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所有食材都清洗乾淨，並且將該切丁的、該刨絲的、該腌漬的統統處理完畢，蔣恩琳便開始動手烹煮晚餐。

幾分鐘之後，香味四溢的宮保雞丁就盛盤了，完全符合昨天穆民程的要求——雞丁多一點，又不會太辣。

「小朋友應該會滿意吧！」蔣恩琳笑盈盈地將第一道才端上桌。

當她洗好鍋子，正打算準備做下一道料理的時候，看見穆子欽從房裡走出來，他正皺著眉頭，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她的眉心也不自覺地跟著蹙起，忍不住擔憂了起來。

「怎麼了？穆先生，人不舒服嗎？」他關心的問。

穆子欽撫著自己隱隱發疼的胃部，說道：「還好，不過可以請你幫我倒杯白開水嗎？」

「好的。」

穆子欽走向客廳，拿出擺在矮櫃抽屜里的胃藥，倒了一顆藥丸在手上。

在等待蔣恩琳將水拿過來的時候，他頎長的身軀躺在長沙發上，不舒服地喘著氣。

「穆先生，水來了。」蔣恩琳快步端著一杯水走過來。

「謝謝你。」

穆子欽仍躺在沙發上，將手中的藥丸扔進嘴裡。

蔣恩琳見狀，立刻靠了過去，俯低身子小心翼翼地將水杯湊到他的唇邊，好方便他喝水。

她擔心地望著他不太好看的臉色，絲毫沒有注意到身上這件寬大T恤的領口因為她彎腰的動作而往下敞開，使得胸前誘人的風光盡現。

儘管穆子欽不是故意偷看，並且也很君子地匆匆移開視線，但是在驚鴻一瞥間，她那被蕾絲內衣包裹住的渾圓雙峰以及性感誘人的深溝已被他一覽無遺。

想不到她的身材雖然嬌小纖細，但是該有的地方可一點兒也不含糊啊。

穆子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因為他現在不只是胃痛而已，就連身體也忽然間熱了起來。

蔣恩琳一心擔憂著他的情況，根本沒有察覺他心緒翻湧。她看見了一旁的藥罐，也看見了上頭的字樣。

「你胃不舒服啊？」

「嗯，偶爾會這樣，吃過葯等一下就沒事了。」

「不需要去看醫生嗎？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吧。」蔣恩琳有些憂慮地說。

她高中時有個同學就因為一直輕忽胃痛的毛病，結果因為胃出血而送醫，真是可怕極了。

「以前看過醫生了，醫生叫我三餐要正常。」

蔣恩琳的眉心一皺。「你三餐很不正常嗎？」

「有時候工作太投入，一整天下來只喝了幾杯咖啡，不過至少以後每天晚上都會按時用餐了。」

聽見他過去這麼不用心照顧自己的身體，蔣恩琳心一揪，實在沒有辦法放心。

就算他現在開始每天都按時吃晚餐，但早餐和午餐仍然不固定，那也不行呀！萬一他胃痛的癥狀更嚴重怎麼辦？

「我看……不如我每天多準備一些飯菜，除了幫民程帶便當之外，也順便幫你準備一份吧，這樣你隔天中午只要微波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她開口提議。

穆子欽訝異地問：「這樣不會太麻煩嗎？」

「一點也不會。」蔣恩琳立刻搖搖頭。「況且午餐是一定要吃的呀！不然胃痛生病的話，難受的是自己。」

看著她那雙盈滿關心的眼，穆子欽胸口一暖。

這些年來，儘管他和家人的感情沒什麼問題，但是獨立慣了的他，就算是生病也不會告訴定居美國的爸媽，就連哥哥也不會知道，因為他不想讓他們擔心。

自己一個人承受偶爾的病痛和不適，他早已習慣了，從來也不覺得自己可憐或是孤單。

不過現在，他竟因為她那充滿關懷的眼神，整顆心都暖熱了起來，連胃痛好像也突然間舒緩了許多。

他深深望著她，說道：「那就拜託你了，至於薪水方面我會……」

「那沒關係的，照舊就好。」蔣恩琳匆匆打斷他的話，「反正我都是要煮飯做菜，只是食材多放一點而已，工作量並沒有增加呀！」

她可不希望被他認為是個貪心的女人，況且這樣的工作內容一個月有三萬元的薪水，本來就已經很優渥了。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蔣恩琳眉眼彎彎地笑道。

穆子欽忍不住又多看她那迷人的笑容一眼，接著才站起身，抓起茶几上的車鑰匙。

「時間差不多，我該去接民程了。」

「你身體不舒服，沒問題嗎？」蔣恩琳擔心地問。

「放心，吃過葯之後已經沒事了。」

見他的臉色真的好多了，蔣恩琳才放下心來。

「那你開車小心點，記得跟民程說晚餐有他昨天指定的宮保雞丁。」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穆子欽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目送他離開之後，蔣恩琳回到廚房，繼續一邊哼著曲子，一邊心情愉快地烹煮晚餐。

一個星期後，晴朗無雲的下午。

蔣恩琳剛到市場買完菜，這會兒手裡拎著兩大袋生鮮食材，開心地走在路上。

今天就做無錫排骨、豆酥鰭魚、滑蛋蝦仁和腐乳空心菜，然後再來一鍋鳳梨苦瓜清湯吧！

為了照顧穆家那一大一小的胃，她每天精心設計了營養又美味的菜單，從今天開始，她要再多準備一個人的分量。

因為，昨天晚上她要離開穆家的時候，穆子欽好奇地問她晚餐吃些什麼，得知她都在路上隨便買一個便當回家吃，就要她以後乾脆留下來，一起吃過晚餐之後再回去。

想到以後每天都將跟他們共進晚餐，蔣恩琳的心跳就沒辦法控制地加快，眼裡更是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發現自己在做菜的時候偶爾會分心，目光不時往一扇關著的房門望去，只因為穆子欽就在那個房間里工作。

有時候他會到廚房倒水喝，而那短短的幾分鐘，大概是她一整天之中心跳最快、臉頰最熱的時候。

從這樣無法控制的臉紅心跳反應，她知道自己已悄悄喜歡上了穆子欽，而這其實一點也不值得驚訝，畢竟他不僅高大俊美，又有才華，這樣一個極品美男子，想要不對他動心也難啊！

只不過，她雖然悄悄喜歡著他，卻一點也不敢期望他也會愛上她，畢竟以他的條件，大可以找其它和他更相配的女人，而她只要能夠每天看見他，做菜給他吃，也就滿足了。

蔣恩琳帶著一絲甜蜜的心情走在路上，不經意地抬頭，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一道眼熟的身影。

「咦？那不是……」

對街那個身穿花洋裝的歐巴桑，不就是先前跟她借了六萬元，卻連夜搬走的陳阿姨嗎？

太好了！既然碰到了人，那她應該就能討回先前借出去的那筆錢了，六萬元對她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陳阿姨！陳阿姨！」她興奮地開口喊人。

聽見叫喊聲，原本正在路邊攤前跟攤販殺價的陳阿姨僵住，神色緊張地左右張望。

一看見蔣恩琳，她彷彿見鬼似的立刻轉身就跑。

蔣恩琳沒想到陳阿姨竟然會開溜，趕緊拔腿追去。

「等等！陳阿姨，你別跑呀！你明明答應我要還我錢的，怎麼可以一聲不響就離開？」她一邊跑一邊嚷嚷。

陳阿姨轉頭看見她不死心地追來，跑得更快了。

「陳阿姨！陳阿姨你等等呀！」蔣恩琳更努力地追。

雖然現在她有了工作，可是那六萬塊錢對她來說還是很重要的，畢竟就快到了交房租的時候，如果到時候她拿不出來，要是嬸嬸開口教她搬走，那該怎麼辦才好？

「別跑呀！陳阿姨！你說要還我錢的呀！」

蔣恩琳心急地追著，就怕真的讓陳阿姨給溜掉，那下次想要再遇到陳阿姨可不容易了。

她一雙眼睛緊盯著陳阿姨的身影，結果因為太過專註，絲毫沒注意到路口的交通號誌燈正在轉換。

蔣恩琳才剛衝上斑馬線，一陣喇叭聲就伴隨著緊急剎車聲響起。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嚇得她僵在原地。

她的腦中先是一片空白，下一瞬間，當年她母親被車撞死，倒卧在血泊中的畫面驀地浮現腦海。

那可怕的記憶讓她臉上血色褪盡，嬌小的身子劇烈地顫抖，雙腿更像是生了根似的僵在原地，完全無法動彈。

砰一聲，車門被重重地甩上，一道高大的身影來到她面前。

穆子欽盯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才他和經紀人碰面談完事情，正打算開車回家，想不到經過這個路口時，綠燈都已經變了還有人莽莽撞撞地衝出來。

他緊急剎住車子，抬頭一看，赫然發現那個不要命的傢伙竟然是她！

一想到如果他沒能及時剎住車子，會有什麼樣嚴重的後果，他就心驚不已；想到她竟然讓自己置身於這種險境，他的胸口就彷彿有一把怒火狂燒，而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有這種怒火攻心的感覺是什麼時候了！

「你在做什麼？過馬路前不會先看看號誌燈嗎？要是真被車撞上了怎麼辦？你不要命了嗎？」他咬牙低吼。

這聲怒喝，終於讓蔣恩琳回過神。

她抬起頭，看見了穆子欽，美麗的大眼霎時蓄滿了淚水，豆大的淚珠跟著撲簌簌地落下。

看見她的淚水，穆子欽的情緒變得更加浮躁。

他咬了咬牙，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將她塞進座車的副駕駛座里，接著他也立刻上了車，踩下油門飆車離去。

躁怒的情緒，讓穆子欽一路上沉著臉，油門狂踩，不到十分鐘就已返回住處。

在這段車程中，沒有人開口說話，因為穆子欽正努力按捺著胸中那團熾火，蔣恩琳則是還沒完全回魂，不斷在腦中反覆重演的可怕畫面，讓她的眼眶始終蓄滿了淚水。

停好車之後，穆子欽下了車，蔣恩琳也反射性地打開車門，遊魂似的跟在他的後頭。

穆子欽走了幾步之後，停下腳步轉身想跟她說話，結果她就這樣硬生生撞進他的懷裡。

「小心。」

見她腳步踉踉蹌蹌，他趕緊伸手扶住她的肩頭。

看著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原先惱怒浮躁的情緒霎時消了大半，被一股擔憂取代。

剛才他因為她差點讓自己發生嚴重的意外而氣得失去了冷靜，現在想想，她這個樣子實在太不對勁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剛才在追什麼人？為什麼看也不看號誌燈就衝上馬路？」穆子欽緩和語氣，關心地問。

「那個陳阿姨欠了我錢……說要還我，卻連夜搬走……剛才好不容易看見她……我才會急著追她……」

一想到自己不但沒有追到陳阿姨，還差一點發生車禍，蔣恩琳不禁又紅了眼眶。

穆子欽眉頭一皺，問道：「她欠了你多少錢？」

「六萬元……」

聽見這個數字，他忍不住輕嘆口氣。

倘若她剛才真的被車子撞了，說不定開刀、住院的費用就不止六萬元！

蔣恩琳察覺出他的心思，委屈又哽咽地說：「那六萬塊對我來說很重要，當初就是因為少了這筆錢，我只好暫時休學……」

這番話讓穆子欽明白了她經濟方面的窘迫，對於她急著追人的舉動也能夠理解，但是一想到她完全忽略自身的安全，差一點就出車禍，他還是沒辦法釋懷。

「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得要注意安全呀！萬一出車禍斷了一條腿，那即使是六十萬也彌補不了！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剛才晚幾秒踩剎車，就直接撞上去了？要是因為這樣而送命，你不覺得很冤嗎？」穆子欽語氣沉重地問。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的情緒又開始浮躁。

因為車禍而送命……他的話，讓蔣恩琳的腦中再度浮現當年母親倒卧在血泊中的可怕畫面。

她驚駭地刷白了臉，不想再回憶這些，卻仍感覺腥紅的鮮血潮水似的向她漫涌而來。

一種快要不能呼吸的窒息感，讓她難受地緊咬著嘴唇，晶瑩的淚水再度在眼眶中打轉。

見她滿臉無助、強忍淚水的神情，穆子欽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欺負弱女子的大壞蛋。

他輕嘆了聲，趕緊緩下語氣解釋，「我不是罵你，只是想提醒你事情的嚴重性，希望你以後更小心一點。」

「我知道……我只是想到……」蔣恩琳咬了咬唇，顫抖著嗓音說：「我想到了我媽……她在我國一的時候出車禍去世……那個時候我親眼看見她……倒在血泊中……」

那可怕的畫面歷歷在目，盈眶的淚水再也剋制不住地落下，蔣恩琳崩潰的伸手掩著臉，失聲痛哭。

她已經好久沒有因為想起這件事而情緒失控，只是剛才的意外嚇壞了她，那震耳的喇叭聲、尖銳的剎車聲，一切就像過去的情景重演，讓她宛如回到當年目睹媽媽被車撞死的那一刻……

穆子欽沒想到她竟然有著這樣的遭遇，看著她崩潰痛哭的模樣，他的胸口驀地一緊。

一股強烈的憐惜湧上心頭，他情不自禁地伸長手臂，將失聲哭泣的淚人兒擁進懷中。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

認識她的時間雖然並不長，可是每一次見到她，她的臉上幾乎都帶著甜美燦爛的笑容，看起來樂觀又開朗，他怎麼想得到她的心底深處竟有著這麼深刻的傷痕？

聽著她悲切的哭聲，難言的疼痛感從穆子欽的心底蔓延開來，他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一些，一股想要呵護她的念頭也油然而生。蔣恩琳偎在他的懷裡哭泣，他的胸膛雖然讓她覺得溫暖，但也讓她想起了疼愛她的奶奶。

「以前我傷心難過的時候……奶奶也會抱著我、哄我，可是……連奶奶也已經去世……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她抽抽噎噎地說著。雖然她還有叔叔、嬸嬸，可是他們和她一向不親，除了來收房租，她平常根本見不到他們一面。

一想到最親近的家人全都離開了她，蔣恩琳哭得更傷心，眼淚就像壞掉的水龍頭，怎麼也止不住。

穆子欽只能繼續抱著她、陪著她，不斷在她耳邊輕聲說著安慰的話語，希望能撫平她心底的悲傷。

過了許多，蔣恩琳哭得腦袋都發暈了，情緒才逐漸穩定下來，淚水也好不容易才停止。

她頭昏腦脹地繼續靠著穆子欽好一會兒，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竟然失控地在他懷裡大哭。

天啊！她怎麼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

蔣恩琳尷尬極了，滿臉通紅地將臉蛋從他結實的胸膛移開。

她匆匆地仰起頭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一對上他那雙滿是憐惜的黑眸，霎時忘了自己原本要說的話，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穆子欽望著她淚濕的小臉，心疼的感覺更強烈了。他沒有多想便伸出手，輕輕為她拭去頰邊未乾的淚痕。

這親昵的舉動讓蔣恩琳的臉頰更加熱燙，而她嬌羞的神情則讓他的目光更加熾熱。

兩人的視線不自覺地緊緊交纏，一種曖昧的氣氛緩緩將他們包圍。穆子欽先是凝望著她那雙哭得紅腫卻仍舊美麗的大眼睛，視線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那嫣紅的唇瓣看起來是那麼的柔潤誘人，讓他忽然升起一股想要親吻她的衝動。

蔣恩琳察覺了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屏住氣息，心跳加速。

他……他為什麼凝望著她的唇？

難道……難道他想吻她？

這個掠過腦海的念頭，讓蔣恩琳更是心跳如擂鼓。

她緊張又害羞地低垂著眼眸，卻因此驚見他襯衫的胸口濕了一大片，不用猜也知道誰是兇手。

「啊！你的衣服……都被我弄濕了……」老天！這簡直就是眼淚成災，而且災情還挺慘重的！

她哭成這樣，現在肯定眼皮腫、鼻子紅，丑得要命，他怎麼可能會想親吻她呢？肯定是她哭得腦筋錯亂了，才會產生這種自作多情的錯覺吧！

穆子欽低頭一看，胸口的一大片濕意讓他啼笑皆非，不過也不難想象她剛才哭得有多慘了。

一想到她曾親眼目睹殘酷畫面，還有她此刻的孤單，他的心就泛起陣陣揪疼，滿腔的憐惜都快溢出胸口。

「我如果因此而感冒，你得來照顧我。」他故意開起玩笑，試圖讓氣氛輕鬆一點。

這番話果然逗笑了蔣恩琳，她索性配合著他的話，點頭保證道：「那當然，如果你感冒了，我一定會當個貼身丫鬟好好照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