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麼那些情話,是否也是他想著另一個人說的呢?
不是被甩,因為他們從未開始過,不是分別,因為他們有著人與人之間最親密的聯繫。
卓安亞拖著疲憊的身子和混亂的心情回到家。
偏偏就在她心情最低潮的時候,隔壁一整天都在上演著敲敲打打的戲碼,因為隔壁正在搬家。
那噪音弄得她心情更加糟糕。
卓安亞抱著抱枕,瞪著地板跟自己發脾氣,外面的搬家還在繼續吵吵囔囔,她看了看錶,竟然已經兩個小時了。
到底是誰?不曉得別人需要安靜嗎?想到這個人要住在自己對面,卓安亞的心情更生氣了,氣到一向怕事的她穿好了鞋子,正打算去理論一番。
她家門外,搬家公司的人正陸續搬著東西。
敞開的大門內是吵雜的來源,因為聲源太多,她聽不清楚裡面在做什麼,倒是搬家公司的人搬上來的那個小柜子,她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乳白色橡木的柜子,上面雕刻著維多利亞時期的花紋,沒錯,這就是她曾經看電視劇時,探到后就非常想要的那個柜子,後來她還硬拉著關焦宇走遍了各大傢具賣場都沒有找到類似的,於是特別請人訂做了一個,就是這個。
「請等一下!」她擋在那個搬柜子的人身前,那人嚇了一跳。
「小姐不要嚇人好不好,我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耶!」
「抱歉,我想請問一下你搬的這個柜子是從哪裡來的?」這個她最心愛的小柜子,因為太重才無法移動,怎麼它會自己跑到這裡?
「哪裡?當然是顧客的啊。」那人很無辜,「小姐我還要工作,不要擋在前面好不好?」
「不行,這個柜子是我的,你不能搬走。」她努起嘴,一副要搶劫的樣子,手還已經攀上柜子了。
「柜子是誰的我不知道,小姐妳如果認為這是妳的,就和它現在的主人好好談談,他就在妳身後。」那人用下巴指了指她身後的方向。
卓安亞心下一緊,猛地轉身,看到關焦宇就站在她身後,倚在那個新搬來的門框邊。
他臉上帶著笑,正雙手環胸,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的好戲了。
「你、你……」卓安亞食指抬著,抖了半天,「你就是新搬來的那個人?」
「那麼驚訝幹嘛?我以為妳抓著那個柜子不放時就已經猜到了,原來真的只是想搶劫而已嗎?」關焦宇期待的就是看到她這副樣子,現在他看到了,非常的滿意。
「怎麼可能?」卓安亞眨了眨眼,大步上前探頭往屋內看。
裡面還有些搬家公司的人在忙著,屋子裡亂糟糟的,但她不用細看就已經認出了全部,那沙發、餐桌、甚至花盆,全都是她再熟悉不過的。
她的頭突然一陣眩暈,喉嚨里卡了一個雞蛋似的,怎麼也發不出生因。
關焦宇靜靜地注視著她的側臉,在心底泛起的是旁人察覺不到的激情。
「我住膩了原來的地方,剛巧這裡空著,所以就搬過來了。」他像是在說早上上班時路過市場就順便買了一杯奶茶。
「什麼剛巧……哪裡巧了?」他這一說,卓安亞猛地想起,「這裡原來住的人呢?那個王先生,聽房東說他已經租這裡四年了。」
意識到這點,她看他的眼神,馬上變成了看殺人犯或是變態狂那樣的驚恐,就怕他嘴裡會飛出一些讓她心肌梗塞的可怕話語。
他撓了撓下巴,好像才想起來王先生的存在,「我覺得他已經在這裡住了四年,應該也膩了,就來問問他,結果他果然覺得膩了,就搬走了,妳說這難道不是很少見的巧合嗎?」
大騙子……
卓安亞撫著額頭,自己瞬間又老了幾歲,「王先生一定恨死我了……」
「我沒有告訴他,我搬來這裡是為了妳,所以妳不用擔心。」
他竟然這麼輕易的就承認了,他來這裡是為了她,雖然不會有其他的理由,絕不是她自作多情,但是聽他親口這樣說了,她還是有種彷佛自己誤會了什麼的不真實感。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她垂下腦袋,看著他的腳尖。
他咳了一下,她能想象他此時正在撓自己的頭髮,然後從嘴裡吐出組織了半天的話,「反正妳也不會回那個家了,那裡只剩一個回憶的空殻,我那天不是說了嗎?回憶固然美好,但是比那重要的事還有很多,所以我待在那裡也沒意思。」
在少了她的那個房子里,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已經不是一個家了,就連自己每天都要踏入的卧室都顯得那樣陌生無味,那天他看著她的睡臉,才明白他想保留下來的並不是有她在的那個房子,而是房裡屬於她的氣息。
靠著一個殘影而活不是他的作風,既然他想要的是她,那麼就來找她好了,她不願再當他虛構的家人,他就讓她明白,她可以以另一種身份回去那個他們的房子,只要有他在,她也在,他們的「家」隨時都可以回來。
這麼一想,一切都簡單多了,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樓梯口響起一個氣呼呼的呼喚聲,呼喚的是她的名字,卓安亞恍惚地看向那裡,發現正往這走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她那個熱心的同學。
不過他現在臉色蒼白,顯然是剛剛做了什麼劇烈運動,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她的眼神里充滿了怨恨和無奈,和他手裡捧著的那一大束玫瑰花可是一點也不相配。
「安亞……」他奔向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在離她還在一公尺之遙時,一隻粗壯的手臂隔空伸出,一把將他那瘦小的身軀推去了警戒線外。
卓安亞這才意識到,她的同學是受了欺負,「你做什麼?」她對那個將手臂充當警戒線的人提高了嗓音。
關焦宇擺出一張事不關己的臉,還鄙棄地瞥了那同學一眼。
「這傢伙一大早就來找妳,剛好被我看到,我就順便讓他幫忙做點事。」
「讓他幫你做事?」卓安亞在他們兩個人身上看來看去,以確定自己接收到的信息無誤,不過無論怎麼看,他們都不像是合作關係。
她的確與這可憐的同學約好,要他今天來找她,然後他們一起初去添置日常用品,而且她剛剛還在氣他為什麼一直還沒有到,沒想到是半路上被關焦宇攔住了。
「才不是那樣!」同學隔空喊話,聲調悲愴,「安亞,這個人是鬼,妳一定要離他遠一點!他威脅我說若我再去找妳,就要扭斷我的脖子,他還搶走了我的手機!」
關焦宇一個目光過去,那可憐的同學馬上閉嘴。
什麼威脅?而且,搶手機?這又是何從說起?
她以眼詢問,關焦宇不自在地避開她的視線。
同學見卓安亞在,又壯著膽子控訴起來,「他要我跑腿給他買東西,為了防止我一去不回,或是偷偷打電話向妳求援,就拿走了我的手機!不信妳翻他身上,我的手機現在肯定還在他身上!」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怎麼這麼愛告狀!」關焦宇懶得再看他一眼,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放進他手裡,「好了,沒你的是了,你可以走了。」
「哼!」那同學狠很瞪了他一眼,把手上那一大束幾乎蓋住他上半身的玫瑰花全塞給了關焦宇,「你才不像個男人,就知道耍這些小手段,安亞,這樣的男人妳最好別要!」
「你給我閉嘴。」關焦宇壓下聲音,讓人有種自己快被惡鬼吃掉的錯覺,這招果然見效,同學頓時安靜了下來。
卓安亞就像剛看完一出演員奇怪的荒誕劇場,暫時還沒走出那個奇妙的世界,也沒想到要發表什麼感言,於是就那麼獃獃站著。
他伸直了手臂,把那些花都堆在了她眼前。
「給妳。」他說,拿花的手很穩,卻也難掩眉角的抽搐。
那火紅的一片遮擋了她的視線,也堵塞了她的思緒。
「這是什麼?」
「花啊。」他像個白痴一樣回答,然後硬是把那束花推向她,貼在她胸前,「給妳。」
「為什麼要送這個給我?」她被動地接過,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接受這個男人送的花,她本來以為,不會有這一天的。
關焦宇根本不敢正視她的表情,「一聽她的話,馬上轉向縮在一旁的倒霉同學,變臉之快讓那同學的心臟再遭一擊,「喂!不是讓你買好看的花嗎?為什麼買這個?」
「哪有什麼為什麼,是你說買女人喜歡的花,那玫瑰花有什麼錯?」哪同學爆發性地大吼一聲,轉頭就逃開了。
關焦宇尷尬地杵在原地,非常後悔自己做了一件多餘的事,為了化解尷尬的甩了甩手,「既然都買了,妳就收著吧,反正女人不是都愛花嗎?就當是喬遷禮物,以後我再買更好的,不過……也許會很沒品味就是了。」
「不是不喜歡……」她抱著那一束花,把臉埋了進去,「只是有點不適應。」
「慢慢就會適應的,反正我已經決定把妳追到手了,不適應也要適應。」
那束花紅紅的,映著卓安亞那張獃滯的小臉,兩隻杏眼圓瞪,竟然點燃了關焦宇的火氣。
「妳那樣的表情也沒有用,不管妳離家出走,或者去哪也好,我都一定會跟著,不管有多少人對妳有好感,我都會把他們通通解決掉,我已經說過了,沒有什麼能阻止我的,妳曾有過無數次說『不』的機會,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
「原來那天的話,是這個意思……」原來他在那時候,就已經為今天做了打算,他也跟她學起了先斬後奏的遊戲了,「你為什麼不說清楚呢?」害她胡思亂想了這麼久。
「說什麼?」他看她,「說我從很久以前就愛上妳了,愛到只能麻痹自己的地步,就怕一旦面對后,自己就會把持不住,會做出讓妳害怕的事情?當妳看清真正的我之後,我害怕妳會發現,其實我只是一個自私卑鄙又霸道的人,根本不是妳心裡想的什麼大英雄,所以我害怕妳會因此而徹底的離開我……說出那樣的話對我有什麼好處?」
可是,現在還不是都說出來了?
只是,從他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她根本就無法置信,他是這樣想的嗎?她好怕這是關焦宇和她開的一場玩笑,他竟然說他愛她,而且還愛了她好久……就像她對他那樣。
他真的知道什麼是愛嗎?會不會只是因為她的表白,才催眠了他,讓他覺得對自己的感情也同樣是愛?
「你這個人,三時多歲了還沒談過戀愛,真的明白什麼是愛嗎?」她好想裝作平靜開玩笑的樣子,但視線分明有些模糊了,「愛,就是要在那個人最需要的時候,讓她知道你愛她。」
「安亞,我太老了,有些話說出來是需要勇氣的。」關焦宇身體傾向前,「我知道因為我的遲鈍讓妳吃了不少苦,我只希望妳不要因此討厭我,再給我一次機會,現在妳不再是十幾歲的小女孩了,我也不必再掩藏我的齷齪和怯懦,我說我愛妳,是賭上了自己的未來。」
他的愛其實很沉重,但是她已經逃不掉了。」
當對著關焦宇那強作鎮定卻透著不安的眼神時,卓安亞突然覺得,「未來」似乎離自己很近。
她把手中的花放在一邊,有些冰涼的手撫在了他的側臉上,仰著頭,卻像在看一個孩子,「在我的心裡,有一個我一直戀著、挂念著、卻又傷害了我的男人,你說要將自己的未來給我,那麼你能趕走我心中的那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