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想認識他的交友圈,想知道他是否有要好的朋友或同事,希望能否從旁得知一些他的事。
她不能一味消極地逃避問題,繼續悲觀沮喪下去,為了兩人的未來,她告訴自己該積極去改變現況。
這一晚,她想了許多,不願心裡再被那片日益擴大的烏雲籠罩,也不願自己再被負面思維所捆綁,她決定努力尋求解決之道,好好經營兩人的婚姻,讓他們成為真正情感和諧的夫妻。
隔天,關世聿醒來時已近中午,他盥洗後走出卧房,隱約聞到從廚房傳來的飯菜香。
他往廚房走去,見餐桌上已擺好幾道熱騰騰的菜肴。
「老公,早安。」黃芊芊站在廚房爐火前,身上系著澄黃色卡通圖案的圍裙,一手拿鍋鏟。聽到腳步聲,她轉頭看向門口。「應該說午安了。馬上就要開飯,吃完飯再喝咖啡好嗎?」她柔聲問,知道他醒來總要喝杯黑咖啡。
「嗯。」關世聿輕應一聲,見到妻子甜美的笑顏、溫暖的身影,冷然的黑眸露出一抹溫柔。
以前出國十多日,他很少會想起她,不知何時起,現在她那張笑顏出現在他腦海的次數,似乎正不自覺持續倍增中。
「老公,你這次去紐約有去哪裡玩嗎?有沒有順道去看爸媽?」餐桌上,黃芊芊主動問起。
「沒有。」關世聿低頭品嚐一個多禮拜沒吃到的家常料理。「爸媽是住西岸的西雅圖,我無法順道過去。」他提醒她兩地的遠距離。
「我知道從紐約還得搭好幾個小時的國內班機才能到西雅圖,只是想說你都到美國了,至少已減去大半距離,說不定會去。」
「我常飛美國。」他去美國已是家常便,並不差這一次。「只有飛西岸時,我才會順便過去看他們。」父母回台灣次數也不少,他們一年至少能見上五、六次面,對他而言已很足夠。
「老公,我是不是要找時間跟你一起去美國看一下爸媽?結婚到現在我只見過他們一次,有點說不過去。」儘管她偶爾會打電話、寫E-mail問候,但其實和公婆仍很疏離。
「爸媽移居美國多年,思想很開明,不會要求媳婦盡孝道,你不需在意這種小事。」婚後她主動打電話給他父母問安的次數比他還多,母親為此曾幾次當他的面誇讚她,只是他從未刻意將這些話轉述給她聽罷了。
間接被拒絕,黃芊芊不免有些失望,她不單隻是想探望他父母,更想和他一起遠行培養感情,順便透過與公婆相處的機會,多了解一些有關他的事情。
關世聿察覺妻子眸色瞬間一黯,以為她仍在介意,於是補充道:「爸媽每年會回台灣一兩次,下個月應該就會回來,所以我們不用特地過去。你偶爾打通問候電話,他們就很高興了。」
他認為妻子對他父母已夠關懷孝順,畢竟他對岳父、岳母反倒不曾主動打電話問候,只有在節日時買份禮盒陪妻子回娘家探望,婚後至今九個月,他也僅見過岳父岳母兩次面。
黃芊芊勉強一笑,她覺得偶爾打通電話給公婆不過是最基本的禮貌,何況在電話中只能簡單問候,難以閑聊瑣事,便無法向公婆探問丈夫的事情。
她原打算若能一起去美國探望公婆,她將請婆婆拿出他小時候的相簿,自然而然便能製造機會聊聊他的童年與成長過程。
因為她曾向他提過想看他童年的照片,他卻說照片全由母親收藏,而他成年後的照片也吝於與她分享,只說自己不愛照相,因此沒什麼照片好看。
她是能感覺他也許不愛面對鏡頭,但總會有一兩張獨照或與同事朋友的合影,可她熱絡想向他要照片,他卻只提供自己出國時所拍攝的各地風景與建築照。
之前她沒特別在意,不覺得他是在刻意隱藏什麼,現在卻無法不追探,不禁脫口問出原本絕對不能問的話來。
「那個……你前妻是怎樣的人?」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專心品嚐菜肴的關世聿心一震,俊容一凜。
「聽說她是空姐,一定長得很漂亮吧?你們怎麼認識的?是因個性不合才分開嗎?」黃芊芊故作輕鬆的問。
既然不能從婆婆那裡得知,她只好試著直接對他提問,對於他前妻的一切,她之前絲毫不放在心上,現在卻覺得那正是自己對他認知模糊的最大問題點。
關世聿抬頭看她,黑眸冷沉。「你還聽說了什麼?」他面容繃緊,語氣不快。
「三舅媽只說她是不同航空公司的空姐,你們是個性不合所以才分開……」黃芊芊輕聲道,明顯感覺情緒向來淡然的丈夫,臉色異常僵疑。
從前她曾好奇向他三舅媽問過他前妻,三舅媽卻顯得有些遲疑,只是一再強調要她別追問他過去的事,好好過現在兩人的生活才最重要。
當時她不以為意,也沒想過要追探他的過去,對這件事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她不是那種會計較丈夫過去婚姻或情史而胡亂吃醋的女人。
沒想到如今她第一次主動問起,他的回應馬上令她察覺不對勁。
「我不想談,以後別再提起這些。」他放下碗筷站起身,冷著一張臉,逕自離開餐桌。
她一臉怔愕,見丈夫轉身離去。碗里尚有未吃完的飯菜。
這一瞬間,她心口緊扯,緊抿唇瓣,有種委屈的心酸浮上心間。
他三舅媽是曾提醒過她別問,但她不知這話題會令他如此不悅,她第一次感受到他明顯的怒意。
儘管他高聲斥喝,但冷凜的眼神、緊擰的眉心,都令她心生懼怕,更是難過莫名。
在餐桌前呆坐片刻后,她起身默默收拾自己與他未吃完的飯菜,將廚餘倒進廚餘桶,沉默地整理流理台,清洗鍋碗瓢盆。
直到忙碌完廚房清理工作,她才想起剛剛答應要為丈夫煮咖啡,連忙煮好一大杯黑咖啡端往客廳。
以往飯後,他都會在客廳看報紙,今天沒看到他的人,她改端著咖啡去他書房。
「老公,你的咖啡。」即使心裡因方才的事難過不已,她還是端起笑容,裝作事過境遷。
瞥見丈夫正端起桌上的黑色馬克杯啜飲,她詫異了下。「啊?你已經煮好了?那這杯我拿去喝了。」
關世聿正在使用電腦、敲打鍵盤沒抬頭看她,只輕應一聲,「嗯。」
她將咖啡端出他的書房,一股憂傷再度湧上心頭,舉起杯子喝了口黑咖啡。
「好苦!」她眉心糾結,急忙轉往廚房取出牛奶添加。
稍後,她坐在自己書房的書桌前,低頭一筆一畫地繪著彩稿,雖然現在多數人已普遍使用電腦繪圖,但她還是較習慣手繪原稿。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前逐漸一片朦朧,她眨眨眼,兩滴水珠落在原稿上。
她心一驚,忙抽面紙擦拭,無奈水滴已滲入水彩顏料里,很快渲染開來。
她咬咬唇瓣,用手背揉揉眼睛,喃喃道:「芊芊,有什麼好哭的?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愛哭的小媳婦?老公不高興,以後別再提就是,不管他的前妻是楊貴妃還是埃及艷后,都跟現在我們的生活毫無關係了……」
她安慰著自己,強忍住一再泛出的淚水,沒一會又發起呆來。
「真的已沒關係了嗎?那為什麼不能問?為什麼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為什麼連跟自己老婆說個一兩句都不肯?」她低語著,不由得心酸起來,終究難以克制地再度掉淚。
「老公,你要去哪裡?」擺脫前一天的沮喪情緒,黃芊芊再度振作精神,對傍晚將出門的丈夫問。
「跟朋友聚餐。晚上你可以去外面吃,不用煮沒關係。」關世聿換了件乾淨襯衫,邊扣上袖口扣子回道。
「那個……我可以跟嗎?」她小聲問。
她從沒參加過他朋友的聚餐,他休假時也多半待在家,除了閱讀、上網、固定時間待在健身室運動,偶爾才出門一兩回,平時家裡電話也沒人找他,她完全不清楚他的交友情形。
他雖然也不曾參加她的朋友餐聚,但她總會自動向他報告一切,她跟誰見了面、和對方的交情如何、主要往來的同學有哪些等等。
關世聿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我們是去酒吧聊天,你不會想去那種地方。」他並非真不讓她跟,只是覺得場所不適合,他不是去應酬,是跟好友聊些心裡話,有她在場難免有顧慮。
「這樣啊……也對,我不會喝酒,去那裡也只能點果汁。」黃芊芊逕自玩笑道,內心卻因他拒絕而難過。
他不僅不願告知自己的事給她知道,連他的朋友都無意讓她接觸認識。
「我不會太晚回來,不過你如果想睡就早點休息,不用等我。」沒察覺她一閃而逝的憂傷神情,他從容地離開家門。
黃芊芊抿抿唇瓣,難掩失落與哀傷。
她要自己積極去了解他,主動去認識他的親友,他卻不給她機會,這讓她感到非常無力。
究竟是她強人所難干涉太多,或他真的對她這個妻子提防到家?
翌日,黃芊芊因稿子有些問題,所以打電話去出版社,卻意外得知她的責任編輯前天晚上出車禍住院,跟老公知會一聲,她便急忙出門買水果前往醫院探視。
「芊芊,謝謝你特地跑來,只是小車禍沒事的,再觀察一天只要沒腦震蕩,明天早上我就能出院,馬上又會對你催稿了。」黃大雄笑著說,其實頗欣慰她來探望。
「沒關係,我現在住台北,很近的。」以前跟編輯們大多是以電話或信件聯絡,自從嫁到台北后,她還挺常往出版社跑,跟裡面的幾位編輯都已很熟稔。
此時主治醫師正巧進來巡房,他看了下掛在病床的記錄表,跟病人詢問幾句話,確認並無特別狀況后,便準備往下張病床而去。
忽地,他注意到站在病床旁的年輕女子正用一雙大眼直直地瞅著自己,他納悶回望對方,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黃芊芊見進門的醫師身材高挑挺拔,氣質爾雅,面貌俊帥,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看過他。
她認識的異性中,只有她老公閃亮得曾讓她一眼就驚艷,而眼前這位年輕的俊帥醫師,也是會讓人一眼便記憶深刻的男人。
但她並非花痴,因他長相才大剌剌地瞅視,而是努力想記起自己在何時何地見過這個人,感覺他好像跟關世聿有關係……
「啊!你是我老公的朋友,夏醫師吧?」她猛地拍手道,忽然想起這醫師是她婚禮中的伴郎。
目前她只在婚禮當天見過丈夫的幾位朋友,之後便完全沒機會再接觸,因為他是伴郎,丈夫還特別介紹了他的職業,她才有印象,只是她記得他姓氏,已忘了名字。
「原來是世聿的老婆,難怪有些面熟。」夏士凱一雙黑眸帶笑,神情溫和地朝她點頭。
此刻穿著輕便、毫無妝容的她,與婚禮時的樣貌有出入,但她清純的氣息與嬌小身材,他還有些印象。
沒想到會在這裡意外遇見丈夫的好友,黃芊芊熱情地想跟對方多聊幾句,可不待她開口,對方已先出聲。
「等我巡房完,我們一會在外面再聊。」工作中病人優先,夏士凱又朝她點個頭,逕自往下一張病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