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馮征是在黎明醒來的。微微的亮光透過藍色的窗帘擠進房間,窗外清脆的鳥鳴此起彼伏。

睜眼,看到的是白色的牆壁,然後就看到了那幅畫。他還以為是在書房小憩了一會兒,因為那幅畫本是懸挂在他書房的牆壁上的。然後他就想起了什麼,最後的記憶就是和迎面而來的車撞個正著,而那車好像是故意沖自己來的一樣。然後就好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一片混沌,一片黑暗,自己好像處於迷霧之中,但卻感覺有個人一直陪著自己,所以自己一點都不怕,而那個人卻不知是誰。

側頭,馮征看到了趴在床上的人,陡感一真溫馨,勉強抬起胳膊,推了推她,輕輕喊,「雨可,雨可。」

胡雨可的頭陡然抬了起來,大睜著眼睛,好像不相信似地看著面前微笑的人,然後淚水就一滴滴落了下來,再然後,就撲了上去,號啕大哭起來。

聽到胡雨可的哭聲,在外面守了半宿的另兩個人沖了進來。

「爺爺!」一句話把馮老頭的淚也喊了出來。馮征的眼光只略略在鍾華的臉上掠過,就移到了懷中的胡雨可身上。

鍾華黯然地轉過了身,輕輕帶門走了出去。

最後殘存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果然忘記了。

馮征沒有在意那悄然出去的人,剛才掃了一眼,想著是爺爺的司機什麼的,也沒在意。他剛剛醒過來,身體太虛弱,胡雨可壓到他身上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但看她哭得傷心,卻怎麼也不忍推開。久了,有些透不過氣來,眼前一陣發黑,他又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后,馮征周圍已經圍了一大圈醫生,都用驚奇和欣喜的眼光看著他。馮征還壓根不知道他創造了醫學史上的奇迹,根本沒可能醒過來的植物人莫名其妙地就完全清醒了。

等到他稍許恢復后,他卻從爺爺那裡聽到一個很荒誕的故事。他竟然是被一個道士救醒的!這怎麼可能,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會有這種事。他能醒過來當然是他命大,是醫院治療的結果。怎麼可能是個神漢跳大神把他跳醒的。但對著爺爺嚴肅的目光,雨可凝重的眼神,他笑不出來。爺爺還說讓他當面去謝謝那道士。這也太可笑了吧?馮征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個騙子,恐怕騙了錢早就溜了吧?到哪裡去找?爺爺年齡大了,馮征不怪他,但雨可明明是年輕人,怎麼也信這一套?馮征有些鬱悶。

沒等馮征去找那個神漢,神漢自己找上門來了,還拎了一兜蘋果。馮征幾乎是有些鄙夷地看著他:滿身的民工樣,連雙皮鞋都不穿,竟然是雙破球鞋。問題是,這大熱的天,他竟然戴了頂帽子。這……可別腦子有毛病吧?

馮征請出了病房裡的所有人,說是想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單獨談談。

馮征等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臉上的微笑收斂了,有些陰沉,一直盯著眼前的人。

鍾華也看著他,然後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說,「有什麼話,直說吧。」

「聽說是你救了我?」

鍾華看了看他,沒說話。

馮征舒服地靠上了後面的靠墊,眼睛卻一直盯著鍾華,「怎麼?不敢承認?我可聽說我這條命是你上竄下跳給救回來的。可惜我沒福氣看你這神漢跳大神?怎麼樣?現場給我來一段,你要多少錢,儘管開口。你要的不就是錢嗎?」

鍾華的手有些抖,但他用力握住,仍然沒有說話。

「你還真不是一般的江湖騙子,連爺爺都蒙地住。你騙了不少錢吧?我還以為你早逃了,誰想你還有膽到這裡來。告訴你,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

鍾華慢慢把手張開,從兜里掏出煙。

「你沒有看見這是病房嗎?果然是沒素質!就抽這煙,你騙那麼多錢幹什麼去了?」

鍾華絲毫不理馮征那高高在上的態度,掏煙,點上,深吸了口,重重吐了一口出來。

鍾華始終沒說一舉話,在馮征冷漠的眼光中抽完了一支煙,然後把煙蒂扔到光潔的地面上,還上去用腳踩了踩。絲毫不理會馮征的眼光從冷漠又轉到了鄙夷。

然後,鍾華抬頭,看著眼前的人,笑了。

看著眼前人的苦笑,馮征陡然愣了,他的心不知怎地縮了一下。

「別再用你那鄙夷眼神看了,我就是民工,學不來你這貴族。也好,這下死心了,你已經不是你,我還在想什麼呢?我們不可能是一條道上的。」

聽到這話,馮征的心更緊地縮了一下,他分明看到對方的眼裡閃著什麼。

鍾華站了起來,眼睛已經恢復了平靜,「我不是江湖騙子,我是道士。你爺爺讓我來救你,是有條件的,但我的所作所為值得他那樣做。我問心無愧。你不用想著來怎麼對付我。」鍾華頓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手放在把手上,一句沉沉的聲音傳來,「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好好對你的未婚妻,她是個好女人……」

鍾華說完,頭也不回拉開門走了出去。

馮征的心緊緊縮了起來,為什麼這麼疼?難道睡了一覺,那西施的病給睡出來了?他一個大男人作捧心狀不知會不會讓人笑掉大牙?馮征想自嘲地笑笑,但卻沒笑出來。他知道自己的心在做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那是一種他不清楚的悸動……

恍然間,他匆忙下了床,站到窗戶邊上,隔著窗紗看著大門。當那個人要走出門的時候,果然回頭朝這個窗戶望著。馮征趕忙躲到了一邊。其實,隔著窗紗,那人什麼也看不見。等再次站到窗戶前時,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哪裡還有半絲那個帶帽子的身影。

「他娘的!」馮征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還朝地上啐了口。

然後他就愣了,印像中,這是他第一次說這三個字、第一次有這種行為。

***

馮征訂婚了,這是他出院后著手辦的第一件事。馮征在出車禍前,同時交往了好幾個女友,但這些女友中卻沒有胡雨可。雨可一直都很喜歡他,這他知道。但他卻一直把雨可當作妹妹,親妹妹那種。兩家是世家,要是聯姻,是很好的選擇。可馮征已經不是那種靠聯姻來維持自己江山的人。他有足夠的能力把馮氏經營地很好。所以,馮老爺子也不干涉他的選擇。

可是他出車禍后,所有的女友在最初的探望后,就一個個全都銷聲匿跡,只有雨可一個人守著他。馮征不知道真正的愛情是什麼,但他卻知道,一個女人在病床前守了他近一年,不求任何的回報。他不願再去追逐什麼愛情,他只想好好去愛身邊的這個女人,即使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再說,愛情是個什麼東西,他馮征還沒遇到過,也許一輩子都遇不到了吧?想到這裡,馮征心裡一緊,他撫了撫胸,想著好久都沒疼了,怎麼又疼了,找個時間得去看看醫生。

訂婚儀式很隆重,電台電視台報社都來了,甚至連網路媒體都有來。他們的愛情被宣傳成了一個再也浪漫不過的故事。但在那天,馮征卻一直不舒服,他懷疑自己真得了心臟病。

悄然間,葉子開始往下落,飛揚在秋風中,像是一隻只舞著的蝶,凄冷,卻也帶著那麼一絲絲美麗。

有天,鍾華正端著速食麵吃著,看到面前飄來一張報紙,他一把抓住,攤在面前看了起來。報紙已經很舊,但報紙上的人卻依然笑地燦爛和幸福。鍾華看到后,沒有絲毫愣怔,仍然拚命往口裡吞著速食麵,把湯也一點不剩地喝了下去。但最後卻被嗆住了,嗆地咳出了眼淚。

報紙隨風又飄走了,鍾華也終於止住了咳,看著飄飛的報紙如風箏般飄向了空中。很久,很久……馮征,你是風箏,但我卻不是那掌線的人。

一陣秋雨一陣涼,秋天是真來了。一場雨過後,擦車的人多了起來。鍾華一天都沒怎麼休息。到快下班的時候,才終於有些空閑。車行里的人都走了,他留下來鎖門。關門前抽支煙,是他的習慣。一支煙沒抽完,見一輛車開了過來,還是輛奧迪,顯然是來擦車的。雖然東西都收起來了,但上門就是客,卻也絕沒有把人往外攆的道理,再說這車是鍾華最喜歡的那種。鍾華忙忙拿了東西,沖了過去,嘴裡還叼著煙。

車上下來一個人,鍾華忙說,「先生,擦車?」

說完這句話,看清眼前的人,卻愣了,心裡卻在苦笑,這個世界還真是小。車前的人,雖然多了副眼鏡,雖然穿上了高檔衣服,雖然頭髮梳地溜光,雖然顯地那麼高貴,但鍾華卻也知道他就是范劍。

馮征也愣了,但隨後竟然哼了一聲,「改擦車了?不跳大神了?這可比你做那行苦多了,錢也少多了吧?」

鍾華的臉冷了起來,「擦不擦?」

「不擦?到這難道是找你聊天呀?我還沒這閑時間。」

鍾華不再理他,拿水沖了衝車,擦了起來。那人竟然一直看著他,像只貓在盯一隻老鼠。看夠了,點了支煙,悠悠開了口,「你靠騙我爺爺不僅得到了你弟妹的學費,還給你妹妹找了個工作。馮氏從來不是個靠情面能進來的地方,竟然被你給破了先例。你還真是有本事呀。你到底怎麼讓我爺爺相信你的?我倒真想知道。你不過是個神漢罷了,說好聽點,是個狗屁通靈師,說不好聽的,你就是發死人財。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你可真是夠積德的呀。」

鍾華「啪」把抹布扔到了車前廂上,轉過頭,看著那不可一世的人,低聲說,「住嘴!」

「笑話,你讓我住嘴,我就住嘴?你是我什麼人?」

鍾華朝前走了一步,馮征笑了,「想打架?我好久沒練過筋骨了,和你喂喂招也不錯。不過,說好了,打傷自理。」他最後的話沒說完,鍾華已經逼到了近前,一拳打到了他的臉上,跟著吼了一句,「你給我住嘴!」

馮征見他出拳,已經條件反射地出手去擋,卻沒擋住。當臉上感到疼痛時,他才知道眼前這個比自己瘦比自己還要矮些的騙子竟然是個練家子。想他馮征從小也是打架打出來的,後來長大后還練過自由搏擊,真沒想到自己輕輕易易被打了。剛才肯定是意外。馮征給自己打了打氣,呼一腿踢了過去,鍾華哪裡容他踢到,閃身躲開,翻身還了他一拳,馮征右邊臉也挨了一下。馮征卻仍然告訴自己那是意外,他再次撲了過來,鍾華閃開他,喊道,「還打?還沒挨夠?」馮征沒有絲毫的猶疑,仍然出招去打。鍾華一腳踢到了他前胸,把衝過來的馮征踢了個仰八叉,躺在地上成了鎮關西。

鍾華看他不動,急了,忙衝過來,只見馮征兩邊的臉都紅腫起來,鼻子也流了血出來,眼鏡也不知飛哪裡去了,梳得流光的頭也成了雞窩。鍾華的心疼地厲害,忙把他的頭抱在懷裡,用衣服輕輕去擦他的鼻血。

實際上,馮征沒有昏過去,剛才頭碰到地上,只是有些頭暈,但腦袋卻是有意識的。他感到那人抱著自己,很輕地在給自己擦鼻血,馮征就有些迷糊,這動作好像有點不對勁。下雨了?馮征突然睜開了眼睛,對上的卻是雙……似乎很熟悉……卻讓他心碎不已的雙眸。

心突然痛了起來,腦子暈得厲害。

鍾華怔怔地望著懷裡的人,頭慢慢,慢慢低了下來,找到了那雙唇,輕輕吻了上去。

秋日的傍晚,微雨輕揚,簌簌落葉飛舞著翻騰著,掙扎著不願落向大地。

從始至終,馮征的眼睛都沒有合上,他完全處於一種發抖的狀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好像是種從內心深處的叫囂和渴望,馮征唯一能做的就是大睜著眼睛。

鍾華抬起了頭,輕輕撫著馮征微腫的臉,喃喃著,「對不起。」怔怔地盯著那雙大睜的眼睛,鍾華低聲但卻堅定地說了一句,「我愛你!」

馮征的心狂擂起來,但瞬間,他突然好像清醒過來,抬手「啪」扇了鍾華一耳光。

鍾華愣了。

馮征勉力爬了起來,搖晃著走向自己那擦了一半的車子,開啟了車門,上車前,轉頭,看著身後的人,「你又在演什麼戲?」馮征頓了一下,又轉過身來,開口,語氣冷地似乎能凝出冰來,「你愛我?別說我不是同性戀,即使我是,你配嗎?今天的事,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馮征說完,上了車,把車燈全部打開。風雨突然間密了起來,鍾華全身都籠罩在清冷的燈光中,看著車裡的馮征,眼神透著一種絕望。

馮征的心又痛了起來,他捂著胸口,突然間有種想衝下去抱住那人的衝動。但他卻始終沒動,勉力開著車,在風雨中狂飆而去。

***

鍾華沒想到馮征說的代價竟是讓他走投無路。那事過了兩天,老闆把鍾華喊了過來,推給了鍾華一個信封,嘆了口氣,說鍾華得罪了人,如果不讓他走自己的車行就要關門。說這是他這個月的工資再加一個月的補償,讓鍾華另謀高就。鍾華想著自己沒得罪什麼人呀,自己向來不是個惹事的人。即使得罪了誰,那也應該是只鬼呀。老闆看他皺眉,提醒了他一句,說是姓馮的。知道是馮征,鍾華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不就打了他一頓,親了他一下嗎?值得這麼大張旗鼓嗎?找人把他打回來不就結了?

師傅和工友都很生氣,要去找老闆理論,鍾華說自己得罪了人,老闆也沒辦法。師傅嘆了口氣,拍著他的肩,說讓他手機隨時開著,自己去找找旁人,看能不能再給他找個相似的工作。老闆聽到了,說既然他得罪的是個大人物,到哪裡也沒人敢收他。師傅又嘆了口氣,說鍾華你一向老實,你怎麼去招惹了個大人物呢?鍾華說自己今年背,說不定過了年就轉運了。然後和師傅和工友和老闆一一握手,說謝謝大家這近三年的照顧,以後總有機會見面的。就走了。

沒工作就算了,鍾華沒想到連住的地方也沒了。回到那棟別墅,已經有人在等他了,說張先生有事找他,當然是電話。那邊的張先生滿腔的歉意,說自己有親戚突然要住進來,真不好意思,只能讓他搬走。鍾華又暗嘆了口氣,想馮征還能折騰,這樣費事,卻也不知他到底為了啥?

鍾華只是簡單收拾收拾,拎著那個破袋子,仍然騎著那輛破車子,離開了這富人區。他想自己現在沒工作,沒住處,沒前途,沒光明,還沒有愛情……還不知馮征能做出什麼?突然就想起了鍾萍,心裡一咯噔,忙給鍾萍掛了電話,那邊爽朗的笑聲傳過來,知道她沒事,才放了心。晚上就去了鍾萍學校,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鍾萍,自己只留了幾百塊錢而已。說老闆在G城開了分店,老闆要自己過去張羅一段時間,過年可能也回不來了,讓鍾萍照顧好自己……鍾萍眼圈眼看要紅,鍾華笑著說只去一段時間,還會回來的。

從鍾萍學校出來,鍾華推著自己的全部家當,不知該往哪裡走?他搞不清楚馮征把他搞成這樣到底有什麼目的?而這時,馮征就坐在不遠處的車子里,看著鍾華。

馮征從來沒想過自己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他像是著了魔,實行著自己要鍾華付出代價的「諾言」。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個好人。他要真是好人?怕是已經死了不止一次了。馮征也不認為自己很閑,蘇醒后他要面對的事情太多太多。

自從在醫院見過那面后,馮征極力勸說自己忘了那人,他甚至已經快要成功了。但該死的老天,偏偏讓自己又遇見了他。打又打不過,還被他……被他給……

而問題是自己看到他時為何每次心都很痛?馮征確實去看了醫生,查出來的結果是他沒心臟病,他很健康。馮征放心了,那次訂婚後很久都沒再疼過,他也把心給放下了。事情太多,他幾乎已經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一號人。可是,再次的相遇又把他的心給揪了起來。馮征突然間很恨,他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但他知道現在他是堂堂馮氏總裁,怎麼可能和個不入流的民工有過什麼故事,居然還是個男的,居然還被他告白。如果不是他馮征瘋了,那肯定是這個世界瘋了。

他恨,他就要報復。怎樣去報復一個人?在他的腦海里,不是打他一頓就夠了的,他要讓他「一無所有」,他要讓他「走投無路」,他要讓他「生不如死」,他要讓他……馮征把工作完全撂到一邊,一心一意實行自己的計劃。

鍾華被趕出車行時,他就坐在車裡,看他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心又揪疼起來,但馮征偏能扯出一個笑。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臟,他至少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他很高興,不是嗎?看,自己在笑。

鍾華被趕出別墅時,他仍然在附近,看他推著那輛破自行車躑躅街頭時,馮征的心又開始疼,但這次他想笑,卻沒笑出來……

鍾華從學校走出來,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時,天又下起了雨。他瑟縮著身子,推著自行車,踽踽行走在空曠的街道上……

馮征的臉扭曲了,他的心已經疼得令他無法忍受。他突然間,想自己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扔下工作,花了那麼多錢,那麼多精力把他趕出了車行,趕出了住的地方。難道就為了傻傻地在他後面跟著,難道就為了看他的茫然表情,然後自己的心像刀割一樣疼?難道自己真有受虐的傾向?難道自己是真瘋了?馮征終於笑了出來,笑地讓司機寒毛直豎。終於笑完了,馮征示意司機把車開走,他要想想,好好想想,自己做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麼?

鍾華當晚找了個地下室住了下來,每晚五元,是很多人在一起的大通鋪,但總比沒地住強。鍾華想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想著老闆的話,鍾華放棄了重新找工作的願望。他騎著自行車在街上轉了幾天,鍾華給自己找了個工作。這個工作馮征鐵定剝奪不走,因為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垃圾筒搬走。

在這個城市迎來她第一場雪的時候,鍾華正式成了個拾荒者……

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冷,剛入冬,就飄了場小雪,這場雪已經是第三場雪了吧?鍾華沒騎自行車,太冷。他裹了個大棉襖,蹬了雙大頭靴,頭上的帽子換了頂厚的,地攤上買了雙便宜的手套,手裡拿著個拾荒者的標誌——蛇皮袋子,行走在夜色寂寂的街道上。

恐怕鍾萍當面碰到他時,都要頓一頓才敢認。鍾華一直都不太注意衣著,要不那頂被范劍笑歪嘴的迷彩帽子他也不會戴那麼長時間。但鍾華卻也知道自己這麼個穿著確實有些影響市容,所以他一般都是晚上出來。「工作之際」,他倒也不忘自己的兼職,有了什麼,也出來管一管。但最近,這個城市彷彿太平許多,出來鬧事的東西幾乎沒有。而這種情況有兩個原因,一是李三他們的治安好,再個原因就是這裡來了一個讓小東西讓道的大物件。鍾華當然了解李三他們的實力,所以他更懷疑是后種可能。所以,這幾天,他都隨身帶著自己的寶貝,以防什麼不測。

雪花又揚揚洒洒飄了起來,飛舞在空中,像是一個個白色的精靈。

好像聖誕節快來了吧?看著那一株株華麗的聖誕樹,從來不關心洋節日的鐘華也有了一絲觸動。那些花花綠綠的燈球,還真好看!街上沒人,只有偶爾駛過的車慢慢馳過。鍾華把蛇皮袋子放下,拂掉樹邊坐椅上的落雪,坐了下來,點了一支煙。看著商場前面擺放的真人大小的白鬍子老人,鍾華突然笑了,自己不也是聖誕老人嗎?自己也有個袋子呢,只不過破了點。

此時的馮征,正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睡得香甜。這段時間他把自己完全用工作給武裝了起來,睡也睡在辦公室。反正回去也沒人,爺爺在他完全接手后就出國度假去了。所以他乾脆家也不回了,除了睡覺,其餘時間全部用來工作,他把工作從兩個助理手裡全部接過來,事必躬親。只差辦公室燈泡壞他爬上去換了。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的腦子有絲毫的停頓,往往是累壞了一下倒在桌子上就睡著了,這樣他可以不做夢;這樣他可以不去想那個人;這樣他可以心口不疼;這樣他可以……真的可以吧?

自從那天之後,馮征再也不提那個人,也不去關心他任何事。他只告訴自己,他已經報復了,他該安心了,還有,他快要結婚了,他有個最美麗的新娘,他們老的時候會一起看夕陽。

這天晚上,太累了,馮征趴到辦公室的桌子上小睡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就突然做了個夢,驚噩之下,就醒了。醒來,卻忘了夢見什麼。

揉了揉眼睛,站了起來,踱到窗戶邊上,點了支煙,望外看著。雪花在飄,樓下的聖誕樹發著明明滅滅的光芒,像是彩色的雪花。旁邊,一隻煙頭泛著淡淡的紅光,在這白色漫舞的世界里卻是那樣的顯眼。

馮征的心突地疼了起來,突然,他發了瘋似的衝出了辦公室,用最快的速度衝進了電梯間,又飛奔了出樓……保安目瞪口呆地看著總裁只穿了個襯衫就衝進了漫天的飛雪中。

坐椅上空空蕩蕩,哪裡有半個人影?難道是夢?看到地下的煙頭時,馮征知道那不是夢,那個人剛才確實在這裡坐過。馮征猛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自己竟然把他逼去……揀破爛!

雪仍在飄,寂寂無聲。

沒有在聖誕樹下找到鍾華,馮征瘋了般地取了車去追。沒多久,就看到了背著袋子踽踽獨行的鐘華,他時不時還停下來扒拉著垃圾筒。馮征開著車,在他身後悄悄跟著。這一切,馮征做的時候,沒想過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他的身體在如此叫囂著而已。他已經控制不了自己。

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地上白白的,鍾華背著袋子走在路上,不覺間又走到了那座大橋。時間過地可真快呀,一晃都快一年了。

還是那個老頭,在燒冥鈔,漫天的紙片隨風翻飛起舞。

鍾華的帽子沒往上推,他可不想看到一堆鬼在那拚命搶錢的情景。雖然看不到,可是閉上眼睛,還是能想起那個上竄下跳的聒噪鬼。真想他呀,可,他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老頭燒完紙就走了,鍾華把袋子放在腳邊,掏出煙抽了起來。河裡沒結冰,仍能聽見流水嘩嘩的聲音。一支煙抽完,鍾華扔掉煙蒂,俯身背起了袋子。

抬頭的剎那,卻發現橋頭站著一個人,站地筆挺,好像已經站了很長時間,怔怔地看著他。鍾華的腳步滯住了,往前一步也邁不開,只是瞅著那個人。相同的地點,相同的人物,相同的街燈,時間彷彿倒流了……

卻見那人努力地邁著步子,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他,臉卻呈扭曲狀,走到他旁邊,卻猛然掐住鍾華的脖子。鍾華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難道鬼上身?

正想還手的當口,那人卻開了口,語氣竟然帶著哭腔,「你到底給我施了什麼法?為什麼每次見你心都疼得要死?為什麼我控制不了自己?你個混蛋,你快給我解了!」

鍾華放棄了抵抗,他想,在這座橋上,自己欠了他一命,如今還了他,倒也兩清了。眼前越來越模糊,鍾華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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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乎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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