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怎麼說呢……她圓圓的大眼看來像小兔子般無辜，但全身又散發出一股彷彿精靈身上才有的靈氣與堅毅。他見過她走路的姿態，從容自信，實在不像是遇見陌生人便怯生生的柔弱少女。
發現她臉紅，他不像過往想對這些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保持距離，心中反倒驟然升起一股想逗弄她的念頭。
幸好她已經成年—除非今晚這場電影工作人員沒檢查證件—但他也很清楚，純潔的女孩不在他的獵艷範圍。
自己最好別隨便招惹她。
聲音已停止移動許久，蘇郁婷還是繼續攪著杯中濃湯，直到湯品都快涼了之際，才終於鼓起勇氣，以她自認為最緩慢、最不動聲色的速度，轉動眼球偷偷往前覷。
呼……幸好，一切正常。
那外國男人只是靜靜的吃著他的東西，欣賞窗外夜色……她視線跟著往旁——
喀噠！
她手上湯匙掉了下來。
那男人正透過玻璃窗，朝她微笑致意。
像有火花在腦門炸開一般，蘇郁婷整張臉瞬間漲紅。
她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擔心這外國人會以為她在對他放電而上前攀談，還是得對自己的偷看被抓包而羞愧。
她直覺反應的舉起紙杯，咕嚕咕嚕地將濃湯一飲而盡，雙掌往桌上倏地一拍而起，欲立即逃離現場。
可站起身後，發現垃圾筒在他身後，特地繞路過去又太詭異，她只好一臉壯士斷腕地快步走過去，並決定就算那傢伙開口發出聲音，自己都要當沒聽見，要速戰速決地離開！
沒錯，就是這樣！
五步、三步、兩步、一步……垃圾傾倒完畢—耶，危機解除！
就在蘇郁婷正鬆了口氣時，一道低沉好聽的嗓音突然響起—
「Hello。」
沒聽見、沒聽見……她什麼都沒聽見……
腦中一片空白，蘇郁婷全身繃緊，僵硬地轉身想要落跑。但她的手臂在下一秒被抓住，她驚嚇地全身彈跳起來。
她像只被嚇壞的小白兔，惶恐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抓住她的那隻大掌，接著移到手掌的主人臉上，撞進一雙深邃美麗的琥珀色眼眸中—她的表情更僵硬了。
尼克挑眉。這中國娃娃的反應真奇怪，若她能瞧他瞧到臉紅，現在為何又像受到嚴重驚嚇般一臉蒼白？
「Hello？」他又試探性地喚了句。
確認她是真的嚇壞了，他手緩緩放開了她，同時一併輕聲道：「我不想嚇你，你的東西忘了拿。」
蘇郁婷循著他的目光，發現原來是自己太緊張，包包留在位置上忘了拿了。
她尷尬地想道謝，但對方說完話就回到他的位置上去了，從頭到尾她就像個瘋子一樣反應過度，這外國人根本就不—咦？
等等等等等等……他說中文
她驀地瞪大了眼，在原地呆站了好一會兒。
尼克發現她遲遲未移動，好奇地回過頭，發現對方還站在原地瞪著自己，便朝她丟去疑惑的眼神。
蘇郁婷的反應只是將嘴張大，像魚般一開一闔地，沒發出半點聲音。
尼克挑高濃眉，將頭偏向一邊。「需要幫忙嗎？」
「你會說中文！」她的手指控地指向他。
「會一點。」他勾唇。
「你不——」早講……她緊急收了口。
尷尬彷彿又更上了一層，蘇郁婷小跑步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取回自己的包包，當她再回到這外國男子的身前時，她滿臉通紅地朝他道了謝。
「謝謝。」要死了。早知道他會講中文，她就不用像個神經病一樣！
尼克微笑地以帶了些口音，但非常字正腔圓的中文響應，「不客氣。」
觀察她的反應變化，他想，他知道這中國娃娃奇怪的反應的原因了。
她不會說英文。
「呃……你……你的中文講得真好……」她紅著臉，支支吾吾地想講些什麼來彌補自己先前的無禮舉動。
「我有個台灣朋友，他是個好老師。」他揚起笑容，頰邊漾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近距離遭遇笑容電流攻擊，加上他輕緩得有如情人間呢喃的語調，蘇郁婷差點噴鼻血加腿軟。
救命啊，這是哪來的發電機
他的聲音也太致命了吧！
她得極力剋制，才能不做出扶住桌椅的丟臉舉動。
「咳……你……呃……嗯……應該也是個優秀的學生……」她腦中一片空白，努力地想接話認識這位大帥哥，卻不知道自己口中講了什麼。
面對她掩飾不住的態度，尼克濃眉微挑，微笑地接受了她的讚美。
「很晚了，你不用回家嗎？」他指指自己的手錶，「我記得……十二點以前？」
看著他的舉動，蘇郁婷愣了幾秒后才反應過來。
「我二十七歲了！」她低聲驚叫。她看起來像未成年嗎
「噢——」他一臉驚訝。「抱歉，」他帶點歉意微笑道：「我總是看不出亞洲女性的年齡。」
她哭笑不得，就算自己打扮得休閑，但她這身材也不該被當成未成年少女吧。她身高可是接近一七五呀！而且她的長相也不是稚嫩型的。
「沒關係，我會把它當成讚美。」她聳聳肩，一副他在恭維她的模樣。
「那真是太好了。」尼克再度揚起誘人的笑容。
剛才一個訝異，蘇郁婷回神后已清醒許多，不再被他的電流電得頭暈眼花。
尼克則繼續盯著眼前這張紅如艷桃的臉蛋，保持微笑。殊不知她看似嬌羞的舉動下，正在腦中猛流口水意淫他——若他知道她腦中正在幻想些什麼，肯定就不會把她和清純二字聯想在一塊了。
兩人間靜默了幾秒。
蘇郁婷正在努力剋制自己別再亂想一些五四三的，得想辦法和他聊些有建設性的話題時，尼克朝她指了指自己前方的空位。
「要坐下來嗎？」
光線微弱的夜色中，飄起了絲絲細雨，冷空氣在快餐店的玻璃牆上覆上薄薄水珠。
「原來你也在休假。」
「是呀，但我不是受傷。出了點錯，被強迫休假。」
「美女出錯是可以被原諒的。」他笑。
「咳，你知道嗎，我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是美女。」
「台灣的男人都瞎了嗎？」
「你怎會這麼說呀，你看。」如此直白的讚美，令蘇郁婷心情大好，不畏寒冷，直接捲起了衣袖。
尼克看著她露出的手臂，蜜色的肌膚肌肉勻稱，非常漂亮。
「嗯？」
「看到沒？」她戳戳手臂上微隆的肌肉。「我很壯。」
尼克不客氣地嗆笑。
「抱歉，你說『壯』？」是他腦中想的那個字嗎？「是指肌肉、高、大……的那個『壯』？」
「對呀，在台灣我算很壯了。」她點頭。
現在是冬天，全身包得緊，只露出這張臉，還能騙騙人，若換上短袖，她全身上下的結實肌肉一看就知道不像一般女性柔軟，加上高身高，總會讓不少男人卻步。
她將這些告訴他。
尼克一臉誇張地搖搖頭。
「相信我，你一點也不壯，而且很漂亮。」他予以肯定。
「你肚子還會餓嗎？我請客。」她笑容燦爛，半開玩笑地指指櫃檯。
尼克也笑了，她懂得幽默。
「尼克，你打算在台灣待很久嗎？」
「不會很久，等我腳傷好，或許幾個禮拜，或一兩個月。」他聳肩。
「因公受傷？」
「是。」他微笑。「但我不能告訴你是什麼工作，這是秘密。」
他逗趣的表情讓她笑了出來。「OK，那麼讓我們保有彼此的小秘密。」
「這很棒。」
「當然，我的工作有點嚇人。」她做鬼臉。「很多人聽到后就會逃跑。」
他哈哈笑。「這說法很犯規，會引起別人的興趣。」
「小秘密。」她伸出食指放在唇前。
「對，小秘密。」他不會問。
兩人開朗的態度讓談話顯得輕鬆，尼克感覺極佳，他發現，蘇郁婷不像他第一眼印象中的中國娃娃，她不文靜，反而很風趣大方。說不定他能交到一位台灣朋友。
兩人坐在快餐店內，越聊越融洽，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過了深夜，店內客人來去，只剩幾隻小貓，店外更是黑壓壓一片，偶爾才有行車經過。
不知不覺間來到早上，天色還是有些昏暗，依舊飄雨，卻已開始出現通勤的人車。
當蘇郁婷發現快餐店外又有行人走過時，看了下手錶。
「天呀，早上了！」指針已指向五點。
「早安。」尼克微笑。
「外面看起來很冷。」她透過玻璃窗朝外望去，城市依舊籠罩在夜色及雨水中，路燈未熄。幾輛行經的機車騎士緊包著雨衣，遠遠出現一兩個行人也是撐著傘，穿著大衣戴著口罩，全副武裝。
窸窣幾聲，尼克突然脫去外套，伸長手，將寬大的外套披掛在她肩上。
蘇郁婷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住，她看著他，他則還是那笑臉。
「我不冷，外套可以借你。」
她伸手抓住大衣，布料上還留有他的體溫，她抿唇，朝他道了謝，心臟瞬間跳得有些快。
「你對女性總是那麼體貼嗎？」她帶點玩笑的試探。
「這是禮貌。」他笑。
她以笑容掩去些許失望。
一晚下來，她發現眼前這男人真的很有魅力，不只是他那會讓人流口水的身材及外貌，他紳士、風趣，也有知性、感性的一面，兩人天南地北的聊著，從這幾日看過的電影到國際時事，什麼都能聊。他們不過初次見面，她已感覺兩人非常合得來。
可惜，他似乎只當她是個聊得來的朋友，沒有其它意思。
「好像聊太久了。」
「和你聊天很愉快。」他笑容誠懇，卻沒有其它表示。
「我也是，否則我應該聊到一半就睡著了。」
「我想那會是個很有趣的經驗。」他咧嘴，深深的酒窩彷彿也在笑。
這男人確實有本錢說這話，而且不會讓人感覺有任何不對。
「外面在下雨，你需要外套。」蘇郁婷在心中嘆了口氣，對方可是個發電廠等級的超級大帥哥，她眼睛吃吃冰淇淋就算了，有些事只是妄想。
她心裡如此想著，卻又有些不甘。
或許還是有可能的。第一，他不是台灣人，說不定在他的審美觀中，她還有點可看性，誰知道？第二，初認識兩人就聊天聊通宵，這給了她不小的希望，至少他肯定不討厭她。
但現在說什麼希望都還太早，通宵的下場就是—他們都該回家睡覺了。
反正她已經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我住附近。」他指了指她身後方向。「前面轉彎就到了。」
「華登飯店？」
「真厲害。」他揚眉，一臉讚賞。「噢，我還可以借你雨傘。」
「你不介意我弄濕你的外套的話，我戴著帽子就行了。」她拉起他外套的大帽子。「我搭捷運，過條馬路就進捷運站了，不需要雨傘。」
尼克看著她站起來，也跟著她起身，她落落大方地與他握了手，互道了很高興認識彼此的話，而後拉整身上過分寬大的外套準備離開。
看著她整理儀容，尼克知道眼前的女性在這晚釋出了不少機會。他們很聊得來，他覺得她不錯，但他不和好女孩玩遊戲，更別說是個聊得來的聰明女孩。
腦中的警報告訴他別亂來，所以他只能選擇迴避，讓彼此成為能聊天的朋友已是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