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聖的好心情沒能維持多久。
自從陸敬應跟她談話之後，投在她身上的目光顯得複雜了許多，除了一開始的不認同之外，開始摻入了好奇成分，甚至有幾道是帶著敵意。
看來陸敬應的愛慕者開始冒出頭了。
雖然自己的「作品」受到歡迎是件好事，但是不代表她也會喜歡衍生出來的麻煩。
看著兩名典型的都會女性站在她面前，已經打發掉七個好奇人士的蘇荃開始覺得不耐煩了。
「有事？」她挑眉，連笑容也懶得給了。
反正對方也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看來也不會有什麽好態度，她自然也不用太客氣。
「小妹妹，你這身打扮不太適合來這裡喔。」女人甲雖然露出笑容，可是口氣很假，眼神很冷。
「可是『阿姨』，我覺得你們的打扮也沒好到哪去啊。」叫她小妹妹是吧？那就是承認自己年紀大嘍。
果然，那聲「阿姨」讓兩人雙雙變了臉色。
「誰是阿姨？」已經步入「熟女」行列的女人乙最受不了旁人在她的年紀上做文章。
「我們的打扮比你好多了！你自己看看你穿這什麽樣子，這是一個正式的發表會，還有媒體採訪，你這身衣服根本是……」
「是怎樣？」蘇荃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你自己又好到哪去了？髮型過時，身上的套裝顏色沉重，臉上的妝卻太過粉嫩誇張，整個人就是一個怪裡怪氣，看上去比你的實際年齡起碼老了八歲。」
「你說什麽？」被她瞪住的女人甲倒抽口冷氣，—時間反駁不了。
見盟友被打擊，女人乙連忙跳出來幫腔，「你亂說什麽？是你自己不懂，還敢胡亂批評別人。」
「我要是不懂的話，還能靠這吃飯嗎？」蘇荃冷哼一聲，眼前這兩個人真的是有眼不識泰山耶，難道她知名度真的這麽低嗎？
「你……」女人乙還想說話，卻一樣被打斷。
「你是有比她好一點啦，起碼套裝的款式還算可以，只是這個顏色跟你不太搭，再加上你的化妝技巧……你那個眉毛一定要畫得那麽驚訝嗎？弄得大家的焦點就只能放在那雙眉毛上。」她搖搖頭，最近不是有一堆節目教學嗎？怎麽不去好好的研究呢？一定要這樣惡搞自己。
「你……」兩個女人狠狠的瞪著她，被她那毫不修飾的批評戳成重傷。
「我怎樣？我是實話實說。」她這個人就是這樣直接。
「不好意思。」沉穩的聲音介入了三個女人的戰爭之中，低低的擋住了接下來的口舌之戰。「我女朋友就是喜歡開玩笑，請別介意。」
三人轉頭，就看見一臉淡然的陸敬應正站在後頭。
女朋友？哪位？
「我什麽時候變成你的女朋友的？」上了他的車，蘇荃還是很不解。
她以為自己的定位應該在「臨時女伴」上。
「我們約會了。」簡單而直接的解釋。
「這樣就算？」蘇荃還真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論調。
「嗯。」
「陸敬應，就算你真的很缺女朋友，也不能這樣隨便就把『女朋友』的標籤貼到別人身上吧，尤其是貼在我身上！」她拒絕接受。
「你不喜歡？」他的表情冷靜的像在談公事。
「我應該喜歡嗎？」她都還稱不上認識他呢。
「那嫁給我呢？」
「什麽？」蘇荃瞪向他，不明白他怎麽能這麽平淡的說出這句話。「你不會是在跟我求婚吧？」她連他的女朋友都稱不上了，居然接著跟她求婚？
「是，不過你看起來很驚訝。」所以成功率應該不高。
「我這叫驚嚇，不是驚訝。」差一個字差很多的。「你是哪條筋不對，還是只想展現一下你差勁的幽默感？」
拿婚姻來開玩笑，的確是很低劣。
「我是認真的。」他的表情的確是很專註，不過是放在路況上。
「陸敬應，我滿想揍你一拳的。」蘇荃嘴角抽搐，很想給他一頓好打。
這勉強可算是她第一回被男人求婚，他能不能表現得有誠意一些，起碼讓她有個美好的第一次回憶。
「這代表你同意嗎？」如果是的話，他願意讓她打。
「你不要再開玩笑了！」蘇荃忍不住大叫。「我根本就不認識你，結什麽婚啊？」
「以前的人都是先結婚才認識的。」
「我們是現代人！」不適用古早規則。
「現代人離婚率反而高。」他慢條斯理的回答。「你要不要考慮看看？我這個人應該還不算太差。」
雖然他常在相親，但並不是會隨便向人求婚的。
「考慮什麽啊！」對一個見面不到五次的人的求婚，她腦子壞了才真的考慮！「就算你家裡催得再急，你也用不著這麽饑渴，隨便捉了個物件就談結婚吧！」
「雖然這不是兩碼子事，不過關聯沒你想得那麽深。」不可否認，母親頻頻催婚讓工作繁重的他漸感吃不消，才會臨時冒出向她求婚的念頭。但是，他最起碼的原則還是有的，不是什麽人他都能夠接受，不然也不會相親失敗這麽多次了。
「不要跟我講那種亂七八糟的話。」狠瞪他一眼，蘇荃握緊拳頭，很怕自己忍不住往他臉上揮去。「你不要……」
「我今年三十一歲，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交過幾個女朋友沒有同性戀傾向。目前工作職位還算不錯，手上有幾個技術專利權，在業界還算搶手，收入穩定優渥，名下有兩間房子，也有一些證券投資，存款大約……」
「你給我停！」蘇荃忍不住翻白眼，開始懷疑這位仁兄不是吃錯藥，就是剛才雞尾酒喝多，醉了！「你的事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的資產總額有多少！」
「女孩子不是都很好奇男人的身家？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在這方面我的條件不算太差。」很實際吧。
「我又沒有要嫁給你，我管你有幾間房子多少存款！」蘇荃難得這麽氣，真的是史前猿人耶，都沒在聽人講話的。
「可是我跟你求婚了。」所以報上這些資訊以供她參考。
他還敢說！
「陸先生！」她刻意加重「先生」兩個字，來表達兩個人其實壓根就不熟。「如果你都是這樣隨便向人求婚外加附送身家資料，我很懷疑你的相親怎麽還會次次失敗！」
雖然這種行為冒失的讓人滴汗，可是會去相親的女人應該不乏想釣個有錢對象馬上衝去結婚的。
「那正是我需要的。」去相親不過是暫時屈服於母親的.淫.威之下，從來不曾希望它成功，不然也不會每次去都只是顧著吃。
不過為什麽會突然衝動的對她求婚，他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真的厭煩了定期被母親捉去相親，也或許是在自己認識的女人中，她算是唯一一個讓他比較能接受的。
和她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她的某些特質的確和一般女子不同，很能夠吸引他。
如果他真的逃不過母親的逼婚，起碼他可以挑一個自己可以接受的物件。
「我應該感到榮幸嗎？」為什麽她只覺得一肚子火？
「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表明我的立場跟誠意。」
「跟一個見面不過五次、認識不到兩個月的人求婚，你教我怎麽相信你的誠意？」他大概只知道她的名宇，其他的什麽都不知道，這樣也叫認真喔？
更別說，他們最先前還在討論「女朋友」這個身分，怎麽馬上就想變未婚妻了？！
陸敬應抿了抿唇，退而求其次。
「那換成『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呢？」這樣行嗎？他真的沒有太多時間。
「我個人認為，你是不是應該先追求一下？好歹要知道兩個人合不合得來之類的吧？」劈頭就講結婚，會不會太光速了？
「那樣太慢。」無法解決他的燃眉之急，而且他不覺得自己是有時間實行「追求」行動的人，要不然也不用老是讓母親強押著去相親了。
「那樣才叫正常。」蘇荃白他一眼。「沒時間的話，你就認命的去相親，帶著你的財產清單，然後看對眼了就可以直接上禮堂！」就是別把那一套放在她身上，她敬謝不敏。
陸敬應注視著她的忿忿不平，稍微思考了一下。
「一定要按部就班的來？」這是件耗費時間人力的事，對他而言相當的不符經濟效益。
「沒人逼你。」蘇荃攤手。他不想的話最好！
反正她也不覺得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麽可能，光看他對外表的輕忽，從事造型工作的她大概只有成天嘔血的份，還能有什麽未來！
看出她的堅持，陸敬應點頭表示了解。
「我知道了。」
「你到底有什麽毛病啊？」蘇荃撐著額頭，受不了的看著對座埋首於電腦的陸敬應。
自從那天後，他三天兩頭就跑來她這裡，順便帶來宵夜邀她一塊吃。但是大多時候，就是對著電腦大敲特敲，雖然不吵不鬧的很安靜，可是看上去就是一整個詭異……他到底把她這當什麽地方了啊！
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耶！
雖然說她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有時候兩個人也會在吃宵夜時閑聊，可是整體看來，還是很讓人難以接受的情況啊。
「嗯？」陸敬應勉強應聲。「你不是叫我從追求你開始嗎？」他很配合的在追了啊。
「你這叫追求？」蘇荃算是開了眼界。「你是在追你的電腦嗎？」
「追你。」他很篤定。
對於他的大言不慚，蘇荃真是無言。
「先生，如果你都是這樣追女人的話，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麽到現在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而且可以預料的，會一直孤單下去。
「怎麽說？」
他還敢問？抬起來的臉還敢那樣的不解？！
「你以前的女朋友都是這樣追到的？」要真是如此，她只能讃美他的好運。
陸敬應想了想。
「不是。」以前的他，也是曾經擁有浪漫細胞的。「可是大家都長大了，沒必要再來那一套吧？」
年輕不懂事，不代表現在也要走回頭路吧，他可是已過而立之年了。
「哪一套？」她還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用哪一套追女朋友的。
「就電視上常看到的那一套。」陸敬應也不打謎語。那種為愛生為愛死的階段他也不是沒經歷過，只是要他現在再來一次，他只能說沒那個心情也沒那個時間了。
「你會？」蘇荃還真是嚇得不輕。
有必要這麽驚訝嗎？陸敬應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現在不會。」人總是要成長的。
「我當然知道你現在不會。」要不然會拎著筆電來她這表演認真工作嗎？
她現在篤定的回答跟先前的懷疑成了強烈的對比，也讓陸敬應離開了桌子，走到她面前。
「幹嘛？」
「你似乎把我瞧得很扁。」在她眼中，他真的是這麽差勁不上道的男人？這讓他相當的不爽，完全忘了這根本是自己刻意塑造出來的形象，也沒注意到，自己為什麽會特別在意她的看法。
「我沒有啊。」蘇荃搖頭，忽然覺得在他的注視下壓力很大。「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不像那種人。」
「哪種人？」他好和善的反問，非要問個清楚。
「就是那種人。」蘇荃有回答跟沒回答一樣。
平常他安靜乖巧的自晾在一旁，她也就漸漸的把他歸類到「擺飾」的一部分，都忘了經過打理後，他的俊臉也是有殺傷力的。
陸敬應眼一眯，決心改變一下她的看法。閉了閉眼，雖然很久沒有跟女人調情，但用以往的功力應付她，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小荃。」很自然的改變了稱謂，他傾身欺向她，不讓她有任何空隙逃跑，只能獃獃的抬頭與他對望。「我想，你有點誤會了。」
「什麽？」蘇荃傻傻的重複他的話，大腦在他那雙深邃而帶點陰鬱的眸子注視下，只能很給面子的糊成一片。
這這這……他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性感誘人的眼神呢？蘇荃嚇得更嚴重了。
「這種事，我覺得做的遠比說的有效，你覺得呢？」
「做？」做什麽啊？他說的話每個宇她都認識，可是為什麽湊在一起由他口中說出來，她就完全不了解？
就在她反應不過來的時候，陸敬應的唇已經貼上了她的。
「我想，這樣更能展現我追求你的決心。」薄唇緊挨著她的豐潤，曖昧的交換著氣息，陸敬應這時的表情，稱得上是邪肆的。
她一定是看錯了，她一定是該去配眼鏡了。
史前猿人、山頂洞人、鄉間野人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迷死人的模樣！蘇荃覺得自己快暈倒了。
紅艷的唇瓣被他冰涼的唇輕磨著，這感覺遠比他直接來個法式深吻更為震撼。
兩人的視線相交，他的性感與她的錯愕形成強烈的對比。
「如何？這番舉動是否能讓你修正一下對我的刻板印象？」輕佻的伸出舌尖繪過她的唇形後，陸敬應站直身子，笑看著化身成木頭人的她。
「你……」蘇荃被嚇得徹底呆愣，好一會才能反應過來。
「你這個雙面人！」怎麽可能？這種事怎麽可能會發生？！「雙重人格！」她再喊，覺得整件事情只有這樣才能解釋。
「我沒有。」比較起她接近歇斯底里的反應，陸敬應顯得氣定神閑。「我說過了，我也曾經年輕過，只是現在，這種太過甜膩的模式不適合我。」
現在的他傾向於理智的交往，大家很清楚自己能接受的條件、未來、責任，捨棄那一些不切實際的「浪漫」行為。
「那你剛才又在幹嘛？！」蘇荃氣憤的抹過唇，卻依然充滿著他的氣味。
「證明我的話。」陸敬應淡淡一瞄。「你不相信不是？」
而他，以最直接的行動做為回答。
「你……」他居然玩她！「我當然不相信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活像三○年代的老古板，誰知道你會……」會有熱情的一面！
「這代表你不會看人。」陸敬應輕鬆以對。「而且現在都什麽年代了，男女交往不就是各依條件選擇物件，何必浪費時間在其他的事物上。」
「你這是什麽論調？」這個人有必要把美好的愛情講得這麽物化嗎？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誰跟他一樣只看條件的啊！
「成熟的論調。」陸敬應瞥她一眼。「你也該學著成熟點了，凡事不要看表面，試著接受我的追求吧。」
厲害如他，很順的把話題轉回了他最初也是最終的目的上。
「你哪有追求！」蘇荃氣憤的瞪他。「你不過是來我這露個臉，然後繼續當你的工作狂！」
「我有我的方式。」他最近工作真的很忙，能出現已經算不錯了。
「那你死心吧，你的方式絕對不適用在我身上！」她還保有女性最原始的浪漫情懷好嗎？而他，怕是榨汁也擠不出兩滴柔情來分給她。
當然，剛才那算例外！
陸敬應看著她，沒放過她臉上的嫣紅。
「你剛才不是『很有感覺』？」事實證明，他也是有能力挑動她的情感不是嗎？那為何還要拒絕？
「你還敢提剛才！」是怕她忘了跟他算帳嗎？「你不要太過分了，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的，你自己對愛情死心是你家的事，少把那種觀念套用到我身上來！」
「你不承認受我吸引？」他挑眉。
「你變身的話還有可能，如果是『開條件模式』的話，我沒把你趕出去就不錯了。」蘇荃不諱言，方才他那親昵的舉止的確是令她心跳飛快，心裡湧現出戀愛的期待，可是那根本是假的啊！只不過是他曇.花.一現的失常舉動，她才不笨，哪會這樣獃獃的就上勾。
陸敬應不解，「不都是我這個人嗎？」
「差很多。」蘇荃感覺自己是秀才遇上兵，怎麽都說不清。
這個人，腦袋可能退化成水泥做的了，除了工作之外，恐怕什麽事情都不用心。
「我看你就認命一點，看是要抱著電腦過一生，還是乖乖的繼續相親吧。」就是別把主意往她身上打。「還有，如果你的目的不過是為了找個條件符合的老婆，你乾脆用錢去買一個算了！反正現在外籍新娘很多。」
「國情習慣不同，溝通不良，利小於弊。」陸敬應答得很順。
敢情他還真的考慮過？蘇荃徹底被打敗了。
「隨便你了。」她真的很難跟他溝通下去。「我只想說，別在我身上費功夫了，我是不會跟你這種冷漠的人有來往的。」
冷漠？陸敬應自省他有嗎？他不過是實際了一點、理智了一點，拒絕被愛情沖昏頭而已啊。
「現在的人在一塊，不都是互有所謀嗎？我這樣哪裡算冷漠了。」這真是冤枉。
「你少在那邊亂講，現在還是有可歌可泣又堅貞美麗的愛情存在好嗎！」他自己灰心，也不要打破別人的美夢吧。
陸敬應不語，目光再次流露出方才的深情誘人。
蘇荃心中警鈴大作，才正想揚起武裝防範，他卻早了一步開口。
「要真有的話，你來證明給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