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晚一些的時候,天空飄起了小雪,細小的雪花自漆黑的夜空中飄落下來,在昏黃的燈光下朦上一層朦朧地光暈,彷彿撒落的星子。等到了近前,卻又漸漸分明出柔和的枝椏,落在地上,屋上,樹上,石上的,一層層堆積起來,又有少許,不偏不倚地飄在池子的上空,立刻就被水蒸氣給蒸了個乾淨,似是從來沒有降生在這個世上似的,連個影子也沒留下。
這是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浸在池子里的半身熱得甚至火剌剌的疼,露在外面的半身卻冷得直起雞皮疙瘩,每落下幾片雪花,就要顫抖上一陣子。
魏青伸出手來,立刻有幾朵純白的小花被吸了過來,然而只是一瞬間事,等他再想仔細看清小花的模樣,它們卻已經消失不見了,連水珠都沒能形成,只留給肌膚一片濕濕的感覺。
「你說,雪花是從哪裡來的呢?」
蓮剛從屋子裡走出來,他站在那兒,抬頭望天,他的肌膚比雪還白,柔順的長發比夜還黑。雪花落在他的頭髮上,一會兒功夫就消失不見了,讓人覺得它們也許是因為驚嘆蓮的美而故意藏在了他的髮絲里。
魏青一面看蓮,一面慢慢下沉,最後整個身字沒入了水裡,連臉也埋了一半下去,只有他面前的一片水冒起了泡泡。
蓮好笑地看他,突然想起了日本童話里的水怪河童。
蓮進了池子,一臉壞笑著挪到魏青的面前,魏青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雖然防備著,但還是被蓮捏住了鼻子,這一下最後的呼吸渠道也被堵住,猛地一下子又站了起來。
「會,會死人的」可憐的魏青嗆了一口水。
「誰叫你把嘴巴也埋進去的」蓮回的一臉理所當然。
「我冷啊…….」他真的是很怕冷。
蓮抱著他「這樣還冷嗎?」
「這樣更冷……」蓮剛從上面下來,身上自然是冰冷的,魏青被他抱得打了個哆嗦。
蓮一撇嘴將魏青推到一邊「不要你了」
魏青忙拉住他的手道「我錯了……很暖和,真的」
蓮這才又笑了,又抱他。
肌膚和肌膚緊緊地貼在一起,甚至可以感覺到彼此胸腔的起伏,那是心臟跳動的證明。深夜的「湯池」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皚皚白雪的包圍中,彷彿整個世界里也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似的。起初是冰冷的,魏青覺得,人體的構造真的很神奇,就像這樣,兩個人只是抱著什麼也不做,卻漸漸的暖和起來,他突然想到了去年在俄羅斯過冬天的時候林宇買的電熱毯,不過要是蓮知道他把他比作電熱毯,一定又要欺負他了吧。
他很喜歡蓮,不,應該說是愛。
他不懂什麼是愛,雖然叔叔曾經對他說過,其實沒有人知道什麼是愛,只有你遇到了所愛的人,你才會知道所謂愛一個人的心情。
他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是要愛男人還是女人,年紀該多大,樣貌該如何。
他只知道他遇到了蓮,他們住在一起,然後他突然喜歡上了這種感覺,習慣了身邊有這個人,從此不再想分開,然後他知道,他愛上他了。
所以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他愛的人,願意和他在一起,在一起的時候,又總是很快樂。
叔叔曾經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可是他一點也不想去想。
「蓮」
「嗯?」
「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他感到懷裡的人動了一下,然後蓮笑著說「沒有」
「哦」
又頓了一下,蓮猛地抬起頭來「什麼啊,你就『哦』啊?」
「啊?」
「你不是問我有沒有說?」
「恩,然後你說沒有」
蓮覺得自己快要暈了「那你不是打算現在說的嗎?」
魏青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啊,我剛才沒有說嗎?」
「……你那個也算的哦」那是問句好不好……
「那,我愛你,蓮」
「……」
魏青見他不說話「又怎麼了?」
「算了……」蓮泄氣地又爬回魏青的懷裡,本來很有氣氛的說……
魏青看著蓮的反應一頭霧水,他還不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們兩個不說話,整個世界也跟著靜了下來,魏青看著一團團往上冒的水蒸氣,覺得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在後鞠拍戲的日子。他知道《淺淺》在電視上的播放已經進入了尾聲,這部只在深夜檔播出的電視劇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受到大面積的負面評價,連很多家中有兒女的中年人看了,也覺得這是一部非常唯美的電視劇而深深受到感動。這部電視劇最終還是沒能趕上年底的評獎,但是相信張導和憐伶來年的收穫一定不會小,連季家的兩個小丫頭也跟著火了一把。
不過魏青自己已經不是太關心的了,他自己今年拍了兩部電影都收穫頗豐,顯然蓮也並不關心,他本來也就沒有打算在演藝事業上有所發展。
「在想什麼?」蓮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
「在想后鞠」
蓮笑道「在溫泉拍的那一幕?」
魏青一開始沒回過神來,還不知道蓮指的是什麼,待仔細回想,原來是在溫泉拍的那段讓人血脈噴張的戲,一時臉紅無語。他低頭看了一眼笑得直顫的蓮,一俯身照著那天拍戲的樣子先在那顫動的睫毛上落下一吻,然後是唇。
蓮只遲疑了幾秒鐘,他很快明白了魏青的意圖,主動張開嘴唇。魏青毫不客氣地長驅直入,蓮的口腔里有股麥茶的清香,深深吸入,不忍稍放。
待好不容易分開了,蓮也照著那天的樣子,在魏青的胸口咬了一口,這一次,力氣還要大些,直咬出來兩整齊的牙印。魏青卻也顧不得疼不疼的,立即張口還過,結果兩人就像兩隻小狗一樣,你一口我一口的咬著,不防守只進攻,咬著還舔著,落下滿身牙印,實在是誰也沒討得好去。
最後還是魏青先受不了了,他一把將蓮按在池邊上,埋在他纖細的脖子里細細地舔,脖子是蓮最薄弱的地方,只需輕舔,他就會受不了的全身顫抖,然而他又不會高叫出聲,只是忍著,緊抿住雙唇,每每此時,魏青就會變本加厲地輕口啃咬,必然會誘發出細碎的呻吟,無比惑人。
蓮平時總是讓人覺得會強硬一些,然而一旦被抓住弱點,卻泄了力氣,身子一點一點的軟下去,微微顫抖著輕纏著你,像是哀求。魏青卻不管他,再然後,蓮終於意識到對方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的時候,就會抖著聲音,就像現在,他軟軟地喊著「阿青」
魏青當然只裝做沒聽到。
蓮的聲音就更軟,透著股兒說不出的魅
「阿青,停吧,我不要啦」
魏青只有聽到這樣帶這點兒哭嗆的撒嬌才會停下來,又親吻他的眼臉安慰他。蓮又會苦著一張臉委屈地抱他,整個人纏在他身上,既可憐又可愛。魏青就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手指伸了進去,蓮只是哆嗦了一下就放鬆了身體任由他動作。
魏青當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這個壞蛋一定在思索著等完了該怎麼欺負自己。但是現在他也顧不了這些了,美食當前,實在沒有放棄之理。
魏青不抽煙不喝酒,當然也沒碰過毒品,大凡是這世界上碰了會上癮的東西他一件也沒有碰過,現在他卻沾張了這麼一件,但是這一件,他想,他這輩子大概也是不會想戒掉的了。
世界上的人總是說東方人很含蓄,然而蓮顯然是一個有別於大多數東方人的坦誠的人,他不但坦誠,還表裡如一。在情事上也表現得和他平時的人生態度一樣,非常的誠實。
在他覺得痛的時候會微微皺起好看的眉頭表示抗議,在他覺得舒服的時候也會發出低低地呻吟聲,毫不掩飾,他的聲線優美,聽在耳里,更像是一種鼓舞和邀請。
兩人在池子里做了一次只覺得頭暈腦漲,水裡的溫度很好,剛才運動的時候並不覺得,一停下來,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兩人半死不活地爬上岸,倒在一片輕薄的雪地里,兩人成大字形仰躺在地上,兩隻手緊緊的交纏著。雪漸漸的已經小了,夜空的黑色佔了大半部分的視線,兩人躺了一會又覺得冷,魏青打了個顫終究是清醒了,趕緊站起來抱著蓮衝進了浴室。
在湯澤的日子裡,美好得像是夢幻一般,他們每天泡不同的溫泉,去了因《雪國》而著名的「駒子湯」。有時候也去滑雪,可惜兩人大約都沒什麼滑雪的天賦,每次去滑雪的最終結果都是兩個人在雪地上滾成兩隻不太規則的大雪球。他們在正宗的塌塌米上做愛,完了又冷得瑟瑟發抖抱成一團……
直到最後一天,誰也不願意提將要離開的事。
在來到越后湯澤的第七天,魏青和蓮坐上了返回東京的列車,他們緊握著彼此的雙手看著窗外這片白銀色的凈土漸漸倒退,隨著列車發出的越來越頻繁的聲響終於化做了道道潔白的線條,最後被一片漆黑的隧道所替代了,再也看不見了。
蓮倚靠在魏青的肩上沉沉地睡著,等醒來的時候,列車已經駛入了東京站。突然從充滿鄉村氣息的越后湯澤來到繁華的東京,還真有點兒不習慣。隨著東京車站擁擠的人潮出了東京站,腦子裡甚至有一瞬間的茫然。
「捨不得了?」
魏青一偏頭,正看見蓮含笑的臉。老實地點頭「嗯」
沒想到蓮卻意外地一臉正經地說「我也捨不得」頓了一下又說「以後乾脆在那買棟房子算了」
發現魏青正獃獃地看著自己,心裡一動「我們一起住」
魏青的眼珠子轉了兩圈,又兩圈,然後單手掩著臉將腦袋偏到了一邊,將臉上的熱度藏在了手心裡。
蓮低頭偷笑了一把,突然兩手拽著魏青的胳膊拖住「走,帶你吃好吃的去」
兩人在站口攔了一輛的士,蓮坐在前面,用日語指揮著司機。魏青百般無聊,專註地看著窗外的風景,東京也冷的厲害,雖然沒有下雪,但地面上,屋頂上的積雪還沒有消退,魏青看到日本的女學生們穿著短裙在雪地上走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鋼精水泥的叢林雖然也有它獨特的風味,但是一想起空靈的越后湯澤又有些惘然若失。等魏青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的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偏離了大路,拐進了不知道哪裡的小路,人也少了許多。
「這是到了哪裡啊?」他疑惑地問
蓮轉過頭來,把腦袋擱在椅背上笑著說「去把你賣了」
魏青一別嘴「我可不值錢」
「誰說的」蓮伸出手在他臉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我家阿青可是搶手貨」
惹得魏青直翻白眼。
的士車又拐了兩個彎,最後停在了一個小巷子里。這條巷子看起來倒還真是蕭條的很,路上除了這一輛車和車裡的3個人,路上連半個行人都沒有,只有路邊的小書店裡坐著一個阿婆,戴了副老花眼鏡頭也不抬的看著書。
「還愣著做什麼,到了啊」
魏青這才發現蓮已經站在了車外,正低著頭看他,的士的司機也看著他,只是一臉的不耐煩,他忙開門下了車。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啊?」
「其實我也不知道」蓮答。
「啊?」
沒等他再問,蓮又拉著他一路走,一邊走還一邊四處看,沒走幾步又突然停了下來,指著前面的一家店鋪道「啊,就是這家了」
魏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招牌上寫著「吾郎拉麵」
「拉麵館?」
「沒錯」
「……為什麼是這家」
「其實,是東條介紹的。他經常提到這家店,說這家店的拉麵特別好吃」
魏青瞭然。
「說到東條」他指了指前面「你不覺得,那個人的背影和他有點像嗎?」
蓮轉過身,於是也看到魏青所說的那個人,他似乎是剛剛才從那家拉麵店裡出來的,因為他記得之前拉麵店門口是沒有人的。那人穿著日本傳統服裝,背對著他們正在拉門口張貼的布條,那背影確實……
「不是像」蓮斬釘截鐵地說「那就是東條」
好歹也一起住了3年,別說是背影,就算化成灰撒地上,蓮相信自己也能篩出來哪幾粒是東條吾身上燒出來的。
於是當東條吾轉過身來的時候,三個人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啊哈哈,你們都是吾郎的朋友啊,來來,多吃點,這面的料可都是我獨家製作的」東條老爹說著一口發音並不標準的中文,他出生於日本沖繩,是典型的海邊漢子,高大身材,曬的黝黑的皮膚,個子比東條還要高上幾分,為人非常豪爽。東條的母親是中國人,一個溫婉可人的江南美女,性格似乎非常內向,基本不怎麼說話,只是笑著半低著頭忙裡忙外的收拾店子。
「吾郎」蓮拍著東條的肩笑得直不起腰來。
「找死啊你」東條吾恨恨斜了他一眼。
魏青還算婉轉,他想起門口的招牌「吾郎拉麵」,原來如此,這個名字是這樣來的啊。他沒當場笑趴在地上,只是將頭偏到另一邊,好久也沒敢回過來。
「難怪你老是跟我說這家店,原來是你家開的啊」
「有問題嗎?」東條吾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沒有沒有,只是很難想象,我一直以為你家是搞黑社會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長的就這麼像混黑社會的嗎」東條吾冷冷地說。
魏青還沒轉過頭來,但他在心底里表示贊同,然後在得知蓮的廚藝是師承東條處之後,心中又跟著驚了一下。
「來來,先吃飯,聊天可以過會,面得趁熱吃」東條老爹又拿了兩瓶清酒來放在櫃檯上「吾郎這孩子,居然還能交到你們這麼體面的朋友,真是不容易」
「死老爹你胡說什麼」東條吾一腳踢飛一隻凳子
東條老爹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巴掌拍向桌子,魏青感覺他那碗面里的湯都要蹦出來了。
「臭兒子你老爹說的有什麼不對?就你這樣,啊?當年就拎只破包,跟你娘說一聲我走了,就跑了個沒影,啊?這都多少年了,也還知道回來看看你……」
「我這不是回來看你了嗎還這麼多話,你說說我回來之後你這話說了有多少遍了」
「我說這麼多遍是要讓你記住,我說的你都聽進去了你?」
「……」
魏青和蓮兩人悶頭吃面,一邊吃面一邊看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一邊看這兩人吵還一邊交流著觀后感。
蓮說「我終於知道東條那爛性格是哪裡來的了」
魏青說「基因的遺傳和變異,這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話說,這拉麵真好吃」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