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為了方便曉晴吞咽，他把粥熬了好久好久，熬到又濃又稠，應該可以讓曉晴順利吞下去。

就這樣，梁睿宇親自喂著她，一口一口喂著，每一口她都吃得很慢，幾乎要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將粥吞下肚。

吃這頓飯幾乎耗盡她所有的力氣，她很想放棄別吃了，可是她必須振作起來，她必須恢復體力，她要重新開始……

終於，這自從她受傷以來的第一次，她獨自一個人將這一碗粥給吃完，每一粒米都不放過。

在尋常人看來，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成就，可是對鄭曉晴而言，這簡直像是打仗一樣，她必須忍住那種恐怖的痛楚，咬著牙，甚至都冒了滿頭汗。

梁睿宇心疼不已，拿著毛巾幫她擦汗，他不敢說話，可是他為曉晴感到驕傲，她做到了……

「爸爸，謝謝你，很好吃……」

鄭父擦著淚水，卻是怎麼也擦不幹，「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以後爸爸還是會煮給你吃……」

鄭曉晴笑了，現在的她剛打完一場仗，她好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梁睿宇看出來她的心思，主動上前扶著她「躺下來休息一下。」

鄭曉晴看著他，心裡滿是感謝，臉上擠出笑容，但當她正要躺下時，病房門突然被打開。

這間病房是梁睿宇運用特權安排的，是單人病房，他甚至還要求如果有人要求會客，得要事先通知他。

他想讓曉晴徹底的休息，不被打擾的休息，他知道因為他的身份，也因為曉晴是姑姑的乾女兒，更因為他們都是那場火災的受害者，所以很多人都想來探訪他們，甚至有很多媒體想要採訪他們，為了避免打擾，他只好先過濾訪客。正想發飆時，卻先被對方搶白--

「為什麼發生這種事都不告訴我？」

是梁秋紅！她真不敢相信，她只是安排了一場環遊世界之旅，好好犒賞自己為梁家辛苦了幾十年，卻在結束旅程，下了飛機，回到台灣時，聽到這恐怖的噩耗。

她立刻衝到醫院，任由誰都攔不住，也不敢攔她，讓她長驅直入進入病房。

老天！聽到妃子最疼愛的曉晴受傷的消息，她幾乎嚇傻，更聽到她被火紋身，幾乎毀容，她全身發冷。

「姑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乾媽……」

梁秋紅看見了，她看見鄭曉晴那半張皺摺扭曲的臉，整個人驚呆，不敢相信，這個是她最疼愛、最美麗的乾女兒曉晴嗎？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全身不禁發抖，來到病床旁，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手卻停住，不敢再往前。

鄭曉晴有點閃躲，她知道自己現在變成什麼樣，縱使還剩下半張臉，卻等於全毀了。

梁秋紅突然轉過身，抓住自己的侄兒大吼，「你為什麼沒有保護好曉晴？你說！你為什麼沒有保護好曉晴？」

梁睿宇被姑姑抓著不停搖晃，卻是不發一語，這是他的錯，他一輩子都會後悔，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他本來有機會救她的，卻因為自己的愚蠢被騙，因為自己一時可笑的同情心而造成這樣的錯誤。

聽說那個芮妮隔天就跑回美國了，算她跑得愉，不然他一定不放過她……只是就算報仇，也無法還給曉晴一張美好的臉了……

梁秋紅突然全身一驚，不停發抖，天旋地轉，差點昏倒。

梁睿宇急忙扶住她，鄭曉晴看著，也很緊張。

「姑姑？」

「干姑……」

「是我的錯。」梁秋紅髮抖地說著，全身不停顫抖，「算命說的竟然是真的……怎麼會這樣……我以為……」她痛哭，跪倒在地。

所有人都很訝異，不敢相信強勢了一輩子的梁秋紅竟然會這樣放聲痛哭。

鄭曉晴想要下床，將她扶起來。「干姑……這跟你沒有關係啦……」

「不……是我的錯，那個算命的說，睿宇這輩子會娶一個全世界最丑的女人……我就是不想讓睿宇變成這樣，才會堅持要把你帶回梁家，結果……結果我害了你……曉晴……」

妃子以為幫睿宇找了一個可愛的女孩，長大變成一個美麗的女人，就可以嫁給睿宇。沒想到反面讓曉晴掉進命運的安排中，讓她從一個人見人愛的美麗女孩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都是她的錯……

可是睿宇跟鄭曉晴都知道，這是無稽之談，根本與她無關。

一個一輩子未婚，將所有的青春歲月都花在自己大哥的獨子，與家庭企業身上的女人，所有心思都是為了睿宇，為了梁家，她沒有錯。

「乾媽，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的命……」

梁秋紅抱著她不禁大哭，鄭曉晴靠在她的懷裡也不斷的哭泣，兩人就這樣緊緊相扔，似乎想共享這心中無法言喻的傷痛。

其實鄭曉晴知道，現在還有好多人疼她，知道她受了這麼重的傷，會為她哭泣、為她難過，也包括睿宇……

為了這一雙雙濕紅的眼眶，為了不讓每個人在午夜夢迥里，只能跟她一樣，長吁短嘆、淚濕衣襟，她知道她有責任先收起淚水。

現在，全世界只剩下她有辦法擦乾所有人的淚水，有辦法停止每個人的悲傷，只要她先振作。

所以她必醒過來，必須忍耐著全身的疼痛坐起來，必須吃下那一口飯，即便痛苦萬分，她都必須做到。

鄭曉晴伸出手擦掉乾媽臉上的淚水，梁秋紅近距離看著，曉晴傷得好重，幾乎換了一個人。

命運怎麼會這麼狠啊……

可是曉晴還是曉晴，還是那個溫柔體貼的女孩，這麼多年來，這孩子就是這樣始終陪伴在她身旁，陪伴著她、陪她聊天、安慰著她，陪她度過睿宇去美國后這八年的孤獨光陰。

她梁秋紅是多麼的自私啊！當年只為了算命的一句話，自私又霸道的堅持要把曉晴從鄭家偷過來，用盡各種方法也要帶走這個女孩，將妃子帶離她原本幸福的家庭，現在她把曉晴害得好慘……

「乾媽，不要哭了……」

「曉晴……」

兩人抱頭痛哭，梁睿宇在一旁看著，眼眶也紅了，他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哭了，從此以後，他不能再在曉晴面前哭，他要成為曉晴振作的力量，所以他不能哭……可是他還是忍不住！

但他努力一遍又一遍的擦乾眼淚，上前將這兩個他最愛的女人，一併擁進懷裡。

其實，就哭吧！

只要還有擦乾眼淚的勇氣，就好了！

鄭曉晴回到醫院中，除了求助於醫生幫忙解決吞咽困難的問題，也請醫生診斷一下，針對後續的治療與復鍵工作提出建議。

曉晴恢復進食后，體能也開始恢復。

現在的曉晴狀況其實很慘--臉上有著大火肆虐過的痕迹，滿是皺摺；手臂、背部、胸部，都被火紋身，目前穿著緊身衣。

原先一頭長發已經剃光，慢慢的會長出來。明明知道自己早就丑不可言，曉晴仍舊是個愛漂亮的女生，怕人家看到她的頭，乾脆戴著毛帽。

頭髮終究可以長出來，但留下的燒傷痕迹，這輩子永遠難以拋棄，即使是要植皮，恐怕也因為牽涉的面積太大，只能慢慢來，一點一點的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