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貓戲虎
安頓了難民,李繼遷要去慶州。赫然現,整個黑熊谷口,都被豎立了粗大的樹木,建起一道木砦牆,牆內有鄉兵劍拔弩張地把守著。
米擒、往利二族繁衍生息數百年的黑熊谷,就這麼被強行霸佔。
李繼遷強壓怒火,繞到砦門前,親自對守門的鄉兵說:「咱是定難軍節度府平夏部的管內都知蕃落使李繼遷,有要事要見慶州知州張大人,請開門。」
一個都頭被守門兵丁從新建的營盤裡請來,笑嘻嘻地對李繼遷說:「大人,對不住!我們指揮使有令,刁民滋事作亂,沿邊全部戒嚴,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也休想從此進入!」
李繼遷道:「那就麻煩你去通報你們指揮使,就說李繼遷有要事,要去慶州公幹!」
「好嘞,你等著吧。」都頭捂住鼻子嘴巴,暗笑著,搖搖擺擺地走了。
李繼遷等了約半個時辰,不見動靜,便問門丁:「你們都頭哪去了,為何不回話?」
門丁笑道:「他去刀峰砦找指揮使給你請示去了,明天下午不回來,后早上准回來。」
刀峰砦是原來的蕃漢邊界,距此至少五十里,若步行,說不定真得後天早上回來。
李大信怒道:「阿哥,這些漢蠻子在耍咱們!」
李繼遷沉聲道:「先不要亂說話。即便是在耍咱們,咱也等著!退後一箭地安營紮寨。咱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少花樣可耍!」
李繼遷等到第三天中午,才再次見到那個都頭。都頭笑嘻嘻地說:「李蕃落使,本都頭去稟報指揮使了,指揮使說他也做不了主,這是環慶經略使的命令。指揮使去找經略使田大人請示去了,說快了三天,慢了五天,給李蕃落使回話。請李蕃落使耐心等待。」
李繼遷聽后無言。李大信大怒:「阿哥,你看到沒有,他們是在疊龜殼耍戲咱們。等球三五天後,再推到朝廷頭上,還不得讓咱等上一兩個月?不等了,咱們破門而入!」
李繼遷冷笑道:「那正中他們下懷。定你個違犯軍令罪,或捕或殺,刀操人手了!」
李大信急道:「照阿哥這麼說,還沒辦法了?」
李繼遷切齒道:「先回帳篷再說吧。」
回到帳篷,李繼遷對怒衝冠的李大信說:「貓頭熊,怒不濟事。他們就是在激怒咱們做蠢事,然後就有了對付咱們的口實。你現在不能耍熊脾氣,得象貓頭鷹樣警覺,凡事要動心思。等到天黑,咱帶兩個人悄悄離開,繞道去慶州。你帶著這些人,天天去問信,就讓他們耍著玩。不能讓他們察覺咱離開了,要不然,怕是進了慶州也找不到人。」
「不行,咱不能離開阿哥!漢蠻子沒好心眼,咱怕阿哥有閃失。要去也是咱陪阿哥一塊去。」李大信連連搖頭。
李繼遷冷哼道:「量他們還不敢明目張胆害阿哥,放心吧!」
李大通道:「可他們會暗害阿哥!這些天遇到多少次兇險了?不成,咱得保護你。」
尕朵子插嘴:「官爺,讓二十二爺跟咱們去吧。二十二爺天生的狼鼻子比狗還機警,二里地之外,就能嗅出危險。有他跟著,咱們都能放心。這裡就交給李虎、李豹,錯不了。」
李繼遷不放心地問:「他們能行?」
李大信笑道:「阿哥儘管放心,李虎、李豹兩個,是日鬼搗棒槌的活祖宗。就連兄弟都是他們的得意弟子,何況那些自以為是的漢蠻子。」
李虎李豹是李大信的帳下,一對雙胞胎兄弟。三十來歲的年紀,專門會裝傻充楞、扮豬吃虎。李大信許多東西,還真是跟他們學的。他們也沖李繼遷保證道:「官爺放心,若是連這幾個漢蠻子都糊弄不了,官爺就割了咱們兄弟的舌頭,用來下酒,成不成?」
李繼遷快馬加鞭趕到慶州,滾鞍下馬,將馬韁丟給隨從,大步流星衝進知州衙門。
一個年老的孔目聞聲出迎,熱情洋溢地歡笑道:「李大人來了,老朽拜見李大人!」
多年來,李繼遷以管內都知蕃落使的身份,與周邊各州常打交道,各州衙役差不多都認識他。
這孔目說著便大禮參拜,李繼遷一把提起他,急道:「好了,別來這虛套子。知州大人可在?咱找他有急事。」
孔目笑道:「看大人這急脾氣,禮都不讓行。知州大人下去處置暴亂了。大人請堂上坐,容老朽設宴,代知州大人,為大人一撣風塵。」
「算了,酒就不喝了。你們張大人去哪了?幾時回來?」李繼遷連珠炮般地問。
孔目苦笑道:「據報沿邊多處生暴亂,說不上去哪了。幾時回來,就更難說了。」
李繼遷聽了,拱手為禮,掉頭就走。老孔目望著李繼遷的匆匆背影,詭笑起來。
李繼遷急匆匆地去找環慶經略使田仁朗,同樣是孔目熱情接待,同樣告知他田大人去處置暴亂了。問去哪了,卻說是軍事機密不便告訴他。
李繼遷便去漢蕃交界追尋,沒見到一個官員,只見到一條條新豎立的木牆,一問三不知的鄉兵,和哭天抹淚的蕃眾。
李繼遷回頭又奔慶州衙門和經略府,照舊是那一套,反覆奔波多日後,除去粉碎和躲過幾次伏擊與暗殺外,連知州和經略使的影子都沒見著。
若不是李大信異常機警,恐怕他們早被暗算在蕃漢交界處了。
這天,在再次前往慶州的路上,李繼遷猶豫起來。
李大信卻憤怒了,說:「阿哥,明擺著他們在躲避你,在製造機會殺你,你還看不出來?」
望著遠處雪獸一般高卧的慶州城,李繼遷噴著怒氣,沉聲道:「早看出來了。咱還看出來,這不是某一個地方官的把戲,這是朝廷在貓捉老鼠。若不是趙老爹怕激怒咱蕃人,抱成一團,就不用偷偷摸摸在邊界暗算咱,早把咱毒殺在慶州大堂。可看出來,又咋辦?」
「這。。。。。。」李大信大張嘴,吸口冷氣,怒道:「那就去東京,找皇帝老爹說理!」
李繼遷冷笑:「咱是在冊蕃官,無旨進京,就一個字,死!只要阿哥一踏進汴梁城,皇上老爹再不用派人暗箭傷咱了,名正言順就可以殺阿哥。你說說,阿哥去還是不去?再說了,趙老爹要的是咱們的馬匹,想用咱的馬匹打契丹,打完契丹再打咱們。不給他馬匹,就無理可講,給了他馬匹,契丹亡了,就該咱們和吐蕃、回鶻了,給是不給?」
李大信有些氣餒:「照阿哥這麼說,還沒辦法了?」
李繼遷頭一昂道:「辦法當然有。只要咱李氏團結一致,就不怕任何人。咱只怕,咱已經中了朝廷的牽制之計,將功夫都浪費在這漫長的交界處。大信,咱們來邊界多久了?」
李大信嘟囔:「快一個月了吧。」
李繼遷仰天嘆息:「天神,咱分身乏術,只好先撿重大事去做了!」
李繼遷拜拜天,然後對李大通道:「你帶幾個人,沿邊巡察,告訴蕃眾,遇事暫且忍耐,等大領大喪過後,一切自有分曉。不能再拖,得趕緊給大領出殯,要不然,僅是這事就拖垮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