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yan的女朋友,漂亮嗎?」
「很漂亮」魏青笑著說凱瑟琳低頭苦笑道「能做Cyan的女朋友,她真幸運」
「不」魏青認真地糾正道「是我的幸運」
研究所離魏青的家並不很遠,兩人又聊了些其他的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研究所的門口。
「就送到這裡吧」
「好的,拜拜」魏青轉身要走,凱瑟琳突然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就像當年在車站的時候一樣,緊緊地拽著他的衣角,只是那時的兩個孩子,都已經各自長大。
魏青頗為無奈地問「怎麼了嗎?」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你會選擇我嗎?」
魏青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有想到凱瑟琳會這麼問,他感到很苦惱,他實在不是個擅長處理感情問題的人。如果換做別人,他也許可以置之不理,但是眼前的女孩,不知道為什麼,他無法轉頭就走。所以他秉持他對待任何事都一貫認真負責的態度,非常明確的說「我不能做這種假設」
凱瑟琳鬆開手,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抱歉,請把剛才的話忘記吧」
魏青點了點頭,這次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天空中沒有星子,連月亮也半隱半現,讓人迷失了方向,夜風一陣一陣地扑打在身上,泛著微微的涼意。
魏青獨自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他沒有敲門,他在等待。也許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他不懂,他不明白,也許離開了林宇,離開了叔叔,離開了很多人他的生活會變得一塌糊塗,可是那只是也許,是很多人共同支撐起了他,支撐起了他的生活,他相信沒有什麼困難的,因為最艱難的日子他都挨過了。
他其實是個善於思考的人,但是思考問題之於他就像一把雙刃劍,讓他陷入慌亂和迷茫,所以他放棄了思考,他在等待。
就在他快要石化的時候,門開了。
魏國年對他說「進來吧」
「不是直接打包行李走人嗎?」很好,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依舊是剛才的客廳,魏國安依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甚至在魏青進來的時候連頭也沒抬一下。吳佩望著自己的兒子,那表情不知道是哭是笑,神色複雜。
「你叔叔說的,是真的嗎?」吳佩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顫抖。
「如果叔叔說的是關於我的『女朋友』是個男人的話,那是真的」
這大概是在場的所有人見過吳佩的動作做快的一次,她給的印象一直是優雅的,高貴的,從不大聲喊叫,也從不會表現的慌亂和暴躁。
那幾乎是發生在一瞬間,從吳佩從椅子上站起來,到在魏青的臉上擱上一巴掌。
她的力氣其實不大,並不是不想使力,而是她天生就只有那麼大點的力氣。魏青的臉不疼,他疼的是心。
即使在幼年吳佩不怎麼喜歡他這麼兒子的存在的時候,也僅僅是漠視他。從來沒有對他大聲喊叫過,更不要說是打他。
他說不出任何話來反駁或者為自己辯護,因為吳佩哭了,哭的傷心欲絕。
他只有緊緊地抱住這個生育了他的瘦小女人,任由她哭泣,還自覺地從桌子上撈過面紙來遞給她。
吳佩哭夠了,一偏頭看見正從旁邊抽出一張報紙來看的魏國安,怒道「你不能說兩句嗎?」
魏國安卻抬起頭說了一句讓吳佩非常吐血的話,他說「你就全當兒子在療養院沒回來好了」
吳佩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魏國年見哥哥沒什麼意見,也跟著趁熱打鐵「阿青現在跟男人在一起,又不代表一輩子就這樣了,就算阿青真的跟男人過一輩子,您就當多個兒子也沒什麼不好啊」
說著還向魏青拚命眨眼,示意他好歹也說兩句。
魏青接到暗示,想了想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道「媽媽,我自己的事,讓我自己做主吧」
吳佩看著兒子,這個實際上她從生下來之後就沒有好好養育過的兒子原來已經長得這麼高了。她說「你讓我想想」
魏青苦笑道「那您好好想想,我今天晚上,看來還是不要住家裡的好」說著就準備上樓去收拾還沒有拆開的行李。
他還沒走到樓上,吳佩就喊「天這麼晚,你不住家裡要住哪裡?今天就住著,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魏青和魏國年聞言相視而笑。吳佩卻已經不理他們,當然也不想理她胳膊不知道往哪裡拐了去的老公,自己回房去了。
等吳佩走了,魏國安卻朝魏青一揚下巴,魏青只得又回到原位坐下。
魏國安的臉依然埋在報紙後面,卻犀利地問「那家是什麼背景?」
「大陸莫家」魏青苦澀一笑,誠實地回答。
魏國安聞言驚異地抬起頭來「莫家會贊成你們?」只要一提到大陸莫家,就只有八個字來形容,根深蒂固,頑固不化。一個保守到幾個世代以前的家族。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蓮有沒有把自己的存在告訴家裡。
魏國安看了他一眼,又把視線重新挪回到他的報紙上「看來你也並不順利啊」他確實不是木頭,而是聰明的科學家。無論面對什麼情況都能夠保持最為清醒的大腦,並且邏輯清晰。
「我很愛他,但是我總是不能確定,我常常會覺得也許他並不如我想象的那麼愛我」魏青第一次把深藏在心底的,一直困惑著他的問題說了出來,在他父親的面前。
如果說他對於魏國年的那種信任感是後天養成的,那麼他對於自己父親的這種坦白就是天生的,無論他的父親對他的態度是怎麼樣的,這種特別的安全感卻是與生俱來的,是一種特殊的本能反應。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他的父親顯然不會給予他任何建議,感情問題永遠是大部分科學家的空白部分,而他從一開始也沒有奢求他父親的意見。
次日早晨的時候,魏青是拖著箱子下來吃早飯的。
吳佩的眼睛死盯著他的拖箱「這是做什麼?」
「我想我還是先不要呆在家裡的好」魏青說「反正我也要儘快回去工作,等到您想通了,或者」他頓了一下,搖了搖頭「或者,我想通了的時候,我再回來看您吧」
魏國安依然捧著一份當日的新報紙,沒做任何錶示,吳佩看看魏青,又轉頭看了看魏國年和魏國安,終於也算是默許了魏青的提議。
早餐是吳佩一早吩咐Susan去ChinaTown購買的粵式早點,整個用餐的過程大家都很少言,吳佩只一個勁地夾著點心到魏青的盤子里,魏青笑著一一接下。
吳佩還想挽留魏國年多住幾天,魏國年卻表示不放心魏青一個人,吳佩想了想,也就不再挽留,兩人在家裡呆了算起來不到一天的時間,又離開了。
「……綜上所述,我認為,飛天這一次新產品的開發,應當選擇與恆通合作」
張經天的這一翻話說完,會議室立即不復剛才的安靜,在座的都是在飛天頗具地位和影響力的股東,大部分是莫氏的家族成員。他們有奈不住性子的開始低聲議論起來,也有人沉默不語,有人顯得很高興,也有人愁眉不展。
然而只有蓮的聲音清晰可見,他的聲音不高,但是卻清楚的傳達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我不同意」
張經天站在自己的座位前看著蓮,他本來個子就矮,會議桌又高,他雖然是站在那,卻和別人坐在那的高度沒有多大差別。似乎是為了站的時間更久一些,他兩腳分立,加上身形粗壯,乍一看過去,感覺相當的有「份量」。他對於蓮的反對聲顯得頗為不在意,趾高氣昂的神色絲毫沒有減退「那麼請我們的莫大少爺說一說,您為什麼不同意」
蓮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他的雙手交握在桌子上,背完全依靠在沙發上氣定神閑地看著張經天「在公司里請叫我代理董事張,張總經理」
這句話無疑在提醒張經天請注意自己的身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張經天臉色一白,但隨即又笑「莫大少爺在開玩笑吧,您能回公司,是因為您是大少爺,至於代理董事長,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聽說」說完還向眾人聳了聳肩,於是有幾個張經天一派的跟著低聲笑了起來。
蓮也不生氣,只將手掌向上伸到後面,明俊立即從他手中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交在他的手上,蓮接過文件,交給坐在他左手邊的莫子歌,莫子歌看了一眼,笑了,又傳給下一個人。
「這是莫董事長授權我為代理董事的正式文件,上面有我父親的親筆簽名,大家可以看看」他首先用了莫董事長這個稱謂,其次,才用了父親。
張經天似乎還不相信,直到那份文件傳到他的手上。
他仔細地看了一遍文件,上面那個簽名他當然認識,確實是莫言本人簽的,而那個簽名的日期,竟然是在他生病住院之前。
「我父親簽這份文件的時候,靡律師也在場,也就是說,是完全合法有效的」
張經天算是終於知道為什麼今天莫言的私人律師兼好友靡亞妃會在場了,他狠狠地看了一眼這個他曾經數次收買不成的靡亞妃,後者只是習慣性地用手掌託了托他的黑框眼鏡。
張經天冷笑道「就算您是代理董事長,也不能一個人做決定吧,還請您說一說您反對和恆通合作的原因吧。若只是無理取鬧,相信在座的各位也不會答應吧,我可是聽說過您和恆通老闆吳永恆在劉家宴會上的醜聞」
應該不只是聽說吧,八成是吳永恆向他述過苦了。
「那您也想必聽說過,你兒子給了姓吳一拳這件事了」莫子歌算是終於抓住了機會。蓮無可奈何地看了莫子歌一眼。
而身為當事人的張宇連眼睛也沒斜一下。
張經天卻是只能把怒氣往自己肚子里咽,他確實沒聽說,該死的吳永恆,還有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處處拆自己的台。
「那麼大家看看這些資料吧」蓮向明俊招了招手,莫子歌也站起來,幫忙將事先裝訂好的文件發了下去,人手一份「這裡是我在這段日子以來所調查得到的關於恆通的內部資料,資料顯示,恆通在最近幾個月以來一直處於虧損狀態,甚至已經欠下了超過百萬的外債,他們工廠的機器在上個月已經部分變賣用來抵償債務,根本沒有足夠的設備來生產我們所需要的零件」
他頓了一下,給予大家足夠的時間來瀏覽這些資料「所以,我不知道剛才張總經理所說的設備齊全,有足夠的資金運行是哪裡來的,莫非,還有另外一個我們所不知道的恆通?」
張經天粗暴的翻閱著那厚厚一迭的資料,蓮所收集的資料非常齊全,且都有確實證據,讓人想不相信都難。
說到和恆通合作,其實張經天本人也是個受害者,原本的恆通確實是個非常不錯的公司,他被那鮮亮的表皮和吳永恆的花言巧語所迷惑,對於恆通的這些虧損狀況事實上也是一無所知,他越看越氣,臉色紅白一片,直想立刻就衝到吳永恆的家裡一把將他掐死。
最後他選擇沉默的坐下,顯然已經不想為恆通做任何辯護,應該說是辯護也沒有什麼用處,鐵的證據在此。
「是我調查不周」
他只能說出這句為自己稍做開脫的話。
蓮也沒有加以責怪,他明白什麼叫見好就收,又讓張宇拿出他所制定的方案來。
張宇顯然比他的父親有才能多了,他選擇的合作對象是金利,其實這個合作對象是蓮提出來的。他和金夫人聊天的內容顯然不僅僅只有關於他的父親,金夫人的丈夫所做的是房地產業,金利則是金夫人自己閑來無事所開發的新事業,她的資金豐厚,設備又都是全新的,蓮把這項合作的事務交給了張宇,張宇親自參觀了工廠,對工廠的管理模式以及高端的設備都非常滿意,又多次商談了合作事項的細節才在這次會議上提了出來。
他處事謹慎小心,每一個細節都要親自確認,完全不似他的父親,給人家酒桌上灌兩次就稀嚦糊塗地忽悠去了。
他所準備的資料條理清晰,所做的陳述也輕緩明了。
他站在大屏幕前侃侃而談,對於眾人的提問也都一一認真做出回應,每每能打消別人心中的疑慮。
張經天由原本的低頭負氣,到張口結舌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他覺得自己彷彿今天才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兒子。他從來沒對自己這個兒子抱過任何希望,論才能,若是問莫家下一代最為出色的孩子是誰,十個人有十個會回答說是莫家大公子莫憶,論名氣,絕大部分人都知道莫家的兩個公子的名字,即使是莫家的家族成員,也很少有人能夠一口就叫出張宇的名字,論容貌,張宇長的其實不差,甚至可以說非常英俊,在這一點上他繼承了莫家的大部分血統,無論走在哪裡都足以叫人眼前一亮,當然,這又不包括和莫家大少爺走在一起。
最初的時候他會為兒子在學校取得的成績感到高興,但是漸漸的,他發現兒子無論取得怎麼樣好的成績,也無法成為他向人誇耀的資本,即使兒子取得的成績比莫家的兩個少爺更加優異,也僅僅只能得到他人的一句稱讚,然後一轉身,那人又會驚奇的說「哎呀張經天這是你的兒子啊?」
是了,如果不能被人記起,那就沒有意義。
他總是希望兒子能有驚人之舉,然而即使莫大少爺的個性並不怎麼張揚,張宇卻比他更加沉默。他從來不主動去爭取什麼,總是顯得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彷彿世間任何的事物都無法提起他的興趣。
最後張經天終於失望了,他開始冷淡這個兒子,投注在兒子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少,最後甚至連和兒子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然後今天他突然發現,他的兒子竟然變得如此的沉穩了,他站在那裡,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暗淡無光。
他的心內一陣竊喜,他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