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說過,這親事不能成。」夢音微微蹙眉,對白老爺說道,眼光一轉,見到兩人牽著的那條彩帶,語調轉冷。
「我也說過,我會來的。」這一句話,卻是對著白秋而說,不等其他人有任何反應,她突然搶到兩人面前,將那彩帶一劍斬斷。
握著突然鬆掉的彩帶,白秋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雙手扭緊了帶子,微微顫抖。
「來人啊!把這破壞喜堂的賤人給我拿下!」白老爺見到這一幕,氣急敗壞地大吼,卻發現沒人敢動。
夢音的劍直指白秋,微微一挑,挑落了大紅蓋頭,冰冷的劍鋒便擱在那形狀優美的頸項邊。
「沐青不會娶你,此生,他只需要我一個妻子。」夢音不去看她連胭脂都蓋不住的慘白臉色,只是逕自看著沐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語調冷厲,煞氣狂放,那張狂的美艷讓看見的人都忘了呼吸,素雅的白衫穿在她身上,竟比大紅嫁衣還要奪人心魄。
沐青一直看著她,見她望向自己,使用那溫暖寵溺的目光相望,兩人的目光纏綿相凝,旁若無人。
沒想到他的夢音一旦開竅,竟是如此盛放,就好像那白荷開到極致,再也難掩其美,想到這樣奔放的美麗只屬於他,沐青想得很是滿足。
他溫柔地笑著,走向她,握住她持劍的手。
「白小姐好歹救過我,別傷了她,我們走吧。」
夢音就像一隻貓兒遇到了主人,突然就恢復了安靜的模樣,揚起微笑。
「好。」接著放下舉劍的手,另一隻手反握住沐青,兩人攜手便要離開。
「慢著,阿南!」白秋突然回過神,激動地喊出她為他起的名字。
「你知道是我救了你,而我對你並不薄,你就是這樣報答我?」
沐青停下腳步,沒有回頭。「是你們妄想得到太多,不是嗎?」
「不,我是真的喜歡你,我——」白秋試著解釋,卻被沐青毫不留情的打斷——
「可我不是。」沐青冷冷開口,和夢音走出大廳。
「都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把人給我抓回來!」直到此刻,白老爺才如夢初醒,急急喊道,幾個護院這才慌慌張張地就要去追。
「別去。」白秋驀然出聲制止。「爹,你還嫌女兒不夠丟臉嗎?」說完,白秋即轉身進去,留下一屋子議論紛紛的人。
人群里,一名男子露出了複雜難解的笑容,悄悄地走了出去。
「沒想到楚姑娘你真的來搶親。」兩人並肩慢慢走著,絲毫不擔心身後是否有人追來,只是緊握著彼此的手。
夢音聽到他的話,抬頭看了他一眼。「夫君,你要裝到何時?」
沐青的笑容一僵,小心翼翼地低頭察看她的表情,卻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你都知道啦?」
「嗯。」他看她的眼神,和每一次她讓他開心時一樣,早在暖泉邊時她便察覺了,不說破,是因為她認為沐青必定有什麼苦衷。
「什麼時候知道的?」沐青皺眉,想著自己的演技是哪裡出了問題。
夢音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你看著我的時候,就跟從前一樣。」
「所以你在暖泉邊說的話,本來就是說給我聽的?」沐青大喜過望,抓住了她的肩頭,急著想知道答案。
「……不然還能說給誰聽。」夢音不自在地別開臉,沒有正面回答。
想起那一番告白,她簡直羞得無地自容,她當時到底是哪來的勇氣說出那些話的?
沐青見她不肯承認,突然玩心大起,一把將她拉過來,緊緊圈在懷中,不讓她逃避,在她耳邊說道:「你該不會只是哄著我開心吧?還是說,那都是騙我的,嗯?」
「是真的!我——」夢音見他懷疑,急急抬起頭來就要辯駁,卻被他打斷。
「傻丫頭,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忘記你,你早就刻在我這兒了。」沐青突然握住她的手,輕輕地貼在心口,溫柔地在她低哺。
「……嗯。」夢音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眼眶有些紅了。
楚歡遠遠地看著,一臉嫉妒地看著沐青,和平時清冷的樣子大相逕庭。他突然轉身,想找個人去發泄一下怒氣。
至於那小子,等他冷靜下來再收拾他,竟敢那樣抱著夢音,簡直不要命了!哼!
「白老爺,我把人交給你,可不是要你把他變成女婿。」夢歡坐在堂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跪在下方、全身哆嗦的人。
「楚總管饒命,小的、小的……」白老爺深知楚歡的手段,身子抖得如風中落葉。
他明明已經加派防備的人手,怎知那女子竟如入無人之境,還當眾帶走了人,喜事瞬間變成笑話一場,讓他的臉面全丟盡了,還惹怒了楚歡。
他拗不過女兒的請求,加上楚總管又對那人不聞不問,再者向黑衣衛打聽到沐青就是碧波園的少主,貪心作祟之下,便自作主張辦了這場婚事,怎料到會出這樣的亂子,這下子,白府在白山鎮算是成了個大笑話了。
「行了,我自會處理。這件事,我希望從此再不要聽見有人提,否則……」他不怒反笑。「你曉得我怎麼對付不聽話的人吧,嗯?」
看著白老爺連滾帶爬的出了大廳,楚歡才覺得心中舒暢許多。
「哼……沐青,別以為你這就可以稱心如意了!」
狹小的山道上,僅容兩人并行,一邊是險峻山壁,一邊是百仞河谷,沐青和夢音一人一馬,一前一後緩緩而行,一時之間只有樹葉沙沙、足踏殘草之聲。
「夫君,過了這座山秦衍在前面的小河村等我們。」夢音頭也不回地說道,只專註於腳下的路。
「秦衍也來了?」沐青驚喜喊道。
看樣子這回終於可以重創長白山莊一次了,顯然夢音和他想的是一樣的,才會讓秦衍在小河村等著。
所有的線索都指出,長白山莊每次搶了貨,都是藏在小河村附近,要是自己這個受害者沒死,還帶著贓物出現,那楚天豪就百口莫辯了。
他看著夢音,明知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仍是忍不住開口部道:「夢兒,你是如何相通的?」
他足足等了十年,明示暗示都沒有用,她就是要用那一套報恩的框框把自己套得牢牢的。早知道受傷失蹤這麼好用,他應該早點兒演上一次的。
聽見他的問題,夢音驀然收緊手中的韁繩,停了下來,沐青一下子沒留神,差點撞了上去,趕緊勒住馬頭。
「那不重要,幸好我想通了不是?」她回頭,對他柔柔一笑,而後便繼續策馬向前,心中感到一陣輕快。
她還記得從小到大他對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如今再回想,便越覺得負他良多,都是因自己太固執,才會拖了這些年。
幸好還不算太遲。
顯然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沐青一愣,接不上話,看著眼前女子的纖纖背影,忽感心暖,便朗朗地笑了開來。
夢音聞他笑聲,便再也止不住笑意和眼中的濕意。她整整心思,用力眨了好幾下眼,暗嘆自己從找到沐青之後,便成了個多愁善感之人。
「夢兒,以後你和我一生相伴。」沐青笑了一陣,忽然大聲對她喊道,在這寂靜山谷之中,顯得特別大聲。
「你想和她相伴一輩子還得先問過我才行。」一道冷冷的聲音忽地出現,兩人俱是一驚,暗惱著方才竟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山道前方彎繞處,走出一名男子,眉眼清冷,見到夢音警戒的模樣心情似乎大好,幾步就來到他們面前。
「你是誰?」夢音皺眉,不知為何對眼前的男子竟生出一分熟悉之感。
「楚歡,你想幹什麼?」沐青下了馬,繞到前方,見到他,不由得吃了一驚。
「別害怕,小夢音,你不記得我了?」楚歡絲毫不理會沐青,看著跳下馬的夢音,便想湊近她,臉上的笑意更甚。
冷不防地,沐青一掌擋開了他的手,「請閣下自重。」語調帶著幾分不悅。
夢音沉默地打量著眼前男子,一面站到了沐青身後,拉開了和楚歡的距離,才開口道:「我不認識你。」
楚歡眯起眼,似乎一點也不以為忤,只是輕蔑地收回手,看著夢音問道:「他都已經忘了你是誰,你還要他?小夢音,你還是那麼倔,看上了便全心全意。」
這人怎會知道他「失憶」的事?還有,他怎麼一副對夢音很熟悉的樣子?沐青閃過一絲聯想,開始在腦中串起一些事,是以沒有馬上回嘴。
「我沒見過你,你是誰?」夢音看著眼前的男子,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會叫她小夢音的,除了父親,就只有……只有……
聽見她的疑問,楚歡眸中閃過一道光芒,忽然笑了。「小夢音,你雖然不記得我,我卻時刻惦著你呢,難道你當真忘了你是在這兒出生的?」
沐青聞言,回頭看向夢音,眼中滿是不解。
夢音是北方人,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仔細想想,他的確從不知道夢音的來歷,老爹也從不曾提起。
「我雖生在這兒,但碧波園才是我的家。」夢音平靜的抬頭,正好對上沐青審視的目光,沒有半分猶豫地,她說。
「哼,我今天就非帶你走不可……」
話音未帶,一抬掌,寬大袖子中幾枚銀針激射而出,兩人早已防備多時,見他出手,馬上避了開去,卻忽聞有異香飄散,沐青立時警覺地閉氣,卻是為時已晚,看向夢音,亦是反應不及。
兩人漸漸感到景物在搖晃,接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老李,小三,把沐少送到小河村。記住,別讓他們的人發現。」
楚歡當即招來手下,快速地交代。
「留書一封,就說若是想要回他的妻子,就親自來找我,不許驚動別人。」交代完,他將夢音攔腰抱起,看著她,臉上浮現一抹又是溫柔又是懷念的微笑。
小夢音,十年前我不在你身邊,當時逼不得已才悄悄把你送走,如今,你總算回到這兒了,且時機已成熟,本該屬於我們的東西,我會一文不少地全要回來……
欠你的,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不會再讓別人有借口欺負你……
沐青睜開眼,發覺自己正身處在一間簡陋的卧室,屋內只有一張床和兩把椅子,連張桌子都沒有。
他暗暗運氣,發現沒有異樣,這才慢慢地下了床,挨近門邊,正想出去探探,忽然聽見腳步聲由遠至近,他趕緊躺回床上,裝作還沒清醒,沒多久,那兩人就一起走了進來,見他還沒醒,便小聲交談了起來。
「少主並沒受什麼嚴重的傷,怎會昏睡這麼久?」
「很難說。若是有什麼內傷,咱們是看不出來的,要不再換個大夫來看看。」
是秦衍的聲音?另一個是?沐青在腦海中搜尋這個聲音的主人,終於想了起來,是北路副司趙俯。
「也好。希望少主快些清醒,那封信……唉,少主回來雖然很好,但是怎麼又丟了少夫人?」
什麼?夢音不見了?聽到這兒,沐青再也裝不下去了,猛然睜開眼,坐起身來。
「少主,你醒了?」門口的兩人注意到床上的動靜,連忙湊過來,眼中都帶著驚喜,還有一絲擔憂,又隱隱鬆了一口氣。
「少主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再請大夫來看看?」
「你們沒有事要告訴我嗎?」沐青不理會兩人的關心,開口便問。秦衍熟知沐青的個性,連忙掏出一封信。
「昨天小的帶隊去巡村,便見到您被放在村口處,胸口還被塞了一封信……」不等趙俯說完,沐青便急急地搶過信紙展開,越看,臉色越是鐵青。
「少主,這是怎麼一回事?」秦衍拿到信時便已先行看過,卻看不懂信中所言究竟是何意。
明明說好了夢音會和沐青一起回來會合,怎知沐青竟神不知鬼不覺地被送了回來,夢音卻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裡。
沐青咬著牙,爆出一聲怒吼:「楚歡,你這個混蛋!」
絳冬苑裡,夢音面前擺了一桌菜,色香味俱全,然而她卻沉默著,對眼前滿滿一桌食物無動於衷,絲毫沒有提筷的打算。
「小夢音,怎麼一口都不吃?」楚歡接到下人的通報,急急趕來,見夢音果真連筷子都沒拿,只得在她對面坐下,無奈問道,一邊檢視著桌上的菜色。
百花煎釀扇貝、清燉雞湯、鴛鴦烏魚蛋羹、桂花蓮子綠豆糕……每樣都是她愛吃的,雖然已事隔十年,他可都還記得清清楚楚,應當沒問題才是呀!
「楚天豪派你來的?你把我夫君帶到哪兒去了?」見到楚歡,夢音終於開了口,但這樣戒慎的問話卻令楚歡不滿地眯起雙眸。
他的小女孩,不應該對他這麼防備!不過,沒關係,她只是還沒想起來而已,畢竟當年他離開的時候,夢音才只有七歲,現在見到她安然坐在這兒,已經很好了。
「你的問題,我一個字都不想回答。但要是你乖乖吃飯的話,我就什麼都告訴你。」楚歡揚起唇角,溫柔地替她夾起一口菜,放進她碗中。
夢音沉靜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微微皺眉,然後才端起碗來開始吃。
怎麼印象中也曾有人用這樣的方式逼自己吃飯?只是事隔太久,那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她搖了搖頭,不想理會這莫名的熟悉感。
她吃得很慢,也吃得很少,然而楚歡已對這樣的結果感到滿意了,他心情大好。「放心吧,我派人把沐青送到小河村了。」
見她一臉懷疑,又補上一句:「我沒必要騙你,過兩天他就會自己找來了,我也沒有要用你要挾他什麼。」說道,添過一副碗筷,逕自吃了起來。
夢音無法理解楚歡的行事,每個人做事都應該要有個理由,她卻猜不透楚歡葫蘆里究竟賣什麼葯。
這裡的下人都對她十分客氣,喊她小姐,她也從他們口中得知楚歡正是長白山莊現在的總管,所以她立刻認定了楚歡必定有什麼企圖,要利用她來達到什麼目的,比如說威脅沐青答應什麼條件。
但現在聽楚歡這樣一說,她又感到遲疑了。他不像是在說假話,而且除了限制她的行動,給她用的東西竟都是最合她心意的彷彿對她這個人的喜好十分了解。
想著醒來時,那房間里的擺設和香味有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感,眼前的男子也是,而且他竟然知道自己喜歡吃這些東西……這些菜,在她到碧波園之後,就從沒再吃過……她也從沒向任何人提起……
難道他是……夢音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她刻意忘記很久了的人。她抬起頭仔細地盯著楚歡,身子因為這個念頭而微微顫抖,有可能嗎?他……
她放下碗筷,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西邊山丘那個坑,填實了沒有?」然後緊張地等著楚歡的回答。
楚歡聞言,驚喜地站了起來,回道:「早讓一窩野兔做了窩去!」她總算起來他是誰了!楚歡看著夢音,激動萬分。
而夢音聽到這個回答,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衝到楚歡面前對他打了幾個手勢。楚歡微微一笑,快速地回了幾個手勢,這下子夢音再也沒有懷疑,眼眶一熱,便撲進了他懷中。
這些話和手勢,全天下不只有一個人知道!那都是從前她和一個人想出來的暗號,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原來只是刻意不去想而已……她抬頭,認出了熟悉的輪廓,原來……他真的沒死,而且還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
「對不住……我竟沒有認出你來!」
沐青等不到第二天早上,便不顧秦衍和趙俯等人的勸阻,趁著夜色的掩護,來到小河村西邊的一個小莊園,楚歡信上所寫的地點,絳冬苑。
他輕手輕腳地躍進牆,沒多久把見到兩名婢女邊聊天邊走了過來,沐青立即悄悄地跟上,想從她的的談話得到一點線索。
「總管真的親自去勸小姐吃飯啊?」較高的那一個用著不可置信的語氣問道。
「是啊,總管讓我們晚些再回嘉水閣服侍小姐,好像有什麼話要和小姐說。」另一個人的聲音傳來。
「看總管對小姐寶貝得緊,不知道這位小姐什麼來歷?該不會是未來的總管夫人吧?」每一個人猜測,聽得沐青一陣惱火。
「唉呀,有人吃醋嘍……」兩人笑鬧一陣,才在一處岔路分手道別。
沐青當即決定到方才兩名下人口中所說的嘉木閣探查一番。他一個縱身攔住了其中一個人,在對方失聲喊叫前捂住了她的嘴。
「嘉木閣在哪裡?」
那婢女驚恐地指了一個方向,便被點了穴,昏了過去。
把那婢女安置好,再輕鬆躲過幾個下人,沐青穿過偌大的亭子,很快就發現一棟燈火通明的小樓,門前的題著嘉木閣三個字。
他謹慎地潛行過去,藏在一棵樹后,這個距離正好可以看清屋內的情形,沐青馬上認出了屋中對坐著的一男一婦正是楚歡和夢音。
只見夢音臉上帶著驚喜的神色,而後又比了幾個古怪的手勢。
接下來看到景象,讓沐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夢音和那個可惡的男人抱在一起,看起來……還那麼開心……
他惡狠狠地看著楚歡撫著夢音的那隻手,恨不得把那隻手砍下來喂狗,又希望是距離太遠,他看錯了。
屋內的兩人在抱了好一陣了后終於分開來,楚歡牽著她就像牽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貝,兩人走了出來,經過沐青所藏身的那棵樹。
正好楚歡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夢音笑了開來,而她的眼神沾著一顆淚珠,那模樣真是……真是該死的美麗!
夢音很少在他面前這樣毫無心事的大笑,沐青看著她,和他們兩人緊緊交握的手,突然覺得這一幕十分刺目,失落和憤怒襲上了他心頭,看著那兩人消失,沐青又默立了半晌,便轉身走開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擔心變得多餘且諷刺,回想起來,楚歡見到夢音便顯露十足親昵的態度,他雖懷疑過,卻沒有多想。
而且,他也從來無法想像夢音竟真的和楚歡有什麼牽扯,她當時分明不認識楚歡,怎麼才過了兩日,便可以和他做出這些親密之舉?
還有那笑容,既天真又明朗,卻不是對著他而笑!一思及此,沐青便覺得憂心忡忡的自己像個大笑話,讓他無法忍受。沐青不願再想下去,他離開了絳冬苑,回到了小河村分堂,陰沉的神情嚇壞了裡頭所有的人。
「拿酒來。」他一屁股坐下,冷冷說道。
大廳里人人面面相覷,還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時之間沒有人動作。
「你們都聾了是嗎?我說拿酒來!」見沒人理他,沐青大掌一拍,硬生生把桌子給拍得四分五裂。
趙俯看著那張桌子的殘骸,感到欲哭無淚。少主就算再生氣,也不能就這樣毀了分堂唯一的一張桌子啦!但他卻也不敢再發愣,連忙命人去拿酒,又急急地派人去找秦衍。
雖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但眼下這情形看起來,也只有北路司和少主交情較深,能勸得住這頭髮怒的獅子了吧!趙俯想著,一邊煩惱著明早以前上哪找桌子來頂替,否則早飯就不知道該往哪兒擺了,難道要大伙兒席地而食嗎?
「酒拿來后,別待在這兒打擾少主,通通滾回去睡覺,知道不?」交代完畢,趙俯便識相地把人都給遣開,將地方讓給沐青。
滿地狼藉,到處是酒瓶碎片和桌子椅子的殘骸,而沐青正坐在其中,雖已喝了不少酒,看起來卻清醒得很,正兀自發著呆,秦衍走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幅情景。他拿起一壇酒,自顧自地坐到沐青身邊,開始喝起來。
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秦衍才開口:「你把這分堂唯一一張桌子砸了,明早有得瞧了。」要那些大男人坐在地上吃飯,和平時有得吵,至少怎麼搶菜就是個大問題。
「笑話,分堂這麼大,還怕沒有錢買桌子?」沐青沒看向秦衍,只是懶懶地開口,一邊又灌了一口酒。
「確實是沒有閑錢,眼下北方的所有分堂都窮兮兮的,難道你忘了?」秦衍懶懶地點明事實。
沐青默不作聲,想起了這幾年為了應付長白山莊,北路分堂確實過得不容易,動不動要加稅、要減銀,為了欺人耳目,前幾年他就親自下令讓北方的分堂「清貧自守以思過」了。
想到長白山莊,便想到楚歡和今晚見到的那個畫面,他不禁沉下臉,粗聲道:「再買張桌子吧,從我的月例扣就是了。」
「你沒忘了這回的大事吧?」秦衍不等他接話,便往下說,語調始終溫和:「咱們忍耐這麼久,準備這麼久,別讓弟兄們失望。」
「……我見到夢音和長白山莊的那個總管抱在一起,還手牽手,她臉上那種開心……我前所未見……我那麼擔心她,她卻……」沐青安靜地喝了好些酒,才不甘心地開口,語氣苦澀。他的夢音,怎麼會因為別的男人而笑得那般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