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高綠不解地轉向方夜白,然後,她呆住了。

方夜白中槍的部位竟然很快地止血,甚至,不到一分鐘,一顆子彈彈頭就從他傷口裡擠了出來,掉落地上。

高綠瞠目結舌,簡直難以置信。

「這……這是……」

「高綠,小自己成了不死之身,他被定型在現在這個模樣了。」南宮神武彎身撿起那顆彈頭,心裡也難掩驚異。

那台儀器究竟是什麼?竟能把人改變至此?

高綠傻了好幾秒,才急著湊近審視方夜白,只見他腹部的槍傷已經癒合。

「天啊!這怎麼可能……」她抖著手,抹開血跡,驚恐地低喃。

「這是細胞的再生能力。」南宮神武也靠過去,眼光從方夜白幾乎沒留下任何傷痕的腹部移向他的臉,嘲弄地對他道:「這下子,你真的變成妖怪了,小白。」

方夜白眉峰輕擰了一下,將染了鮮血的上衣拉好,遮住腹部。

「是……那次實驗造成的嗎?」高綠低頭看著地上幾滴正彼此相融相吸的血,臉色突然變得更加驚凜。

「對,上次實驗臨時出了狀況,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方夜白冷聲道。

「瞬間斷電,再加上激光素照射過久……所以是時間和電力的問題……只要算好斷電的時間和電力伏特,也許……」南宮神武回想當時的情況。

「怎麼?你也想變得和我一樣嗎?神武。」方夜白冷笑。

「我可不想變成徹底的妖怪,我只想回復原來的模樣。你的數據應該可以列為參考值,現在只要我們再奪回那台儀器……」南宮神武嚴肅地道。

「不!不對!完全不對!我們都錯了!不能再依賴那台儀器了!」高綠突然急喊。

「什麼不對?」方夜白和南宮神武都看著她。

「那台儀器……根本是個錯誤的設計!一開始就錯了!」高綠一臉驚恐。

「你在說什麼?」南宮神武愕然。

「我們都以為問題出在操作,可是,我認為問題根本出在那台儀器,只要被照過儀器的激光素,細胞就產生異變,再也無法復原!而且每照一次,細胞的異變就更加劇,那是一種基因突變,永遠的突變……」高綠喃喃地道。

「你的意思是……」南宮神武瞪著她。

「我說過,激光素光線類似輻射,那台儀器根本無法讓人青春永駐,只是在製造怪物。結果,你們只是一台錯誤儀器製造出來的失敗品,這種失敗品必然帶有可怕的瑕疵,而這個瑕疵,早就在你們身上反應出來了……你們的心臟,還有血液……」高綠憂心地看著方夜白,並未說出對他血液的疑慮,只覺得好悲傷。

方夜白俊臉微變,伸手揪住她,怒斥:「你到底想說什麼?」

「別碰她!」南宮神武舉槍對準他。

小五見狀,立刻出手扣緊南宮神武的手腕,迅速奪下他的槍,並抵住他的眉心,冷冷警告:「不要亂來,南宮神武。」

南宮神武瞪著小五,冷譏道:「你真是可悲,小五,對一個沒心沒肺,從不把你當人看的男人忠心耿耿,值得嗎?」

「值得。」她毫無遲疑地道。

一旁的方夜白心頭陡地輕震了一下。

南宮神武也怔了怔,小臉忽然從嘲諷轉為感慨,目光移向方夜白。「你何其有幸,得到這樣一個為你赴湯蹈火,死心塌地的女人,可惜,你卻一直在追逐一份虛無的愛。」

「哼!你懂什……」方夜白冷蹙著眉,正打算反諷回去,倏地,心臟像是斷電的機器般突然停止跳動,胸腔瞬間虛脹,他張大嘴巴,無法出聲,更無法喘氣。

「喂……喂!你怎麼了?小白?」南宮神武發現他不對勁。

方夜白按住胸口,臉色整個刷白,向前倒下。

「少爺!」小五很快地伸出手,但手伸到一半,又不敢碰他。

可他卻在昏迷之際,下意識抓住她的臂膀,彷彿是長久以來的習慣,習慣只要他伸手,她就在他身邊。

她立即撐扶住他,有如他最倚賴的支柱。

南宮神武上前檢查他的脈搏,臉色驟變。「他的心臟停止跳動了!」

「什麼?我看看……」高綠大駭,以指尖測量方夜白的頸側動脈,真的沒有脈搏。「天啊!真的!他的心臟停了……連呼吸也停了!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死?方夜白會死?

小五瞪大雙眼,呆住了。

擁有了再生能力的方夜白,怎麼可能會死?怎麼可能?

這個問題,意識漸漸模糊的方衣白同樣也想不透,難道他以為的永生,也只不過是場短暫的夢嗎?只是一場可笑的夢……

方夜白躺在小五懷中,心跳停止,沒有呼吸,形同死亡!

大家都呆了好幾秒,但南宮神武畢竟是學醫的,他首先恢復冷靜,大聲命令小五:「快!快把他平放,我得幫他做CPR。」

小五迅速讓方夜白平躺,南宮神武直接在他胸口施壓,但他人小力道不夠,高綠急道:「不行,神武,你力量太弱了!我來……」

「不,我來。」小五推開南宮神武,腦中閃過記憶庫中的CPR急救措施,先以口對口人工呼吸,雙手按住方夜白的胸腔,開始規律地按壓。

他的唇冰冷,毫無氣息,他的臉色死白,完全不動,她腦中一片空白,機械似的為他急救,數著節奏的次數,短短的六十秒,有如一世紀,汗像雨一樣從她的額頭滴落,但她渾然不覺,只是一直盯著方夜白的臉,幾乎也忘了呼吸。

一分鐘過去,方夜白終於張口吐了一口氣,心臟恢復了跳動,她卻沒有停手,還繼續按壓,高綠看她失神了,連忙拉住她的手,喊道:「可以了,小五,夠了,他活過來了,醒了!」

她這才停止動作,呆愣地跪坐著,看著方夜白緩緩地睜開眼睛。

「我……怎麼了?」他虛弱地問。

「你的心臟剛剛停了。」高綠憂心地道。

「心臟……停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再生能力第一個衝擊的就是你的心臟,小白,細胞瞬間受傷又修復需要大量的血液,你雖然成為不死之身,但你卻又很可能因心臟衰竭而死。」南宮神武嚴正地警告。

「這就是我說的,那台儀器太危險了,它的激光素造成的細胞異變,不可能讓人還原,只會留下可怕的後遺症!目前看來,它影響最嚴重的,就是心臟。」高綠再次提醒。

方夜白俊臉僵凝,想起他再次接受激光素照射之後心臟的狂猛劇痛,頓時感到悚然、憤怒又可笑。

任博士設計的那台儀器究竟是什麼?

先是讓他還童,痛苦地困在七歲的軀殼中;這次給了他不死的異能,卻同時又剝奪了他的生機,這……簡直像個玩笑!像個詛咒!

難道他這一生,就這樣完全被一台儀器給糟蹋殆盡嗎?

小五則怔怔地盯著他,從來不曾想過,如果方夜白死去,她該怎麼辦?

在她的認知里,他就是她的一切,如果把她的生命拿來分析研究,那麼,裡面應該只有一種元素,一種叫作「方夜白」的元素。

一旦這元素不存在,她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所以,方夜白活著,她就活著,方夜白死,她也死,從以前到現在,這就是她最簡單的一條生存法則。

方夜白轉頭看她安靜地跪坐在他身畔,臉色發白地望著他,忍不住問:「你在擔心我嗎?小五。」

「沒有。」她否認。

「居然開始說謊了,你臉上明明寫滿了擔憂。」他冷哼。

她抹過前額,才發現額頭的冷汗依然不斷滲出,沾濕了瀏海,她的手,也仍然微微發顫。

這種心情,就是擔心嗎?因為擔心,才產生恐懼?

原來知覺與感官的覺醒,並不是件愉快的事。而要隱藏所有情緒,更是件痛苦的事。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努力想讓自己變得像以前一樣冷漠如石,但,真的好難。

「你真是個奇怪又過分的人!小五擔心你有什麼錯?她還幫你做了心肺復甦術,多虧她,你才能活轉過來。」高綠沉下臉來。

方夜白沒有回答,他只是困惑地看著小五,然後想起剛才在失去意識的瞬間,他腦中閃過的,不是父母,不是曉年,而是小五的臉。

清秀冷漠、木然定靜、無喜無愁,並且,永遠只看著他的臉。

為什麼?

是因為太熟悉了嗎?還是因為她是他唯一信賴的人?

她對他,究竟有什麼意義?

「小白,你現在得進一步接受檢查才行,你的心臟也許已經開始敗壞了,如果細胞再一次再生,你的心臟很可能會完全衰竭。」南宮神武嚴肅地宣稱。

方夜白淡淡冷笑,掙扎地站起,小五很自然地攙扶他起身,他頓了一下,看了她毫無表情的臉一眼,才將手搭上她的肩。

要求小五不準改變,不能有感覺情緒,真的很過分嗎?看多了方家成員的心機與狡詐,看多了世人的所有行為背後必定有某種目的,他只是希望她能超脫人性那些麻煩的七情六慾,帶著一顆全然沒有雜質的心,站在他身邊。

只有清除所有感情與知覺,才不會有所謂愛恨糾葛,以及背叛。

因為,他已懶得去時時防備自己人,懶得去揣測人性中是否有真心與真愛。

這就是為何他希望小五不要變,永遠不變。

方夜白的動作,讓小五明白,他對她的信任又回來了,只要她真的做到不露出任何心情,只要她用力把那些無聊的感覺全壓回去,他們的關係就能回到從前。

所以,她拚命地把他靠近她的那種悸動全都緊緊收住,絕不泄露一絲一毫,雖然那得費盡她許多力氣,雖然那讓她的心抽痛加劇,但她相信,她可以做到,真的可以。

「我沒時間去檢查,你們也沒時間再待在這裡逗留,我二哥就快來了,他的野心很大,目前正與中國的團隊合作,我不保證他會放過你們,因此,你最好帶著高綠馬上離開,先避到你家海邊的別墅去!」方夜白對著南宮神武道。

「你還真的以為你落入他手中能活命?」南宮神武擰起小眉。

「哼,我想賭賭看我母親會不會袖手旁觀。」方夜白冷笑。

母親出手的機率大概有百分之五十,不過,他相信她出手的主因是他的「細胞再生」能力,而非他是她兒子。

「不論誰出手,你終將淪為實驗品。」南宮神武嚴正警告。

「只要能先救出曉年,就暫且當個實驗品無妨。」

「曉年不會希望你為她犧牲的,接受一個不相干的人捨命相助,是一種壓力和負擔,你不懂嗎?」南宮神武尖銳地道。

方夜白臉色一沉,瞪他。「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真是令人感動的愛啊!可是如果我是曉年,我一點都不會感激你。」南宮神武挖苦道。

「我又不求她的感激,我只要她好好活著。」他堅定地道。

「嘖,小五,你家少爺是個瘋子!你這樣傻傻地跟著他,不覺得委屈受罪嗎?」南宮神武調侃地瞄向小五。

小五不語,即使胸口扭擰扎痛,但她的臉如同鑲上了面具,無波無瀾。

「小五不會跟著我,她等一下會護送曉年他們過去和你們會合,然後你們全部儘早離開美國。」方夜白淡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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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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