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天了,青龍跟屬下說要出門逛逛,這一進就十天不見人影。
青門裡需要青龍決策的檔案,如今堆得像座垃圾山,還是一堆極重要的垃圾,想去都丟不得。
青門人都知道他們的頭頭身在何處,可是又有何用?
除了闕龍門其他八位領導,和不知身游何處的唐傲雨,誰有本事命令或讓頭頭歸隊?答案無疑是──別想了。
而月龍雖在台灣作客,但整天都在外頭忙,哪肯花心思去勸青龍;他偶爾肯為青門人替青龍定奪些事情,青門人就感激不盡了。
還好的是,近來有件事夠怪,以左右目為首的幾個青門人,總算有名目上古家,找青龍。
有這種不務正業的青門領導,不只陸氏兄弟想哭,所有的青門人都想。不過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能輕彈,令人無奈罷了。
「唷,瞧你們這陣仗,該不是是想綁我回去吧?」一字排開八個魁梧的男人,難怪來開門的古紅顏,會以為他惹上壞人,嚇得臉色蒼白。
還問他,要不要她偷偷報警哩,反應可愛透了。
「你不想走,我們綁得走嗎?」帶頭的陸達,不冷不熱的開口。
闕龍門身處世界各地的九龍之下,都有一對如同左右手般重要,名為「左目」
和「右目」的兄弟輔佐。陸達正是青門裡負責管理地下組織的左目。
長久以來,為了固結左右目之間互信的契合度,也避免左右目為理念不同而翻臉,導致門內裡外不合:一如九龍左右手的左目和右目,都是出自血親的兄弟。
當然啦!由九龍親自選出來擔任其左右手的兄弟,兩個人的能力和性格,都得讓九龍完全信任:這些特別挑選出來的兄弟,就算意見不合,也不至於產生手足相爭,危及組織安定的事。
「我的身手再好也很難以寡敵眾,你們若真要綁,我能不走嗎?」明知陸達和其他七個青門人,都不可能有膽以下犯上,青龍就是說得非常像一回事。
「有影在,那可未必。」
輕嘲地瞥向青龍身後,處於暗處卻一定存在的青影,陸涅──青門裡負責檯面上、對外企業運轉的右目開了口。
「涅,我才不在幾天,你就想我想到心情不好?」青龍失笑地瞥向向來溫和,此刻卻語氣不善的右目。
這小子受誰刺激?平常的好脾氣竟然消失無蹤。
不過陸涅說得也沒錯,有身手矯健、又對主子唯命是從的青影在身後;除非青龍有心束手就擒,否則誰也綁不了他。
「是想又怎樣?青門裡頭已經推上一堆公文,你到底要不要回去處理、著看那些鬼東西?」陸涅依舊冷著臉,像是和笑容那玩意斷絕關係一般。
「既然是鬼東西,你恐怕得等我百年之後,才有機會看啰。」青龍調侃著自個兒的右目,「不然,你拿枝槍助我一臂之力,那我肯定就會如你所願,早日和那些鬼東西相見。」
誰都聽得出來,青龍還不打算回青門處理公事。
「若是你那麼想──」
「涅。」陸達警告一聲,提醒弟弟,他的態度已過了火。.
陸涅吞回不敬的話,自知不該,收斂了態度,乾脆沉著臉往後一退。
偏偏青龍不介意,還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笑問陸達:「涅是吃了炸藥,還是早上出門被車輾到腳,心情這麼糟?」
「不是車,倘是被女人輾了。」陸達正經八百的回答,卻見陸涅臉色更沉了。
青龍璞啼一聲,忍不住抱肚大笑,笑到差點咳起來。「達老兄,你什麼時候學的,也懂幽默感了?」他這一說,除了陸涅之外,其他原本愕然的青門人也跟著頭頭輕笑起來。
大伙兒明白,陸達不是忽然有了幽默感,而是剛好順應青龍的話說出口而已。
「陸達!說正事,別提無關的廢話好嗎?」心情原本就不佳的陸涅,隱隱動了氣。
「咳,什麼正事?」青龍順了順喉嚨,怕氣壞陸涅,便遂其所願的轉移話題。
陸涅向來溫和,卻不代表他沒有脾氣,還是少惹為妙。
「最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似乎一直在打探你的事,我們正在查他們的企圖,希望你能小心一點。」提到這事,陸達異常認真。
「沒錯,雖然那些人尚未有具體行動,但態度過於積極。」陸涅顧及頭頭的安危,拋開不佳的情緒提醒,暗示青龍最好能先回青門。
「有影在,我不會有事的。」青龍揮揮手,完全不將他們說的事放在心上。
陸氏兄弟同時看向青影所在處。沒有言明,卻似乎非常羨慕影能得到青龍的信賴。
不管九龍的性格如何、平常給下屬何種觀感,在他們九人之下,無論哪一門,哪一個闕龍人,其實都渴望有一天能得到九龍毫不猶豫的信賴。
青龍對影如此信任,影是否該感動到掉淚?青影暗自苦笑。其實有啥好羨慕的?
主人這麼說,充其量只說明有個可以幫他擋子彈的人在,況且主人要死也不容易。
看一眼時間,怕屋裡的古家人擔心,青龍對陸氏兄弟笑道:「回去吧,你們兩個都溜之大吉,青門誰顧著?」
也不想想自己現在什麼立場,青龍還好意思暗指陸氏兄弟擅離職守。
「老大,什麼時候要回去,至少給我們一個底吧!」站在陸涅後頭的一個青門人忍不住開口問,而從其他人的表情不難看出,他們也都急著知道這一點。
「想知道?」青龍抬起眉,狡猾的笑容讓人有不好的預感。
「還用說!」陸涅又沒好氣了。
「這個嘛……」聳聳肩,青龍緩緩地道:「若是你們不逼我,我有八字相送。」
「哪八字?」有人急著問。
「聽好啰,我只說這一回。」將所有人掃過一遍,在大夥屏息以待時,青龍不慌不忙地笑著,一字一字清楚道:「養生之道,戒之莫急。」
此言一出,包括陸氏兄弟在內,所有青門人都臉色沉重地盯著他們頭頭俊美的笑臉著。
臉色能不沉重嗎?頭頭的意思,根本就是──要做回青門,還早哩!
「那些人是誰?」
青龍一進屋,古紅顏就拉著他離開父母的視線,著急問著。著到那些人的時候,她都快嚇死了,亞季雖說他們不會對他怎樣,她還是怕呀!怕他們傷害亞季。
打量她緊張的模樣,青龍只是個嘆不語。
「別嘆氣呀,有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你是不是欠那些人錢,所以他們找來了?」
她急切地表明願意分擔他的困難,禁不住一古腦地擔心。
青龍張嘴,欲言又止后又是一嘆:「算了,你幫不上我的忙……」
「說嘛,說不定我可以呀!」難道不只是金錢問題……還有女人?
「小顏,我問你一件事好嗎?」
亞季難得對她用如此認真的口吻,教她起了不安,怕他會說出她不想聽的話。
「呢,可以呀……」她有些不確定。
「你花錢包我,為的是尋找樂趣吧?」他拉起它的手。
「這個……當然。」就算不是,要她如何厚著臉皮說出口呢。
算了,承認吧!她喜歡亞季,非常非常喜歡: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用錢買來的情人。
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一個多星期以後,她無法再對自己的心不忠實。
它的心跳、它的感觸,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她對亞季已全然收不回的眷戀。
每當亞季吻她,她都幻想那是因為他愛她。明知很傻,她卻忍不住這麼想。
但是,他畢竟只當她是顧客,要她如何將心事坦白?她不想自取其辱。
「那麼,你對我的關心,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伸手摸著她的臉頰,青龍提出一般人會有的觀點。他剛才之所以露出苦惱的神色,就是想乘機探采她的真心。
「會……會嗎?」她怕暴露心事而撇開眼神,完全不敢正視他那對教人迷戀的黑眸。
「依我過去的經驗,你早該取消我們之間的交易,將我趕出門,離我這個麻煩遠遠的,最好永遠都別再見到我。」他的手離開她的臉,澀澀笑言。
牛郎何其多?就算他條件再好,若她對他沒有感情,發現他會惹來麻煩,花錢買情人的女人當然會另覓對象。沒有感情的交易自然也不想惹麻煩上身,這很正常。
「你有很多……過去經驗嗎?」她在意的是這個。
青龍揚眉,失笑地望著她,繼而乾脆扳起手指,若有所思地數著。
「算了!」感到一陣心痛,她驀地抓住他的手,發現自己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任她緊抓住他的十指,青龍淡淡地間:「你要我走嗎?」
「不要,我不要你走!」她猛然搖頭。
「考慮清楚,我向來很麻煩,只會讓你頭疼:留下我,只會讓你增加煩惱。」
青龍故意把話說得曖昧不明,觀察著她的反應。
「我不怕,你用不著替我想,我就是喜歡自尋煩惱!」怕他就此離去,她整個人投進他的懷中,牢牢抱緊他的身體。
「小顏……」有人喜歡自尋煩惱,還說得那麼理直氣壯?青龍覺得好笑。但,被她緊緊抓牢的感覺,令他感到一陣溫暖。
突地,他覺得被她依賴的感覺也不壞。
「嗯?什麼事?」古紅顏從他懷中仰起臉,回應著他似有疑問的語氣。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揉揉她的頭髮,他問得彷彿事不關己。
古紅顏頓時鬆了手,跟蹈地倒退兩步,不敢置信地杏眼圓瞪,瞅住他輕鬆和緩的俊顏,喉嚨里擠不出半個字來。
難道亞季發現她的心事了?
雖然她沒有回答,但她直接的反應,卻毫無疑間地給了他答案。
青龍嘆口氣,狀似埋怨地道:「不是叫你別愛上我的嗎?」
「我知道……這對你是種困擾,對不起。」想起他曾說過的話,心虛不已的古紅顏默默垂下臉,絞著不安的雙手。
既然被他發現她的感情,強辯也無用,她只好默認。
他們這種人,大概最怕客人真的愛上他們吧!
青龍雙手插進褲袋裡,斜睨著她羞赧內疚的小臉,他倒沒想到她會老實承認,打量著她的黑眸閃過幾許光芒,似乎確定了生事。
古紅顏偷偷抬起眼瞄著他,他的沉默讓她擔心。
捕捉到她那抹來不及收回的賊光,青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笑,煞有其事的搖頭,認命地瞅著她嘆道:「拿你沒辦法,這下我得「負責任」了。」
「嗄?」驀然抬起眼,她來不及思考他話中的涵義,青龍已俯身吻上她。
熱物中,他不忘告訴她:「你愛我,我也只好愛你啰!小麻煩。」
終於,他可以不用被當小白臉養了。正常的男人都有很強的自尊心,帶點不可避免的大男人主義,種種沙氏情結作祟,青龍知道自個兒再正常也不過。
嘖,就沒人知道,他被大小姐當小白臉的感受,說有多悶就有多悶。
將好不容易得到的資料,往冷冰冰的地板怒擲,羅美麗氣得頓足。
「你們這些蠢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瞪向父親一干手下,惱恨的臉活像母夜叉重現江湖。
本以為能得到誇讚的一干人,被嚇得以眼神向他們的老大求助。
他們為羅美麗找到「那個人」的消息,連落腳處都查得清清楚楚,實在不懂他們的大小姐為何發怒,對他們的努力有何不滿。
坐在房內正中央,肥碩的身體塞滿整張椅子,正抖著雪茄有一口沒一口吸著,面貌不至嚇人卻充滿邪氣的中年人。看見手下求援的眼神,終於對怒焰高張的女兒道:「美麗,你拿他們出氣幹什麼,有話好好說。」
「老爸,我要的男人被搶了,你是沒聽見嗎?」那個賤女人,竟敢搶她看上的男人!「聽見了。」羅武漢皺著胖肥的臉龐,望著發飆中的女兒,不耐煩的低哼。
「男人被搶了,你對自己人大吼大叫就有用嗎?」
事實上,他也極想和「那個人」攀上關係,擴展自己的勢力範圍。
因為知道女兒看不上的男人,逼死她也不會嫁,所以羅武漢才會想盡辦法,找來一張「那個人」的照片給女兒著:錯只錯在太早讓女兒看到照片,發了花痴的女兒才會整天煩得他頭痛不已。
其實,他並不認為男人有三、四個女人有何不妥:也不介意那個男人有幾個情人。只要對方肯接受美麗,就算女兒沒名沒分,羅武漢都不含在意。
當然啦!若沒必要,他是不會議被寵壞的女兒,提早知道他的想法。
「老爸!你說什麼鬼話?要不是你害我愛上他,我現在會在這裡大吼大叫嗎?」
羅美麗氣得對父親張牙舞爪,指控分明。
「夠了!這件事你老子會解決,不用你操心!」受不了女兒的無理取鬧,羅武漢猛一拍桌,教她頓時噤了聲。
羅武漢眼裡閃著邪念擰笑者,所有的手下見狀知道老大終於準備有所行動。
望著青龍手中大包小包的採購品,古紅顏在數度猶豫過後,還是問了不知已問過幾次的問題:「亞季,真的不用我付帳嗎?」
自從和亞季的「關係」改變之後,她發現他有時竟霸道得可以。
對她好是一回事,他卻堅持不用她的錢,令她難以想像他的職業原該是花女人錢成習慣的。
他說為了她不再當牛郎,為了她要換工作,她聽了自然是感動開心,都怕這只是一場夢:但是……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勁?他變得太多,讓她實在難以習慣。
這幾天……她面對的彷彿是另一個令她陌生的擎亞季。
不像個吃慣軟飯的男人,近日他幽黑的變眸充滿自信傲然,渾身上下散發著更出色的風采和自傲光芒,讓她漸漸覺得自己渺小起來。
他肯愛她,她卻失去了擁有他的自信。
過去,他是否故意將自身的霸氣隱藏,好讓客人不破他嚇跑?隱在他輕鬆笑臉底下那股渾然天成、屬於領袖才有的霸氣,讓她猶豫愛他的腳步。
脫了柙的獅子,似乎不該屈就於一小片青黃不接的草原呀!
「別傻了,我想買東西給你,哪有要你付帳的道理?」青龍嘆了口氣。這女人當他運這一點小錢都付不起?想嘔死他也不該用這種方式。
好不容易,他才有機會表現,她都還是打從心底瞧不起他!
是他造成她的錯覺,的確不能怪她會這麼想,但是他心裡就是覺得不舒服。
「亞季……雖然可以先刷卡,可是最後錢還是要忖的。你買給我的東西,每樣都是最貴最好的,你……」她不得不提醒他,就怕他不記得這幾天真了多少又貴又好的東西給她;等帳單來的時候,上面的總金額會有多嚇人。她仍怕會造成他過重的負擔。
「你再說我就不高興了。」青龍故意扳起臉假裝不悅。
「亞季!你別生氣,我不說就是了。」其實她很高興他對她這麼好,只是擔心他付不起帳單嘛!
緩了臉色,青龍滿意地微笑,點點她的鼻頭道:「對嘛,這樣才──」
「主人——後面!」
聽見青影的警告,青龍回頭一看,正瞧見有輛車直衝向他們——不!是直衝向古紅顏。他迅捷地抱起它的身體,立即朝路旁滾去。
該死,怎麼開車的!青龍在心底暗咒一聲。下一秒,他立即想起前陣子陸達和陸涅特地上門來告訴他的事,俊臉霎時沉黑,在腦中快速分析運轉。
看來不是意外,但對方不是沖著他,就該沖著青門而來!現在針對古紅顏,該不會是什麼暗示警告吧?
可惡,為什麼他們要拖無辜的小顏下水,氣死他了!
「混帳!」青龍望著飆遠的車影怒吼。
而差點被車撞著的古紅顏當場黑了臉,莫名地想起算命師說的月余好像差不多過了。她是不是陽壽已儘快死了?她煎想心裡愈慌,無法接受在自己這麼愛一個人的時候,卻得因為命運和他分離。
倏地,她忍不住紅了眼,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