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莫庭水一走出公司大門就看見佇立在門外的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不敢相信的眨著眼睛，會嗎？她日思夜想的臉孔真的出現在她面前？在他消失近兩個月以後。

他那一副疲憊的模樣，果然像是小婕所形容的工作過度，她的心底不由得湧上一股心疼。

她還以為他已經將自己徹底遺忘。不！說不定他不是來找自己的，莫庭水忍住想哭的衝動挺直身，強裝鎮定、若無其事的朝前走去。

在她走過他身邊時，她絕望了——他果然不是來找她的。

「庭水。」

她剛越過他前進幾步，就聽到那低沉的嗓音喚她一聲，但是她以為自己的耳朵產生錯覺而不敢回頭。

「你就那麼不願意見到我嗎？」韓介群苦澀的說道。

莫庭水僵直的停住腳步，壓抑猛烈狂跳的心跳緩緩地轉過身。

「你是在等我嗎？」她囁嚅地問。

「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了。」他自嘲的看著她。

「怎麼可能……」

「你對我視而不見。」他訴說著自己所看到的事實。這兩個多用來他想她想得快瘋了，而她看到他唯一的反應卻是當作沒看見，連個招呼也沒打就要走過。

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她幽幽地問：「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該來，對嗎？」他以受傷的語氣道。

「我……」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希望、甚至渴望見到他呀！可是她又如何能說出口？

「沒錯！我找你有事，小婕有告訴你雅玟要嫁人了嗎？」他不想讓她為難的立即說道。

莫庭水困難的點了頭。

「她的婚禮在這個禮拜日，她要我們一起出席。」他說明來意。

「為什麼？」莫庭水訝然的瞪大眼睛，她以為何雅玟不會樂意再見到自己，更何況是和韓介群一起。

韓介群明白她驚訝的原因，只是平淡的解釋：「她說要讓我們看見她幸福的樣子，我沒理由拒絕，若是你不願意出席的話不必勉強，我只是傳達她的邀請。」

「所以你才來找我？」莫庭水有股難隱的失落感。如果不是這件事，他打算就這樣把她遺忘？

「我對雅玟有虧欠，不能不替她傳達。」他知道自己在說謊，這種邀請他只要打個電話就可以；特地親自來一趟，只不過是因為想見她的渴望，而好不容易有讓他來見她的借口。

「我會去的。」為了讓他達成任務，她失望的保證。不過，她也是真心想看到何雅玟幸福。

「我會去你家接你。」他有了答案轉身就走。

「我自己有車。」她反射的脫口而出。但話一說出口她馬上就後悔了，尤其在看見他冷峻的眸光以後。

韓介群猛地回頭，臉上隱隱的含怒，他又重複說了一次：「我會去接你。」

莫庭水木然的點頭，自己再說錯一次話，他恐怕會吃掉她。＊＊＊

何雅玟是位很美的新娘，參觀婚禮的群眾沒人能否認。

新郎不是俊美的那一種男人，不過也不落於平凡，而且令人感到可靠、舒服；更重要的是，他臉上閃爍著絕對能讓新娘幸福的自信神采。

「他是個好男人。」韓介群對穿著一龑白紗禮服的何雅玟真心地道。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何雅玟朝不遠處的新郎望去，恬淡輕柔她笑道：「我知道。」是他撫平了韓介群帶給她的創痛。

以前她從未發現他對自己有多麼的好，她告訴他自己沒辦法像愛韓介群那樣地愛他，可是他卻說他就是愛這樣原本的她，所以她才會感動的答應他的求婚。她相信自己也會慢慢地愛上這麼好的他。或許是一種倔強吧！她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幸福。

「你也是個好女人。」他望著她又認真的加了句話。

何雅玟一聽，俏皮地朝他眨眼，「後悔嗎？不過來不及啦！我決定不愛你了。」

韓介群釋懷的笑了。何雅玟有些改變，但他覺得這樣很好。

「謝謝你邀請我來參加你的婚禮，祝福你快樂。」一直站在一旁的莫庭水衷心地說道。

「不！是我要謝謝你，你和介群的觀禮，是我讓自己斷了過去的儀式。」何雅玟搖頭，臉上有著決然的神情。

「你會幸福的。」莫庭水這麼相信。

「我很抱歉那天抓傷你的臉。」何雅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那次的事件可以說是她活到這麼大以來最失控、也最丟臉的記憶。

她並不願再提起，只是要斷了過去，這份道歉是她所必須說出口的；不然，她這份情感會無法斷得乾淨俐落。

「別介意，事過境遷，我早已忘記，而且我的臉也早就好了。」莫庭水並沒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謝謝你。」何雅玟露出感激的笑容。

她不得不承認，莫庭水比自己適合介群。想通以後她才發現，她對他有執著的感情，但卻從未因他而快樂過，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他不會快樂，自己也不會感到幸福，到頭來還是會落得分道揚鑣的結果，那又何苦白走那麼一遭？

現在她反而慶幸莫庭水的出現，改變那順其自然下的悲劇。

「雅玟！你們在聊什麼？媽要你過去一下，有空嗎？」新郎走到何雅玟身邊，親愛的摟住她的腰際，聲音極其溫柔。

「在聊你。」何雅玟朝他甜甜她笑道。

「不會是在批評我吧？我們才剛宣誓完要共度一生呢！」新郎寵愛的瞧著何雅玟，眼中流轉著無盡的愛意。

「只有好話，沒有壞話。」何雅玟笑著保證。

她轉向莫庭水，將手中的捧花遞到她手中。「也祝福你。」她知道自己完成最後的儀式了，便挽著新郎轉身離開。

「呃？」莫庭水低頭看著手中耀眼的紫羅蘭花束愣住了。

走了幾步，何雅玟停住腳步回過頭，露出燦爛的笑靨。「祝福你們兩個。」

新郎點頭示意，帶著何雅玟走了。

「該不會是祝福我是下一個新娘吧？」莫庭水的眼神從捧花抬起，望向何雅玟遠去的身影。

一直看著莫庭水的韓介群，目光則是若有所思的移轉到花束上。＊＊＊

參加完何雅玟婚禮的晚宴，韓介群送莫庭水回家。車在她家門口前停住。

莫庭水不知該說什麼，卻又不願就此道別，就怕下一次見面又是快兩個月後。

韓介群看了她一眼，很紳士地下車替她開了車門，多此一舉的告訴她：「你家到了。」

莫庭水瞥他一眼，她會認不出自己的家嗎？「謝謝。」她悶悶地下車。

「明天天氣會很好。」他突然望著天空道。

莫庭水隨著他的視線抬頭，才發現今晚有滿天燦爛的星斗。「大概吧！有星星的夜晚，隔天的天氣是會很好才對！」她想起在塞班島所映入眼帘的星空。

「塞班的星空，現在該是一樣的美麗。」他嘆息的喃喃自語。

莫庭水瞪大眼睛，驀然地望向他。

「你說什麼？」她感到口乾舌燥的潤著嘴唇。不會的！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她拚命的安慰自己。

韓介群收回眼神，低下頭望進她的眸底。「塞班星空下的你也一樣美麗，我想，我愛上當時的你。」

莫庭水瞪著他，像見著三頭六臂的絕跡怪獸似的。

「晚安。」他沒有再多作解釋，對她柔情一笑后，就這麼上車絕塵而去，留下呆若木雞的她立在原地琢磨著他的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婕！你哥的英文名字叫Jack嗎？」電話一接通，莫庭水劈頭就問。

韓婕霎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雖然在心底咕噥著庭水的「不正常」，但她還是回答道：「沒錯呀！簡單又好記對不對？是我哥告訴你的嗎？」她拿著無線電話走到餐桌旁，用筷子夾了一大口林語荷剛端上桌的一盤消夜。邊吃東西邊講電話對她而言不是難事。

林語荷隨口她笑問：「是誰？」

「你未來的媳婦！」韓婕捂住話筒做了個鬼臉。

「真的？」林語荷的臉上彷彿瞬間綻放萬丈光芒。

本來雅玟嫁給別人害她大失所望，就怕不知何年何月媳婦才有望呢！

「騙你我以後沒消夜吃，至少哥哥愛上人家了。」韓婕很肯定的點頭。

「她叫什麼名字？」小婕都這麼說就不會有錯。林語荷的腦海里瞬間蹦出一場美麗的婚禮，笑得嘴都快合不攏。

「別高興得太早，人家又沒愛上哥哥。」韓婕不慌不忙地又澆母親一盆冷水。

「那你還說是我未來的媳婦。」她快被這寶貝女兒給弄傻了。

「那是——」

莫庭水快速地截斷韓婕未竟的話，哭笑不得地道：「小婕！你別當我不存在好嗎？」

這對母女的閑聊也未免太明目張胆了，根本沒把她這個當事人放在眼裡嘛！雖然小婕捂住話筒，但她還是「情非得已」的聽到她們所有的對話。

要討論，至少也該等她掛上電話再說不是嗎？

「喔！對不起，我只是在回答我媽媽的話嘛！」韓婕用眼神對林語荷示意待會兒再說。

莫庭水認了，沒時間和她計較這個。「小婕！你老實說，在塞班時你說要去海邊把魚放生，是不是知道你哥在那裡？」她緊張屏息的等著答案。

「是呀！我想替你們製造獨處的機會，看你們似乎聊得很開心，所以就走了。誰知道你竟然不知道那是我哥，後來我還被你罵，說我丟下你跑掉，不是嗎？不過，你既然已經罵過就不能再罵我了。」韓婕老實的承認，順便先聲奪人的拒絕再挨罵。

到現在她還不明白，就算庭水看不到哥的長相，但聊了那麼久至少也該聽得出聲音才對，除非他們根本沒交談。不過那不太可能吧！相處那麼久，沒道理沒交談半句，又不是光瞪著星星就不會無聊；而且哥哥晚上的視力並不差，應該認得出庭水才對！

電話那一頭的莫庭水怔愣住了，果然如她所想。想起自己的白痴和對他說過的話，她渾身燥熱了起來。

老天！她竟然讓自己丟這種臉，而他，存心在看她笑話？

「啊！我哥回來……」韓婕話還沒說完，庭水已經貿然地掛斷電話，害她只能愕然的瞪著話筒。庭水是怎麼回事？

「是誰？」韓介群走進門正好見小婕還沒從驚訝中恢復過來。

「我未來的媳婦。」林語荷興奮地替小婕回答。

韓介群想了想，看向小婕問：「是庭水嗎？」

兒子居然承認！他的一句話讓林語荷更加喜上眉梢。

韓婕點頭，掛上話筒。「庭水不是和你去參加何雅玟的婚禮嗎？不知為什麼打電話來問你的英文名字，一聽到你回來又莫名其妙把電話掛了。」

韓介群眼神中閃過狡黠的光芒，他當然知道為什麼。只不過，他沒準備為眼前一臉期待和狐疑的家人解答。＊＊＊

「我不去！」莫庭水抱住沙發，一副要她離開沙發，她就死給你看的模樣。

「是我的生日派對耶！我都親自上門請人你還不肯去？敢情我們幾年的交情你都是玩假的？」韓婕用力要拉庭水去換衣服，但就是徒勞無功，她只好決定改用威脅的。

韓婕從沒見過庭水這麼孩子氣的舉動，死黨中通常只有她不會做這種事。

「不去！」莫庭水回答得直截了當。韓婕從來也沒約她們在她家裡慶祝生日過，小婕發哪門子的神經她豈會不曉得？只是她現在沒辦法面對韓介群。

韓婕喪氣地鬆開手，瞪向從一開始就不懂得幫忙，閑閑把自己「晾」在一邊看好戲的於巧唯和駱潔亞。她真不知道自己帶她們兩個來是幹嘛的？免費看好戲嗎？

在韓婕的「瞪功」之下，總算有人被迫良心發現，開始助她一臂之力。

「小婕！庭水不去你就別勉強她，誰教你亂當邱比特、射箭又沒射准，她不想要你這個朋友也是理所當然的，哪可能還去替你慶祝什麼生日。」於巧唯優閑地開口，說出口的話正如往常般有「人性」。

莫庭水白於巧唯一眼，她的意思好像自己有多小心眼，記恨在心所以才不去。

「就是嘛！你哥在她不會去的。」駱潔亞說得更清楚，就怕大家不明白。

她的意思是庭水沒膽去見韓介群。瞧潔亞多好心，自己的感情問題都還沒搞定，就先顧到朋友的上頭去耶！

莫庭水掃瞪所有人一眼，二話不說地站起身。換衣服去！被她們說成這樣她還能不去嗎？天殺的好朋友！＊＊＊

莫庭水從進入韓宅的派對開始，就一直避開韓介群的目光——雖然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但她的確能感受到有道灼人的視線一直緊迫的追著自己。

「庭水！」韓婕突然拍了她的肩膀，讓她嚇一跳。

「小婕，你不要嚇我。」莫庭水拍著胸口喘氣。

「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不禁嚇？」韓婕好笑的看著一向膽大的庭水。

莫庭水怨懟地看她一眼，沒說什麼，抬起眼偷偷地掃視一圈派對場中，沒看到韓介群而鬆了口氣。

韓婕眼神一閃，突然問道：「你臉色不好，要不要去找房間休息一下？」

莫庭水求之不得的點頭，忙不迭地道：「好。」這樣她就不用一直緊張兮兮地戒備著自己，能獨處喘口氣也好。

「我的房間在樓上左邊第三間，要我帶你去嗎？」韓婕指示著。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庭水擠出笑容拒絕，馬上朝樓上走去。

於巧唯突然從韓婕身後冒出一句話：「你哥剛才也上樓了，不是嗎？」

「左邊第三間，該不會是你老哥的「閨房」吧？」駱潔亞挑著眉，以饒富興味的視線目送庭水正在上樓梯的背影。

韓婕好心地送她們一個「知道還廢話那麼多幹嘛？」的白眼。

這是她對庭水和哥哥最後一次的惡作劇，也是放手一賭。

「想破壞他們的清白，逼他們生米煮成熟飯？」於巧唯眼中閃爍著笑意。

「不聽你們廢話了！差點忘記我還有工作沒做完。」經巧唯一提醒，韓婕倏地想起自己責任未了，也跟著上樓去了。

「庭水好可憐。」駱潔亞嘆道。

「很可憐。」於巧唯附和。

「吃東西去吧！」駱潔亞搭上一句不相干的話。

於巧唯看了看滿桌的餐點，再度附和：「好。」

沒什麼好驚訝的，她們對好朋友可憐處境的「默哀」向來只能維持三秒鐘，更別說眼前有那麼多的美食足以讓她們分心。真的，不能怪她們，都是食物害她們這麼沒有友愛精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