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富賈傳警
李繼遷三人,箭如雨,向路兩邊射擊,一路慘叫不斷,跑出兩箭地,兩匹探馬已經倒地,路邊已經沒了襲擊。兩個隨從跳下馬,解下死馬的韁繩、鞍、假人等。
李繼遷則馬打盤旋,注視著來路。見那個高大的回鶻人帶著那個麗人跑來,他的隨從又少了兩個,只剩下最後一個人護衛著他們。顯然是那兩個人為保護他們中箭傷亡了。
很快,李繼遷的負贍們過來,也有一些傷亡。
李繼遷命他們繼續趕路,自己又等片刻,見李大信等過來,馬上都背、抱的有人,是他們收容的傷者。
一行人馬不停蹄,穿過野棗林,來到一個驛站。這是銀州南面第一或者說是最後一個驛站,進出都在這歇腳或打尖。有堅固的土城堡,和數十個兵丁。
李繼遷等進了驛站,就等於是到了家,沒有上千的大隊人馬,是別想攻擊他們了。
驛站頭目是李氏遠宗,見李繼遷等如此情形,大怒!嚷嚷著要帶兵去捉拿這群膽大妄為的馬賊,被李繼遷攔住。李繼遷命他們燒水沏茶煮肉,自己跟大信等清點傷亡並救治傷者。
有幾個傷重的,在救治過程中死去,氣得李大信一邊救治傷者一邊大罵。
李繼遷一聲不響,默默地救治著傷者,緊張地思索著:「這是誰下的毒手?顯然是沖咱來的。那聲『又來了一個李繼遷』,咱聽得再清楚不過了。這伙回鶻人,就因為那個麗人穿了白袍,跟咱的打扮一樣,陰差陽錯地替咱擋了災難。這是有預謀的謀殺,可知道咱行蹤的,好象就十六叔一個。咱跟他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他為啥要謀殺咱?沒道理嘛,應該不會是他。可不是他,又有誰知道咱的行蹤?總不能是十五哥估算到咱行蹤,預先埋伏殺咱吧?十五哥有此心,卻無此智。還有誰?七哥也能推算出咱的行程,總不會是他怕咱爭位下的毒手吧?不應該呀,咱說了服從他。那會是誰。。。。。。」
「你是李繼遷李官爺?」那個高大的回鶻人跑過來,驚喜交集地打斷李繼遷的思緒。
李繼遷一愣,旁邊的李大信答道:「那還能有錯。整個平夏部,就這麼一個李官爺。」
回鶻人深施一禮,歡喜地嚷嚷:「久仰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久欲拜見官爺,一直不得便,今日相見,真乃三生有幸!請受安國臣一拜!」
安國臣說著,要行跪拜大禮。
李繼遷慌忙攔阻,非常驚喜地說:「不敢當!你就是天下聞名的大商賈安國臣?」
安國臣歡笑道:「聞名不聞名不知道,安國臣倒是沒錯。安國臣謝官爺救妻之恩!」
李大信忍不住插嘴:「有意思。不謝官爺救你之恩,倒謝救妻之恩,這是甚意思?」
安國臣道:「尕爺不知道,咱妻子的性命,比咱的命值錢多了。咱寧死不能沒她。」
李繼遷和李大信忍不住細看安國臣,安國臣四十齣頭,濃眉大眼,高鼻闊口,黑紅的臉龐,長須及腹,大腹便便。長須為金黃色,眼珠子忽黃忽綠,大腦袋不停地搖晃。
李大信還是少年心性,早忘了適才的危險及傷亡慘重的悲哀,撇嘴笑道:「婆姨癆,怕婆姨。」
安國臣彷彿也忘了眼前的不幸,樂呵呵嚷嚷:「怕婆姨有甚,怕婆姨有奶吃。」
李大信與安國臣鬥起嘴來,沉重的氣氛,為之一變。
李繼遷將傷者又查看一遍,這才放下心,才想起脫去袍子摘下帽子,洗了手上的血跡,席地而坐,端起驛丁送上的熱騰騰的酒,喝了一碗,又吩咐驛丁們給傷者喂熱茶和熱酒,然後跟安國臣攀談起來。
安國臣是名滿天下的大商人,從中原到契丹,再到黑衣大食國,沒有不知道他的。他出來時受回鶻武術大師阿拉委託,幫忙查找他女兒阿伊古麗。阿伊古麗是回鶻有名的美女,又深得父親真傳,武功高。結果被回鶻王子祿勝看中,想娶為妃。而阿伊古麗心有所屬,不喜歡祿勝,為躲避祿勝的糾纏,離開回鶻,進入平夏部。
阿拉請安國臣利用他做生意的機會,藉助他生意上的朋友,幫忙查找女兒下落,並派出幾個徒弟跟隨。幸虧有這幾個徒弟拚死保護,要不然不等李繼遷趕到,安國臣和妻子早就命喪黃泉了。
安國臣的妻子熱依汗,早年乃回鶻數得著的美女,美且賢,能嫁給安國臣,實在是他的福分。安國臣愛妻子,那真是勝過愛自己的生命。無論到哪做生意,不管千里萬里,都帶著妻子。
閑談期間,安國臣一再向李繼遷致謝,謝李繼遷救了他的妻子。
李繼遷不接受安國臣的謝意,直言不諱地告訴安國臣,很可能是他們救了他,替他擋了災禍。。。。。。
話到這裡,安國臣開始用一種怪異的眼光看李繼遷。
李繼遷真誠地說:「安老爹,你好象不相信?咱說的都是實話,不是謙遜。十之**,你們是替咱擋了災,不要不信。」
安國臣微微點著大腦袋,沉吟道:「官爺既這麼說咱信了,不過官爺是誰要害你?」
李繼遷苦笑著搖頭道:「不知道。想不出誰這麼恨咱。」安國臣喝口酒,遲疑不決道:「官爺,咱有幾句話,說對了,官爺別歡喜,說錯了,官爺別惱我,官爺看成不成?」
噗地一聲李繼遷噴笑,搖頭笑道:「安老爹不是要跟繼遷做買賣吧?有話儘管講。」
安國臣猛喝一口酒,堅決地道:「我想官爺的這個仇家,應該是宋人,是趙官家!」
「嗯?」李繼遷略微愣了愣神,目光一寒,直逼安國臣道:「安老爹,請詳細說。」
安國臣狡黠地眨著大眼睛道:「圍攻咱們的人,多是漢人武術高手。能不能證明?」
李繼遷笑道:「不足以證明。若是咱族內人想要咱的命,最可能雇漢人殺手了。」
安國臣眨著大眼睛狡笑道:「倘若再加上宋人大批朝蕃界調兵,大量運糧草,能證明否?」
李繼遷一呆。
安國臣繼續狡笑道:「再加一條,倘若李官爺成了宋人奪取咱們西北馬匹牲畜的大障礙,能證明否?」
李繼遷情不自禁大笑:「老爹不愧是大賈,連說這種事,也是一點一點加碼。咱承認已經成為宋人的眼中釘,但還不能承認這次就是宋人所為。」
安國臣嘆息一聲道:「我也願意是看花眼了,將宋軍的正常調防,看成是進軍咱們西北的信號。可事實上,以我經商半世的敏感,我可以斷定,宋人是在準備進攻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唇亡齒寒。你們一旦滅亡,就該輪到我們了。我請求歸附官爺,一旦宋人來進攻,幫官爺打他們。我雖不能上陣,可我能為官爺籌集錢糧,還請官爺收留我等。」
李繼遷舉杯笑道:「老爹大富之人,居然能做如此想,讓繼遷敬佩,敬老爹一杯!」
安國臣笑嘻嘻道:「敬酒不敢當。官爺別把老漢想高尚了,咱這麼做,不光是為族人著想,咱是恨宋人。這次咱帶去宋京四兩海外龍涎香,價值六十萬緡。可趙光家新納的幕容貴妃,只肯出五十萬緡,咱不賣,她就命開封府把咱抓起來,硬說咱的龍涎香是膺品,分文未給便奪走了。香奪走了不算,還想殺咱滅口,若非咱的熱依汗出大價贖買,咱就屈死在開封府了。天下有這麼兇惡的國主國母嗎?就為這,咱跟宋人勢不兩立!」
李繼遷大笑:「如此說,更見老爹的誠意,公仇加私仇,更該接受這杯敬酒,干!」
安國臣笑逐顏開:「官爺接納老漢了?」
李繼遷笑道:「求之不得,就怕委屈老爹。」
安國臣大笑道:「漢人有句話,叫寧給好漢牽馬墜蹬,不給癩漢當祖宗。謝官爺!」
李繼遷和安國臣攀談了半個多時辰,鼎沸的牛羊肉,連帶著大鼎被抬了上來,大家開始吃肉喝酒。
飽餐之後,李繼遷也不歇息,點了二十名驛丁,頂著凌晨刺骨的寒風,返回去查看現場。現場除去回鶻人與李繼遷侍衛的屍體外,就是死馬和一些蕃人慣用的彎刀與箭,敵方屍體全部運走。
李繼遷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便將馬與死者分別焚燒,就著燒化的地方,挖坑掩埋,然後返回驛站,安排安國臣等就地養傷,自己奔向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