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凈眉聽得獃獃的。
有人做菜是像他這樣的嗎?
這種做菜方式應該不能叫烹飪,應該叫作分析結果吧?
還有,他到底是干哪一行的啊?
「這樣做菜不是很辛苦嗎?」
康捷聽到她這麼問,給了她一記白眼。「還不是為了某個笨女人!」
他還特地強調那個「笨」字。
他口中的笨女人是指她?
凈眉驚呼。「為了我?但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為什麼?她還真問出口啊!
「當然是因為……」他伸出食指往她的額頭一戳。「你很笨!」
她不解地眨眨水眸。「我……我很笨?!」
不懂!難道就因為她笨,所以他就做飯給她吃?這是什麼邏輯?還有,他這樣直罵人家笨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吧?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可不可以動動你的笨腦袋想一想?」
真會被她打敗!康捷開始後悔自己給自己找來了一個大麻煩。
凈眉咬著筷子,很努力的想著,連眉峰都皺成包子的模樣。
二十分鐘過後——
「算了,還是吃你的飯吧!」康捷突生一股無力感,這女人遲鈍的程度遠遠超過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哦!」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也就乖乖的繼續扒飯,不過,她注意到他的臉色——很難看。
兩人沉默的用完有點晚的中餐,凈眉自告奮勇的要洗碗。
「不用了。」康捷拒絕,伸手要拿她端在手上的盤子。
但是,凈眉固執得不肯交給他。
「也許我做的菜沒有你做的好吃,可是我還滿會洗碗的,我媽常誇我洗得又快又乾凈呢!」她自我吹捧著。
在她所受的家教中,到別人家裡白吃完後,不幫著收拾就拍拍屁股走人,是很沒禮貌的事。
他看了她好半晌才說:「我們家有洗碗機。」
天哪!好尷尬!
她的小臉脹成紅蘋果。
「哦……這樣啊……」她不好意思的把盤子交給他,讓他把盤子放進洗碗機中。
康捷做任何事都能掌控得很好,好像都沒什麼她可以幫忙的地方。
「要不要暍杯茶?」
康捷從柜子里拿出Whittard的水果茶,當他一打開密封罐,茶葉與混在其中的乾燥蘋果片、柑橘片及檸檬片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嗯……不了,我已經打擾太久,今天毛主席又出了一堆作業……」
「毛主席?」毛澤東死而復生?
她連忙解釋,「就是系主任啦!因為他姓毛,我們都在背地裡叫他毛主席。」
康捷笑了起來。學生幫老師取綽號,似乎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看見康捷笑了,凈眉不知道為什麼鬆了一口氣,感覺那道從今天中午見面起,就橫亘在彼此之間的那—道無形的藩籬,好像也一起消失了一樣。
啊,就是現在!
「康捷……」她遲疑地叫著他的名字,突然好想向他道歉。
他挑起眉,黝黑的眸心似乎染上一抹期待之色。「什麼?」
他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讓她的心臟跳得好劇烈。
「我想說……」她緊張地對他鞠個躬。「謝謝你做飯給我吃。」她還是沒說出口。
康捷眼裡的那抹光彩因她這句話而猛然消失。
「不用謝,我只是順便。」他語氣僵硬的說。
「哦……」
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康捷好像又不高興了。
康捷面無表情的越過她,拎起車鑰匙就往大門定去。
看著他的背影,那句話竟然就這麼衝口而出——
「康捷,對不起!」
康捷停住腳步正要回頭,卻被她阻止了。
「不要回頭!對著你的背影……我比較敢說出口。」她深吸一口氣,又繼續說道:「我想告訴你……我說你自以為是的那句話,完全是無心的,我只是遇過太多人好心想幫我改善我的缺點,可是他們並不知道這個點是我最脆弱的地方,所以連你也這麼說時,我才會一時失去控制。我知道道歉挽回不了什麼,可是我還是要對你說聲:對不起!」
足足有十秒鐘,康捷什麼話也沒有說。
凈眉失望極了。
他一定是不想原諒她吧?
沒想到就在她等得幾乎要放棄希望時,康捷竟然叫了她。
「喂!小凈。」
「啊?」她滿懷希望的抬起頭。
「如果你是誠心要道歉,就到我面前來說。」
她乖乖的跑到他面前,一雙又大又圓的杏眼裡盛滿誠懇。
「康捷,對不——唔!」
他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拉近自己,一記熱吻隨即罩下。
老天!他早就想這麼做了。
康捷舔吻著她的唇辦,並以舌尖細細描繪她菱似的唇形,他的吸吮與撩撥充滿了罪惡的引誘,挑逗懷中那個情場生手。
她的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發燒了似的,腦袋亂烘烘的,胸口有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但她仍然感覺到他的大手由她的頭滑至腰部,像鐵條一樣的緊箍住她;他的舌尖是誘惑也是佔有,深入她的口中與舌共舞。
當康捷終於放開她時,看見她臉上震驚得有如見鬼的模樣。
他……他……他竟然又吻了她!
凈眉獃獃的仰著小臉看著康捷,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而康捷則是一臉啼笑皆非。
她顯然是嚇呆了。
「為……為什麼?」她沒頭沒尾地問著。
「這個問題的答案,和你問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替你做飯的道理一樣。」他又戳了她的額心一記,再補上一個吻後才回視她迷茫的雙眼。「自己回去動腦想一想!」
可悲的是,當她回家後所想到的唯一一件事是——
她又忘了把傘帶回來了!
「咦!小慢,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大概是她穿著有跟涼鞋上樓的聲音太大聲,當凈眉走上三樓,經過對門玲君套房門口時,玲君突然打開門探出腦袋問道。
「因為待會兒還要去打工啊!」
凈眉一臉的莫名其妙,然後突然想到念景觀設計的玲君和她一樣星期二下午都沒課,平常她都是一下課吃過中餐就回來了,但現在已將近六點,她應該要問她「為什麼這麼晚回來」才對!
凈眉還來不及將心中的疑惑訴諸於口,玲君就已經讚許的拍拍她的肩膀。
「嗯!不錯不錯!小慢,當我堂妹告訴我你一下課就和那個DUCATI先生走了以後,我以為你和天下所有陷入愛河之中的女孩子一樣,有了男友連學業或工作都可以不顧了,但是,顯然你並沒有,由此可見你是一個充滿理性的新世代女性!」
玲君姊的堂妹就是佩文,難怪她會對她這麼早回來感到奇怪。
「謝謝。」這應該算是讚美她吧?
「對了!我阿娜答下了班會買咖哩豬排飯過來,要不要叫他順道幫你買一份?」
凈眉還未回答,就看見她已拿起超炫的彩色手機,她連忙阻止。「啊!不用了,因為我三點半才吃中飯……」
「三點半才……」她用戴著彩繪指甲的纖纖玉手掩住驚詫的小口,好一會兒後才恢復鎮定。「噢,小慢,我完全可以了解,呵呵!」
了解什麼?凈眉的臉上閃著問號。
「吾家有女初長成,一向把你當妹妹看待的我,終於明白那是什麼感覺了。」
凈眉心中一動。「玲君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啦!有不懂的儘管問。不懂的一定要弄懂,要是不幸附帶個什麼紀念品回來,一切就太遲了。」玲君語重心長地說道。
凈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玲君姊今天說的話都好深奧喔!
「你想問什麼?」
「你覺得……康捷他特意下廚做飯請我吃,我要不要找個時間回請他?畢竟禮尚往來嘛!」老是白吃人家的也不好。
聽了她的問題,玲君突然變嚴肅了,她以手指頂著下巴思索良久。
這問題真的這麼難嗎?凈眉有些不安。
老半天後,玲君才嘆了一口氣道:「嗯……小慢,我覺得……追你的那位DUCATI先生一定很辛苦。」
追她?
玲君姊的意思是……康捷在追她嗎?
她將手肘撐在櫃枱上托著兩頰,雙眼難得沒有黏在小說上,而是透過透明的玻璃帷幕獃獃地看著路上的行人。
其實,她也不是從來沒被人追過,連戀愛也談過一、兩次,可是……她就是不覺得康捷在追她。
康捷對她做的事,她與以前的男朋友根本不曾經歷過。
直接抓她去當「下堂女友」的擋箭牌?
別傻了!她的上一任男友甚至還腳踏兩條船呢!
要她親自登門拜訪(雖然是為了拿錢)?
抱歉!她的前後任男友連提都沒提過,反而是當她主動提出要他們去她家拜訪時,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一個禮拜。
捉弄她?
他們才沒那閑工夫。
做飯給她吃?
她的兩位男友認為那是女友應盡的義務,拜託他們削個水果,除非是天塌下來,更不用說做飯了!
她聽力不佳的事曝光?
這一點是她前兩段戀情告吹的主因,但是康捷聽了以後卻沒有跑掉,還吻了她;而且……他現在想要對她說話,一定會站在她的面前,等她注視著他之後才開口。
還有,他也從來不曾叫她小慢,而是叫她小凈……
「所以,康捷真的是在追我,是這樣嗎?」她問著,卻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掛在門上的陶制風鈴傳出清脆的聲響,有客人上門了。
凈眉打起精神迎上前,同時揚起甜甜的笑臉。「歡迎光臨!」
走進花坊來的是一位穿著合身套裝,看起來千嬌百媚的上班族女郎,而跟在她身後進來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白領新貴。
「哇~~這家花坊的花果然比較多樣化!」
「喜歡的話全買下來也無妨,只要你高興就好。」
「Allen,我就知道你最體貼了。」
女郎開心的踮高足尖在男子的唇上印下一吻。
凈眉怔怔的看著那個帶著笑意的男人,喉嚨里像是梗了根魚刺一樣說不出話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才剛剛想到他,他竟然就出現了。
「修……修倫?」
當兩位顧客同時轉向她時,凈眉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低喊出他的名字。
「A11en,你認識她啊?」女郎倚著他的臂彎嬌聲問著。
「是啊!她是我一個久未謀面的朋友,你叫她『小慢』就可以了。小慢,這位是我的女友,Claire。」他帶著笑意介紹了兩人,表情中不帶任何芥蒂,夾在新舊兩任女友間的商修倫是那麼雲淡風清,彷彿他們之間什麼也不曾發生過。「小慢,你還在這裡打工啊?已經多久了?」
猝然與初戀男友相遇,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會不會很僵硬?
「快兩年了。」
明明都是台灣人,為什麼要以英文名字稱呼?或許對商修倫來說,她與claire的本名,從來就不具備任何意義,所以不論叫什麼都是一樣的。
「陸小曼的小曼?」
她回過神後,聽見claire這麼問。
「不是,是緩慢的慢。」
「嘻!好有趣的綽號喔!」
「是啊!這個綽號好記又難忘。」商修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