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開穆子欽的住處之後，蔣恩琳一路上心情糾結，思緒混亂，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關上門后，她嬌小的身軀在單人沙發上蜷縮成一團，腦子裡不斷地迴響著徐蕾妮的話。

肯定是前陣子流傳出我有秘密情人的消息，她的上司派她來追蹤這條新聞，想把你的身份背景挖出來！

穆子欽是徐蕾妮的秘密情人？這是真的嗎？

論條件，他們確實是郎才女貌，但……如果他們真的是一對戀人，剛才穆子欽為什麼要吻她？

蔣恩琳咬著唇，心裡雖然很不願意相信他們是那樣的關係，但又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為關係密切，徐蕾妮怎麼會在晚上單獨一個人來找他，而他又怎麼會要她先行離開？

會不會真的像徐蕾妮所說的……怕她妨礙了他們的約會？

複雜糾結的思緒擾得蔣恩琳胸口鬱悶，好想要當面向穆子欽問個清楚，可是……她有問的資格嗎？

雖然剛才穆子欽吻了她，可是她應該還算不上是他的女朋友吧？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又有什麼立場追問他的私事？

蔣恩琳愈想愈難過，一顆心狠狠揪緊，眼眶也一陣濕熱，有種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

她就這樣情緒低落地窩在沙發上，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直到一陣門鈴聲響起，才拉回她的思緒。

「奇怪，這麼晚了會是誰？」都已經快十點鐘了。

蔣恩琳打起精神前去開門，想不到來的人竟然是嬸嬸張淑芬。

張淑芬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等她開門就逕自走進屋裡。

「恩琳，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蔣恩琳聞言心一緊，想起付房租的期限已經剩沒幾天了，但問題是她上一份義大利麵館的工作，因為老闆惡性倒閉，她根本沒有拿到薪水，現在這份工作又還做不到一個月，自然也還沒有拿到酬勞。

前兩天她算過了，目前手邊剩下的現金只夠她日常的生活開銷，她必須等到穆子欽那裡的薪水入賬，才有辦法支付一萬五千元的房租。

「嬸嬸，這一次的房租，我……」

張淑芬揮揮手，打斷了她的話。

「我今天不是來跟你收房租的，而且這個月的房租就算了，我也不跟你收了。」

「呃？」蔣恩琳詫異地愣住。

這個月的房租不收了？以她對嬸嬸的了解，實在無法相信嬸嬸會突然變得這麼慷慨。

張淑芬冷眼看著她那驚訝的表情，開口道：「你這幾天把房子整理整理，月底之前搬出去吧。」

「什麼？」蔣恩琳倒抽一口氣，著急地說：「嬸嬸，我一定會付房租的，保證絕對不會賴賬，我……」

「哎呀！你沒聽見我剛才的話嗎？」張淑芬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我不是說不收你房租了嗎？現在根本不是房租的問題。」

「那……那是什麼問題？」

「你堂哥和他女朋友小梅本來住在台中，但是下個月就要搬回台北，他們過陣子就要訂婚了，這裡要給他們住。」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這件事情都已經講好了，他們兩個下個月初就要搬進來住。」張淑芬態度強硬地說。

「但是……那我怎麼辦？」蔣恩琳心慌地問。

「你？你就快點把東西整理整理，儘快搬出去呀！這間屋子本來就該是你叔叔繼承的，已經讓你以這麼便宜的房租住了這麼久，對你算是很照顧了，你可別想賴在這裡不走，聽到沒有？」

張淑芬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冷冷地撂下警告之後，也不等蔣恩琳開口回應，便轉身離開。

蔣恩琳關上大門之後，整個人像突然失去了力氣，頹然蹲坐在地上，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從小到大，叔叔、嬸嬸對她一向沒有什麼溫情，可是想不到他們竟會這麼無情，突然就要她搬走，一時之間她能上哪兒去？

極度的無助，讓原本就已鬱悶糾結的她情緒更是沉重得難以負荷，眼淚也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蔣恩琳哽咽著低語，心裡對於未來除了茫然還是只有茫然。

隔天早上，蔣恩琳硬著頭皮到Rita的公司去。

她心裡很清楚，嬸嬸昨晚只是來通知她儘快搬走，就算她怎麼苦苦懇求，也不可能讓嬸嬸改變計劃。

可是現在距離月底只剩下幾天的時間，憑她自己的能力，實在是沒有辦法在月底前搬家。

就算她能在短短几天內找到適合租下的地方，在簽訂租約時除了要支付第一月的房租之外，還得付兩個月的押金，這樣算一算至少也得要大約五萬元才夠。

棘手的是，她目前手邊的現金連一萬元都不到，哪有辦法一口氣拿出那麼一大筆錢？

無奈之下，她也只能硬著頭皮找人幫忙了，但是，要向誰求援又是一個大問題。

她大多數的朋友們都還是沒有工作的大學生，根本幫不了她，因此她只好厚著臉皮前來找Rita，畢竟Rita除了有穩定的工作之外，也很清楚她家裡的情況。

一看見她，Rita驚喜地笑問：「恩琳，怎麼會突然來找我？」

「呃……因為有點事情想麻煩你……」蔣恩琳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啟齒才好。

Rita畢竟已在職場上闖蕩多年，十分懂得察言觀色，見她吞吞吐吐、面有難色的模樣，立刻猜出她要說的應該是不愉快的私事。

「來，我們到外面去說好了。」

Rita拉著她來到公司外頭的走廊上，如此公司里的人不會聽見她們的對話，也免得她尷尬。

蔣恩琳對Rita的體貼感激不已，將嬸嬸要求她在月底之前搬走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聽完她的話，Rita義憤填膺地氣嚷道：「你嬸嬸未免也太過分了吧？明知道你的經濟並不寬裕，竟然還要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搬走，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啊？」

蔣恩琳扯動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她雖然也覺得嬸嬸太過無情，但是她不習慣開口罵人，這會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腔。

Rita看著她無奈的苦笑和茫然的眼神，對於她今天的來意已瞭然於心。她煩惱地皺起眉頭，神情有些愧疚。

「恩琳，我真的很想幫你，可是前兩天我剛好繳了我和兩個兒子的保險費，一共付了十多萬元，現在手邊一時沒有那麼多現金，如果有的話，我一定不收利息借你……」Rita想了想，接著道：「不然我跟我朋友問問看吧！」

見Rita拿出手機要打電話給朋友，蔣恩琳連忙阻止。

「不，你千萬別這麼做。」

「沒關係啦！我試試看，找朋友調個五、六萬應該不是問題，總不能讓你流落街頭呀！」

蔣恩琳還是一個勁兒地猛搖頭。

「真的不要，Rita姐，我很謝謝你的心意，可是我怎麼能讓你為了我向人借錢呢？況且……這筆錢我肯定沒辦法很快就還清，怎麼可以讓Rita姐為了我欠朋友的人情？不，絕對不行。」

她很清楚朋友之間談到錢就會傷感情，如果真的讓Rita為了她而背負人情債，那她心裡會過意不去的。

「可是，那你該怎麼辦？」

「呃……我……」蔣恩琳咬了咬唇，一時間也沒有主意。

見她一臉茫然無助，Rita一把怒火忍不住燒上心頭。

「說起你叔叔、嬸嬸我就有氣！天底下怎麼會有像他們那樣的親戚、那樣的長輩？明明你和你奶奶相依為命那麼多年，一直住在那間房子里，結果你奶奶一去世他們就硬跟你收房租，現在還只給你幾天的期限叫你搬走，真是欺人太甚！」

見Rita愈說愈氣憤，蔣恩琳也只能擠出苦笑。

看見她尷尬的神情，Rita才意識到自己激動過度了。

「對不起，恩琳，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傷心事。」

「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的，Rita姐別介意。」

「唉，你就是這麼善良貼心，總是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可是……現在到底該怎麼辦？不讓我幫忙借錢，等期限到了，難不成你真的要流落街頭……啊！有了，乾脆問問穆子欽吧！」

「嘎？」蔣恩琳詫異地愣住，根本沒想過要找穆子欽幫忙。

「他現在不僅是你的僱主，而且有錢有房子，他要嘛可以借你錢，要嘛就借你住，肯定都不是問題！」

Rita愈想愈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但蔣恩琳聽了后卻蹙起眉心，並不這麼認為。

如果徐蕾妮和他是情人，那她住進他家豈不是會造成他的困擾？至於借錢，她實在不希望跟他有金錢方面的借貸關係。

「這樣不太好，太麻煩他了，何況我才剛開始替他工作，怎麼好意思？」

蔣恩琳搖了搖頭。

「哎呀！你都已經快要露宿街頭了，還顧慮那麼多做什麼？」Rita拿她的善良沒轍。

蔣恩琳也只能擠出一絲苦笑。「我想……我可以先問問以前的同學，看有沒有人可以暫時收留我一陣子，然後再想辦法了。」

Rita正想要繼續勸她請穆子欽幫這個忙，忽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轉角處。

「咦，子欽，你怎麼來了？」Rita驚訝地望著他，想不到這麼巧，才剛提到他，他就出現了。

從樓下搭乘電梯抵達這個樓層后，必須先走過一段短短的走廊以及一個轉角，才會來到公司門口，因此她們並沒有注意到有人接近。

蔣恩琳一聽見穆子欽的名字，立刻驚訝地回過頭。

一看見他那高大俊挺的身影，她忽然有些心慌意亂，暗暗希望他沒聽見她們剛才的對話。

「子欽，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說……」

蔣恩琳聞言一驚，連忙搶話，「我們正在說今天的菜色，等會兒我就要去市場買那些食材了。」她一邊說著，一邊以眼神請求Rita不要透露剛才她們所說的那些事。

見她這麼堅持，Rita也不好違背她的心意看言情到dddbbb，於是改口問道：「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

「我剛才跟霆安碰面，他請我順路送東西來給你，這是他要送給你兩個兒子的禮物。」穆子欽將一袋包裝好的禮物交給Rita。他口中的霆安是他多年的老友，同時也是Rita的表哥。

「謝謝，真是麻煩你了。」

「剛好順路，一點也不麻煩。」穆子欽說完后，轉頭望向蔣恩琳。「你等會兒要去買菜？」

「呃……是啊。」蔣恩琳只好點點頭。

「那走吧，反正我是開車來的，順便載你一程。」

「喔，好，謝謝你。」蔣恩琳沒有理由拒絕，只好心事重重地跟著他搭電梯下樓。

穆子欽載蔣恩琳前往附近的菜市場，等她買好了菜，又開車送她返回他家。

一路上，蔣恩琳很努力地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這樣實在很累，一個不小心，她又陷入低迷的情緒中，車內的氣氛也變得凝重。

胸口那強烈的抑鬱感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只好趕緊找些話題來打破沉默。

她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便開口解釋：「昨天晚上徐小姐所說的事……我的確曾經跟拍過她，那是在接下現在這份工作之前，我去一間雜誌社面試，他們原本不願意錄取我，除非我能拍到徐小姐和她秘密情人的照片……」

蔣恩琳原本只是要解釋自己曾經跟拍徐蕾妮的事，可是一提到「秘密情人」四個字，她的心就狠狠揪緊，忽然說不下去了。

穆子欽點了點頭。情況跟他原先猜想的差不多。

他一邊開車一邊說道：「Rebecca和我好幾年前在國外就認識了，但我們現在只有工作上的合作關係，不是什麼秘密情人，上次是為了談她下一張專輯的合作事宜才會碰面，被不知情的路人看見，誤會了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所以才有那樣的傳言。」

他沒有直言他和徐蕾妮曾經交往過，一來是因為那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那段感情也早已徹底結束了，二來是不希望讓蔣恩琳的心裡不愉快，畢竟現在他在意、喜歡的女人是她，自然不希望她的心裡存有任何芥蒂。

「昨天Rebecca來找我，也是為了她的下一張專輯，她打算和我討論歌曲創作的事情，不過，我已經請她另外和我的經紀人約時間，到時候再和唱片公司的企劃人員一起開會討論。」他把話說清楚，不希望蔣恩琳誤會昨晚他和徐蕾妮還有什麼後續發展。

「原來這樣。」蔣恩琳點了點頭。

得知他和徐蕾妮之間並非情人，雖然她胸中那股抑鬱之氣驅散了許多，但一想到嬸嬸限她月底之前搬走，她就很難振作起來。

趁著等紅燈的空檔，穆子欽轉頭瞥了她一眼，就見她又陷入沉默，看起來無助而煩惱。

「怎麼了？有心事？」他關心地問。

蔣恩琳趕緊回過神，匆忙搖頭否認。

「沒有呀！我沒事。」

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面臨的困境，倒也不是因為自尊心作祟，只是不希望他同情她，更不想給他帶來任何困擾。

或許幾萬塊錢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可是一旦兩人之間扯上金錢，感覺就不純粹了，她一點也不希望他們之間變成那樣。

瞥見前方綠燈亮起，穆子欽一邊踩下油門，一邊又不放心地問：「真的沒事嗎？那你今天怎麼會特地去找Rita？」

「呃，只是去找Rita姐閑聊幾句而已，我和她也很久沒有好好的聊一聊了……」蔣恩琳心虛地回答。

穆子欽轉動方向盤切換車道，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隨口問起：「你昨晚離開我家之後，一切都還好嗎？」

「呃，很、很好啊，一路平安，沒出什麼事。」她避重就輕地回答，心裡暗暗希望他別再問下去了，她可一點也不想說謊騙他呀！

幸好接下來的一路上，穆子欽沒再開口問些什麼。

然而他的眉心卻微微皺起，彷彿正壓抑著某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