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人同行
當真如蕭蕭所說,冤大頭從天而降。這位孫淼恰巧奉師命前往天城派送信,聽說李溱他們也是回返天城,熱情地邀他們一同上路,並且慷慨地一拍胸脯說這一路花銷全包在他身上。雖然嘴上講得相當漂亮,什麼「江湖同道,急人所急,義不容辭」,但私心裡究竟看的是誰的面子,從他時不時偷偷瞄向蕭蕭的目光便知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李溱曾不止一次聽師叔伯們談及三水道人,言辭之間對其推崇倍至,稱他道法精深,通古博今,幾乎算得上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是這三水道人性情古怪,獨力創立先機門,且聲稱一生只收一名弟子。由此可以想見,他的高徒定是百里挑一,出類拔萃,不同凡響。然而想象和事實往往有著一段不小的差距。在李溱看來,這個孫淼唯一稱得上百里挑一、出類拔萃的地方便是他殺價的本事。不過買輛馬車而已,幾句話即能搞定的事,孫淼硬是與車主爭上幾個時辰,從馬脖子嫌棄到馬蹄子,從車頂篷嫌棄到車軲轆,就為了少給幾錢銀子。這麼一耽擱,差點害得他們幾個錯過了宿頭,趕到下一個鎮子時,鎮上僅上的一家客棧已經準備關門打烊。不過說也奇怪,這家客棧的門關得實在也太早了點,太陽還沒完全落山呢。向夥計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個鎮子上鬧鬼。家家戶戶一到天黑皆緊閉門窗,誰都不敢跟大街上瞎溜達,生怕一個溜得不好就讓鬼給提溜走了。
「溱哥哥,這個鬼是誰家的相公?為什麼大家都這麼怕他?」
李溱心知蕭蕭把「鬼」和她在小庄村聽來的「死鬼」混為一談了,便告訴她此鬼和李大娘所說的死鬼不同,這個鬼不是人。
「那麼這個鬼是個什麼東西呀?」
孫淼在旁聽了半天,總算聽懂了這一句,連忙搶著回答,搖頭晃腦地賣弄道:「古書有雲,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後人注辭道,精氣謂之神,遊魂謂之鬼。所以,蕭蕭姑娘,所謂鬼者,實乃遊魂也。」
可惜佳人欣賞不了他的滿腹才學,有聽沒明白。「什麼是遊魂?」
「魂魄離體而存在,是謂遊魂。」
越糊塗,「魂魄?魂魄又是什麼東西?」
「左傳有雲,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魂魄本從形氣而有;形氣既殊,魂魄各異;附形之靈為魄,附氣之神為魂也。附形之靈者,謂初生之時,耳目心識手足運動啼呼之聲,此則魄之靈也;附氣之神者,謂精神性識漸有所知,此則魂之神也。」
孫淼正背書背得眉飛色舞感覺良好之際,冷不防蕭蕭開口道:「孫大哥,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當下噎得他一句話哽在喉嚨里上不去下不來,張大了嘴干瞪著眼,活像一隻消化不良的蛤蟆。
李溱笑道:「蕭蕭,孫師兄的意思是我們人之所以活著,皆因魂魄存於體內。而人死了之後,魂魄離體,就變成了鬼。」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溱哥哥,你真聰明,什麼都知道。」蕭蕭恍然大悟,既而對鬼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們晚上去找那個鬼,好不好?我很想看看鬼長什麼樣子。」
李溱啼笑皆非,心道世人提到鬼均避之猶恐不及,哪有主動送上門的道理,尋思著編個什麼理由打消她的念頭。孫淼剛剛在美人面前被李溱奪了風頭心裡正酸,如今逮到機會立刻閑閑涼涼地將了李溱一軍:「李兄,莫不是怕了?」
李溱心下光火,不怒反笑道:「天城派弟子怎會怕一隻孤魂野鬼?我倒是擔心孫師兄心有顧忌不願前往。」
「笑話!想我修真之人從來都是以捉鬼降妖為己任,這個鬼碰到我孫淼算它倒霉,我今天就要為民除害。」
兩人這就茆上了,當即下樓找客店老闆細問緣由。老闆是一六十開外的老頭,聽說他們自願去鬼宅捉鬼,不禁喜出望外。
「倘若兩位小爺能為本鎮除去此害,可算為我們做了一件大好事。只是此鬼端的厲害,之前鎮長請好幾位法師,第二天早上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宅子里。全身皮膚爆裂,臉上七孔流血,甚是恐怖。您二位要小心哪。」
李溱、孫淼聽說前面死了幾個法師膽已怯了,再一聽死的那個慘相更加倒抽幾口冷氣。唯有蕭蕭不知深淺,信心十足地說道「不怕!我溱哥哥是天城派的,孫大哥是先機門的。他們的本事大著呢。」
儘管搞不清楚天城派和先機門到底是個什麼東東,但是眼前這位仙女既說這兩個毛頭小子很厲害,那他們就一定很厲害。老頭肅然起敬,「想不到兩位公子年紀輕輕竟然出自名門大派,失敬失敬。能遇到你們實是我們全鎮人三世修來的福氣。」
孫李二人表面上勉強維持了個名門高手的篤定笑容,心中卻早把腸子都悔青了。互相對望一眼,腦子裡閃過的是同一個想法――
「你說好好的,我跟他置這份閑氣幹嘛?」
鎮上人談之色變的鬼宅本住著一戶姓梁的人家,只因當家少奶奶橫死,不知是嫌晦氣或者怕睹物思情,梁少爺很快帶著全家搬離了鎮子。自此宅子便廢棄了,漸漸地一到夜裡就會傳出不尋常的聲響,走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至於他們倆究竟會成為收伏惡鬼的大英雄還是厲鬼手下的又兩條冤魂,李溱、孫淼心裡沒譜,所以力勸蕭蕭留在客棧。誰知這小妮子一聽此行有危險,哭著喊著要和她的溱哥哥同生共死。孫淼見此情景,心中那叫一個冤哪。即使今夜他們三個命喪於此,好歹成全了人家小兩口「生不能同衾,死但求同**」。而他孫淼算什麼,死了,死了,也只是黃泉路上一隻煞風景的電燈泡。
捱到子時,再也捱不過去,於是在老闆和全體夥計崇拜的眼光中,一行三人,一個與有榮焉、兩個硬著頭皮出了客棧往鬼宅而去。一彎殘月懸於半空,似禁受不住夜間刺骨的寒風而躲到了雲層後面。此情此景不由叫人聯想起一句老話――「月黑風高殺人夜」。
呸呸呸,大吉大利!好的靈,壞的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