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他把平時護士該做的事攬來自己做,他讓郝曼麗在診療床上躺直,要她自己將外衣向上掀開,內褲拉下一些后,他擠了些凝膠在她的肚皮上,然後握著超音波探頭,在她肚皮上滑動。

他側過面龐,看著螢幕,卻找不到胚胎,他再試了幾次,仍是照不到,他放下超音波探頭,站起身來。「好了,衣服整理好,到外面來。」

「你——」她看著迎面走來的他,面色並不好看,還有些沉重了

「你來。」他牽握住她,領她到他位子旁,讓她坐在他身邊。他坐了下來后,偏過面龐看她。「可航,你答應我,不管等等聽到什麼,都要坐在這裡別走。」

他伸掌用力握了握她手心,見到郝曼麗和她友人走出時,他收回手,示意要郝曼麗坐在他面前。

「怎麼樣?多大了?」郝曼麗一坐下,眼眸直瞅著他,急著問。

「沒照到。」他轉過臉,不看她。

「怎麼會沒照到?你不會是故意這樣說,想要不承認我懷孕的事實吧?!」她揚聲。

「你不是看不懂螢幕,你剛才有看見胚胎?」他轉過臉來,瞪視他一眼。

「是、是沒有。」她吶吶說,心底卻因為他難看的臉色而得意不已。

「如果不是胚胎還太小,就是子宮外孕。」他希望是後者,因為孩子必然無法留下。

「所以下星期再過來照?」她一臉企盼,笑得很真誠。

「曼麗,你設計我?」黎礎淵不答反問。手中的病歷仍是攤開的,他目光冷沉地瞪著面前的女人。

她不可能懷孕,胚胎還照不到,偏偏驗尿結果是陽性反應。

不該是這樣子的,除了可航,他和女人做愛不曾忘記使用保險套,沒道理會懷上孩子。他反覆思索,想得到的就是郝曼麗動了手腳。

是在保險套上做了什麼?還是她其實另有男人,但想把責任賴給他?

「我設計你?」郝曼麗揚聲,似很激動。「我怎麼設計你?你哪一次沒戴保險套的?」

一旁的陳可航,聽到保險套三字時,一個她不願相信的答案在她腦間掠過。

郝曼麗……懷孕了嗎?是他的孩子?她眼眸微微瞪大,嘴巴也張著,她想問他是不是真的,卻問不出口,只能屏息以待。

「就是每次都用上,那你怎麼可能懷孕?」他眼神犀利,像要看透面前女人似的。

郝曼麗哼笑了聲。「你自己是婦產科醫生,你會不知道保險套的避孕機率並不是百分之百?」

被說中了。

他一楞,隨即厲聲開口︰「不可能!每一對夫妻使用這種方法避孕一年,大約會有十人懷上,我跟你有頻繁到能讓你懷孕?!」是,他知道保險套不是百分百的避孕方式,她是有可能懷孕,但他不要她懷他的孩子,他……他只想要可航懷上他的孩子。

想到陳可航,他側眸看著她,卻見她慘白著臉看他。

不,他不能讓可航誤會他什麼,他心口一慌,急急側過面容,聲音微促地說︰「可航,記住我剛才的話。」

懷孕了?郝曼麗真的懷了他的孩子?

那麼他最近對她態度上的改變,又是為什麼?他、他怎麼能開口說要和她當真正的夫妻,又讓他的情婦懷上他的孩子?那一句我愛你,是在為現在的情況做緩衝嗎?

她茫然地看著他,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黎醫師,你會不會太超過?曼麗懷了你的孩子,你不聞不問就算了,還先去安慰那個女人?」陪著郝曼麗的女人出了聲。

「什麼叫那個女人,她是我太太!」他冷著面孔,瞪向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女人。這刻,他沒空閑管她為什麼會陪同郝曼麗出現在這,他想到的,只是不要讓可航誤會。

「黎礎淵,你真要不聞不問,不要這個孩子?」郝曼麗料不到他的心思竟然都在陳可航上頭,她尖著聲音問。

「孩子是不是我的還不知道,你不必這麼猴急,馬上就表現出你對黎太太這個位置很有企圖的樣子!」他靜不下心,只擔心身側的女人就這樣離開,對面前這投下未爆彈的女人感到厭惡!

「我對黎太太這位置有企圖?我要是有企圖,你還能娶別人嗎?」她嗔著。

「那是因為你知道——」他起了頭,卻說不下去。

「怎麼,不敢說下去了嗎?那我幫你說好了。」郝曼麗笑了聲。「那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願結婚,你只是和你爸條件交換,你要用結婚換康生院長,所以我才讓你娶別人。」

陳可航聞言,臉色更白,明知道他娶她是為了要換到康生院長一位,但現下這時刻再被人提起,心口還是覺得疼痛。特別提這事的人,還是他的情婦。

怎麼才讓她嘗到幸福,卻又要面臨這種難堪和困境?當他對她說那三個字時,他究竟懷著什麼心?她差點以為,他真的愛她……

「黎醫師。」她在他們相互指責中,淡淡喚了他。

黎礎淵一頓,側過身子看她。「可航,你想說什麼?」

她沒看他,只是摳著指甲,片刻,她才說︰「先讓後面的患者進來吧,孩子的事,還可以再找時間商量,這樣互相指控下去,對解決事情沒有幫助。」她語聲好輕、好淡,他聽了心口微微發痛。

他擰著眉,沉沉吐息后,轉過冷肅面龐看著對面的女人。「一星期後再過來照超音波。」他隨即起身,親自走到門口,打開診間的門,要她們離開。

郝曼麗起身,昂著下巴經過他身前,踏出門口時,笑說了句︰「對了,忘了恭喜你,終於要當爸爸了。」

他想對她大吼,要她閉嘴,但候診間里,還有多位患者和家屬在等候,他深吸口氣,壓下熊熊怒火,咬著牙低聲道︰「滾!」

她坐在床沿,發著楞。

從知道郝曼麗懷有他的孩子開始,她像是被抽走靈魂似的,整個人陷入恍恍惚惚的狀態,她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孩子是郝曼麗和他的,她是不是該退出,成全他們一家人?反正若不是她,也許他和曼麗早過著幸福的生活,她現在不過是把那樣的幸福還給曼麗而已,她沒損失什麼呀。

說他自私,只為了一個身分地位就和她結婚,不顧郝曼麗的想法,但她自己又何嘗不自私?婚前,她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她硬是要在他的生活里湊上一腳,然後換來現在這樣血淋淋的痛,她不是自找的嗎?

他還沒說愛她時,她可以告訴自己,他本來就有愛人,所以不愛她很正常;但他開口說愛她了,她無法接受他還要再愛別人,例如郝曼麗。

她想要自己是他的唯一。

如果他的愛情不是專一的,那麼貪戀這種隨時都會消逝的愛情做什麼?這種短暫的溫柔,不是現在的她想要的。

黎礎淵一上樓,就見她呆坐在床沿,不知道想些什麼,連他站在門口看她看了近半小時之久,她仍沒發現。他想,他若再不出聲喊她,她是不是打算就這樣坐到天亮?

「可航。」他走近,蹲在她身前。「在想什麼?」

她沒看他,垂看眼眸不說話。

他掌心貼上她手心。「可航,那個孩子可能不是我的。」

她眼眸閃了閃,終於抬腿看他。「你怎麼能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曼麗是你的女朋友,孩子不是你的會是誰的?」

「曼麗,她可能另有男朋友。」他不是不負責任,他只是不怎麼相信曼麗會在這個時候懷上了他的孩子。他在確定自己想要眼前這個女人後,曾和曼麗提分手,不過幾日,她就懷孕了,這也太古怪了,偏偏驗尿結果讓他無話可說。

「萬一她只有你這個男朋友呢?你要孩子怎麼辦?一出生就沒有爸爸?像你一樣,是個父不詳的孩子?」她想起他的身世,再想到曼麗肚裡的孩子,一個很可能長得像他的孩子,她眼眶微微紅了。

她曾聽公公黎春柏提過他這個高傲的二兒子。說他是父不詳的私生子,說他小時候常被同齡的孩子嘲笑,造成他後來的霸道個性,但他的霸道只是因為沒有安全感,他需要掌握什麼,才會覺得踏實。

她的問題正中核心,也是他一直不願去思考的那個可能——萬一曼麗沒騙他,真懷了他的孩子,那該怎麼辦?

他低著眉,想過再想,好半晌之後,他才起身坐到她身旁。「如果真能證明孩子是我的,我抱回來,我們一起養。」

這意思是他不要曼麗,要她?

她該覺得高興嗎?為他的選擇高興嗎?然而,讓一個孩子和親生母親分開,不殘忍嗎?郝曼麗又願意把孩子交給他們嗎?

她相信他和曼麗在一起那麼久,不會沒有一絲感情,如果她離開,是不是就不會拆散他們一家三口?

可是,她這麼愛黎礎淵,好不容易兩人的情況已好轉許多,要她就這樣放棄,她真不甘啊。

她愛他愛了這麼多年,為了他去念護理科系,為了他考護理師執照,為了讓他開心,她甘願新婚之夜一個人過,為了他的一句「當真正的夫妻」,她把自己完全交出去。她這輩子從認識他開始,很多事都是為了他去努力,一旦失去他,沒了重心,她的價值在哪裡?

她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啊。

她無聲掉著淚,一直到他將她攬進懷裡時,她才像被驚動似的,一雙手胡亂推著他,將他的懷抱推遠。

不能貪戀他這樣的溫柔,不能……

「可航……」見她不願讓他觸碰,他沮喪不已。

陳可航吸了吸鼻,起身走到化妝台前抽了面紙,她拭凈眼淚,擤了擤鼻水后,柔嗓沉啞道︰「我想,我們還是分房睡好了。」

她沒看他,走到床邊整理著被子,又說︰「時間不早,我想休息了。」

黎礎淵沉沉一嘆,站起身子,他看著她哭紅的眼,又輕嘆了聲。

縱然再不舍見她淚流,他又能如何?

當他開始想要好好愛一個女人,開始想要和一個女人經營愛情,卻讓他如此挫折。可是上天在懲罰他以往的浪蕩和多情?

陳可航看著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到底醒來幾次了,記得她對他說她想休息,而他也離開房間后,她一個人終是忍不住那樣的孤寂,哀哀哭出聲來。

本來就不是屬於她的東西,就算從來都沒讓她得到過,她或者只會感嘆自己運氣不好;但如果本來不是屬於她的,有一天真讓她得到,卻又因為某種因素再度失去那樣東西,那就不是感嘆可形容了。

她只覺得,那是一種心痛,痛得一度呼吸不順,痛得真後悔認識愛情,痛得她連最基本的婚姻關係,她都不想要了。

嫁給他是她懷抱多久的心愿啊,換來的卻是她想要結束這段婚姻的結果。她的夢想,是不是顯得非常可笑?

她好難受,不想再去探究這個問題,也許一覺醒來,會發現這一切不過都是一場夢。

她輕輕閉上雙眼,卻聽見了像是有人在怒斥的聲音,好像來自樓下?

家裡只有她,他應該也在,怎麼會有那樣的聲音,而且似乎有愈來愈大聲的跡象。

她專註凝聽,認出了那是公公黎春柏的聲音,但都這麼晚了,那真是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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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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