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對於這件事,明月自有辦法。」她拿起杯子,吹動著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悠悠地道:「隨便在牢里找一個死囚,給他一整天的好吃好喝,讓他作一回駙馬夢,事後我再殺了他,事情不就了結了?」

宛甄望向明月,忽然覺得脊背上一涼。也難怪如風著急,明月這樣危險的性格,能有人願意娶她,全因她貴為公主又美貌無雙,但是真的願意進入她內心深處溫暖她的,又能有幾人?

「明月。」宛甄坐在她身邊,試探地問道:「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有過。」明月對於自己的過去,雖然不願意回憶,但是也並不否認。那回憶里儘是黑漆漆的夜和紅色的血,值得說的不多。「十五歲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書生,待我極好。」

「後來呢?」宛甄小心翼翼地追問。

「被「御門庭」的人殺死了。女刺客不能對男子產生感情,怕做出什麼苟且之事。女刺客的處子之身,是要用在不好對付的目標身上的,透過色誘目標,讓對方放鬆警惕,然後──」

明月看見兩行眼淚從宛甄的眼裡流出,順著線條柔美的臉頰,滑落到唇邊。

「嫂嫂別哭啊。」明月帶著些許歉意的微笑著,「都過去了,那書生的臉,我也已經忘了啊。」

「那些奸賊要陷害的明明是你母親,該殺的,也是將來會繼承皇位的你皇兄,為什麼他們連你這麼小的女孩子都不放過?你又不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宛甄咬著嘴唇,心痛不已。

「所謂後宮,就是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啊。」明月拉著宛甄的手,將她的淚水拭去。「所以我不會嫁人。嫂嫂,你當年幫我擋過一刀,其實,在那時,我本是一心求死的,你卻救了我……你昏迷的那些天,我真的好擔心,我問自己,用一個像我這樣一心求死之人的命,換你這位勵精圖治的年輕國母的命究竟值不值,你醒來之後告訴我,只要活著就會有好事。二十年前,隨母后逃出皇宮的時候,母后寧可犧牲我的命,也要保住皇兄,縱使是在生母眼中,我依然是無足輕重,唯獨嫂嫂願意以命相救。從此,明月將只為嫂嫂一人而活,嫂嫂在,明月也絕不言死!嫂嫂之命,大於聖上之命,大於國命。後宮深深,明月願意與嫂嫂肝膽相照,也一步都不會離開嫂嫂身邊!」

宛甄溫柔地笑了,將明月抱在懷裡。上天對這個女孩太不公平了,給了她那麼悲慘的過去,所以她祈求蒼天,一定要賜給明月一段好姻緣。

宛甄想著,摸了摸明月的頭髮,「三月之期純屬兒戲,有我廖宛甄在,是絕對不會讓你皇兄得逞的!」

「嫂嫂的意思是?」

「我們今晚就悄悄地離開皇宮,逃到一個你皇兄找不到的地方,生生地急死他,看他還敢不敢這樣逼你!」

聞言,明月忍不住笑著點了頭。

宛甄也跟著笑了,「那便快點收拾行李吧,我知道一條通往宮外的秘道,今晚子時,我們在南宮永安院的那棵槐樹下見。」

「嫂嫂是要回懷平?」

宛甄搖頭,「若是回懷平,豈不是會被你皇兄一下就逮到。」

「那嫂嫂要去哪兒?如果嫂嫂打算四處遊盪,明月可不答應!以嫂嫂的身體,還是要找個環境好的地方落腳,好好靜養才行。」

「有一個人可以幫咱們,而且你皇兄絕對猜不到。」宛甄狡黠地道,眼睛裡帶著精光。

「誰?」

「武王行天一!」

當年盜王如風、藥王洛天、撣王洛海、武王行天一、鬼王鬼無量,「五王」聯手除惡黨,奪皇權,定江山。盜不如風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同其餘的「四王」結拜為兄弟,論功行賞,加官進爵,封地萬頃。

雖說如風是一番好意,無奈這四個人生性淡薄,對功名利祿不感興趣,只是與如風結拜了兄弟,卻沒有領賞,如風知道自己拗不過這幾個率性而為的傢伙,便賜了他們免死金牌四塊,以謝恩重。

行天一是這「五王」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也是拿了免死金牌的。所謂「武王」,代表的是──武功天下第一,持有「武王令」可號令武林各門各派。

行天一成為「武王」那年僅十七歲,實乃少年奇才,只是明月對他的印象並沒有那麼好。

明月自幼背負著很多東西長大,她實在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能活得如此輕鬆。行天一雖然身為武林至尊,卻不問武林中事,只是喜歡賞鳥,雲遊四方,一心想要觀盡天下珍禽。

當年要不是宛甄搶了他的鳥譜,硬將他卷進與前任武王玄天的爭鬥之中,他是絕對不會去搶什麼「武王令」,當什麼「武王」的。

一想到當年嫂嫂被左玄天抓住,就要被殺死時,行天一忽然跑來,沒想著救人,開口第一句竟是「我的鳥譜呢?」明月就氣不打一處來。

百姓對行天一第一個不滿就是這個傢伙活得太沒責任!

然而這並不是明月對行天一最大的不滿,明月對行天一更加不滿的是,她竟然從宛甄口中,聽見了「行天一」這三個字!

那還是三年前給皇上過生日,朝廷上下大宴賓客的時候,明月無意間聽見的。那天,大家喝得有些微醺,宛甄有些不舒服,便去後園的池邊吹吹風,行天一也跟去了。

明月覺得行天一的行動有些可疑,便尾隨他身後,於是,她聽到了這樣的一段對話──

「我……我在普鄂山蓋了個房子。」行天一怯怯地走到宛甄身邊。

「嗯。」宛甄溫柔地點點頭,「真沒想到你這次能來為皇上祝壽。」

「我來並不是想為皇上祝壽……」行天一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在宛甄旁邊坐下,「而是想告訴你,我的天鷗山莊建成了,我再也不會四處漂泊了。」

「想不到像你這樣的人,也有安定下來的時候。」宛甄笑了,那笑容暖融融地,彷彿要溶進月色里。

「如果你在皇住厭了,就去我那裡玩吧。我……我想讓你隨時都能找到我……就算你不來找我……也沒關係。」行天一說到這裡,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便急忙單膝跪了下來,「皇後娘娘,天一併非有心冒犯,只是……」

「哪有什麼冒不冒犯的。」宛甄笑了,摸了摸行天一的頭,「弟弟蓋了新居,邀請已經嫁人的姊姊去看看,還能有什麼不合適的?」

「姊姊……」行天一有些失落,原本亮晶晶的熱切眸子瞬間冷了下去。

雖然宛甄有她聰明的地方,但是在感情的事上,絕對是比任何人都遲鈍的。

明月一眼就看出,那少年眼中可不是弟弟對姊姊的敬慕,而是充滿了濃濃的愛意以及……情慾。只是那慾望被宛甄的一句「已經嫁人的姊姊」壓制了下去。

這次宛甄提議去行天一那裡,可見她對行天一的感情是全然不覺的,這也就讓明月警惕起來,她希望能保持著宛甄這份純真的心境,所以,她必須在借住在天鷗山莊的這段時間儘力保護宛甄,處處提防著行天一。

得利於明月的武歷高強以及宛甄的聰明過人,兩個女子不消幾曰便一路到了普鄂山的天鷗山莊。

普鄂山離鬼無量的鬼王堡很近,是一處觀鳥的好地方。在當上武王之前,行天一每次來普鄂山觀鳥,都是帶著鋪蓋行李,在普鄂山上的破廟裡將就一晚。

現在行天一貴為武林至尊,想要一處固定的住處,普鄂山自然是他的首選。

普鄂山上終年籠罩著沉沉的霧靄,氤氳異常,層層疊疊的蒼翠植物隱藏在濃霧中,彷彿神仙的住處,越往半山腰走,腳下的霧氣便越重,白色的煙霧就像瀑布一般從山頂樹木的縫隙間傾瀉下來,盤旋在人的腳下,讓人看不清路,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著前行。時不時的幾聲鳥叫,在這霧氣之間,也讓人覺得像是孩子的哀嚎一般,有些恐怖了。

「嫂嫂小心!」宛甄一不留神,身子一斜,險些捽倒,明月一把挽住她。

「方才,似乎是被什麼絆著了。」宛甄道,定睛看腳下的路,只見一條紅繩,一直從她腳下,向山頂延伸。

「鈴鈴鈴……」山頂傳出幾聲鈴聲。

「來者何人?」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山澗回蕩著。

「在下廖宛甄,這位是宇明月,我們是武王行天一的朋友!貿然打擾,還望武王見諒。」

宛甄語畢,「嗖」、「嗖」地兩道人影落到了宛甄和明月的面前,是兩個十五、六歲光景的少年男女。

年紀稍大點的是個女孩兒,穿著綉花的小鞋,一沝貓眼明眸璀璨的樣子,很是可人。

年紀稍幼的是個男孩兒。穿著黑色的靴子,五官同女孩差別不大。

只是眉宇間多了一點這個年紀的男孩特有的輕狂。

兩個孩子雙雙跪在了宛甄和明月面前,道──

「在下玲兒。」

「在下瓏兒。」

「參見皇後娘娘、明月公主。」

名叫玲兒的女孩又抬眼,俏皮地說:「武王每天都盼著皇後娘娘來呢。」

玲兒說這話的時候,明月看了宛甄一眼,發現她竟然在笑。

難道不僅是行天一對嫂嫂有意思,嫂嫂本身也是期待著和行天一在一起?

雖然明月對皇兄的舉措有些不滿,但她還是不想讓自己的親哥哥戴綠帽子,於是便問:「嫂嫂在笑什麼?」

「哎。」忽然被明月板著臉問了這麼一句,宛甄愣了一下,「武王能歡迎我們,難道不好嗎?」

兩個人沒有多聊,便被玲兒和瓏兒引著,一路往天鷗山莊行去。

期間,明月特別沉默,宛甄忍不住關切:「怎麼了?」

「沒什麼。」明月有些怔怔地。

「你從京城出來,一路上都在皺著眉頭呢。」宛甄伸出手,輕輕地點了點明月的眉心。

明月的眉心被宛甄一點,稍稍舒展了一些。

「在煩惱什麼事嗎?」宛甄歪著頭問。

「煩惱的事,不是一直很多嗎?」明月苦笑著搪塞。

「別去想了,咱們來找行天一,不就是為了躲避麻煩?既然麻煩都沒有了,你還苦惱什麼?笑一個吧!」宛甄捏了捏明月的臉。

我的好嫂嫂,你果然夠遲鈍!明月不禁在心裡抱怨,順便扯出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到了天鷗山莊的大門,玲兒和瓏兒推開了門,想不到天鷗山莊內部,水氣比外面還要重,明月蒙朦朧朧地,似是看見有幾隻鳥兒撲扇著翅膀飛過,花影和樹影在白霧中隨風飄動著。

「呯」地一聲,明月腰間磕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尊銅製的鳳凰涅盤像。

「簡直就像是誌異小說里,妖精住的地方一樣。」明月喃喃地道。

「今早卜卦,佔到了上上吉,卦象說會有貴人來,想不到真的來了我的大貴人。」這是行天一的聲音。

「武王真是說笑,小女子哪算是什麼「貴人」,苦真是「貴人」,也是落難的「貴人」,逃難到武王這裡,還請武王多多幫忙。」宛甄說道。

霧氣中走出一個高大的身影,肩膀寬闊「身材魁梧,甚至比皇兄還要高一些,五官也全然不是明月記億中那個比女孩還要漂亮的行天一。雖然鼻子一樣高挺,嘴唇削薄,卻有著屬於成年男子的硬朗和瀟洒。這樣俊美的人迎面而來,讓明月有些暈了頭,行天一一笑,明朗宛若春風,讓明月不禁有些臉紅心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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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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