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帝陽隕落（3）

女官音聲朗朗，清晰地宣布詔令。

跪在地上的中書監華?和中書令何劭叩，但心中非常猶疑。如果這個詔令是真的，楊駿不僅僅手握天下重權，而且他還掌握了整個皇宮。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依照口宣即時草詔，詔告天下。

幾聲巨大的喘息聲響起，床上瀕死的帝君被痰憋得醒轉，向上揮舞著雙手，感覺他要抓住什麼似的。

看到皇帝忽然睜開了眼睛，華?鼓起勇氣，趕忙移膝至病床前，高聲再一次宣讀詔書的內容，然後，他緊張地低聲詢問到：「陛下，此詔即刻布否？」

彌留的皇帝側過頭，睜大雙眼。他聽得見，但看不見，也說不出。

曾經一統三國的大晉皇帝司馬炎，如今憔悴不堪。軟巾下，露出了幾乎完全白、亂糟糟豎起的頭；下巴上的白鬍子，沾滿了剛剛嘔吐出的粘粘的污穢物；只有他高挺的鼻樑，那種在燈光下散出的金屬般的光澤，還依稀透露出往昔的曾經光彩奪目的威嚴??垂死的、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狀態，使得這個具有無上威權的皇帝都頓失全部的光彩，讓昔日臣下處於致意的艱難之中。

楊駿父女緊張地注視著皇帝，垂死的、彌留的皇帝。

中書監華?和中書令何劭，以及隨侍的宮婢、宦者，都目不轉睛地望著皇帝的臉，特別是他的嘴唇。

平素，這位大晉皇帝中氣十足，說話度很快，猶如奔瀉的洪流。他總是自顧自地旁若無人以指斥的語氣，滔滔不絕地說話，其間往往伴隨著不耐煩的手勢。如今，讓所有人感到無比驚訝的是，他眼睛雖然睜開著，他的臉卻毫無任何錶情。喘著粗氣，他呲牙咧嘴，表情獃滯。而他面部癱瘓的癥狀，由於彌留的痛苦，更趨明顯。

皇帝獃獃地望著床前的一群人，連喃喃而語的最低音都沒有出一個字。接下去，他腦袋保持著不動的姿勢，眼睛忽然睜大，這讓所有在場的人都心驚膽寒。

良久，皇帝眨了眨眼睛。「……汝南王來了嗎？」

皇帝最後的迴光返照，瀕死人的語調變得無比清晰。在場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華?和何劭剛剛移膝趨前，想細詢旨意。皇帝剛剛側頭，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咳扼住了喉嚨。

一口濃濃的痰，堵住了皇帝的氣管，憋得他眼睛凸出，使得整張臉變得十分駭人。

他的面色迅地由紫而黑，不停用雙手不斷抓摳自己的喉嚨。

「犀角、地黃湯，加玳瑁、沉香、大黃、白薇、三七粉……」御醫一邊手忙腳亂地指揮宦者配藥，一邊湊上前來，對楊駿和楊皇后稟告：「皇帝火迫血行，氣逆血逆，痰隨火升，氣逆痰壅，已經上蒙腦竅，十分危急！……」

眾人細看，只見皇帝喉間痰鳴堵塞，痰聲轤轤不止，頭不停地大起大伏，氣息奄奄。

楊駿的腦子在瞬間轉了千百轉。皇帝剛才那句「汝南王來了嗎」一句問話，又一次驚得他的心突突狂跳。

稍稍平息一下自己心跳，他轉身對華?和何劭二人說：「兩位大人，請去中書省當值。倘若大事有作，當煩勞二位擬詔旨！」

望著楊駿咄咄逼人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表情，再看看床上聲若牛喘的皇帝和哭成淚人的皇后，華、何二人只得退下。

「大人，皇帝危急如此，應該馬上用點天突**之法急救！」御醫渾身戰慄，帶著哭腔對楊駿說。

楊駿的眼神非常慌亂，眼珠迅地轉動著，度之快，讓他對面的人也心裡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