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其他幾部電梯里都塞滿了人時,這部電梯里的人可以充分享受其尊貴的待遇,這是他們為谷均逸做牛做馬的標誌。
赫連綉從不覺得,這部他坐過無數次的小電梯有這麼的大,不然怎麼同在一部電梯里的唐素,看起來會離自己那麼遙遠?
他那白白的虛影立在電梯一角,好像在身邊劃出了一道不可跨越的線,眼睛也故意垂向地面,拒絕和任何人的交談;不過,這裡要說任何人,其實也只有他一個。
無視嗎?他又在挑釁他的戰鬥欲了!
他看地面,他偏就要盯著唐素看!他發現這個人身上,好像突然間多了許多東西,是他在這兩年間遺憾錯過的,所以現在他要彌補那遺憾。
這會兒沒人打擾,赫連綉又盯著唐素那稱不上可靠的保鏢身材看了一會,他知道自己這樣很變態,可是一但什麼事情入了腦,想去忽略是很難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更有趣的事情。
於是,為了轉換思維,赫連綉改而盯著唐素的臉研究了起來。
赫連綉自認為,除了自己的臉以外,他並不會去特別關注誰的臉,但這個叫唐素的男人,可以稱之為他的敵人嗎?他不只身材修長,連臉也生得十分乾淨!
赫連綉暫時只能想到「乾淨」這個詞,說唐素「俊」,比自己還差了一截,但他的面白白凈凈如紙一般,略尖的臉上五官分明,尤其是那雙眼,他總是垂著眼,讓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長長的睫毛,一雙上挑的鳳眼稱不上明亮有神,也蘊著令人深思的光華。
他有種可以令人細細捉摸的獨特風韻,好像看得越久,就越是能鑽進人的心裡。
就像他自己吧,看清唐素的五官也不過是剛剛而已,這才多久的工夫,那張臉就已經鑽進他心裡,讓他反覆捉摸不定。
真奇怪,他平時是怎麼把自己隱藏在人群里,只剩下一條白影的?他明明是這麼獨特,自有他的一派風韻。赫連綉發現,自己好像又用了「風韻」這個詞,而且還用得理所當然!
興趣歸興趣,他對男人的「風韻」可沒有什麼「興趣」啊!他先是嘲諷地嗤笑了自己,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似的。
男人……男人?
看了看那個仙風道骨的男人,再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不會吧?
「你的手不會痛嗎?」赫連綉突然打破沉默。
「不會。」被點到名的人心下一沈,那個男人打剛才起就一直、一直、一直盯著自己看,看得他頭皮發麻、全身發癢,原來只是在關心他的手啊!
「讓我看看。」赫連綉很自然地踱了兩步靠近,「再怎麼說,都是為了救我,真的受傷就不好了,我會自責的。」
唐素沒想太多,覺得他說得十分有道理,他攤開一隻手在他面前,事實勝於雄辯,他的手沒事。
「紅了。」赫連綉看了眼那白而瘦的手,手心泛紅,還有些細小的舊傷口,指上有繭,「雖然沒受傷,還是會痛吧?那一下力道可不輕。」
「不要緊。」他感謝他的關心,正要將手放下。
那男人動作非常快,且完全出乎意料,讓毫無防備的唐素,只得在略感驚訝下被他抓住了那隻手腕,隨後狠狠按在牆上;而赫連繡的人也跟著這個動作,整個身體向他傾來,把他壓在電梯角落,他的另一隻手快速抬起,以虎口頂住他的下頷。
唐素並沒有奮力反抗,是因為他想不透原因,也知道他不可能對自己怎麼樣,加上赫連繡的力氣不小,真要動起手來,還得要費些工夫,沒有意義,也就算了。
赫連綉頂著他的下頷,將下巴強行抬高,一雙眼似乎在觀察著什麼;而後,他抓著他的力道未松,倒是人更加過份地逼近,近到他在赫連繡的眼裡能看到自己的臉。
唐素不習慣與人這樣貼近,正確來說,應該是「害怕」;而她最害怕的事,卻隨之由他口中逸了出來。
赫連綉抬著他的下巴,眼對眼地對他綻開了一個好開心的笑,「沒有喉結,『你』是女人吧?」
唐素的瞳孔瞬間睜大,在赫連綉看來,那等同於默認。
天啊,這未免太好玩了吧!他就知道,天下間相貌如他這般俊逸的男人,不會再有第二個,而能令他心思悸動、投入太多關注的,也絕不可能是個男人!
老天保佑!他賭對了。
中性打扮的人,在時下街上已不少見,其中不少人還是真教人雌雄莫辯,這是否為一種風潮,他並不太清楚;不過,像眼前的唐素這般,並沒刻意去裝扮自己,甚至還留著過肩的微長頭髮,反而自然得太合常理,讓人意識不到「他」是假扮的。
被「他」迷惑,是被「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坦然的飄逸之氣迷惑,而教人自然地只把「他」當作一個「相貌很柔俊的男人」。
唐素這個人,真的很不可思議啊……這樣顯而易見的事,怎麼可能只有他一個人察覺到了呢?
唐素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只除了眼前這個男人臉上那開心得意的笑容。
赫連綉,就如同他那個囂張的姓氏,是個不得不囂張的人。
他是亞洲排行前五的珠寶公司「芸越」董事長的二兒子,不過在亞洲的珠寶行業里,他是最出名的一個;一是他家的姓氏最高調、二是他的相貌最出色、三是他的性格最圓滑。
赫連綉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毫無疑問的。
唐素見過他幾次,知道他是谷均逸的朋友,也知道他其實是InNight的背後股東之一;在她的眼中,谷均逸的朋友多半是些怪人;其中,這個赫連綉最常來找谷均逸,他臉上時常掛著笑,做人、做事都很圓滑,懂得利用自己相貌的優勢為自己謀福利,因為什麼都不缺,自然對誰也都大方從容,當然也就不可能引誰不快。
所以,他的人緣很好,身邊總是圍著許多人。
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公子哥,這就是唐素對這個人的印象;這個人,跟她應該完全不屬於同一個世界,跟她處於同一個世界的人,她都能隱瞞得很好。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麼美女,雖然不至於可悲得「女身男相」,可是自小跟她哥哥在一起,也總是被人認錯;這個男人……到底是以什麼樣的角度看出來的?還是她露出了什麼破綻?
不,不可能的!這兩年下來,連她自己有時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男是女。
「放手。」唐素迅速恢復理智,雖然她知道已經來不及了;從第一瞬間的失態,她就已經失去了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既然如此……看了眼電梯顯示的樓層,她想,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快點把這件事解決,只是這個男人……不好對付!
為她的鎮定挑了挑眉,赫連綉依言放開唐素,還很紳士地退後了一步。
「你想要什麼?」唐素摸著領口,喉嚨間還有他掌間的熱度,燙得她有點難受。
「我想要什麼?」赫連綉跟著重複。
他什麼都有了、什麼都不缺,唐素才更覺得他很棘手!為什麼偏偏是這個男人?跟谷均逸關係最近、同時也最不像是個能守住秘密的人……
唐素暗暗吸了口氣,只有她自己曉得,這會兒她的心跳有多快。
「不要說出去。」她沒什麼能給他作為交換條件,只能示弱。
赫連綉左胸一跳,天哪,到底她身上還有多少有趣的秘密?
還以為她是谷均逸埋伏在身邊的一顆棋,可看她這個反應,好像除了他之外,根本沒人曉得她的秘密,她瞞著全公司所有人?何苦、何必?
「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赫連綉揚起一抹自認親和力十足的笑。
唐素只是愣了一下,而後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他答得太快,倒教她不信任了嗎?看來,她是真的很怕這個秘密被曝光啊!一個秘密,他和「他」的……很有意思,不是嗎?
「我答應給你一次交易的機會,我不會說出去的,至於相對的條件,我還沒想好,等我慢慢想,想到再告訴你。」赫連綉笑了笑,「所以啰,不要那麼緊張兮兮了,我們已經是朋友啦!」
唐素扶著領口的手,微乎其微地顫了下。
這個人,果然很懂得處事之道,果然是很……自然熟啊!
唐素把她的「新朋友」平安送進二十六樓的總裁辦公室。
赫連綉連正眼看一下辦公室后那威懾力十足的男人都沒有,自動自發朝著辦公桌前的雙人沙發而去;屁股剛挨上那舒適的歐式沙發,整個人馬上像條巨型泥鰍,懶懶地將自己整個陷在沙發里。
等他舒服夠了,這才又懶懶地看向谷均逸,好像這時他人才算真的到了。
唐素知道他們要開始說正事,這裡已經沒她的事了,她該離開;可是,腳像黏在地板上一樣,被她沉重的心壓得怎麼也抬不起來。
她擔憂、害怕、心虛啊!一雙眼淡淡地隨著赫連綉落在那張沙發上,看他「唯我獨尊」地舒展身體,像全世界的時間都要為他而放緩的樣子,她的心綳得更死緊!
赫連綉看不出她的心緒波動,可是從她不自然的僵硬中不難猜出,她此時絕對不像看起來那樣雲淡風輕;他勾起一笑,卻是對谷均逸的,惡質地刻意不傳達給她任何資訊。
「你這樓下還真熱鬧,我以為你應該能處理得更好。」
「我打算在菲律賓建制衣廠,如果他們要去,可以優先聘用。」谷均逸倒不在乎這裡多個唐素在場,只是有些奇怪罷了,唐素對公司的事一向沒興趣。
原先聘用唐素只是當公司的醫生,在頂樓有她一間舒適的醫務室;他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得很好,直到有一天,他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高難度動作,救了險些跌下樓的孕婦,一時間在公司內傳為佳話,也傳到了他的耳里。
那時他才知道,原來唐素不只有著醫藥世家的雄厚知識,在武術方面也頗有造詣;這之後,唐素的工作又多了一項,必要的時候,跟在谷均逸身邊保護他。
明明唐素對自己有恩,這會反而又要他保護,谷均逸也覺得這有點不合常理;可是他身邊不只需要一個身手好的人,更需要的是一個可信的人,唐素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而唐素也沒有拒絕這份有點危險的工作。
他的話不多,從不以恩人的身份自居邀功、從不深入別人的生活,別人也似乎難以走進他的生活;谷均逸難得對誰客氣,但對這個外界看來是「保鏢」的人,倒是個例外。
那這會兒不走,是有事要說?
「我猜,他們是沒那福氣享受你的優先聘用的。」菲律賓耶!他是故意要氣死那些人嗎?
赫連綉慢悠悠地,瞧著谷均逸臉上難得一見的疑惑,哦,他沒立刻叫唐素離開,反倒是疑惑她為什麼待在那,這倒是新鮮了……
「對,他們拒絕了;路就只剩下兩條,要嘛等我在國內建廠,要嘛繼續鬧下去發泄精力。」
知道谷均逸肯定是還有別的打算,只是現在心不在這件事上,這會懶得說罷了!赫連綉也對這話題沒什麼興趣,自然也就不再追問。
要問谷均逸的心現在在哪裡……赫連綉沒回頭,但也知道這位總裁的視線所指。
「說起那些鬧事的人,你身邊這位保鏢還真是神勇無比,剛剛救了我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