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身在何方
內容簡介：這是一條不歸路，窮盡一生也走不到頭的路。你終歸會死在路上。
了情婆婆整整調息了三天三夜，方才睜開眼睛。綠綃喜道「師父，你好些了么？可擔心死徒兒了。」了情婆婆見只有她一人隨侍一旁，便問道「你師姐呢？」
「師姐一直在門外不敢進來，她說是她害得您元氣大傷，沒臉再來見您。」
了情婆婆冷哼道「現在知道錯了有什麼用？你這個師姐一向剛愎自用做事不顧後果，鑄成大錯之後才悔之晚矣，二十幾年了一點長進都沒有。算了，不說了。你叫她進來吧。」
蘇玉喬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走入房中，怯怯地叫了聲「師父」。
了情婆婆見她鬢散亂形容憔悴，想是已被這幾天的變故折磨得心力交瘁，心下一軟，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道「你不用太擔心，等再過些時日我的法力再恢復一些，我會開天眼找尋溱兒的下落。」
蘇玉喬聞言驚訝地抬起頭「開天眼？可是師父開天眼極耗真力，一旦行差就錯施術人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您的身子才剛好一些，我擔心――」
了情婆婆白了她一眼，冷冷道「行了，行了。你我師徒之間，就不要假惺惺地說好話了，難道你不想早點知道溱兒的下落？」
蘇玉喬聽師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急得雙目含淚，當下跪在地上道「師父，倘若要用您的命來換溱兒的命，我寧可從此只當他死了。」說到這裡，心中劇痛有如刀絞。
綠綃突然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師姐，你快起來吧，師父她那是在逗你呢。」
蘇玉喬這才現了情婆婆正一臉溫和眼帶戲謔地望著自己，哪裡有半分生氣的樣子。了情婆婆將頭轉向綠綃，道「綠綃，你知道嗎，你師姐小時候可不像現在這般固執，小時候只要為師稍稍逗逗她，她就會像今天這樣，委屈得淚珠直在眼睛里打摶，那小模樣別提多招人疼了。」
蘇玉喬已三十有六為人母多年，忽聽師父道及兒時糗事，不覺面上一熱，不好意思地破涕為笑。了情婆婆又道：「玉喬，你是我一手養大的。在我心裡，已經把你當成了我的親生女兒，溱兒便是我的親外孫。你放心，即使拼上我近百年的修行，我也一會定將溱兒召回人間。」
綠綃驚道「師父，你的意思是溱弟弟他如今已不在這個世上？」
綠綃的話已經匪夷所思，而了情婆婆的回答則更加駭人聽聞。「不在人間倒不算什麼，怕只怕他已經出三界，被吸入了某個虛幻的空間里。」
蘇玉喬剛剛輕鬆一點的心情立刻又變得沉甸甸的。她根本無法想像三界之外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所在，溱兒，你究竟在哪裡？、
李溱自己也不清楚現今到底身處何方，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彷彿是在山腹的一條狹長的**道里。前面是暗沉沉的一片望不清方向，後面是黑乎乎的一通看不清來路。他只能靠扶著石壁摸索著前行，看不到日月星辰，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久，一個月？二個月？一年？二年？可是他總是看不到盡頭，連個拐彎的地方都沒有。他似乎註定就要一直這麼走下去，無休無止地走下去，一輩子走下去，只有他一個人。聽到的只有他自己沉重的腳步聲，呼哧呼哧的喘息聲，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快要支持不下去了，真的快要支持不下去了。不單單是餓，不單單是渴，不單單是累，而是精神上的崩潰。這條路長得讓他崩潰，這條路靜得讓他崩潰。莫非這就是人們口裡所說的「黃泉路」？他已經死了嗎？死了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像被整個世界遺棄了，或者說他早被這個世界遺棄了，從出生開始。他只是一個累贅，一個藥罐子。他繼承不了爹爹的衣缽，他承嗣不了天城一派。曾經聽見有人私下議論說像他這樣熬在世上受活罪倒不如早點死了乾脆，是啊，倒不如躺下來靜靜地死去。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從此一勞永逸不再有煩惱。慢慢閉上眼睛，竟似乎有花香飄來，耳邊響起仙樂陣陣。誰在輕拂他的臉，溫柔地低喃著「睡吧，睡吧。睡著了，一切苦難就都結束了。」他好累了，他要睡去了。
「溱兒，你一定要撐下去！娘不會讓你就這麼白白死了。我一定要讓你活下去，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是娘的聲音！不，他不能死！為了娘，他一定要撐下去！眼睛驀然睜開，花香沒有了，仙樂消失了，面前依舊是那條空蕩蕩的路。李溱用盡全力站起來，拼了命地一步一步挨著向前。不能放棄，絕不放棄！就算剩下最後一口氣，就算爬也要爬著堅持下去。
「何必呢？這是一條不歸路，窮盡一生也走不到頭的路。你終歸會死在路上，何必還要白費力氣呢？」
「誰？誰在說話？」
沒有人回答，前方傳來一遍遍迴音「誰？誰在說話？」
「不管你是誰，不管這條路有沒有盡頭，不管是不是白費力氣。不走下去，誰都不知道結果是什麼樣，誰都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
那個聲音再沒出現，異常安靜，靜得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喘息聲，心跳聲。是的，這或許就是一條不歸路，人生何嘗不是一條不歸路？回過去茫茫一片，翹望將來茫茫一片。知道自己終歸是會死的，那為什麼要活下去？為什麼要忍受苦難忍受煎熬努力拚命掙扎著活下去？因為不甘心，因為有牽挂，因為想知道未來是個什麼樣，因為要活著，所以要活著！
周圍很安靜，李溱也很安靜，靜得連自己的腳步聲、喘息聲、心跳聲都聽不到了。只有一個聲音「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這時，忽然腳下一空，李溱還來不及驚叫出聲，整個人已不受控制地垂直向下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