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命運，就是無數根打結在一起的繩子，看似繁亂無章，卻改變不了它們的本質，它們仍然是一條線，一條一通到底的線。過程因為線的糾結坎坎坷坷，結局卻永遠只有一個。」
纖細的少年躺在純白柔軟疏鬆的毯子上，一張稚嫩的臉卻說出深思熟慮、凝重深沉的話。
「你在說薩格斯他們嗎？」上神仍然坐在他身邊，凝視看起來非常疲憊的少年。
「不，我是在說我自己。」
「哦？」
「數萬年前，我在臨死之前算出我極有可能會降生在魔族，不想我的能力染上黑暗的力量，我奪去了魔族女性的生育能力，耗費力量篡改命運，期待能夠能成為聖者的孩子。沒想到我機關算盡，命運卻給我開了這麼一個玩笑，數萬年後，我仍然染上了魔族的血統，並如自己期望成為了聖者的孩子。
「真是可笑，我居然成為了我所避諱的禁忌關係出生的孩子，成為禁忌之子。命運，以這樣的方式在處罰我這個妄想改變命運的愚蠢人。」
上神握著神杖的手收緊，他沉重地道：「就算你身為創世主，也對命運無可奈何……」
少年目光有些迷茫，慢慢伸出雙手，彷彿要擁抱整個世界：「我創造了這個世界，命運卻創造了整個宇宙。你們眼中無所不能的我在命運眼裡不過是只小小的螻蟻。」
上神望著少年的目光含有深意：「你變了，我記憶中的你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當時的你，不允許自己有懦弱的表現。」
「那個時候，創造了這個世界的我估高了自己，以為我無所不能。但經過一次的輪迴，命運給我的教訓讓我深深明了，沒有任何人是無所不能的，驕傲的人往往面臨失敗。這一點，你比我有感悟多了。」
「那是因為我們的處境，思慮方向都不一樣。你在上一世臨死之前，把世界這個重擔壓在了尚年輕的我身上，把你的指令視若生命的我不敢有所怠慢，深怕這個世界毀在我手上讓我成為一個罪人。」上神的眼睛中，有著他才能懂的艱苦。居於高位，肩上背負的擔子越重，呼吸都會困難，而他一背就是數萬年。
「你曾經預言會降生聖者之族，害怕魔族攻進西法卡爾德把聖者都殺害讓你失去誕生的機會，我背負世人的唾罵把世界的統治權與陽光女神艾雅作為籌碼與魔王進行交易。
「只因為我知道，只要你出現就會扭轉這一局面，太陽會照耀地面，天氣風調雨順，人們豐衣足食，因為你，是被命運選中的命運之子，是來改變現狀拯救世界的人。」
少年突然一笑：「我前一世創造了這個世界，這一世就變成了命運之子，前來拯救世界，命運真是不可捉摸而且愛開玩笑。
「雖然我改變不了命運，我卻能看到命運線條通往的方向。被命運捉弄最深的人不是我，是這一世生下我的雙親，薩格斯與卡迪亞。」
「你看得出來吧？」
「看得出來什麼？」上神不解他為何突然這麼問。
「薩格斯已經愛上了卡迪亞。」
「那不是因為你動了手腳的原因。」
「沒錯，我是動了手腳，但，不是有一句話嗎？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
***
「魔王卡迪亞，你作惡多端，今天，我一定要讓你死在我手上，你覺悟吧！」
薩格斯舉起手中劍，沒有猶豫的直接朝卡迪亞的脖子上砍去——
「不要啊——」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突然傳來了尖銳的叫喊，薩格斯乍一吃驚的同時，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唔……」刺眼的光芒讓他難忍的閉上眼，就這麼一瞬間，魔王捉住時機進行反擊，射出光劍眼見就要插入薩格斯握劍的手臂，薩格斯直覺用劍一擋，兩劍頓時發出刺耳的擊打聲，劍的反彈力把他們各自彈到一方。
馬上築起防護魔法，薩格斯才開始慢慢張開眼適應突如其來的光明，他才見到了在黑暗中大聲叫喊讓他失去誅殺魔王最好時機的人。
「德可娜，你進來做什麼？！」發話的是魔王，只見他表情肅殺，恨不得立刻滅了站在他身邊的德可娜的模樣。
「王，我看到他……我只是……」德可娜一臉受傷的表情，並且不明白。
揮手制止她說下去，冷冷盯住離他稍遠距離的薩格斯，他卻是在對德可娜說話：「你以為，他真能這麼容易殺了我嗎？」
「我……」德可娜的目光移到薩格斯身上。
方才薩格斯被魔王施加了魔法，因此對他而言眼前都是漆黑一片，其它人卻不受絲毫影響，這便是魔王能看出他的行動，他卻什麼都看不見的原因。
也因此，躲在一旁偷看的德可娜完全看到了方才的場景，現在看到薩格斯身上零亂的衣服，她的臉色很難看，放在身側的手握緊。
「王。」她突然對魔王說道，「請不要趕德可娜離開，我想在一旁觀戰。」
只是看了德可娜一眼，甚至沒來得及對她說什麼，站在不遠處的薩格斯趁機一劍揮了過來，因為及時閃開，卡迪亞與德可娜才沒有被把牆壁穿出一個洞的劍氣擊中。
德可娜見狀，氣憤地想衝上前，卻被卡迪亞制止，無奈只能留在原地。
朝薩格斯所在的地方走了兩三步，卡迪亞冷笑：「薩格斯，你這位聖戰士居然用上了偷襲這種卑鄙的手段，真讓我意外。」
薩格斯不以為意地瞪著他：「對付你這種卑鄙的人就要用卑鄙的手段。」
「你比一百多年前聰明一些了。」卡迪亞一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薩格斯撲去。
沒有逃，薩格斯直接與他交鋒。
聖劍與卡迪亞的幻劍極力對抗，發出刺耳的擊打聲，勢均力敵的兩人，都是全力的對戰，一時之間看不出誰處於下風。
兩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刀光劍影的物理攻擊之餘，也用上了破壞力極強魔法攻擊，寬敞富麗的宮殿在他們沒有顧忌的決鬥下很快間變得千瘡百孔。
德可娜平靜的看著他們的殊死對決，遊刃有餘的避開向她而來的不受控制的攻擊。
目光沒有離開過對決的兩人，她的手卻一直放在身後……
「砰」的一聲，她身旁又有一堵牆壁被打出了一個洞，裝著躲避的樣子，德可娜逐漸靠近薩格斯所在的地方。
薩格斯一心放在對付魔王上，他便沒有注意到漸漸由他身後靠近，一直對他不懷好意的德可娜。
魔王卻注意到了，同時，也注意到德可娜手放在身後異常的舉動——
「唔？！」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薩格斯抓住機會一劍劃在他胸前，在卡迪亞反擊前迅速施出攻擊魔法生生把魔王彈到一旁，直接撞翻了一面牆。
薩格斯急遽喘氣，方才的對戰讓他有些氣累，魔王卡迪亞畢竟不是一般人，欲要殺了他，除了具備實力還要靠運氣。
剛剛因為魔王的分心，他佔了一絲優勢，雖然暫時把他打倒於地，卻沒有給予他致命的打擊。
現在，他務必在魔王再次向他發起攻擊前，給予致命的一擊。
薩格斯慢慢凝住氣息，握緊手中的劍，他小心向倒在廢墟沒有動靜的魔王走去。
「薩格斯……」
身後，誰在突然叫他，正感到困惑，黑色冰冷的劍突然生生穿透了他的胸膛。
「你聽到聖劍的哭泣嗎？」德可娜陰冷的聲音響起在他耳邊，「它因為你的遺棄而憎恨而哭泣，它在告訴我，它要報復你的遺棄之恨。」
***
左右側皆有人服侍，年邁的黑暗祭司卻站不穩雙腳，全身都在顫抖。
「大祭司……大祭司，您沒事吧？」服侍她的人擔心的看著她。
艱難的衝出手輕搖，她聲音不穩地道：「沒，沒事……再緩緩就好……讓所有魔法師們繼續施放魔法耗損敵方兵力……」
「可是……」
「去啊！」
「是。」服侍在一側的侍從立刻跑到城堡外面傳告她的指示。
「來。扶我回黑暗之殿，我要休息休息再戰……」顯得疲憊的她，緩慢地對身側的人吩咐道。
「是。」
在回去的路上，一名陪伴在黑暗祭司身邊較長時間的人斗膽問道：「大祭司，血魔被敵軍擊退之後您就像被什麼擊中一樣，受了內傷。這是為什麼啊？」
老人沉默，緩慢地在侍從攙扶下走著，就在這名侍從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才道：「是因為狄南。」
「狄南大伯爵？」
「沒錯，是他這個不孝的徒弟！」老人的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念在他陪伴了我這麼長的時間，也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便在王對他動刑之時用魔法暗暗守護他，讓他固然受傷卻不致命，只要悉心休養就有恢復的可能。並且在王命令士兵把他帶到寒風崖前，放走他，但我的善心卻換來他的如此回報！
「他是我的徒弟，他當然知道擊退血魔的辦法。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攻擊我這個召喚者，當然，他是不能對我對抗的，他的能力還遠遠低於我之下。但他很聰明，知道怎麼把魔法發揮到極致。把血魔由地獄中召喚出來，就必須獻出我的血液。這樣一來，吸食了我血液的血魔就等於我的分身，只要能準確找出血魔的致命點，用相對的魔法攻擊血魔，就等於攻擊我本人。」
「原來是這樣。」侍從點點頭，接著又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大祭司下次就不能再召喚血魔了？因為大伯爵他還會用同樣的辦法對你進行攻擊。」
「不會，再也不會了……」慢慢抬起頭，望著漆暗的天空，老人的目光渾濁了，「用這種魔法對我進行攻擊，代價是很高的……狄南他用這麼虛弱的身體施出魔法，等於是玩命啊……」
「砰！」
遠處的宮殿突然傳來巨大的撞擊聲，老人一驚：「城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不知道，城堡一直很平靜啊！」其中一名侍從驚慌的搖頭。
「是宴會廳的方向傳來的聲音。」另一名侍從細心聽了一陣子后，說道。
略一思忖，老人吩咐道：「立刻扶我到宴會廳去。」
「是。」
***
「你聽到聖劍的哭泣嗎？」
聽到嗎？
聽到嗎？
聽到啊……
當劍穿透他的胸膛，他聽到它悲傷的哭泣。
絕望悲哀，欲要毀滅他……
聲音卡在喉嚨發不出，湧出來的是有些腥的甜……
「我沒有遺棄……」
怎麼可能會忘，它從他小的時候就陪伴他，經歷了無數風風雨雨。
它等於是他一半的生命啊。
「哼！」誰在他耳邊冷笑，一笑過去，生生穿透他胸膛的劍，生生拔出，血濺出，他倒下……
「薩格斯，被你曾經鍾愛的聖劍殺死，你應該滿足了。」
德可娜垂下手中的劍，發黑的劍身上淌著薩格斯的紅色血液，就如同劍在哭泣，一點一滴，流著絕望的淚。
「沒有……」
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虛弱的對聖劍伸出手：「我沒有……遺棄……」
「有也罷，沒有也罷，反正你已經不需要它了，聖劍也已經回到我手中。」森冷的舉高手中的劍，對準他胸膛心臟的位置，她要，馬上解決他——
不能再留下他了，他多待在世上一秒，她就處在不安之中。快點死吧，快點消失在這個世界，越快越好，從她眼前，從她痴戀的人身邊——消失——
「德可娜……」
什麼時候，魔王站起來了，冰冷至極的盯著握著劍深愛他的女人。
「如果你敢動手，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握著劍，她凄然一笑：「王，如果留下他，我同樣生不如死。且，您不是要殺了他嗎，我是在幫你啊……」
「這是我的事，我不用任何人動手！」
德可娜注視著魔王看著她的無情冰冷的目光，慢慢放下手中的劍，看著倒在地上的薩格斯，她忽而莫名一笑：「王，還是早點讓他死好點哦……」
什麼？！
不由隨著她的目光看向倒在地上的薩格斯，眼前的情景讓他震驚。
由薩格斯被穿透胸膛的那個傷口開始，他的身體像是被施了咒一般漸漸腐壞，身體腐壞的痛苦超乎想象，滿頭大汗承受痛苦的薩格斯已經陷入半昏中。
「德可娜，你在劍上動了什麼手腳……」魔王幾乎發瘋的逼近殘忍笑看這一切的女人。
「沒什麼啊，王。」她抬起頭，不以為然的道，「劍只是被我施加了一些咒術而已，只要被劍刺傷的人身體都會慢慢腐壞，痛苦死去。」
「解咒的辦法是什麼？」魔王已經站在她面前，眯起眼危險地問。
「沒有。」德可娜搖頭，「唯一的解救辦法，就是讓他早死早解脫。王，殺了他吧，快點殺了他，只要殺了他，什麼都恢復成從前了……王……」
她瞪大眼，驚恐看著魔王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仍在跳動的心臟，慢慢低下頭，她的胸前，空出了一個洞……
「王……」沒來得抬頭，她倒了下去。
把手中的心臟瞬間粉碎，魔王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德可娜一眼，來到薩格斯身邊，看到傷勢越來越嚴重的他，魔王的表情微變。
抱起意識不清的他，魔王輕輕搖晃他：「薩格斯你沒事吧？」
用力睜著眼睛，他艱難的開口：「為、為什麼……她、她為你犧牲了這麼多……」
「你都快死了，居然還想別人的事？！」魔王挑挑眉。
「啊，是啊，我似乎快要死了……」他是真的才意識到。
「我不會讓你死的！」
「你不是想殺我嗎，為什麼要救我？」
魔王凝視看著他，堅決地道：「我不允許你死在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手中。」
「啊……」薩格斯蒼白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他說，「卡迪亞，你低下頭，我告訴你一件秘密……」
看著他，魔王慢慢低下頭，俯耳在他唇邊，他虛弱的聲音就這麼傳入了他的耳朵，他說：「卡迪亞，我呀，跟你一樣，一定要親手殺了你……」
「薩——」突然釘進他心臟的劍，讓他想說的話停止，不可置信望著緊緊握著劍的薩格斯，他不明白，他怎麼還有力量，把劍釘進他的胸口。
「卡迪亞，之前我對你說的話都是假的……」薩格斯鬆開握住劍的手，失去溫度的手緩慢撫上他冰冷的臉，「知道我為什麼要不顧一切殺了你嗎？因為你死了，我愛的人，就不是魔王了……」
***
這是什麼感覺，就像是心的角落有什麼在逝去，慢慢的，慢慢的消失不見……
「首領，小心前面啊！」
她愣愣站在原地，無視面前的魔兵向她揮來的大刀，要不是身後的士兵為她擋住這一刀，她可能已經被砍成兩半。
「首領，你怎麼了，首領？！」
看到她在沙戰中突然獃滯在一旁，士兵們不禁為她擔心，紛紛聚眾在她身邊，守護她。
失神的她獃獃望著魔王城堡的方向，好久好久，她突然朝城堡的方向大聲喊道：「薩格斯——」
「薩格斯，你一定要等我，求你，一定要等我——」
握住劍，她的臉上，淚水止不住的流著，衝到最前方，她發狠的砍殺擋住她前路的魔兵。
為什麼？
心會這麼難受，突然間空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好不安，好不安，不安到淚流滿面。
薩格斯——
等我啊薩格斯……
不要離開，我們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啊……
「啊啊啊啊——」
閉上眼睛，淚水湧出，一劍揮去，一個魔兵的身體分割成兩半，血水灑滿她的臉，與淚水和在一起。
***
明明，就近在眼前，為何總是接近不了。
明明，他們如此相愛，卻總是要分開。
為什麼啊？！
是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愛上面前的男人，命運嗎？註定的。
薩格斯落淚了，獃獃看著、他應該憎恨的男人越來越蒼白的臉……
「為什麼要哭……」卡迪亞輕輕，輕輕的問。
「你要死了嗎？」薩格斯的手就放在他冰冷的臉上。
「你期望我死嗎？」卡迪亞的手覆上他的手。
「是。」
「我是魔王你就不會愛我？」
「是。」
「我是卡迪亞呢？」
「我會……」一滴清澈的淚滑過他的臉，留下一條純凈的痕迹。
卡迪亞慢慢俯下身，輕輕添去了這滴淚。
「薩格斯，那個夢境一般的世界好美，你也好美，一切都好美……深深打動了我……薩格斯，那個孩子很像你……我喜歡……」
卡迪亞就這樣壓在他身上，再也沒有起來過。
胸口上的劍傷在腐壞，很痛很痛，但流淚的原因卻不是因為痛……
忍不住緊緊抱住倒在他身上的男人，薩格斯失聲痛哭。
終於，他終於把這個魔王殺了……
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私心，但是心好痛苦。
為什麼會遇上這個男人，為什麼愛上他，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
「為什麼？」
上神跪下，輕輕在少年白晰的臉上接下一滴清透的淚，問：「為什麼而哭？你，應該是無心的。」
少年閉上眼睛：「但我曾經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抱，我永遠不會忘，那悲痛深愛的聲音。」
「明明想殺了染著污漬血液的我，卻怎麼也下不了手。」
「那麼溫暖，那麼慈愛，令我動容，令我慶幸是他生下了我。」
「儘管你憎惡你禁忌之子的身份？」
「我曾經討厭，但現在……」少年張開一藍一紫的眼睛，「不了。」
「因為我的這個身體，我的一切，都是他們曾經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印證。」
***
她看到什麼，一幕令她心神俱裂的場景。
她一直守護的人，就這麼，就這麼倒在她眼前……
「卡迪亞——」
推開攙扶她的左右，她不顧一切衝到他的身邊，推開他的身體一看，她看到一把劍插入了他的心臟……
「卡迪亞——」
此景讓她絕望悲泣，她的孩子，她跟冰魄唯一的孩子——
「是誰？是誰？！是誰啊——」
雙目皆睚，發狂的她看到了她的孩子身邊已經斷氣的人，薩格斯。
他的胸口上的傷口因為他的死亡已經停止腐壞，他的嘴角，一條紅色的血絲仍然緩慢流動，他是咬舌自盡，他沒有死太久——
「啊啊啊，你這個混賬——殺了我的兒子，你殺了他——」
舉起手中的魔杖，她憎恨絕望的要把這個殺了他兒子的已死之人碎屍萬段！
但，舉起的手沒有落下，她獃獃地看著他們緊緊牽著的手，十指交纏，這麼緊密——
「啊啊——」
淚水如泉涌，她丟掉手中的魔杖，掩面而哭。
「卡迪亞，你終究還是走上了你父親一樣的路……愛上不應該愛的人，為他而死……」
「命運嗎？我終究要失去這一切？！」
昂首，敞開雙臂，她悲慟而道。
她兀自悲痛，攙扶她而來的兩個侍從見他們的王居然已經被殺，皆都驚惶失措地跑向宮殿外面，向所有人彙報這件大事。
聽到亭廊上傳來的急促腳步聲，老人流著淚抱住自己的孩子。
「卡迪亞，我唯一的孩子，我要用這個城堡給你祭葬……你想要的，我統統都會給你，包括你所愛的人……」
在卡迪亞閉著雙眼的臉上，她以一個母親的慈愛在上面落下輕輕一吻。
記憶重複萬年前的那一幕，她把自己艱苦生下的孩子送走前，她的淚水與不舍，混和成為一個沉深的吻。
這次也一樣，她要送走她的兒子，把他送到最美好的地方。
拿起丟在一邊的魔杖，她把卡迪亞的屍首推到薩格斯身旁，滿是皺褶的手在他們緊緊握住的雙手上停留許久，她才站了起來。
臉上和著淚，她輕輕揮舞手中的魔扙，蒼老而凄涼的聲音在宮殿中緩緩流動。
「命運啊，請聽吾之請求，吾奉獻吾一身力量，付出死亡的代價做出一個交換，換取吾選中的人之生命，讓他們之生命步入輪迴。」
「生與死的交換，吾之死求汝等之生。」
魔王的城堡在下沉。
一直懸浮在空中的巨大的城堡彷彿失去了翅膀，慢慢沉入深不可測的地底。
所有人驚呆了，城堡里的人發了狂的逃了出來，能夠飛翔的，搶到了飛行獸的紛紛逃了出來，沒有辦法離開的，發出絕望的哀嚎。
頓時，原本寧靜的城堡到處是密密麻麻逃出來的魔族，幾乎把整個天空遮住，不能逃出來的其它人，在城堡的下陷中，發出悲慘凄厲的求救聲。
「薩格斯啊——」
她目睹此景，不顧一切沖向城堡的方向。
「不要，不要離開我啊——薩格斯——」
撕聲裂肺的呼喊，竭盡全力的奔跑，她要找的人終究沒有出現，那座巨大的城堡仍然下沉。
慢慢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啊啊——不要啊——不要——」
淚水流不盡，絕望讓人無力，趴在地上，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消失……
***
「開始了。」
少年慢慢坐了起來。
「開始什麼？」一直陪伴在一旁的上神疑問。
「開始，命運大門的開啟。」少年坐正，並閉上了眼。
「你想要做什麼？」上神望著他目光凜然。
沉默一陣，少年才緩緩回答：「我要，再一次改變命運，幫助我的雙親。」
上神來到他身邊，試圖制止他：「你不是說，改變命運是要付出代價的嗎？」
「是啊。」閉著眼的少年微笑，「如果是生，就要以死相換。」
「那你——」
「你不用擔心，有人付出了死亡的代價，我不過，是稍微更改一下……」
「更改？」
「你打開窗口，看看天空。」
上神立刻走到窗前，把窗戶打開，漆暗的天空中，兩道流星一樣的一青一紫的光芒劃過天際。
「這是？！」
他回頭望著周身都在發光的少年。
「我雙親的靈魂，有人打算把他們送入輪迴路上。」
回答完畢，少年由身體中放射一道強光，射向那兩道劃過天際的光芒。
被擊中的兩道光芒頓時改了方向，朝天外飛去。
「為什麼？」上神再次看著身後的人，他已經由少年一下長成青年。
疲憊倒在軟鋪上，他不同顏色的眼睛透著明凈的光芒。
「不止要他們活著，我還要讓他們幸福，這是身為他們兒子的我，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