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洛陽「怎麼搞的,親自壓陣還拖到這時候才來?」梁冀身穿狐尾衣,手裡拿著詠身扇,一邊揚風一邊劈頭質問。
也不想想看這些日子他有多難熬,若再拖下去,李固等人就要擁清河王入朝,這忐忑不安的心情讓他難受極了,現在人到了,怎能不臭罵一頓,以消滿肚子的烏煙瘴氣。
扇子猛扇,火氣還是未消。
韓首琛好整以暇的輕啜茶盅,對他的責罵完全不在意,「梁將軍的本事,在下怎會不知曉?李固等人再怎麼玩把戲,對梁將軍來說就好是小丑跳梁,無濟於事,您說是不是呀,梁將軍?」尾音拖得長長的,仔細一聽才會發覺其中有著嘲弄與戲謔成分。
梁冀肚子的墨水只有幾分,哪能聽得懂這弦外之音,還以為對方將他捧得高高的,心裡的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下巴抬高,狂傲的說道:「明天新君就任,你會到場觀禮嗎?」
「良辰吉日,何需一名殺手來殺風景?」
「你到,我才安心。」牡丹雖好,也要綠葉扶持。就怕李固等人不依,來個造反,屆時就需要他來挫挫那幫人的銳氣。
「宮內高手如雲,不需多一介武夫在場幫襯。」韓首琛覷了梁冀一眼,看到他又要張嘴說話,就繼續說道:「我會多派人手到場保護,這下你可以安心了吧?」
「你明天有什麼事?」梁冀隨口問道。
世人以為梁冀是靠祖上庇陰,才能從小小的黃門侍郎變成現在的大將軍,實際上打擊異己、樹立私黨、殘害忠良這些大事,都是由他眼前的這個人幫忙處理,若不是韓首琛將他官場上阻礙的釘子拔掉,他哪能平步青雲坐上大將軍的位子?呵呵……他們倆的關係可比親兄弟還要密切。
只是,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成親!」他回答道。
成親?
這下子梁冀跳了起來,韓首琛向來視女人為玩物,要他成親此登天還難,只因他愛的是那不存在人間的陶瓷美人,現在從他口中聽到成親這兩個字,比聽到自己的死訊還詭異。
「信不信由你,我還有事,你請回吧!免得被人看到,栽個罪名,你們梁家三代經營就全毀了。」韓首琛不客氣的打開門,大剌剌的送客。
見他這樣,梁冀反而打定主意賴在這裡不走了,「我說韓兄,小弟還沒見到嫂子,怎麼可以一走了之?」他可要見見這美人兒,想必定是長著傾城傾國之貌,才會讓眼高於頂的韓魁爺一見傾心。
韓首琛黑眸進射出一道駭人精光,微微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走。」
他動氣了。
梁冀的臉皮比誰都厚,一雙賊眼中發出淫穢之光。
「跟你認識這麼久,討一杯喜酒喝也不為過吧?虧我們合作這麼多年。喔!你是擔心外面的閑言閑語?別怕!現在京城不比當年,誰敢在我背後說壞話,全都死無葬身之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教條在洛陽城已熟人不曉。
「別忘了,明天是新皇登基大日。」合作?這梁冀未免想得太天真,他只是想利用他這貪婪的小人來動搖漢朝的根基。
「你為什麼選在新皇登基日成親,你故意的?」虧他還當他是兄弟。梁冀原就狹小的眼睛氣得眯了起來,細得連縫都看不到。連婚禮都不讓他參加,實在太不給面子了。
「要怎麼想隨便你。」韓首琛不承認也不否認,「若不想走,我保證明天登基的皇帝會是一具屍體。」
他的真人觀音怎麼可以輕易示人?性好漁色的梁冀若看到慈兒,絕對會伸出魔掌來,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即使拋棄生命也要將她守護住。
「你……」
「我既然能拱你和渤海王之子坐上朝中大位,跟李固合作當然也沒有問題。」冰炭不同爐,該散還是要散。
可惡!虧他還對他推心置腹的,他竟然不顧多年合作之情,對他撂下狠話,看來不將他除掉,未來自己極有可能受他威脅。
梁冀目中邪光大起,大腳一跨,疾憤的離去。
煙火爆竹炸得滿城通曉。
雖說洛陽人民住在天子腳下,但親眼見到聖顏的機會卻很少,此番正逢新皇登基,城內里裡外外全都是人,大家紛紛起了個大早,想佔個好位置來目睹盛況,城內每個通道全擠得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直到辰時一到,便聽見東西鼓樓鐘鼓齊鳴,樂聲大作,百姓都睜著眼睛張望,只見黃傘旌旗遮天蔽日,朱輪蘭蓋小馬車迤邐過來,梁冀手持象徵國家權力的漢節,把新帝劉纘迎入皇宮裡。
李固等人到這時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木已成舟,只好伏地稱臣,高呼萬歲。
人們只看到外面的熱鬧,完全沒注意到洛陽城的另一邊,正悄悄地進行一場儀式。
穆詠慈手心沁出了汗,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得答應這件事--要陪劉纘進京,就要在新皇登基當日跟他成親。
原本一個月的時間,就這麼輕易的被韓首琛技巧性挪前,這奸詐的男人,看來誰也無法脫離他的手掌心。
手心傳來他的力道,她知道自己想逃也逃不了。
「為什麼要選在今天?」穆詠慈用細如蚊蚋的聲調喃喃自語。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皇上登基,不會有閑雜人等來打擾。」
沒想到耳畔會傳來他的聲音,她驚訝得心臟漏掉一拍,紅霞遍布整個臉頰。
「尤其劉纘那小子更不會來惹事。」
他最討厭重要的日子有不相干的人來湊熱鬧,比起招呼那些人,還不如陪著她要省事得多。
要不是尊重她的感覺,他連這種繁文褥節的形式都想省略,直接進洞房比較乾脆些。
「姑爺,不能說話。」媒婆不滿的開口。不合禮數,成何體統?
韓首琛雖被人制止,但握著她的手勁卻越來越重,似在說明他志在必得。
外面傳來鞭炮聲,良辰吉時到了。
「一拜天地。」
穆詠慈耳畔傳來吐喝聲,頭被人按了下。
「二拜高堂。」
她的高堂哪可能在這裡?她很想笑出來,停止這場鬧劇,可是天不從人願,話還沒說出口,頭就被人強迫按了下去。
「夫妻交拜。」
身子被轉了半圈,這次她學乖了,自己揖身就拜。
「送入洞房--」
被喜娘攙扶著的穆詠慈覺得自己像是連續劇主角,從頭到尾有如傀儡般被人擺布著,沒有真實感。
到了新房,才剛被喜娘攙扶著坐定下來,紅蓋頭就被掀了起來,她眼前躍入韓首琛放大好幾倍的臉龐,真實感立刻湧現,她舌頭彷彿打結似的,差一點說不出話來。
「你……外面……有客人……怎麼不陪客人?」
思緒彷彿一團漿糊,倒得她滿身黏稠。
韓首琛笑得好深、好濃,「那種小事由別人代勞就成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已經等了好久,哪有閒情逸緻去看那些不該看的人?」幾次到手鴨子飛了的經驗,讓他記取教訓,暗下決心今日一定要她成為自己的人,快速地伸手把她身上重重的鳳冠霞帔卸了下來。
看著她透著紅潤的柔唇,彎彎的、嫩嫩的,彷彿邀人去採擷,他眼底流露出迷戀,「我好餓,現在該是餵飽我的時候了。」
不等她回答,逕自猿臂一伸,纖腰一握,兩人灼熱的肌膚碰觸在一起,隱蔽的慾望快速蘇醒,灑下漫天漫地的春光。
窗外煙火爆竹炸得滿城通曉,告知全天下百姓,新皇登基大典正式開始。
而窗內春光無限好,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慈姊,聽說你成親了?」劉纘蹦蹦跳跳走進房內,一開口就質問道,語氣含著責備與不滿。
不來觀禮也就算了,還背著他偷偷摸摸成親,而且成親的對象是他的仇人,這等怨氣不找人來出出怎麼行?
「嗯。」穆詠慈背對著他,含糊的應聲。
他突然跑到她面前,仔仔細細盯著她瞧。「你是誰?」
眼前的人沒蒙面紗,但塌塌的鼻子、暗沉的皮膚,讓人絕不想再多看一眼,尤其那血盆大口更令人作嘔,雖然他沒有看過穆詠慈的廬山真面目,但是她這等模樣,一看就知道不是慈姊。
他撇撇嘴,不悅的表情全寫在臉上。「你再不說,我就叫人來抓你。」
「纘兒,我是慈姊。」溫柔的嗓音逸出,猶如春風讓人心曠神怡。
這聲音很熱,叫纘兒不叫皇上……沒錯,就是她。
劉纘大聲嚷嚷,「慈姊,你幹麼將臉弄成這樣?喔喔……我知道,又是那傢伙的把戲。」臭男人,佔有慾那麼強,連臉都不準人家看。
她但笑不語。
「做得還真像耶,沒想到他的易容術還不差,可是他心腸最壞,將自己的妻子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等會叫人把你的臉弄好,還你原來真面目。」他故意挑撥離間,破壞他們感情。
易容術!在皇宮裡隨手一抓就有一大把人就可以破解,這等小小伎倆要是能難倒他,就不夠資格做九五之尊的皇帝爺了。
「不必了,他是故意將我的臉弄成這樣的。」
「為什麼?」劉纘故做不解的眨眨眼,純真的眼眸底下有著七八歲孩童不該有的心機。
「因為……」穆詠慈臉一紅,好在有那張假臉孔做屏障,讓人無法窺見,「他說我的臉只有他能看而已。」
「醋罈子這麼大。」他哇哇大叫,「那他自己有沒有易容?」不會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吧?
「有。」
韓首琛從小為了躲避官兵的追殺,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當今世上看過他的人,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早已向閻羅王報到。
不過這些話她可不能向這小皇帝說。
「真愛搞神秘。」他嘟嚷著說道,心中兀自想著,那個臭男人一定是長得奇醜無比,才不敢見人的。
管他的,他們之間的帳又不是只有一筆,改日再一併算。他現在只想找人一塊偷溜出去玩玩,待在宮裡什麼事情都不能做,還有一大堆的宮女、太監盯著他看,彷彿他是犯人似的,才第一天他就快要悶死了,不禁開始懷念在渤海王府自由自在的生活。
「慈姊,聽說洛陽城西有一處花園很大、很漂亮,我們去玩玩好不好?」
穆詠慈不假辭色,嚴正的說道:「國家富強衰亡、百姓的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都必須仰賴皇帝,不能只貪玩不做事,這樣是不對的。」
劉纘跺跺小腳,悶聲道:「不是朕不做,而是皇太后說朕還小,事情不能交給朕處理,所以朕什麼事都沒辦法做,一大早就在書房閑得發慌,和太監們乾瞪眼,難受死了。」
她知道現在政權操在太後手上,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這需要一點時間,目下不急,只能先將纘兒浮躁的心安頓下來,再慢慢的開導他。
「好吧!先說好,只能玩兩個時辰。」
他樂得拍手,手舞足蹈的,十足小孩子心性。「好好,只要能出去玩,什麼條件朕都答應。」
「你的性子要改一改,不要老是那麼急躁,有損皇帝形象。」她不禁搖頭,「出去玩要帶著宮裡的侍衛才行。」
「能不能不要?」他想微服出巡,才不想帶一大堆人當跟屁蟲,徒讓自己不自由。
「不行,安全第一。」雖然歷史記載他是被梁冀毒殺,可是凡事還是得小心至上。
「好吧!一切都依你。」劉纘心不甘、情不願的應允。
反正他到時候就要賴,將這些跟屁蟲甩掉。他沒想到這個想法,竟會差一點害他送命……
東漢的國運雖已是風雨飄搖、搖搖欲墜,但洛陽城卻尚未感受到這股衰敗氣息。
城西的花園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西越崤山,到達與陝西交界的弘農郡,北邊以滎陽為界,到汲縣為止;向南延伸至伏牛山北麓,方圓將近千里,囊括中原風光之秀,各處散落樓台亭館,清流環帶,更顯得氣派非凡。
但仔細一問,這些產業全部都歸梁冀所有,他搜刮民脂民膏來填塞他的私囊,才得以擁有這一切,劉纘一得知這消息,氣得猛跺腳。
現在他深深覺得梁冀比那臭男人更令他討厭。
難怪以前聽人家說他賄賂公行、中飽私囊,本以為是以訛傳訛,誇張事實,沒想到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樣的孽臣最好殺一儆百,以正視聽。
看著這番繁華似錦的景色,穆詠慈不禁搖搖頭,功名權力猶如曇花一現,萬般帶不去,只有業隨身,真想不懂為何人們汲汲營營於將自己的財富無限擴充,不惜死後留下萬年臭名?
繁華夢盡風流去,高堂衰草幾時春?
這世間,能看破的有幾人?
「回到宮裡,朕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裡全部歸於國庫。」劉纘氣得將放眼可見的花花草草用劍搗爛,綠葉紅花的殘骸到處亂噴,沒有一訖完好,觸目所及儘是滿目瘡痍;
「小子,你在幹什麼?」兩個士兵打扮的男人,用長長的劍指著他們。
穆詠慈馬上站在劉纘前面護著他,「我們來這裡賞花。」
躲在她背後的劉纘十分後悔剛才輕易的打發宮裡的侍衛,要他們先回宮去,現在可好,沒了侍衛的保護,如何應付眼前這些看似凶神惡煞的士兵?
「賞花?」兩位士兵看地上花朵片片,火大起來,「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是梁大將軍私人宅第,不是隨便人可以進來的?你們非但擅闖,還將梁將軍心愛的花木弄成這樣,納命來。」
「站住,」她大喝一聲,「他是當今皇上,不準無禮。」
「當今皇上?」兩位士兵鄙夷的笑著,「想騙誰呀!說謊也不打草稿。城西是屬於我們梁將軍的產業,任何人擅闖就等於犯了上法,就算是皇上也一樣要受罰。」在他們眼裡,梁冀比皇上還大,而那孔臭未乾的臭小子跟螞蟻一樣,不值錢。
眼看上兵的長劍已經向他們招呼去了,突然間,兩個黑影如大鵬展翅般從天而降,擋在他們面前。
兩方交手,孰強孰弱便知分曉,其中一名士兵不死心的繼續攻擊,另一名卻暗中點燃了信號彈,試圖搬救兵來救援。
咻!信號彈射向了天空。
在這當兒,穆詠慈立刻緊抓劉纘的手逃離現場,並躲在草叢中,打算了解情況后再作決定。
兩名黑衣人仍與士兵纏鬥著,這時突然一道震天價響的聲音傳了過來,彷彿有一大票軍隊殺了過來。
不到半刻時間,許多士兵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黑壓壓的一片,十分驚人。
兩位黑衣人發現苗頭不對,從懷袖射出暗器,成功的令兩名士兵倒地。
「走。」黑衣人疾飛人草叢處,一人拎著穆詠慈,另一人拎著劉纘,灑下煙霧彈后便準備開溜。
看到煙霧,眾人訓練有素,紛紛左膝著地,搭起弓往煙霧處射去,這麼一來,幸運的話或許還可能擒護犯人。
咻咻--
箭矢如雨般落個不停,待煙霧消失時,現場不見一個人影,但仔細一瞧,地上有明顯的血漬,證明有人受傷。
眾人歡聲雷動的鼓噪著,慶幸大家不辱使命,成功的使對方負傷了。
快快!一群宮女拿著熱水進進出出,臉上顯得慌亂無比。太醫汗流浹背,眉頭皺得可以擰出汗來,穆詠慈面色凝重的側立在旁。
歷史不是這樣的,劉纘登基一年之後才被梁冀毒殺身亡,怎麼現在卻被一箭穿心?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改變了整個命數?不行,即使如此,也不該是這樣的結果,她不能接受,她要救他。
她的心思全放在劉纘身上,完全沒注意到走進來的人,突然她整個身體被一股力道往後拉,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沒事吧?」
看見她身上沾滿血跡站在床沿,那畫面顯得怵目驚心,韓首琛第一次感到恐懼,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勒住了脖子,讓他無法呼吸,心跳急促亂了拍,指尖顫抖,他要親自確定她平安無事。
跟在他身後走進來的梁冀目睹了這一切,驚詫不已。
第一次看見韓首琛那麼激動,真沒想到江湖上人人聞之色變的煞星也會有這柔情似水的一面。
但仔細一瞧,這女子長得其貌不揚,怎麼能擄護這男人的心?
除非……
他腦海中閃過「易容術」這三個字。
將女子的臉弄成這樣,想必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遠比自己所想的還要高,他終於發現了他的弱點!呵呵……看來天下即將是他梁冀的囊中之物。
只要能夠好好利用她,他不信韓首琛以後敢不聽從他的話。
梁冀別有深意的看了穆詠慈一眼,心裡快速打著主意,一個可以永遠駕馭這男人的主意。
計劃片刻成形。
「我沒事。」穆詠慈在韓首琛懷裡聞到熟悉的味道,感覺自己對他的依戀一次比一次增加,心裡知道,卻不能說,唯恐說出來,她就背叛了她的世界,跟原本的生活一刀分離。
「能不能請你幫我一件事?」
韓首琛確定她沒事之後,顫抖的指尖漸漸恢復,但另-股火氣也慢慢生起,鐵青的臉罩上一層寒霜,「以後不准你亂跑,隨時都得跟在我身邊,聽到沒有?」
簡直牛頭不對馬嘴,跟他講的話他連聽都不聽,但她不想為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跟他吵,畢竟人命關天。
她立刻道:「好!」再繼續重複,「我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他得到了她的承諾,一顆懸挂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才將她的請求聽了進去,悶聲道:「什麼事?」
穆詠慈踮起腳尖,在他耳旁傾訴著,有些話不能讓旁人聽到。
「能否將屋裡的人全部遺散開來?」
他疑竇頓生,「為什麼?」
「我要動手術。」
「手術?」
「嗯!再不動手術,他就會流血過多而死。」
雖然他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麼,但是他相信她--他的真人觀音,現在迫切的想拯救眼前這條小生命,用她自己的方法。
他朝屋內環視一眼,目光正好對上了梁冀那不懷好意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緊,即使他事先已經替她易容,此刻卻仍感到些許不安。
當著眾多宮女太監的面,他上前對梁冀一揖,「梁大人,皇上的傷勢不輕、命在旦夕,眼下等不及太醫前來,所幸賤內略懂醫術,可否由她來替皇上治傷?」
他語氣雖然謙卑,眼中卻透露著不容他拒絕的神色。
梁冀眼中滿是輕蔑。一個女人懂什麼醫術?不過轉念一想,倘若她動手醫死了小皇上,他正好可以趁機諉過,將治下不嚴的罪名推個一乾二淨?
「好吧,就交給尊夫人了。」他虛偽的一笑,「此事梁某難辭其咎,請嫂子務必救皇上一命,否則梁某於心難安啊。」
穆詠慈聽見他對自己說話,便點了點頭。
「治傷過程血腥,還請梁大人迴避。」韓首琛不悅的擋在梁冀的視線前。
「那麼就有勞你費心,梁某先走一步。」梁冀冷笑著跨步離去。
見梁冀離開,韓首琛隨後又這散了宮女太監們,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和生命垂危的劉纘。
「你不出去?」穆詠慈驚訝地發現他還站在原處,一副不願走開的模樣。
「我想看你怎麼做。」他想跟她一起承擔風險,畢竟皇上的命掌握在她手上,萬一有個意外,他還可將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一切罪名由他承擔,只要她平安無事。
「隨便你。」她現在沒有心思想那麼多,穿上手術衣后,打開他遞過來的醫藥箱,抽出所需的器材和藥瓶,打人麻醉劑,再帶著無菌手套,準備開始手術。
時間緊迫,多拖延一分,生命就多流逝一分。
穆詠慈非常緊張,雖然不是第一次動手術,但這裡沒有助手,沒有好的環境,對像又是在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漢質帝,這一切讓她彷彿第一次上刀般,緊張得不得了,唯恐出了差錯。
她的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謹慎的劃開第一刀,撐開側胸肋,看到箭只差一吋就要刺入心臟,直呼好險,將胸肋的血以紗布吸干,再把箭拔除,直接在傷口上加壓止血。若此時有燒灼儀器設備該有多好,她不禁這麼想著,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手術大致完成,終於進入修補皆段,才幾個時辰的時間,卻彷彿過了一世紀這麼久,她脫下手套,拿出點滴瓶,現在進入觀察期,她沒有很大的把握能夠救得了他,但不盡人事,就不能聽天命,是她身為醫生的戒律。
她累壞了,直按倒在椅子上,這一坐才發覺自己已經快要虛脫,而整件手術衣彷彿可以扭下水來,可見這場手術有多麼艱難。
不,還不能休息,接下來要監測血壓的變化,這場戰爭才剛開始而已。
她立刻又站了起來,火速的拿出醫藥箱中的血壓計,開始敞護理工作。
韓首琛靜靜的站在一旁,不發一語,這場別開生面的手術令他大開眼界,沒想到未來的世界如此不可思議,這小子說不定真的會被她這開膛剖胸的技術給救回來。
只是他不曉得要如何幫她的忙,只能在一旁觀看,這讓他覺得自己跟她的距離很遠很遠,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
他抬袖幫她擦拭額上的汗珠。
「怎麼樣?情形還好嗎?」
「不知道,一切就看他求生的意志了。」
在醫院裡看過許許多多的情況,有時會感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醫生只不過是輔助,能不能度過難關,還是得看對方的命。
韓首琛看她一眼,別有深意的說道:「不論成功失敗,後果由我來擔。」
穆詠慈在他的黑瞳中看到深情,平靜無波的心湖像是掉進一瓣花蕊,起了陣陣的漣漪、輕輕的說道:「不,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這下子她清楚的知道,她背負的不只是一條人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