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由單槍投影機射出的光線映在會議室前方,那一連串的數字讓人眼花撩亂,但坐滿高層員工的會議室里沒有一個人敢做出無聊的表情,原因就在於為首的言紹裘扳著一張臉,嚴肅地審查眼前的數字。
悶!真的就只有一個悶字可以形容言紹裘現在的心情。
被打了一巴掌讓他嚴肅的臉上浮出一片紅暈,然而事情若是到了這個地步也就算了,那行兇的女人竟然還不給他好臉色看,凈是擺了一張無表情的面容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公式化地完成他所有的要求。
他向來做事果斷的魄力讓同行業者無不膽顫心驚,但是第一天來到這新接手的公司,第一次面對公司高層員工,他竟然無法擺出冷酷的表情,錯只錯在他的臉上有一塊一時間還無法消失的紅腫。
「嗯……執行長請問您有什麼意見嗎?」人事主任瞧新老闆扳著一張臉不說話,心臟都快被嚇停了,只有在報告完份內工作后試探性地問著。
言紹裘回過神望著人事主任不斷擦拭額頭上冷汗的模樣,冷淡地說話:「沒有。」
見鬼了!他怎麼可能在會議中出神呢?這一切都是那該死的女人害的,看他等會要怎麼懲治她。
言紹裘在會議桌底下用力握緊拳頭,憤怒的情緒忠實呈現在深黑的雙曈中,讓下一位報告的資料處處長心一驚,差點沒昏了過去。
然而冗長的會議總算告一段落,參與會議的高層員工紛紛奪門而出,不想多與這可怕的執行長多待在會議室一秒鐘。
美珠站在會議室外頭望著這奇怪的景象滿懷疑惑,於是她不斷張望著四周,一直到會議室里播放投影片的樂天走出來時,才急忙上前去拉住好友往角落邊走去。
「怎麼了?」樂天不解地望著美珠,不懂她究竟要做什麼。
「還怎麼了了?我才要問你怎麼了?新老闆人不好嗎?不然大家怎麼一到休息時間就往外沖?」美珠緊張地握緊樂天的手臂,開始擔心這頂頭上司是個不好侍奉的機車老闆。
「嗯……執行長是比較嚴肅一點。」樂天怎麼也說不出口方才在執行長辦公室里惹他的這件事以及他與她的曾經。
「是這樣嗎?我怎麼看那些向來愛諂媚的主管不願多留在會議室巴結老闆,反而一個走的比一個快,差點就沒飛起來。」
「哪有那麼誇張?」被她這麼一說,樂天噗哧地笑了出來。
「唉呀!別跟我打哈哈了,其實今天人事處知道新上任的執行長是言先生后,一些知道他豐功偉業的主管就將他在美國的事傳了出來。」美珠越說越小聲,彷彿在說什麼秘密般小心翼翼。
「什麼豐功偉業?」被美珠這麼一說,樂天的好奇全爬上來了。
美珠像賊般左右張望后才小聲說話,「『環亞併購公司』有聽過吧!」
「嗯,聽過呀!那不就是總部在美國,旗下員工不知有多少的獵人公司嗎?」
環亞併購公司在業界是令人又懼又恨,卻又是又喜又愛的一家獨特公司,傳聞「環亞併購公司」的員工遍布世界各地,躲藏在大公司里伺機而動,探取其他公司秘密而一舉摧毀其股價,最後再由公司高層大量買入股份奪得公司。
其他公司恨的是他們有萬分的能力用最低的價錢來併購看上的公司,卻又喜愛他們每一次出手都無往不利,只要能出得起價錢,請環亞併購並非難事。
「你知道嗎?執行長在美國就是屬於那家公司的員工,聽說他跟環亞併購公司的老闆是好朋友,兩人時常看中哪家公司就直接併購別人的公司,接著再高價賣給其他公司賺取暴利,然後,聽說現在這位執行長就是那家公司的執行長。」美珠越說越興奮,就像圍在營火旁說鬼故事的大學生。
「哦?執行長是環亞併購公司的員工?」樂天摸著下顎思索了一番,「可是我們這間公司不是屬於環亞併購公司的旗下公司呀!」
「這是當然的呀!其實我們肇揚集團是環亞併購后賣給我們現在的母公司,然後母公司派了執行長來這裡主持事務,而事實上我們的母公司就是環亞併購公司旗下的子公司。」
「真的?」樂天略顯詫異地望著好友。
他什麼時候加入環亞併購公司這種獵人公司了?不過想想也是,像他這種以獵取他人為樂的可惡男人,會加入那種公司當上高層實在無不可能。
「你知道嗎,我們的執行長在美國的風評似乎不怎麼好耶!聽說他冷酷無情,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還有別人說他其實是黑幫的一份子,不過我又聽說……」美珠越說越是興奮,簡直要將言紹裘給神話了,因此完全沒有注意到樂天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呃……那個……」樂天面容為難,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推推說得口沫橫飛的好友,「……別說了啦!」
「為什麼別說了,唉呀,小天我告訴你,我們新上任的執行長他還跟很多名媛、明星有一腿。」美珠才不管樂天的警告,繼續說著。
「原來這位小姐對我還真了解,不過,我怎麼都不記得我跟哪位名媛還是明星有一腿呢?」一道低啞嗓音就這般由美珠後頭傳了過來。
「咦?」美珠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那低醇的男性音調明明就如此迷人,但怎麼她聽起來卻像是地獄使者發出的鬼魅聲響。
不必美珠回頭,她都知道這傳聞中的火爆執行長正站在她後頭,嚇得她頭也不回,一溜煙向前逃命去。
「呃……」樂天都還來不及說話,只能眼巴巴看著美珠將她與言紹裘晾在一旁,自己跑得無影無蹤。
「原來你在這裡,我到處找不到你。」言紹裘微微擰著眉,那不重的口吻里滿是不悅,但仔細聽著卻又發現裡頭竟藏著一絲撒嬌?
「請問執行長找我有什麼事?」一定是她聽錯了,他怎麼可能會對人示弱呢?
「我……」這要他怎麼開口,這種丟臉的事他要怎麼說?
「如果執行長沒事的話,那我要去吃午餐了。」樂天仰頭瞧他那微紅的巴掌印,心底升出一抹羞愧,但隨即被她給強硬壓了下來。
樂天望了他一眼,很好,他什麼話也沒有打算說,那她不就樂得輕鬆,因此她轉身準備離去。
言紹裘瞧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一驚后居然開口說話:「我的臉好痛。」
他怎麼說了這樣的話?當話一說出口言紹裘也楞了一下,更何況是了解他的樂天!
「什麼?」樂天轉過頭愣愣的望著他,遲遲說不出話……
言紹裘坐在辦公室的黑色沙發椅上,滿臉得意的笑容,「謝謝你。」
坐在執行長身旁的樂天手拿包著冰塊的手帕,為他冰敷在紅腫的臉頰旁,但是她不同於他,是一臉的不悅。
相對於言紹裘的愉悅,樂天顯得興緻缺缺,「這樣真的比較不痛了。」樂天不說話,那換他說話總可以吧!
「是嗎?不過執行長您的手又沒有受傷,為何不自己拿著冰塊呢?」
以前的他絕對不會輕言示弱,但是方才他突如其來地說痛讓樂天十足嚇了一跳,還呆楞地任由他拉著自己往執行長辦公室走去,聽從他的話為他冰敷。
「我喜歡你幫我。」好不容易可以與她再有親密的接觸,言紹裘怎麼可能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呢?
樂天瞥了他一眼,什麼話也不想多說。
「幫我有這麼痛苦嗎?」她真的變了,以前的她是那麼黏他,而現在卻死命地想要離他遠遠地,這點讓言紹裘頗不是滋味。
「如果是執行長的命令我當然得遵從。」她可是一名專業的秘書,而非打雜的小女傭!況且他與她之間已經是過去式了,既然過往即成雲煙,那他又何必苦苦糾纏。
當初明明是他先離開她的不是嗎?現在突如其來地回國卻又將分開的三年視為無物,那她的傷心算什麼?想到這裡,樂天的怒火全沖了上來,不知不覺手開始加重力道,讓包著冰塊的手帕緊緊貼住言紹裘的傷口,痛得他喊了出來。
「會痛耶!你未免也太粗魯了吧!」奇怪了!那天真可愛又溫柔的小天使到哪去了,怎麼三年不見,她成了吃小惡魔一個?
「執行長真不好意思,我想可能是太冰了讓我的手失去知覺吧!」樂天平淡地說話,完全不在乎他的傷口。
但言紹裘無法同她一樣,聽她說這話,讓他急忙將樂天的手給一把抓了過來,搶過她手上的帕子丟在桌上,很快地翻開她的手攤平,「你的手都凍紅了,不要緊吧!」
他緊張地將樂天凍紅的手納入自己寬薄的大掌中,想用手心溫度來溫暖她的。
「你……」見他做如此親昵的行為宛如天經地義,樂天的心一緊,往昔的畫面掠過腦海。
她記得兩人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是在三月的春天,而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在交往第一年的聖誕節當天,他握著她泛白的手走在淡水漁人碼頭,還不時呵氣讓她的手別凍僵。
因為他知道,她怕冷,所以總是有這樣貼心的舉動,然而現在,他這順勢的動作觸動了她封閉的心,彷彿兩人又回到相戀的時候……
「還冷嗎?」言紹裘呵著氣,又不斷搓著她的小手問著。
樂天清澄的雙眼望進他墨黑的眼底,從他眼裡她輕易地發現了關心,而這時已經漸漸溫熱的手仿若將他的溫度傳至她體內,熨燙了她的心……
「我……」樂天失神地望著昔日情人,驀然間,心底警鐘大作。
不行!她不能再次陷入他鋪設的愛情漩窩裡,那一次的傷痛已經足夠讓她明白愛情過後的可怕,現在,她不想跟這個如惡魔般的男人再度陷入狂愛潮流里。
更何況他不是只預定在台灣待一年嗎?那一年後他又會像上次一樣說走就走,快得連知會她一聲都來不及!
想到此,樂天急忙將手給抽了出來,站起身撫平衣裙上的縐褶,「我瞧執行長應該沒事,那我先出去了!」
她忽地拒絕讓言紹裘有些錯愕,望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才回神開口說話:「今晚一起吃個飯好嗎?」
他想要解釋三年前離去的原因,也想釐清他與她究竟該如何面對彼此。
就在他思索怎麼解釋時,樂天一道毫不留情的細音打亂了他的思維,「我拒絕。」
「你……」她竟敢拒絕他?
「不好意思,公司沒見定秘書要陪執行長吃飯的義務吧。」樂天冷冷地落下這話,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居然敢拒絕他?她也居然會拒絕他?
從前,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完全沒想到會落得被拒絕的窘困地步,這情形教高傲的他,一時間還無法接受。
開什麼玩笑!陪他吃飯?她又不是傻子!樂天駕駛著白色復古小車穿越在車水馬龍里,想到他的行徑她只能用「莫名奇妙」這四個字來形容。
討厭,又是紅燈!樂天緩慢踩著煞車讓小車停下來,這時她有了一分半鐘的空檔時間,而這時好死不死的,言紹裘那冷酷無情的俊臉突然躍上她心頭,令她無所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