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挫敗感一直持續到第二天。
范仲陽決定這天不做任何事,靜下來好好理清自己的心態。但他不會躲在房間里生悶氣虧待自己,在飯店游泳池來回遊了幾趟后,他此刻正慵懶的躺在躺椅上望著天空發獃。
或許他只是輸不起,不甘心被女人拋下;或許只是那天相處的氣氛太美好了,讓他誤以為自己對楚欣瞳有感覺;或許他一個人在台灣台寂寞,看著好友關明熙一家三口甜甜蜜蜜,一時被家的氣氛沖昏了頭......
他像個精明的股票分析師列出好多個可能和或許,但就是無法解釋昨晚哽在咽喉酸澀感。
非但楚欣瞳眼底完全沒有他,連關明熙醫院裡被邀請來的幾名醫院都不把他放在眼裡,一徑向「他的女人」獻殷勤!還有個看他不順眼的孟語遷敲邊鼓,昨晚那頓餐會讓他如坐針氈食不知味。
她都講得那麼清楚了,存在他們之間的只是一夜情,兩夜情,他還需要眷戀嗎?他肯定是太寂寞了,才會抓住誤以為是的愛情不放......范仲陽猛然起身,決心不再讓這件事困擾他。
他深吸口氣望向周圍,天空這麼藍,在泳池畔做日光浴的美女如雲,有幾個身材超正點,臉蛋也不比楚欣瞳遜色,反正她也是整形出來的人工美女......
所以,他何必執著於一個逃開他的女人呢?就像對差點成為他未婚妻的佩琪,他不也表現得很瀟洒?
范仲陽聳肩一笑,視線恰好對上隔壁躺椅上的大美女,那雙漂亮如貓的黑眸正朝著他望過來,嘴角揚起一抹若有若無的淡笑,然後又很快轉過視線不再看他。
女子的曼妙身材包覆著白色比基尼,雖然是仰靠著,但豐盈的雙峰仍然傲然挺立,更別說那盈盈一握的纖腰和平坦小腹曲線有多美。那雙修長的美腿正以最美的姿勢緊並著,宛如模特兒的身材和臉蛋十分引人注目。
范仲陽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女人堪稱尤物,那雙似有若無的勾魂眼更是厲害。
女人勾引男人的把戲他看多了,但這女人的手法還挺高明的,加上那副曼妙的胴體,必殺程度百分百!他發現泳池裡只要是雄性生物都有意無意偷瞄她,而女子也很享受周圍投射角度而來的欣賞的目光,表情略帶著不可一世的優越感。
范仲陽只是以男人看女人的觀察著,腦中不禁將她楚欣瞳做著比較——她那樣子應該是家世背景好,有教養得女人,受良好教育,態度或許有些傲慢,但也懂得對男人撒嬌,言行舉止都如公主般優雅又氣質。
反觀楚欣瞳,外表和眼前的女子不相上下,但她的教育程度不高,沒錢也沒見過大場面,言行舉止並沒有隨外表的改變有所收斂,還是一樣大咧咧......他在腦中將楚欣瞳想得一無是處。
但是,當他想到她說話時帶點天真的神態,大笑時毫不掩嘴的模樣,以及她騎車時專註往前沖的表情,嘴角卻忍不住泛起笑意。
意識到自己像個呆瓜傻笑著,他趕緊踩剎車讓自己別再耽溺與錯覺中。
真如她所說,他們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而像眼前這樣的女人,才是各方面比較適合他的女人吧......想到這裡,他的眼神立即閃過男人準備獵艷的奕奕神采。
「范先生,您的新鮮奇異果汁。」此時侍者送來一杯他剛剛點的飲料,范仲陽未等他放下,便吩咐侍者將果汁端至那名女子眼前。
侍者於是照辦,彎下腰手指范仲陽,對女子說明果汁的由來。
辜懷秋一聽侍者的說明,隨即露出一副「又來了」的表情。她斜眼睨著范仲陽,故意抬高聲調對侍者說:「我現在不想喝果汁,要喝什麼我自己會點。」
碰了個軟釘子的范仲陽不以為意,反而笑著對侍者說道:「抱歉,我是說送給隔壁那位銀髮的老太太,不是這位小姐。」
「對不起!」侍者配合演出地說了聲抱歉,並趕緊將果汁端給旁邊的外國老太太,她高興地向范仲陽舉杯。
被耍了一招讓辜懷秋的臉更臭,她本想接上前臭罵一頓,但她的表情遲疑了一下又很快揚起淡笑,那是有所目的的表情。
她優雅地走向范仲陽,然後在他身旁坐下自我介紹。「你好,剛剛是我誤會了......容我冒昧,但先生你看來很面熟......」
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讓范仲陽有些不以為然。「是嗎?應該是我長得大眾臉吧?」他先不動聲色,想看她有何目的。
「你......是不是『康林』畢業的?」提起從幼稚園念到高中的母校,辜懷秋難掩眼底的光彩,那裡有她十八歲前最美好的回憶。
聽她提起在台灣唯一的母校,范仲陽終於知道她為何覺得自己面熟了。因為當年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籃球隊隊長兼學生會副主席。
「你也是『康林』的?」被校友認出來,范仲陽心裡還真有些洋洋得意。
「我認得你是第五屆的范仲陽學長,我想沒有人不知道你吧?」辜懷秋點點頭顯得挺興奮的,和剛剛的倨傲判若兩人,「我是第十屆的,我叫辜懷秋。」
一聽到這名字,范仲陽傲人的記憶力開始在腦中翻轉,然後露出瞭然的笑容。「我記得你!當年你們國中部的男生都叫你『小公主』,聽說你每天收到的愛慕信塞滿了置物櫃,當時你父親是立法委員。」
「呵呵......學長記憶力超好的,沒想到還記得小時候的事......」辜懷秋掩嘴而笑,眼底閃過的光彩不知事稱讚他或是對自己的受歡迎感到得意。「好高興哦,沒想到能夠遇到你耶!」
「我也很高興遇到學妹呀!」被崇拜的感覺讓范仲陽顯得飄飄然,整個人又恢復之氣的意氣風發。但辜懷秋接下來的話卻當場澆了他一盆冷水。
「那......」她眼珠子一轉,似乎在打著什麼主意,「你有沒有姚明熙學長的消息?記得以前你們很要好。」
范仲陽愣了一下,因為辜懷秋世故和虛假的臉上多了不一樣的情愫,帶點小女孩的羞澀,讓他記起她也是關明熙擁護者之一,當年孟語遷就是幫她送信才會惹出一連串風波。
「我們現在還是不錯呀!」假裝看不出辜懷秋的心思,范仲陽在心裡盤算著她的企圖。拒他判斷,辜懷秋應該常住國外,所以不知道關明熙在台灣是有名的整形醫生,也不知道關明熙高中畢業後為了繼承外公的財產而改姓。
「那學長現在好嗎?他在台灣嗎?」辜懷秋急切得像個充滿期待的少女,完全不見之前的矜持和優雅。
依她的反應肯定對關明熙還存在著青春歲月時的戀慕,而且不是普通少女情懷作祟......他得小學應對,萬一這女人惹起什麼風波,孟語遷肯定降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他見識過她的報復心有多重。
一聽說關明熙在台灣,辜懷秋晶亮的黑眸閃過欣喜的神色。「那......可以給我姚學長的電話嗎?」她眨著一雙洋娃娃般的大眼睛,以最無辜純情的眼神哀求著,似乎深知一般男人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請求。
但范仲陽不是一般男人,雖然他之前也犯了所有男人會犯得錯——以貌取人。
「我可以問你......為何要明熙的電話嗎?你和他熟嗎?」她果然有所企圖,只是不知道這個女人想幹什麼......依他對女人的了解,辜懷秋應該是那種「掠食性」女人,只要看到獵物,就會不顧一切撲上去知道絕對佔有,這樣的女人有著玉石俱焚的性格,是最難招惹的類型。
「不只熟,事實上我們『關係匪淺』,但這是我們之間的默契,外人應該不知道。」辜懷秋嘴角揚起神秘的淡笑,看來異常地美麗,卻讓人心裡發毛。
如果關明熙和她真的「關係匪淺」,就不會將她寫的信直接丟進垃圾桶;這女人該不會演戲或編劇出身的吧?竟然為了目的可以編出謊話......范仲陽在心裡輕嗤,之前的第一印象完全破滅。
他突然好想念楚欣瞳那開朗的陽光笑靨,還有不做作、單純得可愛的個性!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但我可以告訴你,明熙已經結婚了,還有個小女兒,他應該很滿意目前的生活,不希望有人『打擾』他......」范仲陽說的委婉,並冷眼看著辜懷秋的反應當然沒錯過她再得知關明熙已婚時臉上閃過的哀怨之色。
但她很快露出無辜的表情,捂著嘴輕笑出聲。「學長你想太對啦!我只想和姚學長敘敘舊,怎麼說是『打擾』呢?而且我很好奇他老婆長得怎樣......」
說著的同時,辜懷秋挺起胸膛故意秀出好身材,一副「不可能比我好」的表情。
「他老婆......很不好惹,而且明熙很愛她,他們恩愛得不得了!」范仲陽故意賣關子。要是辜懷秋知道是自己親手促成這段姻緣,她應該會瘋掉吧?
「那很好呀!這樣我更要當面恭喜他!我一直住在歐洲,昨天才回台灣,之前也和他斷了音訊,所以不知道他結婚了......」辜懷秋換上那懊惱的神情,手指著嘟起的唇,模樣看來超可愛,「學長,你可不可以幫我這個忙?」
又是個男人必殺絕招,但范仲陽只覺得好笑。
「我是很想幫學妹啦,只是明熙很重視隱私......」他故作為難,接著腦中閃過一個盤算,「這樣好了,晚上你有空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幸運的話可以遇到明熙,他也經常去那裡。或許你可以當面跟他要電話。」
辜懷秋整張臉亮了起來,「真的嗎?我當然有空!」
「那晚上見嘍!」范仲陽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跟辜懷秋點頭示意后便離開。
他發覺自己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面對這個女人,因為她只會讓他想起楚欣瞳的好。
只是......她心目中的他可有半點的好?當看見他帶著另一個女人出現在她面前,她會有何反應?會不會激起她的醋意?如果她還有一丁點對他的在乎......還是她依舊無動於衷,甚至笑著祝福他呢?
這是他最後的賭注。
這晚九點,范仲陽依約在飯店大廳等著辜懷秋,她卻快到九點半才姍姍來遲,臉上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神情。
她穿著一襲淡灰色的小洋裝,特別的剪裁和武樣一看就是名牌貨,手上還提著鱷魚皮的柏金包。衣服完美地展現她姣好的身材和一雙媲美模特兒的美腿,出眾的剪裁和氣質想到引人注目。
范仲陽無奈地嘆口氣,但也不能發脾氣。時間緊迫,他只能趕快走向門口叫計程車。
下了計程車,他引著辜懷秋走進「凱諾」,她卻微蹙著眉東張西望,還拉住范仲陽問得極為不屑。「你和姚學長......常來『這種』地方嗎?」
「『這種』地方有什麼不好嗎?你到底要不要進去?」因為對自己的「計劃」不甚把握,范仲陽顯得不耐煩。
辜懷秋撇了撇嘴角乖乖跟進去,手卻緊緊抓著范仲陽的手臂,好似要進的是龍潭虎穴。
服務生看到兩人愣了一下,接著很快引領到吧台的座位,因為其他座位都是滿了。
服務生回答都客滿了,她卻依舊嘟著一張嘴,堅持不坐上去。
范仲陽無奈地搖頭,同時對上酒保阿浩一副看戲的表情。他只得輕嘆口氣,「來,你腳踩著下面的橫杆,我扶你......」
自作孽不可活——應該是他此刻心情最好的註解吧!
等到坐定位后,他為兩人點了酒,辜懷秋卻說她只喝L.V.推出的香檳,范仲陽也只能依她,卻接受到阿浩同情的眼神。他只能假裝沒事地問:「那個......曈曈來了嗎?」
知道不該問的,但他就是沉不住氣。
阿浩卻聳聳肩,「這有關係嗎?輪到她唱時,她自然就會上台了。」
感受到酒保口氣的不友善,范仲陽也只能摸摸鼻子住口,辜懷秋卻開始大放闕詞。「喂!這是什麼爛餐廳呀?連倒酒的都這麼LOW!真搞不懂你和姚學長怎麼喜歡來這裡呢?怎麼不去高級一點的夜店,那才符合我們的身份地位啊!」
「你小聲一點好嗎?」范仲陽要辜懷秋壓低聲調,同時一雙眼眸不時朝門口望去。
辜懷秋根本不理會,繼續用英文大聲抱怨著:「本來就是呀!歌唱得那麼難聽,裝潢又遜又老舊,客人的素質又很LOW......在英國隨便一家小PUB都比這裡好!」
「這位小姐,看來你對本餐廳很有意見。」一個低沉嘶啞的嗓音打斷辜懷秋的嫌惡,冷不防的聲音讓辜懷秋嚇了一跳,她猛一轉頭,郝然發現一張熟悉的臉孔。
「你......這個黑道!」她突然瞪大杏眼,卻因為轉身力道太猛烈,一個重心不穩連椅子帶人往後傾倒。「啊——」
她猛力揮動雙手,期待有人來救她,范仲陽卻是心不在焉地看著門口,根本來不及出手,倒是她口中的「黑道」尹正群伸出粗壯的手臂,及時穩住高腳椅。
好不容易穩住身體,辜懷秋卻惱羞成怒地先聲奪人。「你這個黑道!前天在飛機上羞辱我還不夠,竟然跟蹤我!我告訴你,我可不怕你!如果我告訴我老爸這件事,保證把你關進綠島一輩子!」
被惹惱的她已經不顧形象,惹得全餐廳的人都轉過頭去看著她發飆,連台上的歌手也停止唱歌,大家都等著看一出「高傲女杠上老大」的戲碼。
面對她幾近歇斯底里的叫罵,尹正群卻只是微微抬高下巴冷冷地看著她。「第一,我沒有跟蹤你;第二,我不是黑道。」
「那你來這裡幹嘛?」辜懷秋根本不相信尹正群的話。雖然他的樣子看起來很兇惡,魁梧的身材似乎隨時可以將她揉死,但她一點都不怕他,誰教他竟然敢在公眾場合羞辱她!「哦......我知道了,應該是在這裡端盤子的吧!」
她故意出言羞辱尹正群,雖然她知道一個端盤子的不可能搭頭等艙。
「他是我們老闆。」阿浩在一旁d冷冷幫腔,因為他知道群哥討厭說廢話。
「哼!難怪!原來有這種老闆,這裡的格調才這麼低......」辜懷秋繼續得理不饒人,拉著范仲陽的手臂以極不屑的語氣說:「學長,我們走!這裡連老闆都這麼沒說准,繼續待下去只會降低我們的格調!」
范仲陽對辜懷秋的無理取鬧已經忍無可忍,本想甩開她的手,但他的視線卻定格在門口方向,僵直著身體。
楚欣瞳一踏進「凱諾」就看到這一幕鬧劇,她直覺認為范仲陽故意帶著新歡來示威,甚至是羞辱她。她呆愣在原處,以從未流露的悲傷神色看著他。
她受傷的表情讓范仲陽慌了。「曈曈......」他這才明白這步棋下得有多蹩腳,自己的行為有多幼稚......
楚欣瞳卻不理他,徑自低著頭走過他身邊。
他一把拉住她,「曈曈,你聽我說,我只是想......」
看著兩人的互動,辜懷秋大概明白了究竟,更加刻意拉著范仲陽的手,以很不屑的眼神打量著楚欣瞳。「學長,原來你喜歡這種女人哦......身材臉蛋是不錯啦!可惜沒啥格調,和這家店一樣LOW......」
「你這個女人才欠教養咧!」阿浩氣急敗壞地幫楚欣瞳討公道。
范仲陽則是瞪了一眼辜懷秋,又轉頭急著向楚欣瞳解釋:「我知道自己過去很不成熟,但我現在知道什麼才是最適合我的,那就是你呀!曈曈......」
「謝謝范先生抬舉,但我知道自己格調低配不上你。失陪了!」楚欣瞳先是露出淡笑,隨即甩開范仲陽的手決然離去。
「曈曈!」范仲陽想追上去,辜懷秋卻緊緊抓著他不放,他只得用力甩開她,往楚欣瞳離去的方向跟去。
他的力道讓辜懷秋再度重心不穩,她只能再次放聲尖叫。
「啊——」尖叫的同時,她的腰一個使力,雙手攀住一旁尹正群的脖子,雙腿則是緊緊夾住他的腰,接著高腳椅碰的一聲倒地。
餐廳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好整以暇地看著辜懷秋以極為狼狽的醜態夾住尹正群的腰,尹正群則是一臉錯愕。
「你是猴子嗎?但我不是樹榦......」他冷不防爆出一句話,臉上絲毫沒有笑意,卻惹得哄堂大笑。
驚魂普定的辜懷秋這才從他身上跳下來,白暫如雪的臉蛋真的像猴子屁股一般紅。整整一身的狼狽后,她優雅地走到尹正群面前,大聲叱喝一聲:「色鬼!」
接著她揚起右手準備甩他一巴掌,纖細的手腕卻在半空中被攔截。
「放開我!你這個野蠻人想把我的手摺斷嗎?」手腕傳來的力道讓她驚呼出聲,事實上尹正群只用來三成的力道,但從未挨打的她卻是感到既疼痛又委屈,「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還不放手!」
「走吧!這裡不是適合你。」尹正群卻淡淡回了一句,然後輕輕鬆開她。
他的口氣像對待迷途的小動物般充滿同情,辜懷秋卻認為這代表羞辱,更是氣得滿臉通紅。「哼,我不會放過你的!」
她丟下一句警告便快步走向門口,一如進來時高傲。
見她離去,餐廳里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鼓掌。尹正群揮揮手,以渾厚的嗓音說:「抱歉,打斷大家的興緻,我請每個人喝一杯啤酒。」
他示意台上的歌手繼續表演,PU楚欣瞳的氣氛又恢復之前的熱絡。
只是,舞台後另一場風波卻尚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