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激情過後，現實的明天終究來臨。

范仲陽一向有早起運動的習慣，雖然今早是被陣陣的頭痛給疼醒，但他還是硬撐著頭起身想先去游個泳。他的動作讓大床晃了一下，身旁傳來細微的嚶嚀聲，提醒他不是自己一個人。

白被單下的隆起和裸露在外的捲髮提醒他昨夜發生的事，細節雖不記得百分百，但該有的記憶都在。

「該死！」范仲陽以英語暗啐了一聲，懊惱地搔亂了一頭濃密的黑髮。

人家說酒後亂性，但他知道酒亂的是心性，讓他違背了原則與認識一天的女人發生關係，這對他來說是頭一遭。只是，雖然這女人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昨晚卻是他有過最銷魂的激情夜。

只是，接下來該如何善後？他不會讓性綁住，勉強自己和一個不愛的女人在一起。他充其量只愛她的身體以及激狂的反應。

他記得楚欣瞳似乎也很享受昨晚的歡愛，她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一夜情在現代男女關係中相當尋常，或許她也這麼看待昨夜。甚至，她和他在一起是有所目的，她之前不也是一直這麼暗示著？既然這樣，他必須讓她沒有機會死纏著他。

為自己的荒唐行徑找了個合理的藉口，范仲陽起身尋找昨晚的衣物穿上，並拾起散了一地的女裝，然後搖醒沉睡中的楚欣瞳。

「嗯……」楚欣瞳感覺自己作了一個甜美的夢，醒來時臉上帶著笑意，她習慣性地伸伸懶腰。

待她睜開眼睛看到站在床頭的臉孔，她驚呼一聲又躲進被窩裡，只露出一張羞澀的笑臉。「早安……」

昨夜的點點滴滴伴隨著身體的酸疼回到腦中，經過這麼毫無保留的親昵接觸后，她還真不知該怎麼面對她。但此刻她的胸口卻溢滿甜蜜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幸福」吧……

范仲陽卻對她的反應視若無睹，此時他一心只想著要用什麼方法擺脫眼前的女人，別因一時的貪歡成為被狩獵的對象。

他將衣服遞到她面前，冷漠的表情和昨晚判若兩人。「八點了，你可以儘快離開嗎？我必須趕一點的飛機。」

冷淡的語調和態度明白說明他正在下逐客令，楚欣瞳臉上的紅暈瞬間刷白。以為昨晚代表著兩個人關係的開始，她沒料到同時也是結束。

他不是跟櫃檯小姐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嗎？楚欣瞳錯愕地想著，但她不知道怎麼問起，他的態度說明了一切。

她一臉獃滯地拿回衣物，躲在被窩裡將衣服穿好。

這時，范仲陽有些急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一下子倒水喝，一下子不耐煩地搔搔頭髮，似乎恨不得她快點離開，楚欣瞳這才了解昨晚什麼都不是。

「你……不會把昨晚的事告訴任何人吧？」他實在不想把事情複雜化。如果孟語遷和關明熙知道這件事，他肯定脫不了身。

說穿了，他只是個自私的男人。男人可以對一個他不愛的女人很殘忍、很現實。

「哦……」楚欣瞳剛套好上衣，殘酷的話語猶如鐵鎚敲疼她的心。她默默地滑下床，勉強自己對他露出蒼白的笑容，反過來安慰他。「不會啦……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放心。」

如果這時候來一場硬要他負責的哭鬧戲碼，只會更加惹人討厭，也不是她楚欣瞳的風格。

「那就好……」范仲陽感覺有些心虛，甚至不敢回視她，但楚欣瞳沒錯過他臉上鬆口氣的表情。

無所謂啦！反正她早就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如果昨晚她堅持離開，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留下來的。她不怪他，也不怨恨他，男女之間的事常是你情我願，更何況他之前已經表明對她的看法，是她自己還心存幻想。

「不好意思，不打擾了。」她拿起皮包和外套，臨去前還不忘對范仲陽露出傻笑，好似做錯事的是她。

「呼！」門一關上，范仲陽為能夠順利抽身感到鬆了口氣，擺脫一個女人雖然比他想的還順利，但心頭卻感覺浮浮的。

「見鬼了！」他用力捶著床啐了一聲，強迫自己別繼續婆媽下去。拾起散落的西裝，卻遍尋不著昨天戴的領結，他掀開被單，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的領結，同時也發現白色床單上遺留的點點痕迹。

他記起昨晚她身體的緊繃——

「該死！」范仲陽用力甩開手中的領結重重往床上一坐，那已然乾涸的血跡彷彿在控訴著他所犯的過錯，強烈的愧疚感悄悄湧進心頭。

籌備了兩年多，來自美國加州最夯的健身俱樂部終於在繁華的信義區熱鬧開幕。

半年前該俱樂部已經開始招收會員，因為標榜「加州陽光般的繽紛自由風格」和中等的收費標準，讓追趕流行的時尚男女趨之若鶩，開幕時以及招收了八成會員。

開幕這天，「加州陽光」俱樂部所在的大樓前廣場擠滿了人潮，台上表演的新式風格有氧舞蹈隨著節奏強烈的舞曲吸引著過路人群，尤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士們，一眼就被舞者扭腰擺臀的美妙姿態所吸引。

主秀者不斷地扭動著不及二十四寸的纖腰，飽滿如水蜜桃的翹臀在低腰緊身運動褲的包覆下舞動出令人垂下的臀波，拉丁有氧的性感活力展露無遺。

讓大家更加無法互視的是那雙不時往台下拋出電流的媚眼，但沒有一個人懷疑自己是被挑勾的唯一對象。薄施淡妝的眼神是那麼性感且帶著專註的媚惑，但舞出的動感卻又讓人感覺既陽光又純真。

女舞者可說是性感和健康的完美結合，大家從舞台後頭所掛的大型海報得知她是俱樂部的專屬代言人，更是吸引會員上門的無敵吸鈔機。

「看這空前盛況，這次所找的代言人的確找對人了！」范仲陽蠻夷地看著聚集的人潮，對台灣區總經理顏立青的表現極為稱許。「她是女明星嗎？跳起拉丁有氧比我們的老師還要專業，更帶著一種無人能及的魅力……很適合當我們在台灣的代言人。」

難得有讓范仲陽如此稱許的女人，看著女舞者性感的身段，他甚至有種心猿意馬的感覺。

「報告總裁，IVY不是藝人也不是舞蹈老師，她是PU楚欣瞳駐唱歌手，但舞跳得很棒，我才認為她很適合當代言人。不過聽說有國際級的唱片公司想簽她，她還在考慮……」顏立青也是自始至終沒將視線從舞台上轉移。

「她叫IVY？」駐唱歌手？范仲陽若有所思地想著，眼前忽然浮現一個同樣妖嬈惹火的身影，但記憶中那人沒有一雙勾人的眼眸，還有那張美麗細緻的容顏……

「IVY這次肯答應算是我們公司的運氣，可惜她的代言合約只肯簽到開幕這天。」顏立青臉上的惋惜絕非裝出來的。

「是我們開出的條件不夠好嗎？這樣好了，先看她有什麼條件，我們公司都可以全力配合！」范仲陽毫不猶豫地授權，因為他直覺台上的女人將會為他的俱樂部帶來無限商機。

腦子裡雖是生意上的盤算，但那雙深幽眸子透露的熱切卻是前所未有，那純粹是男人看上女人時所散發的火焰，凝視的時間遠遠超過八點二秒。

顏立青顯得有些為難。「那……恐怕有些困難。我之前已經說服她好多次，但IVY說除了唱歌之外不太想接其他活動。她在餐廳每晚都有班，可說是場場爆滿，以她的名氣如果願意的話應該早就成為明星了，但她說不想把生活搞得太複雜。」

「是嗎？」范仲陽疑惑地看著台上熱力四射的身影，心想像這樣各方條件都是上上之選的女人應該會想踏入演藝圈，現在的年輕女孩不都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嗎？

「待會兒活動結束后，我親自跟她談談。」范仲陽相信以自己的口才和魅力應該可以說服她，他對自己相當有信心。

當然這只是接近她的目的之一……望著台上舞動的身影，他好久沒有這種動心的感覺。

楚欣瞳完全沉浸在性感的音樂和舞姿中。音樂和舞蹈都是她的最愛，因此才會答應這次的代言邀約，但她並不想曝光太多。

她就是顏立青口中的IVY——全面脫胎換骨的楚欣瞳。

經過整型名醫關明熙巧手精雕細琢，楚欣瞳從此擺脫平凡長相，一下子進階到頂級美女之林。她不但有著更勝韓星宋慧喬的美麗大眼和挺直鼻子，原本有些突出的暴牙經過兩年的矯正變得整齊潔白，加上原本白皙柔嫩的雪膚和小巧的瓜子臉，整個人變得美麗而精緻，再搭配凹凸有致的魔鬼身材，讓原本極有男人緣的她更成為蜂兒們追逐的對象。

但楚欣瞳對任何男人皆提不起興趣，她寧願和他們成為哥兒們，也不願成為被採擷的花朵。

愛情太複雜了，她寧願選擇單純的生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這樣過得比較自在……楚欣瞳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一頭捲髮隨著性感的回眸在空中飄散飛揚，視線恰好對上台下一雙熱切的眸子。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一個轉身又特地看了一眼，差點忘了呼吸，舞步跟著亂了節拍。

真是他……楚欣瞳身子頓了一下，對台下觀眾俏皮地吐吐舌尖后又跟上拍子，表情和姿態卻失去之前的從容。

他……認得她嗎？這個問題不斷在她心裡製造恐慌，但她很快壓下不安的情緒。

隔了兩年多，現在的她可說是改頭換面，就連她老爸、老媽第一次看到都認不出來，她不認為范仲陽認得出多年前一夜情的對象。

更讓她肯定的是，他眼眸里的熱切如此陌生，不似最後看到時的冷漠。想起他第二天的翻臉無情，楚欣瞳胸口便一陣擰痛。她奮力地搖擺著翹臀，強迫自己不去回想那個難堪的夜晚。

見他和顏立青站在一起，她這才聯繫到范仲陽應該就是這傢俱樂部的老闆，不免對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惱。她早該想到的！如果知道這傢俱樂部是他的，她不可能答應成為代言人。

她不想再和他有所關聯，正如她極力想將那一夜從記憶里抹去，但往往事與願違。

舞曲已近尾聲，一個優美的轉身後，得到的如雷掌聲和喝彩卻都聽不進楚欣瞳耳中，她跟著其他舞者下台後便急著往俱樂部的更衣間衝去。

以最快的速度換上衣物，她走出俱樂部大門時，顏立青和范仲陽正在為俱樂部正式開幕剪綵。楚欣瞳趕忙從旁邊溜走，顏立青的秘書眼尖地叫住她。

「IVY，你表演得好棒哦！」女秘書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崇拜的眼神，見她已背起包包，連忙出聲留人，「你先別走啦！留下來參加我們的開幕酒會嘛！我們總裁很欣賞你的表演，他交代務必請你留下了，他不但想親自謝謝你，還想和你談代言續約的事……」

「總裁？」楚欣瞳故意裝傻，女秘書指著台上熱心地介紹，「中間那個帥哥就是我們總裁，很年輕對不對？聽說他未婚哦……」

「哦！」他還沒結婚……但這關她什麼事？楚欣瞳很快打斷腦海中的胡思亂想，「但是我要走了耶！」

「可以等一下嗎？我們總經理特別吩咐我把你留下來耶！」女秘書相當盡責，楚欣瞳只得隨口編個謊言。

「我……肚子痛，要趕快回去……」她作勢撫著肚子並擠出不適的表情，看來真有這麼一回事。「麻煩你轉告顏總，說我再和他聯絡！」

她朝秘書揮揮手便沖向大馬路攔了部計程車，逃難似得跳上車。

台上的范仲陽正站在一旁等候剪綵的貴賓致詞，眼角餘光卻瞄到匆忙鑽進計程車的身影。方才她和秘書講話的神情和舉止都收進他眼底，只覺那舉止和表情有幾分熟悉，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

知道待會兒沒辦法見到她，范仲陽只感覺有些落寞，事業版圖擴張的興奮也因此稍稍沖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