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莫非,就連自稱是日巡神的風剎,也害怕那道青焰鬼火?

可笑!連這種臟物都會怕,還敢自稱為神?

仲燁眯起了銀藍色的眸子,目色生寒的直瞪著那道青焰,只大手俐落的揚高,制住了那些看不見鬼焰、爭相撲過來護主的死士們。

「退下!」他一語雙關,既是要死士們退開,更是朝著那道行跡囂張的鬼焰,沉嗓喝斥。

聽聞此令,死士們愕然以對,卻又不敢違抗主子,紛紛收起刀槍,退到堂下守著。

「是它乾的……那一夜,是它附了我的身,將我帶進湍王府,要我殺害世子爺!」

撲倒在仲燁腳邊,瑟瑟發抖的佟妍,顧不上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可悲又可笑,她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仲燁綉著蛟龍戲水紋路的烏靴,怕得魂飛魄散。

斂眸看著這樣狼狽不堪的她,仲燁那留下傷疤的心口竟然微微一動,似痛。

是被勾起不好的回憶嗎?才會有此古怪的反應……仲燁眯了眯眼,對於眼前這個不知來歷的低賤漢女,竟然產生一絲不該有的迷惘。

「髒東西,滾遠一點。」

冷肅的低斥一起,佟妍心頭一顫,以為仲燁是要她滾遠些。

她抬起淚眼汪汪的眸子,想仔細確認,卻不想,看見仲燁端坐於椅上,一雙銀藍色眸子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

方才那席話並非沖著她來,而是……

你如今也不過是凡體之軀,又能拿我怎麼樣?

那團青色火焰在半空中飄浮不定,變幻莫測的鬼臉,一會兒是男子聲嗓,一會兒又成了女子聲嗓,忽陰忽陽,教人毛骨悚然。

「雙身羅剎?」驀地,仲燁心念一閃,嘴裡自然吐出這個名字,說完,連自己都驚詫莫名。

為何他會曉得這團鬼焰的真實身分?這份玄異的能力究竟從何而來?

你連自己是誰都已記不得,居然還能認出我,看來,你待在孤寒地獄長達千年的歲月,倒也沒白費。

「你到底想要什麼?」對上那不屬於陽間的妖物,仲燁面上毫無懼色,反透出一股鄙夷厭惡。

如今的你已經管不著我,又管我要什麼!呵呵呵……

聽見那惡囂詭譎的駭人笑聲,仲燁眯起眼,心中一惱,順手扯下腰上的玉墜,扔向那團鬼臉。

青焰不受威脅,越發囂張起來,放肆大笑。

聽聞那凄厲駭人的笑聲,伏在地上的佟妍嚇得淚眼模糊,不斷啜泣求饒。它們是沖著她來的。

仲燁很快便察覺到這一點。雙身羅剎似乎對她有著極大的惡意,只是礙於忌憚某物,始終不敢太過接近。

那妖物……究竟在忌憚些什麼?

「別過來!求求你,別再靠近我!」佟妍被那張可布的鬼臉嚇得近乎暈厥,她哭嚷著,雙手抱緊了仲燁的腿肚。

仲燁眉頭一擰,想將她揮開,不想,她正好抬起了頭,臟污的臉盈滿了無助,淚眼婆娑的瞅著他。

心胸驀然抽緊,仲燁伸出的手,就這麼突兀地僵在半空中。

一旁,根本摸不著頭緒的眾人早已看傻了眼,四下張望著悄然無一物的刑堂內部,所有人打從心底發起毛來。

「世子爺,您究竟看見了什麼?您別再嚇大伙兒了好不?」安墨腿都軟了,雙手扶著椅腳,整個人已癱坐在地上。

「這裡有不幹凈的東西在胡鬧。」仲燁管不著其餘的人怎麼想,他冷冷抬首,斷了與佟妍糾纏的視線。

那團青焰在仲燁抬眼之際,倏忽又失了蹤影。

他眉心緊蹙,在刑堂內四處梭巡,始終找不著那妖物的影子。

「不、不幹凈的東西?」安墨一張臉都綠了,顫著嗓又問:「要不,小的讓人去請祭司過來?」

「沒有用的,它們什麼都不怕……」佟妍哽咽的低道。

「你怎麼知道?!」仲燁再度垂眸,睞向抱著他腿的她。

「那隻妖怪一直跟著我……纏了我好久。」她一時換不過氣,噎了一下,彷彿快斷氣般,抽抽噎噎地說著:「我用了好多法子,那妖怪什麼都不怕。」

「你說,那晚你行刺我,便是被它們附了身?!」仲燁問。

「它,它們?!」安墨嚇得魂飛魄散,「世子爺,那些鬼怪究竟有多少個?」

仲燁眸光一橫,迸出冰冷的無聲警告,安墨一驚,隨即噤聲低頭。

「回世子爺的話,我就是被那個妖怪附了身,才會幹出那樣可怕的事。」

佟妍小臉蒼白,氣息虛弱,彷彿隨時便要暈厥過去。

「近來臨川一帶的命案,也是它們乾的?」

「……是的。」

「你跟它們有什麼淵源?」仲燁仔細端詳她的神情,意欲從那張狼狽的小臉找出謊言的痕迹。

「沒……沒有。」她哭著猛搖首。

「你為什麼看得見它們?」這是他死而復生以來,初次遇見與他有著相同異能的人,他不禁懷疑起她的底細。

這一次,佟妍沒有答覆,她垂下長長的睫毛,兩片羽扇沾滿了淚珠,乾裂的唇瓣緊緊抿起。

「不說嗎?要我對你用刑才肯說?」仲燁不耐的斥道。

「不要……不要用刑。」佟妍畏懼的囁嚅著,淚水又泉涌而出。

「我一直都看得見,從出生開始就能看得見。」

「為什麼你剛才看見那髒東西,要朝我這裡撞過來?」

「因為……那妖怪似乎很忌憚爺兒。」

仲燁見她可憐兮兮的垂下螓首,胸口一動,竟是一時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世子爺,這會兒,案子是審還是不審?」安墨發覺主子瞅著那個賤民的眼神有異,連忙出聲提醒。

仲燁依然灼灼的注視著佟妍,沉聲道:「案子還是得審,但不是在這兒審。」

「嗄?」安墨傻傻的張大了嘴。

佟妍也抬起眼,怔怔的回瞅他。

「將人帶回去。」仲燁面無表情的發了話。

「人?什麼人?」安墨傻得更厲害。

「還有什麼人,就是她。」仲燁說著,站起身的同時,伸出手撥開了直抱在腿上的那雙小手,神情略帶幾分嫌惡。

佟妍懵了。雖然看得出來,仲燁對她也頗感厭惡,但他沒對她用刑,硬要她伏首認罪,她一時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世子爺,您別開玩笑了!這個賤民是加害於您的刺客,怎能將她帶回去?不如在這裡就地正法——」

「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能動她。」仲燁驀然止步,側著身斜睨安墨,嗓音不高不低,卻也足以讓在場眾人聽見。

世子爺這是……不僅要將人帶回府上,還要留她一條小命?!

嗅出主子這聲命令里的用意,安墨比親眼撞鬼來得更要驚駭。

佟妍跪坐在地上,一臉劫後餘生的茫然。

看著那抹矜貴傲然的男子身影,她無端擰緊了心口,似覺那人身上有一股極為熟悉之感。

彷彿,曾在何處見過……是在何處呢?

數日後——

感覺到一道模糊的影子忽焉閃過,仲燁倏然睜開了雙眼,一瞬,大手敏捷如風,抓住了探向自己臉龐的那隻手。

「燁兒,是母妃。」姬氏的手腕被他捏得死緊,不禁驚嚷起來。

不是那隻雙身羅剎。

看清了擋住日光的那張人臉,仲燁銀藍色眸子里的殺氣才徐徐釋出,緊繃的俊容又恢復了原先的清冷姿態。

這幾日,臨川一帶未再傳出命案,日子著實太過平靜,他心中隱隱覺得躁亂,總想著,那隻妖物應當會再來挑釁作亂才是,卻始終不見那妖物鬼影再現身。

仲燁靠坐在花廳里的一張羅漢床上,背枕著大大小小疊起的繡花軟墊,高壯精實的身軀看上去慵懶散漫,實則滿蓄著力量。

「嚇著母妃了?!」仲燁淡淡地問,俊雅的臉倒也沒有一絲愧疚。

「母妃見你明明是在小睡,可眉頭卻擰了個結,以為你作惡夢了,便想幫你揉揉。」

姬氏一身海棠紅滾粉緞宮裙,發上簪滿了金釵珠翠,身形比起一般漢族女子更要來得修長,別緻的容貌雖然瞧得出年歲,卻不減當年風華,眼波流轉仍是明媚芳菲。

她正是仲燁的生母,湍王府的當家主母,同樣出自西荒的貴族之女姬氏。

仲燁調整了下坐姿,將腿上的藍皮書卷拿開,騰出了個空位讓母妃在他身旁落坐。

母子倆雖坐得這般近,可姬氏卻怎麼也摸不清這個寶貝至極的獨生子。

「母妃找我是為了何事?」仲燁不咸不淡的揚嗓,日光斜映在那張鑿砌似的俊容上,竟耀眼得教人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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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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