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魏國年回到家的時候，屋子裡還是一片漆黑。

奇怪，魏青還沒回來嗎？

他一邊想著一邊打開客廳的燈，卻意外的發現客廳的沙發上蜷著一個人，正是他以為還沒有到家的魏青。

「真是的，怎麼睡在這裡啊」

他走近過去，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麼，發出喀嚓的聲響，他低頭一看，竟是魏青的手機，似乎是從沙發上摔下來的，所以電池和機身分了家。

他呆愣了有五秒鐘，隨即意識到情況的不對。一個跨步衝到沙發前，大力的搖晃著魏青的肩膀。

「醒醒，阿青」

好一會兒魏青才有了反應，他翻了個身，面朝上面，也許是感到燈光的刺眼，下意識地用手遮住眼睛。

「不要搖，痛」

魏國年這才停了下來「頭又痛了？怎麼回事，葯呢？葯放哪裡了？」

「不要葯，我沒事，睡一會就好」

魏青說著翻了個身，真的又閉上眼睛睡了。

「要睡也到樓上去睡啊」魏國年想再度將魏青搖醒，但是這一次卻怎麼搖也沒有反應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俯身揀起腳下破碎的手機，將它重新組裝好，卻沒有開機。

頭痛，是魏青多年不發的舊病。當時從療養院出來的時候，醫生曾經關照過，這個病症並沒有痊癒，應該說是永遠不可能痊癒的，因為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疾病，它將伴隨魏青終生，只是潛伏與迸發的區別。但是這許多年來，已經不曾再發做過了，引起這種心理上疾病的原因還是在於意識上的衝突，只有在魏青受到某種思想上的刺激的時候，才會被誘發，之所以會頭痛，就是因為大腦無法承受超負荷的運轉，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停止他的思考，魏國年見過他頭痛發作的最厲害的時候，他一次又一次的將頭撞向白色的牆壁，直到被護士們捆綁在椅子上，依然發出悲慘的撕鳴，那撕鳴聲讓整棟樓里的人聽了都心驚膽戰。

他直覺這件事和那個叫做蓮的漂亮少年有關。於是撥通了林宇的電話，劈頭就問

「阿青的頭痛發作過嗎？」

聰明如林宇，立刻明白一定發生了什麼

「又發作了？」

「嗯」

林宇想到在後鞠的時候「有，但是並不嚴重」

「跟蓮有關？」

「…….是」

魏國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還，只是個孩子」

「他已經28歲了，我們該相信他」

魏國年不再說話，默默地掛了電話，他從樓上的卧室拿下被子蓋在魏青身上，又將客廳的空調溫度提高，最後關上燈，回了自己的卧室，那隻手機，依舊關著，放在魏青的手邊。

「在等誰的電話？」

發現蓮一直在看著手機，張宇終於忍不住問

蓮卻只是笑了一笑，將手機收了起來。從昨天開始，魏青的手機就一直關著，還真叫人擔心。

蓮的手機是沒響，辦公室的內部電話倒是響了。張宇接起來，聽了兩句，對蓮說

「找你的」

「什麼事？」蓮正在坐在沙發上用筆記本辦公

「《風雲人物》的記者想要專訪你，人現在在樓下」

「採訪我？為什麼？」

張宇挑了挑眉，什麼也沒說。蓮無奈道「讓他上來吧」

周紀為了完成這一期的專訪已是下了不少工夫，他查閱了莫氏的所有背景資料，看完了蓮拍的所有片子，當然也追看了目前為止在電視上播放過的《淺淺》，然後當所有這些聯繫到一起的時候，周紀始終沒能弄明白他將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是當女秘書通知他進會客廳的時候，他卻只能硬著頭皮進去了。

「《風雲人物》的周紀，莫先生您好」

他小心翼翼地低著頭伸出左手，然後在他的視線里，一隻白皙而纖細，卻又骨結分明的屬於男人的意外精緻的手合了上來。

他聽見那隻手的主人用一種令人心情舒適地聲音說「莫憶，你也可以叫我蓮」

「蓮」他不自覺地順了那人的意，抬頭間，那人的容貌落如眼中。

相信所有第一次見到蓮的人都內心都會有這樣一個評價，一個漂亮得過分的男人，比在銀幕里看到的還要更加具有吸引力，並且這種吸引力無論對於男人還是女人來說都是足以致命的

「周先生？」

直到蓮再度困惑地開口，周紀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他忙鬆開手。

「那個，莫先生，不，蓮」他有些無措，然後他看見蓮的笑臉，於是很快鎮定了下來，顯示出一流雜誌記者的風範「我代表《風雲人物》，想對您進行一期專訪，請問可以嗎？」

蓮轉身坐在了一側的沙發上，用手示意周紀坐下「我都讓進來了不是嗎？」

周紀坐下「謝謝」

其實採訪蓮這個想法產生的很突然，他一直是個充滿創意和膽量的記者。所以他就這麼直接來了帝國大廈，沒有預約，他對於這次能夠成功訪問到蓮其實本身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現在的狀況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已經超乎了想象。

剛才通知周紀上樓來的女秘書程澤惠端了兩杯咖啡進來「請慢用」

周紀接過來，忙說「謝謝」

他對於這個女秘書也很有好感，要知道很多並不如飛天國際的企業的女秘書都是眼高於頂的，像自己這樣沒有預約又無名無姓的毛頭小子根本就不會被理會，更不要說還幫他特意打電話到總裁辦公室詢問。

程澤惠沖他笑了一笑便退了出去。

蓮輕咳一聲，周紀發現自己又再次失禮，忙掩飾性地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

蓮卻道「周先生喜歡咖啡嗎？」

「啊，還好」周紀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我爸爸就不喜歡咖啡，他喜歡茶，別人送了上好的咖啡豆來，他卻連看也不看一眼就丟在旁邊，他甚至從來都沒有喝過一口咖啡就直接否定了它的價值」

周紀愣了一下，他查看過關於莫家大家長莫言的資料，那是個非常保守極其傳統的男人。

「我喜歡咖啡，幾乎第一次嘗試就喜歡上了它的味道，我也喝茶，我抽過煙，也喝過各式各樣的酒，我總是喜歡嘗試沒有嘗試過的東西，無論是好是壞」

周紀終於明白了他在說什麼，原來他的專訪已經開始了，他卻處於被動的地位，他忙拿出紙筆，認真著聽著蓮所說的每一個字。

「因為我覺得無論是怎樣的東西，它既然存在著就有它自己的價值，在沒有嘗試過之前你都沒有資格去否定它」

「這麼說來對於蓮先生來說，拍GV和同志向電視劇也僅僅是一種嘗試了」周紀最終還是選擇在稱呼的後面加了先生兩個字「那麼蓮先生在嘗試過這些之後又回到了飛天國際，那是不是說明蓮先生對於這些所嘗試過的事感到後悔了呢？」

「當然不」蓮笑著說「也許有人稱這種行為叫做我行我素，我就是那種一切都會按照自己的決定去做的人，因為我覺得只有是自己所選擇的事，才沒有理由去推卸責任」

他頓了一下又說「這樣說吧，也就是說如果我按照別人的意願去進行我的人生，那麼遇到不順心的地方我總會不自覺的想，都是別人的錯，如果當時不聽他的就好了。但是因為是我自己決定的，那麼無論如何我也不願意責怪自己。」

「即使那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蓮這回先沉思了一下才說「我比較盲目自信，真的，我總是相信自己不會出錯的」

他的表情認真，說完這句話，兩人都笑了。

「有一件事其實是我非常想要問的」

「什麼？」

「就是關於蓮先生和莫老先生的關係，聽傳言說，您和您父親的關係一直都比較緊張，我起初也是比較相信這個說法。但是莫老先生病倒之後，您卻又放棄了原本所擁有的一切回到了這裡，若不是您曾經放棄過莫家的第一繼承權，我還真會覺得您是回來爭奪繼承權的」

「那你為什麼又覺得我不是呢？人總是擅變的」蓮反問

「其實在我見到您本人之前我都是這麼認為的，但是我現在可以很堅定的告訴自己，您不是」蓮絕對不是個會執著於金錢和權利的人，做了20來年的記者，平日閱人沒有上萬也有上千，這點看人的自信他還是有的。

「原來周先生也是很自信的人」

「盲目自信」周紀學著蓮的語氣刻意強調。

蓮撥了撥杯子里的咖啡「你也說了他是我爸爸，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周紀愣了一下，因為蓮用了「爸爸」這個稱謂。他採訪過很多人，其中也有很多是像蓮一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們總是懷著尊敬和虔誠的語氣稱呼生養了自己的人為父親母親，而蓮卻用了「爸爸」，這是兩個重複的簡單音節，卻比父親要來的親近樸素的太多太多。

周紀的一位同事曾經在看完關於蓮和藍非的那段過去之後評價道「典型的豪門悲劇」這樣的父親一般大約直到臨死那刻才能夠自我醒悟，獲得原諒。這樣的他們見過太多太多，只不過這次不是發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間，而是發生在兩個男人之間。

「不知道這個問題可不可以問，您和藍先生之間是？」

「抱歉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因為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問題，還可能會波及到藍老師的生活」

「那回到剛才的問題，您和您父親真的三年都沒有聯繫過嗎？」

「沒有」這次回答的乾脆利落

「我覺得蓮先生您是個特別能看得開的人」周紀總結道，真的，在莫言對他的戀情進行了如此徹底的破壞且斷絕了父子關係3年，不曾主動找尋其下落的情況下還能如此坦然的回到莫家，甚至可能兩人已經見過了面進行了一次平心靜氣的對話。

「好象是的」

「還想詢問一下關於莫老先生的病情，似乎一直都沒有公開過」

「這個倒是無可奉告」蓮神秘一笑

「那最後的問題」周紀乾脆的放棄之前的問題，翻過紀事本的另一頁，嘆了一口氣，這是他們辦公室的女同事強烈要求他一定要問的問題「請問蓮先生現在有固定的，恩，男朋友嗎？」

「有的」

周紀一驚，猛抬起頭來「藍先生嗎？」

「不是」蓮笑得更加開心

「那，東條先生？」

「也不是」這次翻了個白眼

周紀還在努力思索著，當最後一個名字在腦海中漸漸成型的時候程澤惠卻敲門進來，他對蓮說「莫先生，維艾科技的人已經到了」

「我馬上就來」說著站起了身，伸出左手「很高興今天能夠同你聊天，周先生」

周紀只得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名字又吞了回去，跟著站了起來「哪裡，應該是我的榮幸」

影帝魏青，這是周紀最後想到的名字，但他卻沒來得及確認，只能帶著遺憾離開了帝國大廈。

當蓮再一次接到魏青的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醫院裡陪著莫言用下午茶。

電話接通之後兩人對著手機沉默了很久，然後先開口的是魏青，他說

「蓮，我們去旅行吧」

蓮說「好」

「去日本」

「好」

然後兩人都笑了。

「我說真的，明天就走」

「我也說真的，明天就走」

然後又是沉默，魏青說「明天中午12點，成田機場見」

掛了電話，蓮發現莫言正盯著他看「怎麼了？」

「朋友？」

「嗯」然後又補了一句「男朋友」

莫言正在喝茶，這一下實在是嗆的不輕，他好半天才緩過神來，看見蓮面臉笑意地看著他，憋著一口氣噌噌地往下咽，最後乾脆往枕頭上一倒「算了，我也管不了你，是那個混血的？」

蓮又翻了個白眼，心想自己這輩子怕是和東條脫不了干係了「不是，是那個拍電視劇的」

莫言當然不可能把兒子拍的電視劇仔仔細細地看了，所以他只能在記憶里搜索那些曾經掃過的海報和一些不連貫的畫面，最後終於還是有了印象，很是認真的得出結論「比那個混血的好點」

這次蓮是真的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倒在了床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