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遭遇埋伏
三月十四，亥時
等到明天太陽升起，便是十五。再等到太陽落下，便是月圓。
這樣的夜晚，李溱縱使合上雙眼，依舊毫無睡意。心中明白玉純真人之所以放棄趁夜一鼓作氣尋到魔窟反而下令原地歇息一晚的用意，大戰在即需當養精蓄銳。自入魔界以來，正道的人時時處於緊張戒備狀態，不要說那些修為淺薄的弟子，即便各家師尊亦心神俱疲不堪重負。而魔人卻遲遲不見動靜，李溱又憑肯定蕭蕭迄今為止仍是安然無恙，想來魔人必是要到十五月圓、血祭魔尊的最後關頭突起難。
明天，不曉得到了明天的這個時候，萬枯山將會掀起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殘酷殺戮。李溱從未殺過人，所以每每想到這點，總不免有些手軟心怯，哪怕對方乃不容於天地、作惡多端的魔。
天城派那邊，6星雨忽地睜開眼睛，目光四下里一掃，師叔祖及幾位師叔伯均瞑目盤腿靜坐，並未被他驚動。儘可能地放輕手腳，慢慢站起來，挪到外圈，繼而快步走向陰影處。藏在袖中的右手已然抖得越來越厲害，卻是作了酒癮。虧得他早有準備，臨到雁歸鎮之前，避開眾人偷偷打了一小葫蘆酒帶在身上。
忙不迭伸手入懷去摸那酒葫蘆，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然後一個人問：「星雨，你在那裡做什麼？」
連忙把葫蘆揣回去，轉過身，原來是紀雲湄。本來此趟下山沒有雲湄的份，因為6星雨被選入七絕陣，雲湄軟磨硬泡求了唐月蓉許久，方才求得她師父肯准其同行。
6星雨下意識把右手背在後面，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我睡不著，到處走走。」
瞧雲湄那不贊同的表情，似是要怪6星雨不該在這危機四伏的地方遠離大家隨意走動，正在這時，頭頂上一片烏雲悄無聲息地靠近。
李溱雙目陡張，心下狂跳不已，強烈的不祥預兆。霍然坐直，仰面望天，天空中那黑雲已然遮住月光，還在不斷擴展，陰沉沉地壓下，迅鋪滿整個視野。跟著突然間，周圍黑到伸手不見五指，幾如瞎了一般。
兩眼好端端的驀然失去光明，雲湄立時驚慌失措，雙手摸索著向前，失聲喚道：「星雨？星雨！你在哪兒？我看不見你！這是怎麼回事？」
6星雨卻是心頭一喜，趕緊掏出酒葫蘆就到唇邊喝了一口，總算解了酒癮。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酒漬，才高聲道：「雲湄，別慌！我在這裡！」
就在他開口的剎那，忽地心頭一緊，跟著感覺到右側猛地一股寒氣襲來，尖刀利刃之森森寒氣――
另一邊，原就不敢睡熟的玄門人同樣因這異乎尋常的漆黑一片而警醒，紛紛交頭接耳，詢問此起彼伏。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天變得這麼黑？」
「不知道啊，難道是月食？」
……
緊接著，不知是誰驚聲喊了一嗓子：「夜魔！是夜魔的暗無天日**！」
慌亂，恐懼，騷動，因著雙眼不能視物，而加蔓延。
「夜魔？夜魔來了？魔人攻來了么？」
「完了，我們中了魔人的埋伏！」
「這該如何是好？這該如何是好？」
……
彷彿是為了加劇那種慌亂、恐懼、騷動，慘叫聲接連響起，好像離得很遠，又好像近在身邊，極短促，極勿猝。
「誰死了？是誰死了？」
心理防線一下子全部崩潰。
「魔人殺來了，逃啊，快逃啊！」
便在此刻，有人力壓嘈雜人聲，叫道：「大家別慌！切勿自亂陣腳！――儀方，出鞘！艷陽高照！」
一道柔和劍光衝天而起，劍指當空黑暗中心。劍光下，玉純真人須飛揚，仿如天神。
口裡急向師叔赤陽真人：「師叔，你帶幾位師弟守住前方。」又高聲朝四周，「木琴谷主、不了道長、農宗主，另外三面便交給你們了！」
其實玉純真人深恐魔人偷襲亦有所防備，於臨晚做下布置，歇息時天城派於前，仙羅谷居左，上清觀守右，青龍隱殿後，成四方陣勢。
這會子，大家得了一線光明，忐忑的心到底安定了些。木琴子、不了道人、農勁盡皆穩住門下，召喚出法器，謹慎地審視前後左右。或有一具死屍倒在地上，三派里均有弟子慘遭毒手，可是無論如何凝聚目力，卻始終看不到一個魔人的影子。
四周，除了黑暗以外，便是安靜，令人頭皮麻幾欲窒息的安靜。
玄門四派圍成一圈，圈子正中玉純真人連連催動真氣，劍氣越光燦熾熱，艷陽之威盡顯，光芒遍灑開來，劍尖頂著那壓面欲摧的巨大黑雲，一分一分地朝上。每上去一分，黑雲便黯淡一分，稀薄一分――
至於6星雨和雲湄，幸而6星雨應變及時，迎著雲湄聲之處躍起跳下，摟著雲湄一個懶驢打滾，堪堪躲過那致命一刀。與此同時玉純真人劍出「艷陽高照」，然借著玉純真人的「艷陽」劍光，身周卻沒看到任何人影閃過，那施刀之人身形之快，猶勝鬼魅，快得簡直不可思議。顧不得找尋敵蹤，拽著雲湄退回到赤陽真人他們那裡，各自喚出仙劍，嚴陣以待。
李溱第一反應也準備召出無焱，但隨即卻猶豫了一下。一旦他喚出無焱，自己便無法掩飾身份，在他義無反顧選擇了蕭蕭之後，自己要如何面對師叔祖和掌門師伯、列位師叔伯，還有大師兄和三師兄。
正心亂如麻，忽地驟生警覺，回頭看向圈內，似有一股看不見的凌厲殺氣直衝玉純真人而來。
幾乎是立刻便出聲示警：「小心！」，終究晚了一步。
就見得未曾有人出現，竟突如其來寒光一閃，其時玉純真人亦心有所覺，腳跟立旋，讓開了致命咽喉處，左臂劃開一道口子，登時血流如注。更糟糕的是，本佔上風的「儀方」劍勢當下不穩，黑雲當下陰氣大作，藉機扳回優勢，沉沉墜下，儀方劍則節節敗退，艷陽光淡，幾欲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