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原州古道少年無意綴美
須彌山,梵語,意譯為妙高。古印度傳說中的山名,為人神仙佛萬物的中心,日月環此山迴旋出沒,三界諸天也依之層層建立,四方有東勝身、南贍部、西牛貨、北俱盧四個洲。佛教也採用此說,以須彌山為題材,造像繪畫,表示天上景觀。。。。。。原州西北便有須彌山一座,是著名的佛教聖地,以石窟而聞名於世。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無數。
須彌山有石窟,早在北魏時期,便開始開鑿修建。石窟形制,均為方形,窟室內中央有三至七級的方形塔柱直通窟頂,塔柱四面逐層雕塑交腳彌勒、坐佛或立佛,皆面型清癯、長頸溜肩,即所謂「秀骨清相」的特殊風格。
石窟初成,便開始香火長燃,四時不斷,到春暖花開或秋高氣爽之時,進香拜佛朝聖遊玩之人,更是車轎千里,不絕於途。
此刻,卻已是寒露結霜,人不住足,鴉雀急掠的初冬之際。往日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朝聖路上,空曠如野,兔狐嬉戲。
的的的一陣蹄響,一輛朱輪華轂的寶馬香車,駛上山來。驚得兔奔狐走,鴉雀橫飛。路邊荊棘叢生,山道蜿蜒陡峭,然車馬毫不費力,輕快的似順水行舟。
車子拐過一道山彎,就見車後窗簾微微欠開一條縫,一雙明亮警惕的眼睛,似嗔似喜,惱火卻又隱而不地怒視著車后。順著這雙秋波忽閃的視線望去,有一個慘綠少年,在距車子二十步左右的距離上,信馬由韁,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地走著。
車中那雙眼睛,其實並不真的討厭他。可他也著實讓人討厭。自靈州一出來,他就跟在車後面,不遠不近,若即若離,好象成心追隨一樣。一個名門貴胄小姐的香車,豈能允許這樣一個人在後追隨?為了甩掉他,車子曾數次狂奔過。但也真邪門了,車再快,他也是那麼不徐不疾不緊不慢,居然會一步不落。好似有諸葛武侯傳授的縮地之法。
兩個丫頭春蘭秋月氣壞了,秋月便讓趕車的春蘭把車突然放慢,看他怎麼應付。然車子再慢,他還是那麼一副大步流星的樣子,卻怎麼也不過車子去。春蘭秋月氣極了,到古鎮韋州時,乾脆停車。卻不想,這邊車子還沒停穩,那邊他已經進店坐下,呼菜叫飯了。
秋月見他進店了,對春蘭笑道:「走,咱們趕一程,到前面再打尖。」
春蘭剛要揚鞭催馬,一直閉目養神的小姐開口:「秋月,你們搗什麼亂呢?一會奔走一會慢行,這會停下了又要走,怎麼啦?」
秋月橛嘴道:「小姐,你不知道,有個無賴一直跟在車後面,幾次想甩掉他都甩不掉。」
小姐微微一笑,淡笑道:「常言道,大路朝天,各走半邊。這又不是咱家的花園,你能禁止別人走?多事!再說,就憑咱們姐妹三人,千軍萬馬尚且不懼,還怕了一個走路的?下車打尖,咱也鬆散鬆散。車子再好,也不如騎馬痛快。」
「誰怕他,就是厭煩他。」春蘭嘟囔著下車,放下踏凳,掀起車簾,讓小姐下車。
小姐一出來,目睹者都是張口結舌。她仙姿玉色,搭在春蘭肩上的縴手皓腕更是珠輝玉麗。小姐下車后,不敢大馬金刀地伸展身子疏散筋骨,運氣於身,稍稍鬆散一下身子,順著春蘭氣哼哼的下巴子望去,只見到個威武雄壯的背影,穩如泰山一般地端坐著,在淺斟慢飲地喝茶,坦然自若旁若無人。僅僅一個背影,已讓小姐芳心微顫,泛起漣漪。
宋初稟承漢唐之風,男女大防並不十分嚴謹。真正給華夏婦女戴上枷鎖,並開始興盛裹足之風的,是南宋的朱熹。朱熹提出什麼「存天理,滅人慾」,築起男女之大防。。。。。。
這小姐早已經到了婚配的年歲,卻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仍舊孤獨一支。見到好男兒,有點心思,並不為過,更不是什麼傷風敗俗大逆不道的事。
小姐本想走過去對面坐下,看看這個無賴的廬山真面目。但芳心一動,就不好意思過去了。轉身進了另一扇門,選個潔凈的位子坐下,透過眼角的餘光,遙遙覬覦。
這是個順路建的飯鋪,當街是清一色的門扇,有八扇對開的大門。雖是天寒地凍時節,門扇並不關閉亦無帘子,大敞四開。室內石炭爐數個,大火熊熊,並無絲毫寒意。
店伙送上茶水,自有春蘭秋月跟其搬斤播兩,點菜叫飯。
時值初冬,蔬菜已經不見,無非是些煮肉蒸碗,權做菜蔬。姑娘們人雖嬌嫩,吃喝並不挑剔。入鄉隨俗,叫了蒸羊煮兔等若干肉食,又要了些饃餅之類,便開始大嚼起來。櫻桃小口,不遜男兒。看得店伙咂嘴吮舌。須臾,姑娘們風捲雲殘地將食物掃蕩一空,才心滿意足地品茗嗽口。而後打當上車。小姐看了伊人一眼,見他還在細嚼慢咽,安然的到了自家炕頭一般。非親非故,無約無定,斷然沒有等他的道理。雖然有些悵然若失,卻不得不催馬上路。
不料,車子拐上官道,行了不遠,他居然又出現在車子後面,
秋月忍不住驚叫一聲:「小姐,你看呀,那個無賴又跟上來了。」
小姐聞聲回頭,透過車窗一看,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青巾結,方面大耳,頭額崢嶸,日角偃月,一張俊臉似仙露明珠,有擲果盈車之貌,又胸懷朱衣點額之才。雖懸鶉百結,卻是左顧右眄,絕無寒磣畏縮之態。
小姐暗想,若不是穿戴寒酸,又是荒無人煙的古道上,不知道要點燃多少相思夢,惹下多少相思淚。
卻不知他一路上,見到無數貧苦之人,於心不忍,把輕裘狐襖全送了人,自己倒成了叫花子。
小姐芳心震顫,貝齒叩舌,口中一痛,方才清醒過來,赧顏一笑。明白春蘭秋月為何厭煩這個「無賴」了。實在是這個無賴生得太好,隨便是什麼神態,都能攪亂無數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