第四章

第四章

當靳湄琴手裡端著精心煎煮的湯藥走進房裡,沒有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只瞧見整潔的床鋪與放在桌上的信箋,心裡已經有了底。

放下手中的葯碗,她的目光緊銷在桌上的信箋,平靜無波的外表下,其實暗藏著洶湧波濤。

他竟然真的走了,而且還是不告而別的離開!

靳湄琴的一顆心絞擰著,眼角的餘光卻突然被某個遠去的背景所吸引,心頭一震,很快的就追出去。

「駱雨樵,你站住!」靳湄琴穿籬越林,在駱雨樵尚在辨認方位準備下山的時候,及時喊住了他。

「靳姑娘?」面帶疑惑的駱雨樵,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因急步奔跑,而雙頰染紅的她。

「你為什麼不告而別?」靳湄琴氣喘吁吁地瞪著他,美眸里挾帶著慍火。

「我有留言啊!你沒看到嗎?」被她當面這麼責備,駱雨樵的表情訕訕。

「我不管什麼信,我只問你為什麼不告而別?」其實她清楚自己一點也不希望他離開,可是她偏偏又拉不下臉來,推翻之前說過的話,於是她想了另一個折衷辦法,便是絕口不再提要他離開的話,心裡一廂情願的以為,只要她不開口趕他,他就會願意留下,哪知道這傢伙居然還是說走就走!

聽出她話里的慍火,駱雨樵微斂眉,靜看了她一會兒,才輕聲應道:「你忘了之前的協議嗎?我不想因為我的離開,而千萬你與靳爺爺之間的不愉快。」

乍聞此語,靳湄琴的妖顏上掠過一抹局促之色,要是填塞在胸臆間的不滿,仍是讓她不顧一切的表達自己。

「以前是以前,我現在改變主意了,如果你肯留在靳家村,那麼我便不趕你走了。」

靳湄琴的這番話,不僅是駱雨樵感到驚訝,就連靳湄琴也為自己的坦白嚇了一跳,她……她剛才說了什麼?

見靳湄琴慌亂困窘的模樣,駱雨樵像是領悟到什麼,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才開口道:「我是個江湖人,留下來必會惹來江湖事,這樣你還願意讓我留下嗎?」

「我不管,我只想跟你說,如果你堅持就這麼離開,以後也不要再回來了。」她嘴硬的威脅,心裡卻想著,她都已經低聲下氣的叫他別離開了,他居然還拿話搪塞,真是不知好歹。

聽到她負氣的話,駱雨樵的黑眸里,藏了更多若有所思的沉默。

對視的眸子互不相讓,最後駱雨樵還是敵不過她那雙堅持等待解釋的目光,緩緩開了口。

「我是個不祥之人,我一直沒有勇氣向你吐實我的過去,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知曉實情后,可能會對我產生的厭惡或討厭,你對我來說很重要也很特別,就算我被所有人摒棄,我也不希望你亦成為其一,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突來的真情告白讓靳湄琴愣住了,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腦海里不斷反覆思量他的話中之意。

「說吧!告訴我你的過去,我……我希望你能留下來。」深思熟慮后,靳湄琴鼓足了勇氣,拋棄了矜持,直視著他的黑眸,將心底最真實的情感敞開。

意料之外的坦率,讓駱雨樵臉上的表情頓顯怔忡,感受到她的灼熱逼視,他有些手足無措,內心翻攪著許多說詞,可是沒有一個字說得出口。

在世人的眼中,我是個弒師逆倫、冷血兇殘的大惡人……我的存在,會為靳家村帶來無可預知的災難,這樣……你還願意讓我留下來嗎?

駱雨樵在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回望靳湄琴的眸,艱澀地開口:「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對你說清楚,但目前還不是時候。」

「你不信任我,還是覺得我不夠資格采問你的過去?」她瞅著他,眼中除了濃濃的愛意之外,更有著顯見的羞惱。

他拒絕她了,他居然拒絕她了。

「不是這樣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駱雨樵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大掌透過衣料,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慄,他知道剛才的話,已經傷害了她。

「湄琴,你別難過……」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樣,駱雨樵的胸口一陣揪疼緊縮,小心翼翼的張開手臂,輕輕地攬住她。

靳湄琴軟化了所有情緒,以懇切的目光望著他,語帶哽咽的低喃:「你不要走,好不好?」

「湄琴……」駱雨樵垂下眼眸,正想開口,但害怕被拒絕的靳湄琴伸出長臂,攬上他的頸,將唇貼覆在他的唇上。、

「呃……」駱雨樵愣住了,他不料到她居然會吻他,所以有些狼狽的退了一步。

相較於靳湄琴的直接,駱雨樵的反應就顯得躊躇許多,他在張開雙臂接住幾近撲身而來的靳湄琴后,雖然有一瞬間,他的理智幾乎要為了她而陷溺,可是強大的自制力卻讓他以最冷靜的態度,迅速的停止她幾近失控的情感。

「湄琴,你別這樣……我……真的有無法留下的苦衷……」他撐直手臂,將她隔離在一臂之外,看著她羞紅的臉蛋,他的心也跟著悸動。

自小鑽研劍術的他,從沒有將心思放在劍術之外的事情上,也不曉得原來愛上一個人,會如此的讓人牽腸掛肚,面對這樣陌生又洶湧澎湃的情意,他頓時明白自己做錯了。

他欣賞她,也不否認有想要擁有她的慾望,所以他會想對她好、對她溫柔,可是他卻沒有想過原本討厭他的靳湄琴,竟然也心儀於他!依照他目前的處境,根本無法回應她的深情,他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處理,心中無法留有牽挂,他只能忍痛拒絕她。

沒料到深情的表白,竟遭到他的拒絕,靳湄琴頓覺又羞又惱,她瞪著他,眼神含恨,「你不用再解釋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曾在意過我,甚至在你的心裡,還在嘲笑我,怎麼會如此的一廂情願吧?」

她覺得好委屈、好難堪,不顧女性的矜持,向他表明心跡,甚至不知羞恥的強吻了他,而他竟然還是無動於衷,他是把她當傻子嗎?還是花痴……正當她羞愧到無地自容時,駱雨樵卻突然從懷裡拿出兩隻草編的鴛鴦塞進她的手裡,「這對鴛鴦你替我好好收著,等我把事情處理完,我會再回來找你的。」

被塞進掌心的草編鴛鴦栩栩如生,就連鴛鴦的眼睛也是用鴛鴦豆鑲的,她怔怔的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此舉的用意。

看出她眼底浮動的疑惑,駱雨樵語氣堅定的許下承諾。「只要你不討厭我,還肯讓我回來找你,我就一定會再回來的,相信我好嗎?」

聞言,心弦忍不住大力的震動,淚水也止不住奪眶而出,「你要我等多久?」

她頰上的淚,灼痛了他的心,以指腹輕揩淚珠,誠實回答;「我不知道。」

「我這個人很沒有耐性的,更討厭等待。」她不是王寶釵,無法忍受漫無上的的等待。「我還是那句話,你若是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看著她不退讓的眸光,他的黑眸瞬間黯淡了下來,放開輕捧著她臉的手,然後慢慢地轉過身。

「再見……」看著遠處飄忽不定的雲朵,他知道自己給不起承諾,所以不該自私的霸佔著她的心。

「……」沒有迴音,因為她害怕一開口,就會徹底崩潰的嚎啕大哭,緊咬著自己的唇瓣,不想引來無謂的同情。

等不到她的回應,他心痛的踏出遲緩的步伐,不敢再回頭的離開了,所以他沒有瞧見她因為離別而哭花的臉蛋,還有那雙捨不得分別而淚濕的眸子。

不屬於靳家村的駱雨樵,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

當靳友奕自外頭送葯返家,見到寶貝孫女坐在自家院子里哭得梨花帶雨,起初還以為她是遇到什麼壞人,可是轉念一想,家裡有駱雨樵在,理應不會讓靳湄琴受到欺負,喊了她幾聲,卻得不到半點回應,最後抱著滿腹的納悶回屋,看到桌上留下的辭別信后,靳友奕就什麼都明白了。

「他走了,你很傷心是不是?」瞧她,哭到一雙眼睛像核桃似的。

「才不是呢,他要走便走,誰為他傷心難過啊?只是眼睛惹了風沙,弄疼了眼睛……」她嘴硬死不承認。

「丫頭,讓他離開,你大概就只能在我們靳家村裡,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寶貝孫女的那點心思,他這個做爺爺的怎麼會看不出來。

「是他自己說要走的,又不是我讓他走的,還有,我要嫁給誰,也與他無關。」她是她,駱雨樵是駱雨樵,別把他們扯在一塊了。

「好好好,反正千錯萬錯都是駱雨樵的錯,這樣可以了嗎?」靳友奕看著駱雨樵留給他的辭別信,信中交待他不告而別的原因是「私事待辦」,還請靳友奕別把他的離開,怪罪到靳湄琴的頭上,靳友奕搖搖頭,不明白這兩個年輕人究竟是怎麼回來?

一個是打死不承認捨不得他離開,另一個則是愛在心裡口難開,該說他們笨還是傻呢?

「爺爺,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到他的名字了。」

「唉,明明就捨不得他,為什麼還要死鴨子嘴硬呢?」靳友奕搖頭嘆息,真不想自己百年終老之後,還得掛心她這個寶貝孫女沒人照顧。

「爺爺,你——」靳湄琴還想辯駁,靳友奕搖頭晃腦的轉身離開。

瞧見爺爺老是偏心地替駱雨樵說話,靳湄琴不禁氣惱的低吼:我說不想就不想,我說討厭就討厭,誰會去喜歡一個被仇家追殺的江湖人,我才不喜歡那個臭男人呢!「

可是當她越否定對駱雨樵的感情時,他的五官、他的身影卻越發清晰地在腦海里重現。

想著想著,不爭氣的淚水又淌了下來……

離開了靳家,駱雨樵先到那座長滿薄雪草的山頭,一方面是滿足對奇景的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親自了解,靳湄琴對夏雪著迷的原因。

原本以為那花該是長的嬌艷無比,可是等到駱雨樵自高山貧瘠之處,找到生長於峰頂碎石間的白色小花時,才知道他根本就低估了薄雪草的美麗。

此花有著純白的花瓣,星星般的可愛花形讓人驚嘆,其植株生的既優雅又含蓄,在美麗之中又透著冷靜,駱雨樵被這少見的花種給深深吸引了目光,但……這點驚訝還不夠,他在滿山遍野的花海之中,還看到一座醒目的墓碑。

他走到墓前,蹲下身看著碑文,竟意外的看見靳湄的名字。

「這是……她亡故父母的合葬墓!」駱雨樵低喃,想起那日靳湄琴神色帶凄切與激動的模樣,他的心口似乎也跟著隱隱作痛起來。

他能體會失去親人的痛,因為他也失去了疼愛他如子的師父。

「看樣子她真的很喜歡這裡……」駱雨樵撿拾起墓碑前堆簇著的薄雪草,撫摸著花朵上如棉絮堆成的茸毛,他的唇角輕輕地勾起,他幾乎可以想你得到,她懷抱著無限的想念,將花朵串起,供在墓前的模樣,想必她的心裡還是很傷心吧!

以肅穆的神情朝墓碑深深揖了一下,接著他的身影便從夏日薄雪草中漸漸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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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情小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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