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歐陽炵前往高雄出差兩日,晚上剛進飯店房間準備休息的他,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他聽了驚愕不已,倉皇奔出飯店,急忙招攬了計程車。
終於有了小靜的消息了!
在她消失整整九個月後,終於得到她確切的行蹤。
匆匆離開飯店,歐陽炵打電話給秘書取消隔天的行程,坐計程車前往火車站,搭上莒光號的末班車,從高雄直奔台東。
到達台東車站,已是半夜十二點,他走出車站,叫了計程車前往徵信社提供的地址。
司機一看地址,竟是位於台東最南端的達仁鄉,且還是山區偏遠村落,三更半夜,又是路況不熟的長途距離,一度拒載。
歐陽炵於是掏出十數張鈔票,請求司機務必將他送到目的地。
司機因高報酬而妥協,接載了他這位貴客,卻也事先告知,這段路程肯定要花上數個小時才能抵達目的地。
雖告知司機不趕時間,但坐在車上的歐陽炵,卻緊張焦慮,恨不得早一刻見到寧靜海的身影。
原來她人一直在台灣,只是躲在東部的偏遠山區里,在一所位於半山腰的小學教書。因她身處的地方交通、通訊不便,才讓徵信社難以查出。
進入山區后,四周更是漆黑荒涼,再也看不到其他車輛,只剩他所搭乘的這輛車,朝無盡的黑夜蜿蜒駛去。
歐陽炵雙眼直望著前方,心付在黑夜的盡頭,白日來臨前,他將看見點亮他心中的那盞光芒。
已經整整九個月了,這段時間她過得好嗎?一個嬌柔的女人,如何在偏僻的山區生活?
這段時間他經常在夢中和她重逢,握著她的雙臂,低頭向她深情說愛。她清澈的眼眸落下淚,小巧的唇角開心上揚,欣然接受他的真摯告白,原諒他曾經的冷漠傷害。
然而,當他醒來,胸口悶疼,更加憂傷空虛,因為她不在身邊。
她還愛著他嗎?會欣然接受他的感情嗎?她肯給彼此一個重來的機會嗎?
如果……她斷然拒絕,他有勇氣面對她的冷淡嗎?
一想到見了面,她可能出現與夢中截然不同的反應,他內心頓感忐忑。
望著依舊深沉的暗夜,愈接近她,他竟愈感焦慮不安。
司機建議他可以閉眼小睡一下,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大段路程。
但即使眼睛酸澀、精神緊繃,他也不肯閉眼片刻,腦中不斷播映著一幕幕關於她的影像畫面。
他收緊拳頭,雙臂盤於胸前,內心除了焦慮,更盈滿炙熱情懷,他好想撫摸她、摟抱她,好想見到她!
因為山路真的不好走,司機一度迷路,多繞行一大段迂迴崎嶇的山野小路,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凌晨四點半,遠方的山間天際由黑暗轉為灰白,不久要日出,又是嶄新的一天。
「先生到了。」司機提醒坐在車上呆望著窗外的客人。
「謝謝!」歐陽炵回過神,趕忙跨下車。
他站立在被群山環繞的小學外,透過老舊的鐵柵門,可看見狹小的校區景物,正前方是個兩百公尺的泥土操場,操場的升旗台後方,緊鄰一排老舊的兩層樓教室。
據調查,在這裡任教的小靜,就住在學校提供的教職員宿舍內,想到她此刻身處在前方建築物里的某個空間,他已迫不及待想去見她。
一看學校大門僅是一道低矮的鐵柵門,連個守衛室都沒有,而環繞學校的圍牆並不高,一般成人皆能輕易攀爬而入。
想到她一個人住在這種毫無安全保障的地方,他不禁憂心仲仲,伸手攀住鐵柵門,翻身跨進校區內。
他快步穿過操場跑道,穿過操場中央的籃球場,球場兩邊的籃球架早已生鏽,連球框也已扭曲。
穿過老舊的小升旗台,近距離看見老舊的房舍,歐陽炵更為訝異。一排僅有六、七間教室的建築物,每間教室的窗戶皆不完整,失去玻璃的便用報紙、紙箱擋著,甚至直接讓它空著,可以直接瞧見教室里的景象,老舊的木頭桌椅、傾斜的黑板,別說冷氣,連支吊扇都沒有。
歐陽炵攏起眉頭。這種宛如廢棄的學校怎麼能教書?更遑論住人。
小靜這九個月就住在這種鬼地方?
他愈想愈難以接受,為她的困境心疼不舍。
當他要走往樓梯,上二樓教室探看時,突然聽到從教室後方傳來聲響,他於是從樓梯間的走廊快步穿越到建築物後方。
驀地,神情一怔。
他看見一個女人背對他,一頭短髮,身穿短袖上衣及休閑褲,手裡拿著一盤飼料,正在餵養雞鴨,而旁邊緊跟一隻猛搖尾巴的黑狗。
雞舍兩旁,幾棵高大的美人樹佇立,秋天開花的美人樹,茂盛的枝幹綴滿綻放的粉色花朵,數只早起的麻雀與白頭翁停在樹枝上跳躍,嘰喳啁啾。
不遠處的山巒,天際早由灰白變幻為桔紅色彩。
忽地,晨光乍現,耀眼的晨曦,迤邐萬丈光芒於群山幽谷間,映出蒼翠清新的山林景緻,宛若世外桃源。
他想起小靜曾教唱的閩南語童謠,描述純樸恬靜的鄉野晨間,眼前的景色,比幻想的更為幽美罕見。
站在女人身旁的黑狗,忽地發現他的侵入,朝他的方向吠叫起來。
女人一轉身,驀地瞠眸怔愕。
「小靜!」歐陽炵沒料到眼前的女人正是他要找的人兒,霎時也驚詫不已。
方才她的身影置在清晨的白霧中,還有些灰濛濛,這會兒朝陽初升,映出一張在他夢中出現無數回的清麗容顏。
「炵、炵大哥?!」寧靜海不敢置信,懷疑眼前的他只是常在夢中出現的幻影。
歐陽炵跨步上前,無懼一旁齜牙吠叫的黑狗,他張臂便將她摟緊懷裡。
「小靜,我找你好久。」他汲取她的發香,感受她的心跳,害怕懷裡的她僅是幻像。
「炵大哥……」被他緊擁在懷裡,她既訝異又緊張。他怎麼會找到她?又為什麼來找她?
「小靜,對不起,跟我回去好嗎?」他聲音輕顫的問。千言萬語想向她傾吐,想乞求她的原諒,卻更急著想將她帶回家。
寧靜海忽地聽到細微的聲響,她連忙推開他,轉身便朝建築物奔去。
被硬推開的歐陽炵怔愣在原地,見她倉皇逃開的身影,他的心被狠擰了下,痛苦萬分。
然而這次他不會讓她就此逃開,更不允許她再躲避他。
邁開步伐,他跟著走進建築物,跟著她上二樓,轉進一間房間。
站在門口,他瞠眸怔愣。
寧靜海正柔聲安哄懷抱里的嬰兒。
「小佟乖,不哭喔!」她輕輕搖晃啼哭的嬰孩。「肚子餓了嗎?媽媽喂你喔!」坐在床沿,她便要解開胸前的扣子喂哺孩子,這才驚覺門口有人,停下動作。
剛剛一聽到孩子哭啼,她馬上衝來探看,竟忘了這是不願讓他知道的事。
「你……這是……我們的孩子?!」歐陽炵無比震驚。從沒想過她竟然為他生了孩子。
「不,不是。」寧靜海別開臉,心虛地否認。
「老天!你為什麼要瞞我?」他竟然當了爸爸!
寧靜海背著他,喂哺孩子,不願回答。
「小靜……」他走近床邊,低頭凝視在她懷裡吸奶的白胖嬰孩,他伸出手想碰觸,她卻縮了下身體,轉靠向牆角,不想讓他和孩子接觸。
「我們離婚了,孩子跟你無關。」她啞著聲道。他的出現令她驚喜,但稍稍冷靜后卻想到他們曾經不愉快的婚姻,現在的她只想跟孩子平靜生活。
「我沒有答應離婚,你在法律上一直是我的妻子。」即使父母認定他們已有離婚之實,媒體也報道他們的婚姻破滅,但他始終相信有一天能與她重逢,重新修補之間的裂痕。
「既然你不愛我,請不要再為難我了好嗎?」好不容易得到寧靜的生活,她不想再被破壞。
「不,我愛你!」歐陽炵突地大聲告白。
他的話教寧靜海驚訝,瞠目轉頭看向他。
「小靜,我愛你,我早發覺對你是男女之情,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表達。」
只因他傷害她在先,令他之後難以坦蕩對她表達真情,之後又陰錯陽差錯過了告白的機會,繼而造成她的出走、失蹤,令他無比懊悔。
「這段時間我找你找到快瘋了,你不該誤解我跟杜琍蘋舊情復燃,我和她早在她丟棄訂婚戒指那一刻就恩斷義絕了。」他慎重澄清,還他清白的報遵。「跟我回去好嗎?讓我好好照顧你跟孩子。」他情緒激動,雙手握著她的肩頭,千言萬語也無從表達內心盈滿的深情和憾動。
「不……」寧靜海抿唇搖頭,努力壓抑內心的波瀾洶湧。
「我現在過得很好。」她試圖平靜表示。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太教她意外震驚,難以相信他的話。
他怎麼可能會愛上?
「你過得很好?住在這裡怎麼可能過得好?」她的拒絕令歐陽炵感到無比受挫。
他瞥一下只有十多坪大小的空間,所謂的宿舍只是在一間破教室里擺放幾件簡單的傢具。
房間里只有一張雙人木板床,床邊一個舊搖籃、一個舊衣櫥、一個舊書櫃、一套木桌椅、一個小冰箱及一台舊電扇。
就連他家的傭人宿舍都比這裡好上數倍,他無法接受她跟孩子在這樣簡樸粗糙的環境中生活。
「雖然沒有豪華陳設,但在這裡生活沒有任何壓力,我過得很舒坦自在。」一個人住在學校,沒有任何保全設施,但她絲毫不需擔心懼怕,這裡的村民對她非常和善及照顧。
「小靜,你真的要放棄我們的婚姻,放棄對我的感情?」
「我……」她抬眸看他,撞見他憂傷陰鬱的瞳眸,心揪扯了下,鼻頭一陣酸楚。
突地,不遠處傳來一陣啪答啪答上樓的聲響,一個原住民婦人,位著大嗓門喊道:「老師,我給你燉了雞湯!」
古媽媽提著雞湯來到門口,見裡面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陌生男人,不禁愣住。
「老師,他是……」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一大清早怎麼出現一個貴氣的男人?
「朋友。」寧靜海有些尷尬。
「老公。」歐陽炵出聲糾正。
「咦?!是朋友還是老公?」古媽媽眨了眨眼,很是驚詫。
「前夫。」寧靜海輕抿唇改口。
「現任丈夫。」歐陽炵黑眸一眯,語氣堅定表示。
「啊?算了,前夫或丈夫都無所謂啦!」古媽媽揮了揮手,無意介入他們的婚姻問題。
她知道寧靜海來這裡,是為了遠離不愉快的婚姻關係。剛開始她請求兼任人事主任的校長,對她的聘僱使用假名,之後逐漸跟這裡的居民熟稔,她才稍微透露一些無奈的經歷,雖沒說明夫家身份,但大家全站在她這邊,為懷孕的她加油打氣。
「老師,先喝雞湯吧!我幫你抱孩子。」將雞湯擺放在木桌上,轉而接過她懷中的嬰兒。
「一大早就進補不太好吧?而且我月子早坐完了,不用再這麼麻煩。」寧靜海笑著向她道謝,對將她當女兒般關懷的古媽媽感激不已。
「你太瘦了,不多補些,奶水哪夠孩子喝。」古媽媽古道熱腸,對她充滿感激之情。
因為寧靜海的教導,改變了才小六的兒子,她年紀大才生孩子,跟兒子間代溝頗深,直到寧靜海出現,逐漸讓經常蹺課判逆的兒子喜歡上學,且還寫了篇關於母親的作文,讓她看得感激涕零。
她雖帶著身孕來到這所小學任教,但她對每個孩子都非常用心,她誠懇認真的教書態度,活潑的與孩子互動,讓每個家長都對她讚譽有加。
「我們這裡很需要寧老師,你可不許把她帶走!」古媽媽轉而對一旁的歐陽炵警告。
這所小小的小學,全校僅有五、六十位學生,而教職員除了校長和工友,僅有四名教師,只有寧靜海是從外地來任職的,其他都是當地的原住民。
其實這裡一直都有職缺,只是外地沒有人願意來到這所深山小學,所以寧靜海的到來很受到歡迎,加上她是難得的好老師,輕易便贏得學生的愛戴。
歐陽炵沒想到寧靜海這麼有人緣,稍後又有一個原住民媽媽提著一袋自家摘的水果,送到門口來給她。
他以為她一個人在這裡過得很貧困拮据,但實際上似乎並非如此,這裡充滿熱心的人情味,許多和善的人都很關懷照顧她。
原本打算見到她,便要將她帶回去,但現在恐怕難以達成,她不會放下這裡的學生、放棄她的工作,跟他回去,而他也不能用強硬的手段逼她。
他要自己耐著性子,給她幾天時間考慮,但眼下他想抱抱才出世不久的孩子。
只是小靜似乎無意讓他接觸孩子,像她下樓去上課,便把孩子交給古媽媽,對方竟將他當蛇蠍般,連他伸手要摸孩子,都立刻閃得遠遠的。
歐陽炵感覺很挫敗,突然得知有孩子令他驚喜萬分,可直到現在,他連孩子的性別、名字都不清楚。
趴在二樓走廊的圍欄,他向下望著操場上參加升旗典禮的學生。
小小的校園,少少的學生,稀少的老師,聲音宏亮的唱著國歌,聲音傳遞在幽靜的群山間,朝氣蓬勃。
結束升旗典禮,他看見小靜將一群學生帶進一樓教室,於是下樓想觀看她上課情形,可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騷動,他繞行到教室後方,倚靠在一棵鳳凰樹下,透過窗戶,看向教室內站在講台上的她。
他聽見她活潑的教學內容,看見她神情愉快地教學生帶動唱,教室里充滿歡樂的笑語,學生們搶著舉手發表意見,雖然沒有新教室及好設備,但感覺這裡的學生卻比都市孩子還好學。
第一次親眼目睹她上課的情景,令他非常欣慰與欽佩,她果然適合教職工作,她是個非常有愛心的好老師。
只是這個認知讓他為難起來,該如何對她離開這所學校,跟他返回台北,重新生活?
歐陽炵靜靜地在窗外看她上完一節課,在下課聲響時,悄然地離開。
周三只上半天課的寧靜海,中午返回二樓宿舍看孩子。
「他走了?」上樓沒看到歐陽炵的蹤影,她納悶地問幫忙帶孩子的古媽媽。
「放心,我沒讓他摸到孩子一下,他眼巴巴的想抱,我趕緊把小佟背出門溜溜,他就一臉失望的走了。」
「喔。那沒事,謝謝你的幫忙。」寧靜海抱過孩子,內心卻悵然若失。
她其實沒打算阻止他接近孩子,但古媽媽卻誤解了,直接將他從孩子身邊驅離。
餵過奶后,她把孩子帶到一樓辦公室哄睡,然後批改學生的作業,並準備明天的上課教材。
偶爾她會抬頭看看一旁搖籃里安靜睡覺的兒子,他白胖的小臉、恬靜的睡顏,令她心生愛憐,但一想到歐陽炵,她的心便再度泛起酸疼。
他的出現,輕易攪亂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他的告白,令她驚詫得難以置信;他的不告而別,更令她心緒糾結,無法專心準備上課的講義。
下班時間,她不禁望著遠處,即將西沉的太陽,高掛在山巒間的火紅夕陽,依舊閃著燦燦光芒,可她內心的黑夜卻提早到來。
她一直說服自己,即使離開他身邊,也能像過去靠著暗戀他的心情,知足過活,但他突然出現、輕易離開,卻讓她的心陰鬱憂愁了起來。
她輕嘆口氣,搖搖頭,要自己重新尋回平靜。
一轉頭,卻直接撞上一堵肉牆,讓她嚇了好大一跳。
「你?!」一抬眸,她瞪大了眼,他何時緊貼在她身後,她竟毫無知覺。「你不是回去了?」
「沒有,只是到附近逛了一逛,了解周圍的環境。」歐陽炵微微一笑。
方才見她凝望夕陽,一臉神情落寞,他差點忍不住從身後將她緊緊摟抱住。
「你的腿傷痊癒了,真是太好了。」她低頭看著他站立穩妥的一雙長腿,之前他出現時,便已驚喜地發覺,卻沒有適當的時機表達。
而他方才凝望她,展露的一抹溫雅笑容,令她內心悸動了下,忙調開視線,故意用他腿傷的事轉了話題。
「小靜,為什麼不願讓我碰孩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問得有些難過,對她隱瞞懷孕之事,其實有些不諒解。
「我沒有……」她想解釋並沒有交代古媽媽不讓他抱孩子,但現在把懷中的孩子推給他,又有些突兀。
「當初被杜琍蘋背叛,確實令我大受打擊,得知你對我感情不單純,也令我很意外,一時無法接受,我因為喝醉,意識茫然下竟把你當成她,粗暴地佔有你,醒來后萬分懊悔愧疚,更是無顏面對你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顏,只能板著一張臉,不敢注視你的眼神。」
寧靜海望著他眼底的陰鬱及愧疚,輕抿唇,沉默不語,卻仍泛起一絲心疼。
「因為我卑劣的傷害了你,讓我一看見你,便會想起自己的醜陋惡行,只能逃避你,選擇冷漠以對。」
「無法再將你當妹妹疼惜,更不知如何與你當夫妻,令我非常苦惱,你毫無怨尤的付出,更令我感到心疼。」
「我想學習去愛你、去正視你的感情,那時的我尚未意識到其實早已經不知不覺愛上你。」
「你帶學生參加露營活動,在山裡短暫失蹤那一晚,我聽到消息,驚惶地跑去山裡找你,在深山暴雨中狂竄,終於發現你的蹤影,只能任由那個人背著你離開。」歐陽炵幽幽說著,語氣中充滿無奈。
「你去山裡找我?!」寧靜海聽了訝異,兩行熱淚瞬間滾落。
「為什麼……不告訴我?」害她誤以為他不信任自己,所以派人跟蹤她。
「因為當時的我太過狼狽,不想讓你看見,更對自己的莽撞行為難以認同,最後選擇靜靜離開。」
「回家后,躺在床上,我思索了一夜,聽到你失蹤,奮不顧身去找你,那惶恐至極的恐怖感,奪去我全部的理智,那異常的感受,才讓我深刻了解到,原來我早已愛上你。」歐陽炵低頭望著她的淚顏,深情真摯的道。
她仰臉望他,心口溫熱,兩串淚掉得更凶。
怎麼也沒想到,他在那時就愛上她了。
「隔天見你平安歸來,我情緒激動,恨不得向你傾吐心情,想摟抱你,熱切愛你,沒想到……卻被你推開拒絕。」他黑眸微暗,即使此刻渴望摟抱她,他仍不敢躁進。
「我以為……你再次把我當成杜琍蘋,那時我看見你書桌上堆滿她的照片及婚紗照,還有她的婚戒。」她細聲說著。
她的話令歐陽炵征愣了下,才想起當時的情況。
「我把照片抽出來,是打算全部丟掉;留著她的東西,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忘了處理。」他沒想到會令她產生這麼大的誤解。「我以為你拒絕我,是想起不愉快的初夜,對我心存恐懼……」
無論過了多久,那仍是他對她最不可饒恕的罪行。
「我……沒有真的怪過你,我只是難過心傷,卻不曾怨懟你,反而是你一直相敬如冰、堅持分房,才讓我更加難受、更感孤寂……」她垂眸,語氣幽幽。
她的原諒,令他被罪惡感捆綁已久的心得到一絲釋放。
「所以,是我們誤解了彼此。」歐陽炵這才敢伸手,溫柔地拭去她滿臉淚痕。「對你的傷害跟冷淡,我很抱歉,更不該胡亂吃醋,造成爭吵。其實從香港出差回來,我就直接去學校接你,卻剛好見到高明遠挺身護你的意外插曲,吃味不已。」
「又因為接到電話,得知自己被杜琍蘋利用,成為緋聞的主角,我只好趕忙搭計程車離開,要去了解事情緣由,沒料到此事會造成我們嚴重爭執,氣你對我的誤解,才無法理性的向你解釋清楚,本以為隔天可以跟你詳談,你卻選擇離家出走,讓我完全找不到人。」她失蹤的這段漫長時間,他備受煎熬。
「我選擇離開,不僅是誤解你對我無心,對杜琍蘋痴情難捨,更是害怕你的抉擇、害怕再次與你怒目相向、害怕將來會怨懟你、無法再無怨無尤地愛你,所以我逃離,寧願只把你放在心裡,繼續愛你,也不願再賴在你身邊,因得不到回應而落寞心傷。」
「離開后,我才發覺已懷孕兩個多月,怕動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我不敢把行蹤及懷孕之事讓我媽知道,只能趁你上班時跟她聯絡,報告近況,讓她放心。」想起因誤會造成的傷心出走,她不禁語帶哽咽。
「小靜,對不起。」他張開雙臂,將她及她懷中孩子輕輕圈抱在他臂彎里。「是我的疏失,才讓你受苦,讓你一個人默默地生下孩子。」他對她跟孩子虧久太多。
他的告白令她的心深深撼動,他溫柔的輕摟,令她的心湖滿溢溫暖柔情。
她抬起臉,含淚的眼眸不再憂傷,唇角欣慰地輕揚。
「他叫小佟,是個男孩,出生滿兩個月又五天。」將懷中熟睡的嬰兒交給他。
歐陽炵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接捧過兒子。
他低頭,仔細凝望粉嫩小臉,孩子如天使般的恬靜睡顏,令他心頭炙熱,情緒激動。
「小佟長得好可愛!」他抬頭看著她,傻笑起來。
他樂開懷的模樣令她意外,許久未曾見過他的笑容。
歐陽炵懷抱嬰兒,與寧靜海坐在操場前的大椰樹下,觀看遠山的落日餘暉。
這一晚,他留宿她宿舍房間,卻是選擇打地鋪,躺在堅硬的地板上,和她輕鬆聊起過往。
聽著他沉穩的嗓音,回憶兩人的點滴,她的心泛起甜甜的暖意。
閉上眼,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伴著遠處近處的蟲鳴唧唧,她沉沉地睡去。
歐陽炵陪著她到天亮,和她迎接曙光后,他告知晚點再過來,便獨自返回台北。
不舍他離去,她一度想開口挽留,卻理性作罷,她原以為要再見到他,應該要等三五天之後,沒料到他真的晚點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