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御筆親書的馬字與恥字
張寶兒苦笑道:「你別說撕票,你就是將在下剁成肉醬煮成羹,咱父親也得象漢高祖一樣,要求分一杯。只不過是,老子變成了兒子。成大事者,是不會憐惜親人生命的!」
「即便如此,也得試上一試,不試怎麼能知道結果。」賀姑娘說:「你給你父親寫一封書信,救不救你,就看他了!」
「不用看家父,從在下這,就不會寫這封信!」張寶兒呵呵笑道:「令祖父一介書生,尚且豪氣干雲,寫出如此令人熱血沸騰、蕩氣迴腸的詞句!我張某,好歹還有個俠名,豈能因貪生怕死,去毀壞家父和夏王的大業?姑娘,你就別枉費心機了!快快撕票吧!呵呵。。。。。。」
「住口!本姑娘有辦法讓你寫!」賀姑娘怒道:「你不怕死,本姑娘相信。然本姑娘不讓你死,讓你活受罪!」
賀姑娘說著話,驅身上前,壞壞地一笑,伸出纖巧的手指,在張寶兒的腹部,輕輕一拂。
張寶兒身體一緊,顫抖起來。
賀姑娘繼續用纖指拂掃張寶兒的腹部。
張寶兒面紅耳赤,劇烈地顫抖起來。
一個人必須笑,卻又無法笑,該是何等的難受?
賀姑娘這一手,堪稱是天下第一酷刑。
張寶兒篩糠般地顫抖著,面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最後眼睛一翻,暈死過去。
張寶兒昏迷中,迷迷糊糊來到東京汴粱城。
東京汴梁城,戰國時,是魏國之都,五代梁、晉、漢、周皆以此為都。大宋延襲周祚,亦以此為都城。
此刻,雖剛剛入夏,但汴京已經酷熱難耐。街上行人已然打赤膊,浮瓜沉李,擺滿街坊。
第一茬的「開封西瓜」,做為貢品,被從皇城西北的邊角門,送進宮中,孝敬皇上。
近午時分,從西北來的那匹快馬拋灑著汗水,隨著開封西瓜的後面進了皇宮。
午飯過後,享譽中原的、在深井裡冰過的開封西瓜,被切成月牙兒,用金膝龍盤盛著,擺放在長春園送春亭中的石几上。
幾邊石鼓鏤龍礅上端坐一人。他就是從燭影斧聲中登上皇位的趙官家。趙官家原名匡義,為避其兄宋太祖趙匡胤的匡字諱,改名光義,登基后自名炅。趙官家時年四十餘歲,明黃帕束,赭龍袍罩身,生得雙眉似墨龍飛插兩鬢,兩眼如彩鳳睥睨寰宇,鼻似飛來峰高懸,嘴若三峽口緊閉,日角珠庭,龍章鳳姿,虎踞龍盤在龍礅上。與太祖不同的是,趙炅飽讀詩書,精通琴棋書畫,文武兼備,少了幾分粗豪多了幾分儒雅,更顯得沉雄穩健、深不可測。
「皇上,這是今年第一茬狀元紅,請皇上賞嘗。」送瓜的宮女行萬福禮,鶯歌燕語。
趙官家掃了一眼皮翠瓤紅子黑的狀元紅,略有些焦灼的眸子驟然一爽,泛起一絲笑意,揮揮手。宮女施禮退出,退到高呼可聞處垂侍立。
涼風習習的送春亭中,只有兩個內侍,一左一右手持拂塵躬身侍奉著趙官家。左面的四十歲左右,黑沉沉的麵皮,陰沉沉的神色,沉穩深邃,乃大內總管王繼恩。右面的三十多歲,皮白肉嫩,美若婦人,是副總管秦翰。
君臣三人正在商議機密大事,被獻瓜宮女打斷。王繼恩拿起一牙瓜,不敬獻皇上,先狼吞虎咽吞下,試了沒毒,才洗了手,又取一牙瓜,用象牙籤剔出瓜子,雙手捧給趙官家,殷勤地笑道:「聖上,請賞嘗一塊,看看是否可以降旨開園了。」
趙官家接過西瓜啃了一口,一股清涼沁入心脾,沉悶的心胸豁然開了一角,眉宇間湧出亮色,淡笑道:「味道不錯。命開封府代賞王公大臣們品嘗后,即可開園售賣了。」
王繼恩拂塵一擺,高聲道:「傳旨開封府,皇上賜開封西瓜與王公大臣品嘗。。。。。。」
「皇上降旨,西瓜開園。。。。。。」宮女行了萬福禮,鸚鵡學舌一般重複著傳旨去了。
「來,王總管、秦副總管,你們也不要拘禮,都嘗嘗鮮。」趙官家指著西瓜淺笑道。
「謝皇上。」王繼恩與秦翰拿捏著一人取了一牙瓜,王繼恩慢條斯理地品嘗。
秦翰似慢實快,三口兩口將瓜吞下,擦著手嘴道:「聖上,適才張崇貴派人來報,經查證,吐蕃與回鶻那幾批被掠奪的馬匹,確實是定難軍李繼筠縱容生蕃所為。李繼筠陽奉陰違,不僅自己不向朝廷進貢馬匹,竟然膽敢謀奪朝廷重金購買的馬匹,用心險惡,其罪當誅!」
「聖上,李繼筠明知朝廷對遼作戰,需大量馬匹,不但對進貢馬匹百般推脫,居然截掠朝廷購買的馬匹,等於陰助契丹,罪孽深重,屬十惡不赦大罪!」王繼恩憤憤附和。
「聖上,党項羌陰謀自立由來已久,自唐亡中原陷入離亂后,党項羌便將夏屬五州陰據己有。大肆搜羅銅鐵兵器,擴充武備。因中原在鐵器上對其加以限制,其便用控制馬匹相對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聖上,對党項羌再不能心存仁義,當滅之而後安。否則朝廷無法得到馬匹,就無力對契丹作戰,收復幽薊十六州。。。。。。」秦翰侃侃而談。
趙官家剛剛涼爽一些的心,陡然又焦躁起來,剛拿起的一牙瓜,墜落盤中,雙眉隆起擰成一股繩,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惡狠狠地盯住對面湘妃竹簾壁上掛著的兩幅地圖。
一幅是幽薊十六州連帶著契丹全境的地圖,一幅是陝北地圖,連帶著吐蕃和回鶻。在陝北地圖上,御筆親書一個大大的馬字,而在幽薊十六州的地圖上卻大書一個恥字。
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媯、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本屬漢地,以今北京市和山西大同為中心,東至河北遵化,北迄長城,西界山西神池,南至天津市海河以北、河北河間、保定市及山西繁峙、寧武一線以北地。後唐石敬瑭為做皇帝,將這十六州割讓給契丹做了兒皇帝。後周世宗柴榮曾北伐,向契丹索取這十六州,結果出師未捷先病死。
趙匡胤篡奪後周建立宋朝後,曾設立樁庫,將每年國家剩餘的錢存入庫中,準備攢夠錢向契丹贖回這十六州。到趙光義當朝,更是將十六州重新繪入版圖。
去年,趙官家滅北漢后,乘勝率師攻遼,收復幽薊十六州。一路勢如破竹,先擊敗遼將耶律奚底、蕭討古等軍,后包圍幽(遼稱燕京或南京――今北京)州。遼國大驚,全力馳援。
宋遼大戰於高粱河(今北京西直門外),遼大將北院大王耶律休哥與南院大王耶律斜軫左右夾擊,遼南京守將耶律學古開城出擊。宋軍大敗潰逃,輜重運輸盡失。
趙官家被耶律休哥追擊,搶了老百姓的一輛牛車,奔逃三百里,碰上援軍才得以活命。
這就是趙官家在幽薊十六州地圖上御筆親書「恥」字的原因之一。旨在提醒自己,不忘舊恥和新恥。然而報仇雪恥,只是一方面,收復漢地,也是次要因素。主要的是,幽薊十六州的地勢太重要了。這一線多山地險關,契丹據此,可隨時隨地侵擾漢地,威脅大宋江山。將這一線奪回,就可以建立一條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絕對有利的攻防線。
因此,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幽薊十六州都必須收復。這是不容置疑的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