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長，早。」倩如臉上漾著微笑，對著剛進入系辦公室的男人打招呼。

現在不過早上八點多，她就已經坐在自己的辦公位子上。

她，趙倩如，現在在T大企管所系辦公室里擔任助理。

不過說好聽點是助理，說難聽點就是打雜的。不過還好的是，系辦公室里除了她這個助理之外，還有工讀生，所以她的工作也不算太繁重。

「倩如，早。」所長耿文博笑嘻嘻的回應她。

「發生什麼好事嗎？看你笑嘻嘻的。」倩如停下手邊的工作，兩手撐在桌上，看著這個年近六十歲的男人。

說起來，倩如能得到這分工作，還真的是要感謝他。

從一進大學，她就到系辦公室報名當工讀生。後來，她繫上對她十分疼愛的教授——耿文博，榮升繫上的主任兼所長，而她畢業前，原本的辦公室助理剛巧也離職了，於是她就被他留下來當系辦公室兼他的助理。

所以，兩人也算是很有交情。

「昨天我家那個不肖子的公司股票大漲，他送我的那些股票價錢往上翻了好幾倍，光昨天一天，我就至少賺了……」他比出一根手指。

「一百萬?!」看出他那根手指的意思，倩如驚呼出聲。「所長，我看你也不用教書了，直接回家給你兒子養算了。」

「我現在這個所長兼教授做得好好的，為什麼不做？」教七年還有一年的有薪休，不做才是傻瓜咧！「才不要辭職呢！回去給他養還要看他臉色，我又不是吃飽撐著。」

文博邊說邊走到自己的大位，一屁股就在大皮椅上坐下。

倩如像只跟屁蟲似的，跟到了文博的桌旁。

「他會給你臉色看？」倩如有些驚訝，「不會吧，他還會分公司的股票給你，這麼說來他應該是蠻孝順的吧？」

就她所知，他兒子的公司他這個爹一塊錢都沒出，全是用他自己在學生時代炒股票賺來的錢開的，那他還願意分股票給他，可以說得上是孝順了吧。

「孝順?!哼！」文博老教授嗤之以鼻，「那個不肖子三天兩頭跑得不見人影，現在都二十八歲了，卻連個女孩子也沒帶回來過，你知不知，我家隔壁的老王都當爺爺，有兩個孫子了，我呢，連個屁都沒有。」

每次老王抱著孫子到他家炫耀時，他都快氣得得內傷，偏偏自己的獨子不爭氣，想到他就嘆氣呀！

「ㄟ……」倩如不知道怎麼搭腔，又不想談論這種危險話題，於是說道：「既然昨天就賺了這麼多，要不要分我一點？我的要求不多，分我幾張股票就好。」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文博老教授的兒子開的是電子公司，其公司的產品行銷到世界各地，公司規模大且前景看好，要是能拿到幾張股票，那她一定賺翻了。

文博老教授聽了倩如的話，嘿嘿的賊笑了起來，「不用我分給你，我直接把我兒子介紹給你認識，如果你們兩個看對眼，那不用說是幾張股票，整間公司都可以算是你的了，這樣不是更好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要抱孫子也是指日可待。

一想到可以抱金孫，他笑得嘴都快合不攏了。

她就知道！倩如忍不住對天翻白眼，她都已經換話題了，他老人家還能把話扯到這上頭，她還真是服了他。

「呵呵，」倩如假笑兩聲，「我也很想認識你兒子，可是我最近好忙喔，所以可能抽不出時間跟他見面。」

這話打從她當他的助理開始，到現在已有近三年的時間，他幾乎每個星期都會跟她提這麼一回，她能用的理由差不多都用完了，而且一次比一次還爛，可耿大博士兼所長好像看不出她的敷衍，硬是要把兒子塞給她。

他兒子是沒人要是嗎？

「沒關係，我兒子他最近也很忙，剛好，等過陣子你們兩個都忙完了，就一起去吃個飯，我知道有家餐廳氣氛挺不錯的，到時我幫你們訂位子。」文博老教授硬是裝作沒聽懂倩如話下的拒絕。

倩如嘴角抽搐，這個老頭鐵定是故意的！

「到時再說。」乾笑兩聲，她打算就此把這個話題結束掉。

「倩如，我兒子條件很優的，不是我在老王賣瓜，我兒子帥又有本事，而且我們耿家祖上積德，有一大堆的祖產，如果你嫁給我兒子，我保證一定讓你當少奶奶。」文博老教授繼續遊說。

「如果他真像你說的那麼好，那為什麼現在連個女明友都沒有？」這不擺明了他在吹牛嗎？

「還不是因為那個小子太死心眼……」文博老教授說到一半，才驚覺失言，連忙改口：「沒啦，等你們認識后，我再叫他自己說給你聽，那你不就能知道原因了？哈哈哈。」

倩如一臉懷疑的看著他。

「怎麼樣？我們現在就先約個時間，叫我家那小子將自己的故事說給你聽，好不好？」文博老教授擺出慈祥無害的笑臉。

想來他就忍不住唉嘆連連。那個笨小子居然給人家那種承諾，如果那女的永遠不回頭，那他耿家不就要絕後了？

不，他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他要更努力的把倩如推入火坑，讓她去跟自己的兒子認識認識。

「好呀、好呀，一切等我有空再說。」其實她並不排斥多認識些異性朋友，可是教授推銷他兒子的樣子，讓她感覺好像是在相親，挺不自在的。

「真是的，丫頭，真看不出你在堅持什麼。反正你又沒男朋友，跟我兒子去吃頓飯又有什麼關係？有免費的大餐吃不好嗎？」

「有免費的大餐吃當然好。」她點頭稱是，卻在心底補上一句：可是去相親就是不太好。

「那就好了呀，那我們就約個時間吧！你看星期六如何？」文博老教授還以為自己已經說動倩如了。

「嘿嘿嘿，」乾笑了幾聲，倩如拚命在腦中找理由推託，「不急呀，我們要從長計議，至少要讓我有心理準備，這樣才能給你兒子一個好印象，對吧？」

「沒關係的，你這麼漂亮，不用什麼準備，一定就能讓我兒子留下深刻的印象。」文博老教授硬是要跟倩如訂下時間。

突然辦公室里響起流行歌曲的手機鈴聲。

「所長，我手機響了，我先接個電話，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說完，倩如一溜煙的跑回自己的座位。

諸神保佑，這次又讓她躲過一劫，不管打電話來的是誰，她都一定會好好感謝他的。

看著倩如跑開的背影，文博老教授嘴裡念念有詞。

嘖！算她好運，又讓她給躲過了。

******

「喂？」倩如心情愉悅的接起手機。

「怎麼？聽你說話的口氣，心情挺不錯的。」對方輕笑，調侃起倩如。

「是呀，本姑娘現在心情是好得不得了。」倩如小小聲的說，這話可不能讓文博老教授給聽到。

「喔？發生什麼好事了嗎？」對方好奇的發問。

倩如把方才的事給說了一遍。「多虧你這通電話，救我免於苦難，你真是我的大救星！」

「是嗎？那我這通電話是打對啰？」對方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是的，」倩如快樂的回應，可想想后又覺得好像有點不對，「ㄟ……我好像還不知道你是誰耶，你可不可以好心的告訴我一下？」

「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對方有點驚訝。

「我應該要聽出你的聲音嗎？」倩如不解的反問。

「我是高中三年一直都坐在你後面的那個男生。」這樣說，她應該可以想起他是誰吧？

高中坐在她後面的……「小朱！」想起對方是誰，倩如驚喜地叫道。

「很高興你終於知道我是誰了。」

「好久不見了，你最近好嗎？」從高中畢業後到現在，她幾乎沒跟班上的人聯絡，算算時間，少說也有六、七年了。

「你也知道很久了？你這沒良心的傢伙，一畢業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別人不聯絡就算了，居然也不找我，你這女人真是太可惡了。」

「我哪有？」倩如辯解，「如果我真消失得無影無縱，那你現在這通電話是打給鬼唷？」

「你的手機號碼，我是打電話到你家問的！」這女人還想狡賴，「還有，你媽叫我轉告你，她說你已經很久沒回家了，如果你再不回去，她就要去警察局報案，把你列為失蹤人口。」

「我媽真的這麼說？」倩如的心起了一點小小的不安。

算一下時間，她上次回家是什麼時候？上星期？上個月？還是上上個月？小姐她想不起來了。

「是的，所以你就找個時間回來，順便跟我們這些高中同學聚聚吧！」

「好啦！」她也真的太久沒回家了，難怪她媽常說她出去像丟了，回來像撿到的。

「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要跟你說我們要舉行高中同學會。」這才是他打電話來的真正目的。

「是喔，」倩如對他打電話來的目的不感興趣，「同學會是嗎？在哪舉行？」

「地點還沒確定，至於時間，要等我跟大家取得聯絡后，才能確定。」

「喔。」小姐她不太熱衷的應了一聲。

「趙小姐，你該不會不打算參加吧？」她說話的口氣實在叫人懷疑。

「ㄟ……」哎呀，被發現了，「沒，我哪有呀！」心虛的否認。

「最好是沒有，你已經好幾年沒參加，今年被我逮到了，要是你不來，我也會去抓你來。」小朱撂下威脅。

ㄟ……現在要怎麼辦？

她確實沒有很大的參加慾望說，而且這麼多年了，大家早就不太熟，那她去要做啥？

「不管怎麼說，你今年一定要來！」小朱強迫。

其實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好友兩肋插刀，不管怎樣，她今年一定得到場。

「我到時再看情況。」她是真的不太想去。

「喂！趙小姐，你太不夠意思了，我都已經追到你家問你的電話了，你居然還這麼不給面子，別人辦的你不來就算了，連我主辦的同學會你都不來，這太過分了吧？」小朱在情急之下，抬出人情壓她。

ㄜ……會嗎？她會太過分嗎？怎麼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見倩如不說話，小朱又接著說道：「女人，你自己說以後我有什麼要求，你都一定會答應，那我現在要求你，一定要出席這次的同學會。」緊急中，小朱想起這妮子對他的承諾。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的？」他是不是在誆她？

「在我們高二，我幫你度過那次英文小考之後。」他可是還記得一清二楚。

那天她忘了要考試，試捲髮下來時，她才緊急向他求救，而他也真的救了她這麼一回。

當試捲髮回來，看到那近滿分的分數，感激他冒著被抓包的危險幫她，她小姐當場就說，以後他要是有什麼要求，她一定不會拒絕。

手撫著下巴，經他這麼一說，她模糊的想起這回事。

「你好怪耶，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是有什麼她非去不可的理由嗎？

小朱無語，是真的有她非到場不可的理由，可是他不能說。

高中時，一直坐在他旁邊的黃寶文是他的好朋友，也是一直暗戀著倩如的人，可是他太膽小，遲遲都沒行動，才會拖到現在。

之前聊起倩如時，他由好友的口中得知，他還喜歡著倩如，為了好友，他只能想辦法找到倩如。

「沒什麼，就是大家太久沒見，希望能聚一眾。」小朱用這個借口搪塞，如果說實話，這女人一定打死也不出現。

「好吧，看在我答應過你的份上，我就勉強去好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小朱可高興了。

「嗯。」倩如回他一個單音。

「你有沒有MSN？給我你的帳號，可以嗎？」為避免她又鬧失蹤，小朱跟她要時下年輕人流行的網路軟體的帳號。

「你給我你的帳號好了，晚上回家我再把你加入。」不是她不願給，是她小姐忘了自己是用哪個信箱申請帳號的。

小朱把自己的帳號給她，末了還叮嚀道：「你別忘了把我加入。」

「好啦！」啰嗦！倩如咕噥著，沒讓小朱聽清楚。

原本她打算繼續跟小朱聊下去的，可發現一道灼熱的目光直盯著她，抬頭一看，才發現文博老教授正瞪著她，他還抬手指了指手錶。

在他的暗示下，倩如看了下表，這才驚覺她跟小朱已經講了半個鐘頭。

糟糕，她都忘了自己正在上班！她一臉尷尬地對著文博老教授嘿嘿笑了兩聲。

「小朱，我現在正在上班，有話我們晚上線上再聊，拜拜。」她飛快的收了線，在文博老教授開始訓她之前，趕緊投入手邊的工作中。

******

離開學校，倩如回到家已經近七點了。

才開門，屁股都還沒坐到椅子上，就聽見有人按門鈐的聲音。

倩如去開門，一點也不意外地看著門外的人。那是住在她樓上，現職為米蟲的袁穎怡。

她轉身回到客廳，袁穎怡跟在後頭大搖大擺地走進門，手上還拎著一個便當和一袋麵包。

「我幫你買好晚餐了。」穎怡提著食物晃到客廳，把裝有便當的塑膠袋往桌上一放，也不等倩如，自己就席地而坐，拿出自己的麵包吃了起來。

「謝啦！」倩如把包包拿進房裡后，又馬上回到客廳。

一出房門，倩如就看到穎怡吃著她最愛的麵包，一手還拿著遙控器在轉檯。

她走到她身邊坐下，打開自己的那一盒便當。

「女人，你打算什麼時候找工作？」她都畢業好幾個月了，居然還整天無所事事的閑晃，真是夠了。

「我已經找工作找很久了。」從她畢業前兩個多月就開始投履歷，可偏偏就是找不到。

「是嗎？」倩如懷疑，因為她看到她時，她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閑晃，再不就是上網看東西、找人聊天，她懷疑她有認真找過工作。

「是的。」她是真的已經找了很久，可是就是遲遲找不到咩。

「可我怎麼沒看你去面試過？」有的話，這女人是一定會告訴她的。

「有呀，最近一次大約是三個多月前。」她還是很仔細地想過後才回答的。

「那這三個多月你都沒去面試，還敢跟我說你找很久了？」她是在騙肖唷。

「是很久了呀，我從三月底就開始找，到現在都五個多月了，那還不算久嗎？」

「是這樣嗎？」倩如冷哼一聲。

「是呀，可是找到第三個月，面試過很多次后還是找不到喜歡的，我很灰心，所以就休息了幾個月。」而小姐她現在還正處在休息時間中。

她就說嘛！這女人一定有偷懶。

「那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畢業求職潮都過了，她再不找，就要過年了，年底工作可是會更難找。

「我今天已經在人力網站公開我的履歷了，如果幸運的話，說不定這幾天就可以面試。」前提是幸運的話。

「倩如，我們來烤肉好不好？找欣嵐、晨茵跟語桐一起來，就約在我上班的第一天，怎麼樣？」穎怡看來是興緻勃勃。

倩如卻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都好呀，我是怕我們可能永遠等不到那天。」

「為什麼？」怎麼可能會等不到？

「因為你小姐可能一直都找不到工作。」照她這種找工作的方法，那天要來可能得等到下個世紀。

「喂！趙小姐倩如，你這是在咒我？」穎怡慢半拍才反應過來。

「不是咒你，是預言，而且有百分之八十的實現率。」

「這麼瞧不起我，你真是太可惡了！」她真的把她看得太扁了，「我一定會在半個月內找到工作給你看！」

「好呀！如果半個月內你真的找到工作，那烤肉的錢，我出！」她就賭她一定找不到。

「話是你說的，你可不能反悔。」真是氣死人了。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倩如才不相信她有這麼能耐。

穎怡氣嘟了嘴，埋頭吃著自己的食物發泄。

吃飽了，穎怡的氣也差不多消了，兩人並肩看著電視。

「去倒杯水給我暍。」踩在人家地盤上的穎怡小姐指使起人來了。

倩如無奈的起身為她去倒水。

算了，她就別跟她計較了，要不是兩個人的交情太好，她也不會這樣對她。

「給你。」倩如為穎怡倒來了杯水。

穎怡伸手接過，卻沒拿好，反倒灑了倩如一身濕。

「對不起。」穎怡立即道歉，還抽了幾張面紙給她。

「沒關係。」倩如接過面紙，在身上亂擦一通，這時她發現她口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掏出口袋裡的東西，發現那是張折起來的紙。

「那是什麼？」穎怡也湊了過來。

倩如攤開那張紙，看到紙上的的字，才想起早上和小朱講的那通電話。

「是我高中同學的MSN帳號。」

「可是都糊掉了耶。」那張紙濕了大半，用水性筆寫上的字跡都暈開了。

「沒關係啦，應該還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