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因為我在外面遊盪不回家，所以生氣了？」從便利商店看到他，她就刻意表現冷漠，一臉不悅。

他們曾言明不管去哪裡都要告知對方一聲，並非要追蹤彼此的行蹤，而是避免讓對方多餘的擔心。

他第一次沒說一句話就出門超過兩個小時，她以為他丟個垃圾應該十分鐘就會回來，羅崴知道在外面磨耗一定會引起她的擔心，卻故意要試探她的反應。

她會生氣就表示她的在乎。

「羅先生多慮了，你回不回家關我什麼事？」就算真的擔心他，她也不想承認。

「那你為何生氣？」她的語氣分明就是對他抱怨，卻不肯坦承。

「只是肚子餓。」蘇倩水把生氣的理由推給未出世的小孩。

電梯門一開，她跨步走向公寓鐵門，才要掏鑰匙，羅崴已先開了門。

蘇倩水走進客廳，先把宵夜放在茶几上，轉身進房。

片刻，她返回客廳，將七十元遞給坐在沙發的羅崴。「剛才多謝羅先生解圍。」

看著她攤在手心的三枚硬幣，他蹙了下眉頭，「我說過不用還，只是一點小錢。」他沒有收下的意願。

她卻捉起他的手，將硬幣塞在他大掌。

「我也說過我不喜歡占別人便宜，就算一、兩元我也不想賒欠。」她對朋友可以大方給予，但她寧願自己吃虧，也不會佔人便宜。

「倩水，我不是別人。」羅崴眉頭鎖得更緊。她根本把他當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非要跟他明算帳。

「我們只是房客室友。」她強調現在的真實關係。

「就算是室友，請你吃個簡單宵夜也不為過。」羅崴想把錢還給她，收她這點小錢簡直讓他心裡受傷。

「我就是不想讓你請。」她拎著熟食直接轉身回房。

羅崴嘆了口氣，把三枚硬幣放在茶几上。

他想起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三年前，在新竹科學園區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剛由副技術長升任技術長的羅崴準備帶幾名公司的研發人員去工廠參觀，因為此約定的時間早到，他便先在附近的咖啡館停留。

午後二點，咖啡館非常安靜，他踏進充滿藝術風味的空間，瀰漫在空氣中的咖啡香讓人心情愜意，靠窗的位置只有一位女客人。

他坐在相隔兩張桌子的距離，點了一杯咖啡，打開筆記型電腦瀏覽資料。

片刻，靠窗的女人說話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略抬眸望了下。

方才他一進來就注意到那個女人低著頭，專註在研究PDA里的資料，桌上擺著一部計算機及紙筆，認真的不斷做計算。

大約十分鐘后，她撥打了一通電話。

「您好，我是蘇倩水，關於您的預算我幫您做好三種規畫，第一種保單內容是……」她開始鉅細靡遺的詳述三者的保障及差異性。

這個時間會出現在咖啡館里，多半是從事業務性質的工作，聽她口沫橫飛的談話，看樣子是個資深的保險員。

羅崴並沒有對任何行業有先入為主的觀念，也不會被女人的職業所吸引，但他卻不自覺的聆聽她的談話。

她說話的內容精練專業卻不會給人油腔滑調的感覺，反而有種親切及誠懇，跟她的外型相符。

她看起來很年輕，約二十五歲上下，有張清麗的瓜子臉及漂亮的五官，穿著打扮成熟卻不艷麗，一身淺色系的套裝，長發挽著簡單的髮髻，身上散發一股自信風采，卻不會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他很少會去觀察陌生女人，也許因為此刻置身在咖啡香氣的氛圍里，心情特別閑適，讓他做出平常不會有的行為。

他仔細聽她說話，大膽的觀察她的容顏，儘管沒有直接與客戶面對面，但她對著手機說話時，臉上始終帶著笑意，彷彿她不是在談工作，只是跟朋友長輩聊天，彷彿答應她所規畫的保單內容，人生就可以得到像她一樣的喜悅幸福。

「這樣啊，您想減少一半的保費預算，沒關係，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還是以您的經濟考量為主，沒問題，我再幫您重新計算，大概十分鐘後跟您回電，謝謝。」結束通話，蘇倩水重新點選PDA資料，按計算機認真估算。

方才，聽到客戶想減少預算，她的表情並沒有顯現失落或不滿，仍然微笑以對，然後再次規畫。一般人對著看不見對方畫面的手機，也許嘴裡笑呵呵，但其實表情卻是回異，他見過不少案例。

十分鐘后，他看見她重新規畫完成，唇瓣揚起一抹自信，拿起手機再度撥打電話。

糟糕，蘇倩水微愣了下，手機顯示電量不足的警示，她翻找皮包想更換電池，這才想起她今天出門太匆忙，忘了放入備用電池。

怎麼辦？跟客戶約好要馬上回電，萬一無法儘快回電，對方也許會以為因為減少一半的預算，所以她態度變得不積極。

她對客戶的服務總是一視同仁的看重，不想讓人以為保單買得大額就服務第一，額度太小就被排在後頭。

手機的電量也許講不到三分鐘就會結束，沒講完電話就斷線反而更沒禮貌。

蘇倩水轉頭看向四周，對上了一個男人的視線。

由於咖啡館里只有他們兩個客人，她站起身，走近男人的座位。

「抱歉，先生，可以跟你借個電話嗎？」

羅崴因她走向他而愣了下，近距離觀看，他發現她的膚質很好，白皙又透亮。

「別誤會，我絕不是跟你搭訕。」看他微愣的表情，蘇倩水忙澄清。

眼前的男人長相俊朗，西裝筆挺、氣度不凡，感覺不像普通的業務員，應該是企業的高層，這種男人大概常遇到女人主動搭訕。

「不好意思，因為我的手機快沒電了又沒帶備用電池，我必須儘快跟客戶回電以免造成客戶的誤解，如果方便可以借個電話嗎？或者你已經要離開了，那就不打擾。」她語氣真誠的說道。

羅崴笑了笑，掏出手機遞給她，方才竟然希望她的理由是為了搭訕。

通常女人主動搭訕都讓他避之唯恐不及，立刻拒絕，但是假使方才她真的開口搭訕，他也許不會立刻回絕。

這個女人給人的感覺很清新明亮，氣質不錯。

蘇倩水道謝后回到原本的座位，撥給客戶，重新報告分析新保單方案。

幾分鐘后結束通話，終於順利接到這個客戶的保單。

蘇倩水將手機還給羅崴，還附上幾枚硬幣。

「先生，謝謝你的幫忙，這是通話費。」她交給他七十元硬幣。

羅崴接過手機，卻看著她掏出的硬幣愣了下。

「沒關係，沒多少錢。」他微笑的拒收。她只不過講了十分鐘。

「不，你借我手機已經幫了大忙，沒道理白打電話。」不想佔人便宜，她用最保守的費率做計算。

「謝謝。」蘇倩水再次微笑道謝，然後走回座位，收拾桌上的東西，拿著帳單前往櫃檯結帳。

羅崴也走到櫃檯，把她給的零錢放在櫃檯的盤子里，然後再掏出一張五百元。

「一起結。」他對服務生道，臨時會想幫她付帳，只是想處理掉她給他的七十元硬幣。

他沒有收女人錢的經驗，何況這點零錢，如果借個手機還收對方通話費，他豈不成了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即使沒有人知道，他自己也會心存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