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文靜，你是只烏鴉嗎？」

她頭壓得低低的，一臉委屈。「對不起。」

「明明就是個人，怎麼會有張烏鴉嘴？說什麼關總不會下個星期來分公司，結果他今天真的要來，我看這下我們幾個人都完蛋了。」

在關氏企業的分公司里，早上十點的TeaTime時間，宋文靜和何氏姊妹沒有在辦公室和大家喝咖啡聊是非，反而躲到公司角落邊。

星期五原本是一個星期讓人上班最愉快的一天，因為明天就是周休假期，但此刻三個人都面有菜色，因為十分鐘前黃經理宣布了關總待會兒會來分公司，雖然是過來處理突發問題，但他要大家好好表現。

面對好友的抱怨，宋文靜也感到很抱歉。「真的很對不起啦，我說話從來沒有這麼准過，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就只能把脖子洗乾淨。」

「啊？」

「等著被砍呀，笨！」

「我看我們乾脆請假先落跑好了？」

「黃經理不會批准的，他曾說過只要總經理來分公司，當天不準有人請假的。」而且還一次三個人同時請假，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被開除就算了，因為她還在試用期，可是如果連累到芙晴她們該怎麼辦？一想到這裡，宋文靜就覺得很對不起兩個好友，只能再跟她們道歉。「對不起。」

「幹麼一直說對不起，我是跟你鬧著玩的，如果真的被開除了，那也不能怪你，因為一開始說要為貝珊報仇的是我，真正該為這件事負責任的也是我，其實你也很無辜。」

「不是，如果我沒有打錯人就好了。」

「算了，我已經做好重新找工作的準備了。」何芙晴看了眼始終沒有說話的妹妹。「你有沒有話要說？」雖然她膽子小了一點，不過頭腦一向冷靜。

「我覺得我們不用想太多，剛剛黃經理不是說了，總經理是過來處理事情的，意思就是說，一旦處理完就會離開，並不會在分公司逗留，那我們又何必這麼緊張呢？」關總這次突然來分公司並不是為了視察，而是臨時過來處理和客戶之間的問題，所以應該不會和她們有太多接觸才是。

「說的也是，我一直以為關總會跟之前一樣，待在分公司一整天咧！」妹妹的話讓何芙晴頓時鬆了口氣。

「待會兒關總來分公司，應該會立刻去會議室處理問題，我們只要低下頭，盡量別讓他看見就好，他應該不會特別、也沒有那個時間注意到我們幾個人。」

宋文靜的臉色並沒有因這話而變得好些。「可是我的位置在第一排……」而且就在走道旁，新員工的位置都不會太好。

「別太緊張，盡量壓低頭就好。」

「好，我知道了。」雖然可能不會被認出來，可是她的位置就在第一排，有點危險。「芙晴，芙華，我跟你們說，如果……我說如果，我被關總認出來了，我會承擔所有責任，但你們千萬不要跟著跳出來，知道嗎？」

「你別又在這裡烏鴉了。」何芙晴白了眼她。

「預防萬一嘛，如果我真的被認出來，你們兩個人絕對不能跟著承認，懂嗎？如果害你們也被開除，我一定會內疚到死的。」

「別說那麼多了。」

「你們先答應我，不然我等一下就自己跑去跟關總認錯！」這一切全都怪她，她會勇於負責。

「你傻了嗎？」

「我是認真的，你們快點答應我！」

何芙晴看她一副不答應就不走的樣子，也只好點頭應允。「好啦，如果真的不幸又被你那張烏鴉嘴給說中了，那麼我們會靜觀其變，不會莽撞承認，這樣總可以了吧！」

「嗯。」

「TeaTime時間到了，我們快點回位置坐好。」

三個人走回辦公室，坐在何芙晴身旁的一位女同事納悶地問道：「芙晴，你不是去化妝？我還以為剛剛你跑不見是特地去補妝，好好打扮一番的，可是怎麼連口紅也沒有擦呢？」關總要來，女職員們莫不好好整理自己的門面。

「那個……」她尷尬一笑。「我覺得自然就是美。」

「你秀逗了？」女職員對她的回答嗤之以鼻。「關總每次來，妝化得最濃的就是你了，現在居然說什麼自然就是美，騙誰呀，怎麼，該不會忘了帶化妝盒吧？我的借你好了。」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用了。」現在她拒絕化上美美的妝引人注目，樸素低調一點的好。

正當女同事覺得她今天很反常時，又看見何芙華一樣是素著一張臉。「芙華，怎麼你也沒有特別去打扮一番呢？」她們當然也看到宋文靜同樣素顏，不過不用說她，因為她本來就都不化妝的。

何芙華也笑得尷尬。「我覺得我姊姊說得沒錯，自然就是美，呵呵。」

呵呵？女職員真的被她們姊妹的反常給弄糊塗了。

「好了，你不用理我們，上班吧。」

***

關易霆約在十點半來到分公司，因為分公司和廠商之間發生一點糾紛，他們希望見總公司的總經理。

他和身旁的特助一來到分公司，便直接走進會議室，和廠商就發生的問題做討論。

一個小時后，雙方得到共識，問題總算解決，廠商也高興的離開，而關易霆又多停留十分鐘聽黃經理報告這次事件的細節，之後才走出會議室。

他拒絕了黃經理提議為分公司職員演講的要求，畢竟他是突然過來，再說總公司那邊很忙，中午還有其他行程，而且也不需要打斷職員們辦公的情緒，因此他直接走向大門。

忽地，他又停下腳步，察覺到有件事不對勁。

剛剛他瞄了眼開放式的大辦公室，發現幾乎所有女職員都抬起頭看他，但唯獨有幾個人很專心的低頭工作，一、二、三，三個人，怎麼會那麼巧是三個人？

他看著坐在前排的一個女職員，長發遮住她的臉，因此無法看清她的長相，不過她看起來非常認真的在工作，認真到幾乎整張臉都貼在桌子上了。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他讓秘書去人事部調查是否有員工名字叫文靜，另外還有女員工是雙胞胎的，但調查結果發現一千多名員工里，名字里有靜的很多，但沒有叫文靜的，而且公司里也沒有雙胞胎員工。

本來他還以為她們是在騙他，但現在看來，那晚那三個女生，說不一定真的是他的員工，不過不是在總公司，而是在分公司。

「總經理，請問有什麼問題？」

黃經理見他停下腳步，困惑地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新來的女職員看起來像是趴在桌上打瞌睡，這讓黃經理緊張的大喊，「宋文靜，快點認真工作！」

宋文靜？原來還真的是他的員工吶。

關易霆噙著一抹冷笑，走向那個叫文靜的女職員。

黃經理跟著他走，並生氣地拍著宋文靜的桌子。「宋文靜，把臉抬起來，好好認真工作，真是的，關總在這裡，居然還敢摸魚。」

「我沒有摸魚……」她依舊低著頭。

「上個星期六你有去Hill酒吧，對吧？」

這個聲音她記得，是上個星期六被她打了一巴掌的男人，也就是關總，可是為什麼他會認出她呢？明明她都已經低頭了……

算了，既然已經被認出來，那乾脆面對問題，就算他要砍人，也砍她一個人就好，別連累到芙晴她們。

抱著身先士卒的必死決心，宋文靜抬起臉，從位子上站起來，正面迎視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直率承認。「沒錯，上星期六我去Hill了，打你一巴掌的人就是我，打錯你我很抱歉，但不必多說什麼，請你直接開除我，我不會有怨言的。」

關易霆看著那張秀氣臉蛋。「原來你真的是我的員工。」

聽到宋文靜說她打了總經理一巴掌，辦公室里的所有員工莫不倒抽了口氣，一旁的黃經理更是只差沒有昏了過去。「宋文靜，你剛剛說什麼，你打了總經理一巴掌？！」

何芙晴姊妹微抬起臉，緊張兮兮的觀看前方好友和關總的對話。真的會被那張烏鴉嘴給氣死，明知道自己說壞的事那麼准，剛剛乾么說呢！

「總經理，你快點開除我吧！」宋文靜很怕再扯出好姊妹。

「就這麼簡單的開除你，似乎一點也不好玩，對了，不是還有兩個……」

「沒有其他人了！」她飛快截斷他的話。「這樣好了，我讓你打回一巴掌，然後你再開除我，這樣我們就算扯平，互不相欠。」仰起臉，她閉上眼睛，等著被回打一巴掌。「你打吧。」

關易霆眯眼看著她，以為她只是長得秀氣，沒想到五官還滿精緻，她的皮膚不白，但蜜色的肌膚看起來健康紅潤，正當他還在想怎麼處置她時，一旁有員工忽然喊道：「關總，有位楚小姐找您。」

聽到有人來找他，宋文靜偷偷張開眼睛，遠遠便看見從大門那邊走來一位穿了一身粉色，一手不知道提著什麼，另一手又不知道抱著什麼的女人走過來，底下的高跟鞋叩叩叩地發出很大的聲音。

隨著她走近，濃烈的香水味嗆得宋文靜鼻子發癢，她低下頭拿了張面紙搓著鼻子，嚴重懷疑眼前的女人至少噴了半瓶以上的香水。

「楚倩倩？」關易霆不明白為何她會來這裡。

楚倩倩一手提著剛從知名壽司店買來的壽司，一手抱著她最愛的女兒──一隻名叫香奈兒的吉娃娃，走向關易霆。「易霆哥，你果然在這裡。」

又是厚得嚇人的濃妝，那笑容在關易霆看來非常僵硬和虛假，因此他沒什麼好臉色，「為什麼你會來這裡？」相親那晚他不是已經跟她說明白，他們合不來，以後不用再聯絡和見面了嗎？

楚倩倩不是沒有看見他見到她時的不耐表情，可是她一點也不在乎，只覺得他之所以會拒絕她，是因為他還不了解她這個人，所以她打算主動出擊，讓他對她多一點了解。

「我打電話去公司給你，本來想約你一起吃午餐，但公司的人說你來分公司處理事情，你知道嗎？關氏的分公司就在我家附近而已，所以我去買了你最喜歡吃的壽司，打算來這裡和你一起午餐，已經中午了，你事情處理好了嗎？」

既然要主動出擊，她當然已經查清楚他最愛吃的東西是什麼，連分公司在哪裡也一清二楚，總之，她會讓他看見她溫柔體貼的一面。

宋文靜擦了下過敏的鼻子后一抬眼，來找關總的女人就站在她前面，但可怕的是，她終於看清楚了她懷裡抱的是什麼。

是……狗！

「汪汪汪！」

「呀～～」看到狗都差點讓她嚇死了，突然又被猛烈狂吠，宋文靜嚇得失聲大叫，急著逃開的她不巧撞到楚倩倩提著壽司的手，整盒壽司掉到地上，凌亂成一片。

看到壽司掉到地上，想到自己原本該有的美好午餐約會沒了，氣得楚倩倩大罵，「你這個女人在做什麼？」

這一叫，可嚇壞了她懷裡的狗，只見香奈兒受到驚嚇的跳出主人懷裡，而看到小狗跳下，宋文靜更是嚇得尖叫，一腳踩上椅子，跳到桌子上躲天敵。

「香奈兒～～你快點回來！」

隨著小狗亂跑亂竄，辦公室頓時混亂成一團，有嚇得蹲在辦公桌上發抖的人，也有拉高音緊張喊著狗名的女主人，伴隨著的是她高跟鞋叩叩叩的聲音，也有喊著要幫忙抓狗的呼聲，當然還有嚇壞拚命一直汪汪叫的慘吠聲……

***

十分鐘后，辦公室總算安靜下來。

楚倩倩抱回愛狗香奈兒，憤怒的瞪了眼宋文靜之後，悻悻然離開。

關易霆看著仍縮在辦公桌上的女人，冷冷丟了一句。「你跟我進會議室。」

「是。」宋文靜苦著臉從辦公桌上下來，跟在他後面。

在會議室里，關易霆雙手環抱在胸前，想起剛剛辦公室里那一場混亂，他臉色就很難看。

宋文靜當然也看得出來他在生氣，她不但打了他，現在還打亂他和女朋友的午餐約會，會生氣這也難怪。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翻關總女朋友帶來的壽司，而且只是掉在地上，雖然看起來有點亂，可是都還在塑膠袋裡，應該還是可以吃的。」只是外觀看起來差了點。

關易霆睨了她一眼。「楚倩倩不是我女朋友。」

「喔。」那就好，罪名少一條。

「那晚……」他想問清楚那晚的事。

可宋文靜一聽到他又提起那晚，生怕他問起芙晴和芙華，因此緊張的馬上接話。「關總，什麼都不用再說了，我不該打你，你就直接開除我吧，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你……」

此時和關易霆一起來的特助敲了門走進會議室，告知中午和客戶約定見面的時間快到了，而黃經理也跟著他一起進到會議室，因為他實在有點擔心宋文靜在惹火總經理之後，不知道會不會害他跟著遭殃。

「我現在回總公司，關於那晚的事，等我調查清楚……」

宋文靜更慌了，馬上搖頭又搖手的制止。「關總，不需要再調查什麼，那晚的的確確是我打了你，你現在就開除我。」

看著她，他當然看得出來她想保護另外兩個同夥，「你想被開除？」

「對。」一旦她被開除，總經理應該就不會再調查了。

「既然這是你想要的，那你被開除了。」他也不甚在意地把開除工作交給黃經理。「黃經理，她交給你處理。」

「是，關總。」

「你可以出去了，我還有事跟黃經理說。」

她真的被開除了。

走出會議室，宋文靜滿心想的，只有幸好沒有提到芙晴她們。

五分鐘后關易霆和特助走出會議室，此時正好是中午休息時間，不想擠電梯的他，決定從安全門走下樓，反正才三樓而已。

當他和特助打開安全門時，卻聽到上層的樓梯間似乎有人說話，話里提到「關總」，他停下腳步，困惑地仰頭望了下，是宋文靜，身邊還有那晚的雙胞胎姊妹，她們果然也是分公司的員工。

「文靜，對不起，是我害你被開除的，如果那晚在酒吧，我能指得更清楚一點就好了。」

何芙晴很自責。一到休息時間，她們就拉好友到外面說話，知道她被開除，她們很難過。

「和你沒有關係，是我自己搞錯方向，而且說真的，身為關氏企業的職員，我應該記住關總長什麼樣子。」宋文靜苦笑。

「黃經理要你做完今天就走，你要怎麼辦？」

「再找新的工作呀，你們不用這麼難過，反正我一年到頭一直換工作，也許不被關總開除，我也撐不了三個月的試用期。」雖然她自己是挺喜歡這份工作，因為有兩個好友當同事，可是能做多久，她自己也不敢確定。

「可是你不是才跟你爸打包票會做滿三個月？那你要怎麼跟你爸說呢？」何芙華擔心地問。幾天前聊天，曾聽文靜說過她和宋伯父打賭的事。

宋文靜微吐了舌，傻笑。「看來我爸他真的很了解女兒，不是嗎？他知道我撐不了三個月。」

「文靜，這件事不能只有你一個人受到處罰，也許我和芙華去找關總認錯，向他說明那晚打人的原因，說不一定他會取消開除你的決定……」

「千萬不要！」宋文靜馬上阻止。「你們不要這麼做，關總那個人看起來就是非常高傲又沒有人情味，絕對不會聽我們說什麼理由，一定也會馬上開除你們。」

「可是……」

「別可是了，總之，不用擔心我，我會努力再找新工作，這樣你們就不用為我擔心了。」關氏是間福利好的大公司，她絕對不能讓芙晴姊妹也跟著被開除。「你們兩個人就等著我找到新的工作為我慶祝吧！」

看到她開朗地笑說要她們替她慶祝，何芙晴還是覺得很過意不去。「文靜，真的很抱歉，如果我沒有要去找鄭尚文報仇，為貝珊討回公道，又或者我應該聽芙華的建議，做事有計劃的話，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發生了。」

「就算你沒有說要去，我也會那麼做的！」雖然被開除了，可是宋文靜還是為好友被玩弄一事感到生氣。「對了，我被開除的事，貝珊回來后你們不要跟她說，我怕她會更難過。」

「嗯。」雙胞胎姊妹點頭如搗蒜。

「比起我被開除，貝珊被人玩弄還更教人難過，如果上個星期六我沒有打錯人就好了，該將鄭尚文打成豬頭的！」

關易霆沒有再聽下去，他和特助緩步走下樓。

原來她們真的打錯人了。

他不認識鄭尚文，不過要找人報仇，不是應該要先看清楚再下手的嗎？那丫頭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怎麼聰明的模樣，居然還敢說他看起來非常高傲又沒有人情味？

在鑽進停在門口的豪華轎車后，關易霆忍不住問：「我是個非常高傲又沒有人情味的人嗎？」

對於總經理突來的問題，特助頓了下，正要回答，卻又被阻止了。

「算了，不用回答，當我沒問。」

他怎麼會受到一個小丫頭的話影響？關易霆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她們是無心之過，不過既然她打了他，那麼就該付出代價，被開除是她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