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嗎……那就是說等我病好了,你又會派人將我押入天牢里。」她的話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這是當然的。」他不去想她在牢籠里的可憐模樣,佯裝無謂,因為他不想讓她發現他正為皇帝與宇文策這兩個位置在拉扯著。
「我知道了!」慕蓉幼靈聳起肩再用力放下,重重吐了一口氣。
「你怎麼了?」宇文策怎麼覺得她有種如釋重負的錯覺。
慕蓉幼靈將眼光望向他,努努嘴才說道:「你命人將我帶回來勢必讓許多大臣不滿,如果你還將我安置在錦衣玉食的環境下,那你的大臣一定會不服你,所以將我關起來才對得起大家。」
「沒想到你還挺懂得為朕著想。」他早就知道慕蓉幼靈除了人美、冰雪聰明外,她還知道該如何關心別人,所以才會對她戀戀不捨。
「我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雖然我沒有親手殺了人,但是我以前所做的卻比動手殺人要來得罪過。」她在從小翠口裡聽到往昔后早已下定決心要為她的所作所為懺悔一輩子。
「如果你是這般想那是最好的。」宇文策用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不讓她瞧出他的異樣。
此時,小翠端了一碗裝著黑壓壓葯汁的磁碗走近,「啟稟皇上,姑娘的服藥時間到了。」
「嗯。」宇文策伸手接過葯汁,再從小翠手中托盤上取起湯匙細心地攪動葯汁,讓燙舌的葯汁能降溫。
他壓根沒發現自己的動作是這麼自然,彷彿她就是他手中的珍寶般想要細心地、好好地愛護著。
他寵溺的行徑看在慕蓉幼靈眼裡滿是詫異,她知道宇文策對她並沒有任何情感才是,就算有那也是往昔狂愛中所殘留下來的小苗芽罷了!
但這貼心的舉動卻為了哪般?
「我自已來就行了,不必麻煩你。」慕蓉幼靈動手就欲接過他手中燙人的碗。
「這碗很燙人的,我來就行。」宇文策拒絕她的請求,繼續舀了一匙葯汁在嘴邊吹涼後送近她的嘴下,「來,把嘴張開。」
慕蓉幼靈瞅了他一眼才乖乖將嘴打開,把苦勁十足的藥水喝入肚內,而宇文策看著她皺著兩道柳眉,連眼都眯成一條線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揚起笑意。
「再來一口。」宇文策又將吹涼的葯汁送入她口裡,就這樣他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葯,直到碗底朝天為止。
喝了最後一口,慕蓉幼靈隨即取過小翠手中的清水漱口,才用袖擺擦了擦泛濕的嘴角,但她卻不知道她這樣宛如孩子的行徑看在宇文策眼底,是既有趣又無奈。
「女孩子家怎麼能用袖口擦嘴呢?那多不雅觀。」他雖責罵她,但口氣卻是愉悅的。
「那又有什麼關係?只不過是水罷了!如果是油膩,那我就會用帕子擦嘴!」慕蓉幼靈倒是有自己的一番解釋。
宇文策嘆了一口氣,「隨你吧!不過……」
「不過什麼?」宇文策鮮少將話說到一半,所以引起慕蓉幼靈的好奇心。
「你真的變了,以前的你總是如此嫻靜優雅,而現在的你……」宇文策將目光望向她漸漸消失的笑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慕蓉幼靈不知道他將要說些什麼,但是她就是不愛聽宇文策談及往昔的自己,那些從別人口中談論的自己是那麼的陌生,而他們喜愛的也是以前的自己,那現在的她究竟算什麼!
她不想聽他接下來的話,隨即指著停在繡球花上的粉蝶,「是蝴蝶耶!我好難得能看見蝴蝶!」
慕蓉幼靈站起身悄悄地走近蝴蝶,一雙溜噠噠的大眼好奇地觀察吸食花蜜的粉蝶。
宇文策一雙暗黑眼眸直盯著充滿活力的慕蓉幼靈,他心底五味雜成,亂鬨哄地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明明恨慕蓉幼靈入骨,他也勢必將她碎屍萬段,因為他恨慕蓉幼靈總是冷冷地看待任何事物也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但是現在的慕蓉幼靈卻是不同以往,她淘氣、活潑,且熱情可愛,每每她燦爛的笑容總能溶解他心底深處的寒凍。
但是他不能對她動心,因為她是封朝的罪人,而他是封朝的皇帝……
她也沒有資格令他動心,因為她曾經這樣深深傷害披在皇帝外殼下最真切的宇文策……
下一瞬間宇文策站起身冷冷地道:「你慢慢玩吧,朕要先走了。」
「你這麼快就要走了?」慕蓉幼靈回過頭望著他,心底一股名為寂寞的異樣感受慢慢滲入腦海里。
「嗯。」宇文策隨意應答,頓了頓才嚴厲指正:「你必須喚朕為皇上或您,而非沒有禮節地你、你、你這般叫著,知道了嗎?」
如果沒有這樣對她叫囂,宇文策害怕他會剋制不住自己而像往昔一般瘋狂愛上她。
「我……」被教訓的慕蓉幼靈抿著唇,燦爛的黑瞳漸漸被委屈所取代,「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宇文策旋身離開,將內心她那宛如受傷的小兔子神情驅離腦海,大步一跨離開卧龍殿前的花園。
慕蓉幼靈一直望著他緩緩離去的背影,心裡的難過來到她的喉頭,讓她感覺喉間哽咽急欲落下淚珠。
「我怎麼了?我怎麼這麼在乎他怎樣看我?我以前都不是這樣呀!」慕蓉幼靈獨自一人喃喃自語,她心底的疑惑沒有人能幫她解答。
「小翠你說我穿這樣行嗎?」慕蓉幼靈在小翠的面前轉了一圈,她一襲淡青色繡花裙將粉白色肌膚襯得更加透亮。
「當然可以啦!姑娘您人美穿什麼都好看。」小翠伸長手為她整理髮髻,一邊讚美著她。
「那就好……不知道為什麼,他昨夜突然說今天早上要帶我出宮?」慕蓉幼靈拉著小翠的手用疑竇的眸光望向她,「小翠你說他要帶我去哪呢?」
「嗯……我也不知道,以前皇上時常帶您出宮,但是我卻不知道您們究竟去哪了,因為隨行的人總是小莞姊姊。」
「小莞?你也認識小莞?」聽見小翠口裡吐出自己認識的名字,慕蓉幼靈感到既親切又訝異。
「嗯,小莞姊姊以前總是跟您在一起,而小莞姊姊也和您一樣待人很好。」說起小莞她可是滿口讚美。
「是呀!小莞人很好的……可是我卻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慕蓉幼靈原先盈滿歡喜的黑瞳黯了下來。
她不知道戰敗后的夷國能否繼續重用慕蓉家人?況且她離開了慕蓉家讓慕蓉家與皇室的婚約無法履行,在這狀況下不知道慕蓉家在朝廷上是否還能站穩腳步?她希望答案是肯定的。
「姑娘……您別擔心,小莞姊姊人好必定有福報的。」小翠急忙安撫慕蓉幼靈。
「嗯,我相信小莞如此聰慧、善解人意,她必定有好報的。」慕蓉幼靈堅信自己所言。
此時,隨侍在宇文策身旁的李公公走了進來,他咳了幾聲讓眼前兩名女孩注意他,「咳咳,慕蓉姑娘你的房門沒有掩上,所以我就自行進入了。」
「原來是李公公,你要不要坐下呢?」慕蓉幼靈急忙想拉把椅子讓年過六十的李公公坐下。
「慕蓉姑娘別忙了,我只是來告訴你,皇上已經在外頭的馬車上等著你了,所以你最好快點出門。」宇文策素來不等人的,所以李公公才會略顯著急。
「是嗎?」慕蓉幼靈趕緊抓起妝台前的彎月象牙梳,飛快地梳順雲發,「我已經好了!」
「就請慕蓉姑娘移駕吧!」瞧著慕蓉幼靈朝自已扯起燦然笑容,讓李公公口氣也舒緩許多。
「那……小翠呢?她也可以去嗎?」慕蓉幼靈指著小翠問道。
「皇上說小翠不需隨同,因為皇上身邊已經有人待命了。」
「那小翠我走了。」慕蓉幼靈拉起小翠的手再放開,才走出卧龍殿最深處的小院。
當慕蓉幼靈與李公公一前一後地來到玄龍殿門前,她瞧見一輛華貴的馬車就停在那等著,想起宇文策正坐在裡頭她的心便會忍不住狂跳。
但她又想起兩天前他語帶怒火的責斥她,那冰冷、潛藏怒意的口吻她依舊記得,讓她在這幾天不斷告訴自己,他是封朝的皇帝而非一般凡夫俗子,容不得她任意放肆。
「慕蓉姑娘快上車吧!」李公公催促著她。
「好。」慕蓉幼靈忍下心中的異樣情緒,拉起裙擺跨上僅矮她半截的馬車。
當她入內隨即發現宇文策正坐在裡頭單手托頷,勾起嘴角盯著她。
「你……您等很久了嗎?」慕蓉幼靈還記得宇文策兩天前的訓斥,隨即改口。
「還好。」宇文策挑挑眉頭將眼神望向對面的椅子,示意要她坐下。
慕蓉幼靈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撫裙坐下后才開口,「今天要去哪呢?」
在她說話的同時,馬匹緩緩地向前行,將她帶離皇宮內苑。
「去了不就知道,有必要這麼好奇嗎?」宇文策的口氣明顯充滿愉快,才讓慕蓉幼靈放下緊張了一整晚的心。
「跟我說一下又不會怎麼樣!你……您怎麼那麼吝嗇!」慕蓉幼靈知道他的心情愉快,於是又再度恢復平日的活潑模樣,癟著嘴說話。
宇文策看著她甜美的模樣讓那總是緊繃的心情稍稍放鬆下來,忍不住揚起淡笑,「說一下是沒有關係的,但你必須付出代價。」
「哪有人那麼小氣的?說你吝嗇果然沒錯!」慕蓉幼靈單手插腰嬌睨著他,隨即她發現自己又一時口誤了,小聲地更正:「不是啦!我是說……您吝嗇!」
她一下興緻勃勃一下嬌怒,在下一瞬間又像偷吃米糧的小貓,令宇文策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真特別。」
「什麼?」慕蓉幼靈沒有聽清楚,睜大眼再次詢問。
「沒什麼。」宇文策輕搖頭拒絕將話再說一次,「你不是想知道朕要帶你去哪嗎?」
聞言慕蓉幼靈用力的點了個頭,「嗯,我想知道。」
「朕今日將帶你去宰相府,你以前與宰相夫人是閨中密友,而與鎮國將軍夫人也有幾面之緣,所以宰相與鎮國將軍拗不過妻子的哀求,只有請朕今天帶你出門去見見一年不見的好友。」他將今日的目的闡明。
慕蓉幼靈此時擰起眉心扯了扯袖擺,「可是我又不認識她們。」
「怎會不認識呢?雖然你忘了過去,但你還是慕蓉幼靈呀!」宇文策不解她為何會擔憂這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是嗎?在你們的眼裡我並不是慕蓉幼靈,我只是長得與慕蓉幼靈相像的陌生人。」慕蓉幼靈咬著下唇將內心最真實的感受說出口。
「你怎麼會這樣想?」宇文策訝異她在眾人面前總是盈滿笑容,難不成她也有不快樂的念頭?
慕蓉幼靈將眸光調向宇文策,口吻里是欲哽咽的音調,「你們……是因為以前的我而喜歡上我的,但是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每當你們說我以前的事時,我都覺得你們好似巴不得我快快消失,讓以前的慕蓉幼靈回來。」
「你……」宇文策眸子一黯,心疼她溢出的淚珠滑過俏臉,卻遲遲無法說話。
「您也是呀!您以前會喜歡上我還不是因為以前的我,您平心而論,若兩年前與您相逢的就是現在的我,您還會愛上我嗎?」慕蓉幼靈讓貝齒緊咬著下唇,透著水澤的目光望向宇文策。
慕蓉幼靈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在意他的感受,但是每每一想起他愛的是以前冷淡的慕蓉幼靈,她的心就會絞痛難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