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護理站中，葉丞悠渾身不自在地整理表單，一整個上午情緒相當緊繃，深怕塗展鵬隨時會蹦出來。
「小悠，你怎麼了？一直綳著臉？」她的同事Amy問道。
「啊？有嗎？」葉丞悠有些尷尬地笑笑。
「當然有啊！怎麼了？你該不會是和塗醫師吵架，在生他的氣吧？」Amy猜測道，心想哪有情侶不吵架的。
「也不算吵架吧！只是我跟他……」
「噯，塗醫師來嘍！」Amy眼尖地瞥見那抹逐漸走近的身影。「好了，你也彆氣啦！我猜塗醫師肯定是來向你道歉求和的。」
「怎麼可能……」
葉丞悠低語了聲，僵硬地回頭一看，果然見到塗展鵬已經大步走來。
雖然她早就料到他今天肯定會來找她，但是真的看見他，她的心裡還是免不了要覺得討厭與抗拒。
Amy壓根兒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仍一心認為只是情侶之間的鬥氣吵嘴，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悠，我去病房看一下，你們慢慢聊！」Amy「善解人意」地將空間留給他們這對情侶。
塗展鵬上前，觀察似的盯著葉丞悠，像是想從她的表情看出什麼端倪。
「小悠，你在忙嗎？」
「嗯，是啊！一堆表單需要整理。」葉丞悠不帶太多情緒地回答道。
「你這陣子怎麼了？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是我有哪裡惹得你不開心？」
看著塗展鵬那一臉關心的神情，葉丞悠只覺得虛偽極了。現在回想起來，她不禁懷疑過去的自己怎麼這麼好騙？
「沒什麼，你想太多了。」她冷淡地說。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有種想跟他攤牌的衝動，但是她相信這個奸詐的男人肯定會全盤否認。
她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辯論這種事情，那隻會引人側目，招來惱人的流言蜚語。
「真的沒什麼？那你怎麼好像故意對我冷淡，好像在跟我賭氣似的？」
「我沒有故意，也不是在賭氣，我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情來做事罷了。」葉丞悠話中有話地暗示，希望他知道她的心已不在他的身上。
塗展鵬是何等心機深沉，他當然聽得出來，可卻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模樣。
「對了，小悠，昨天晚上你上哪兒去了？」
葉丞悠微微一僵，說道：「我昨天不是說了，在家裡嗎？」
「可是有人告訴我，看見你跟一個男人在陽明山上。」提起這件事，塗展鵬的語氣就透著一絲惱怒。
原本他對葉丞悠是勢在必得的，他相信她除了他之外，不可能再和其他的男人交往，想不到昨晚卻看見她和某個男人在車上親吻！
對他來說，這簡直是一大危機、一大打擊，彷彿努力了很久快要得到的冠軍，突然間被某個半途冒出來的傢伙給奪了去。
由於角度的關係，他看不清昨晚那個男人的長相，要是讓他知道是哪個傢伙想壞了他的大事，他絕對不會輕易饒過對方的！
葉丞悠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她反問道：「是嗎？那還真巧，今天也有人告訴我，看見你和一個女人在陽明山上親吻摟抱。」
塗展鵬一聽，表情有一瞬間變得難看。
「這怎麼可能？肯定是那個人看錯了！」塗展鵬裝出一臉氣憤地說：「我昨天也在家裡，只有下樓買點東西而已，更何況，我只有你一個女朋友，怎麼可能和其他女人親吻摟抱呢？該不會是什麼人想要破壞我們的感情，故意造謠的吧？」
「是嗎？但是告訴我的人再三強調，說她不會看錯的。」葉丞悠淡淡地說。
「小悠，你要相信我呀！我的心裡絕對只有你，這輩子我也只想跟你在一起，除了你之外，我將來絕對不會娶別的女人的！」
哼！當然嘍！要是跟她結了婚，將來他就有機會繼承仁澤醫院了。
他這如意算盤打得精，只可惜永遠也不會有成功實現的一天！
葉丞悠對他慷慨激昂的告白沒有太大的反應，只說道：「放心吧！我不會相信不實的謠言，我只相信親眼所見的事實。」
「那就好，相信我對你的真心真意，一定可以讓你化解心裡的疑慮！」
別白費力氣了。葉丞悠很想這樣告訴他，但她終究還是沒有明說。
「小悠，你今天的班是上到七點吧？下了班之後，要不要一起兜兜風？」塗展鵬提議道。
「不了，我想早點回家休息。」葉丞悠不感興趣地婉拒。
「那……一起吃個飯就好？」
「對不起，我真的不太想出去。」
塗展鵬皺起眉頭，問道：「你該不會其實另外有約了吧？」
葉丞悠一愣，有些不高興地反問：「你現在是在審問犯人嗎？我都已經說了我不想出去，你不相信就算了。」
「好，好，彆氣，我相信你就是了。」塗展鵬的心裡雖然十分氣惱，但也識相地沒有多問。
看著她那不再溫柔、不再百依百順的神情，塗展鵬忽然害怕自己規劃多時的計謀會功虧一簣。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用著誠懇的語氣說道：「小悠，如果你有什麼心事，儘管告訴我，身為你的男朋友，我一定會替你分憂解勞的，知道嗎？」說完后，他拉著她的手湊到唇邊，想要親吻她的手背。
一察覺他的企圖，葉丞悠立刻反射性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在知道了塗展鵬的真面目之後，他對她所做的一切親昵舉動只會讓她覺得噁心、虛偽至極！
她激烈拒絕的反應，讓現場的氣氛有些尷尬，也讓塗展鵬的表情變得更陰沉僵硬了。
「小悠？你是怎麼了？」
「對不起，我今天真的比較忙，沒辦法跟你多聊了。要是耽誤了正事，那就不好了。」
塗展鵬咬了咬牙，有點不甘心。
「好吧！那我先走了。小悠，你一定要記得我是愛你的。」
他深深凝望她一眼之後，總算轉身離開，而葉丞悠宛如打完了一場仗似的，整個人快要虛脫了。
回想起剛才差點被塗展鵬親吻，她就覺得噁心極了，即使只是親吻手背而已，她依舊覺得厭惡透頂。
沒來由的，穆克鈞的俊臉驀地浮上腦海，她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晚上在車子里的那個吻。
當時她不但沒有噁心厭惡的感覺，甚至還不自覺地沉溺其中……
Amy去病房巡了一圈，回到護理站，就見到葉丞悠滿臉通紅的嬌羞表情，忍不住笑嘻嘻地問道：「和好啦？」
「呃？」葉丞悠猛地回過神，一時間搞不清楚她在問什麼。「什麼？」
「我看你滿臉嬌羞，一副就是沉醉愛河的開心模樣，不是已經跟塗醫師和好了嗎？」
嗄？嬌羞喜悅？沉醉愛河？
葉丞悠訝異地愣住，心情霎時變得有些紛亂。想不到，自己竟會因為想起穆克鈞而流露出戀愛中小女人的甜蜜神情？
愈是接近下班時間，葉丞悠就愈是心緒不定。
昨天晚上穆克鈞在送她下山時，曾說過今晚七點會到醫院來接她，現在已經快要七點了，他真的會來嗎？
「怎麼？小悠，晚上要約會呀？」
「嗄？你……你怎麼這麼說？」
「我看你一整個下午都一副很興奮、很期待的樣子呀！是不是塗醫師要帶你去哪裡吃大餐啊？」Amy笑問。
「才沒有呢！別瞎猜。」
「哎唷！幹麼這麼保密？你和塗醫師交往的事情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更何況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何必對我口風還這麼緊？」
葉丞悠的表情有些僵硬。「我不是對你口風緊，而是我過去雖然真的曾和塗醫師交往，但不代表未來我一定會和他在一起。」
「咦？你們不是和好了嗎？怎麼還在說氣話呢？」Amy搖了搖頭。
「這……哎，說來話長，總之時間會證明一切的。」葉丞悠瞥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七點了。「時間差不多，我該走嘍！」
「好，快去會情郎吧！」Amy笑道。
情郎？葉丞悠一陣臉紅，再次強調道：「我真的沒有要和塗醫師約會，我跟他以後也不可能再約會了。」
聽了她的話，Amy疑惑地挑起眉梢，被她反覆的態度搞迷糊了。
不給Amy再有發問的機會，葉丞悠已收拾好東西離開護理站，獨自一個人搭乘電梯下樓，朝醫院大門口走去。
一想到穆克鈞可能已經在外頭等著她，葉丞悠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速。
怪了，她為什麼這麼期待看見穆克鈞？該不會她真的被他給迷住了吧？她實在不應該愛上他的呀！
姑且不論她是醫院院長的獨生女，即使她生長在一個平凡小康的人家，她爸媽也不可能同意自己女兒和一個牛郎交往的！
要是讓她爸媽知道她和牛郎有過一夜情，甚至還找他來當兼職情夫，他們恐怕會昏倒，說不定還會認為自己的女兒忽然精神不正常了。
葉丞悠愈想愈覺得他們不可能會有未來，她最好還是管好自己的心，別無法自拔地沉淪下去，否則她的下場恐怕會很慘很慘……
但……她真能控制住自己最真實的心意嗎？好像有點困難哪！
走向醫院大門的這一路上，葉丞悠的心情複雜而紛亂，因此壓根兒沒有察覺有人在一旁暗暗觀察著她。
塗展鵬佇立在角落，望著葉丞悠的身影，臉色顯得有些陰沉。
他不相信她會無緣無故變得對他冷淡，肯定是有什麼原因造成了她的改變，而罪魁禍首肯定就是昨天晚上的那個男人！
他得好好調查清楚對方的底細，才能思考下一步要怎麼做。
為了查明真相，他偷偷跟蹤著葉丞悠，就見她走出大門后，一輛黑色的BMW開了過來，停在她的面前，而她也立刻坐上了車。
塗展鵬臉色一變，迅速記下對方的車牌后，立刻快步走向他的賓士車。幸好他早有準備，預先將他的車停在附近，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跳上車去跟蹤。
晚上七點正值下班車潮，路上的車有點多，有好幾次塗展鵬都差點跟丟了，但他都及時又追了上去。
穆克鈞本來對後方的車輛沒有特別注意，但是當他發現跟在後頭的那部白色賓士連續闖了幾次紅燈之後，不由得多看幾眼。
「後面那台白色的車，是塗展鵬的嗎？」
葉丞悠轉頭一看，臉色立刻大變。
「沒錯，那是他的車。」
「我們果然被跟蹤了。」
「啊？那怎麼辦？」葉丞悠脫口問道。
穆克鈞笑了笑，神色自若地說：「這樣不是正好嗎？你找我當兼職情夫，不就是要給他看的？」
「也對。」葉丞悠不好意思地笑笑，差點忘了這件事。「那……我們現在要上哪裡去呢？」
「你認為一對偷情的男女，會在下班后相約去哪裡？」
「呃……汽車旅館？」
「答對了！」
穆克鈞笑了笑，車子在市區中繞了一會兒，確定後方的白色賓士並沒有跟丟之後，他將車子駛進一間號稱六星級的豪華汽車旅館。
尾隨在後的塗展鵬見狀不敢置信地握緊了方向盤，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本來猜想葉丞悠的身邊可能出現了另一個追求者，但應該進展沒那麼快，可想不到……他們竟會到汽車旅館去幽會！
可惡！太不可原諒了！他絕對不能讓葉丞悠這塊到了嘴邊的肥肉飛了，他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們的感情繼續進展下去才行！
號稱六星級的汽車旅館果然名不虛傳，寬敞的空間、豪華的裝潢，一點也不輸給五星級飯店的高級套房。
除了精心的陳設與布置之外，房間正中央那張KingSize的大床格外醒目，看來就是一副躺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葉丞悠有些尷尬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一張俏臉泛著紅暈。
來到這種地方，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天和穆克鈞見面的情景，想到自己大膽地要他留在旅館里陪她，當然還想到了他們那個激情狂野的夜晚……
想著想著，她的雙頰變得又熱又燙，簡直像極了一隻煮熟的蝦子。
穆克鈞笑望著她，覺得她這模樣可愛極了。
他轉身打開冰箱，替她倒了杯冰礦泉水。「喏，給你。」
「這是什麼？」
「當然是水嘍！難不成你想喝酒？」
「呃？沒……沒有。」一聽見「喝酒」這兩個字，葉丞悠就更尷尬了。
她趕緊喝下杯中的水，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讓她整個人不再那麼燥熱，也跟著舒服了些。
就在這個時候，她身上的行動電話響起，打來的人毫無意外，就是塗展鵬。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通電話才好，只能求助般的望著穆克鈞，希望他能告訴她該怎麼做。
「我該接嗎？」
「不，先別接。」
「喔，好。」葉丞悠聽話地點點頭。
她將行動電話握在手中，聽著那一陣陣和弦鈴聲，她整個人的神經也跟著繃緊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鈴聲終於停止，就在葉丞悠才剛喘口氣之際，手機竟又再次響起，打來的依舊是塗展鵬。
「接聽吧！」穆克鈞說道。
「但是……接聽之後要說什麼？」她心慌地問。
「當然是對他的質問否認到底呀！」
「喔……」葉丞悠有些不安地按下通話鍵。「喂？」
「小悠，你現在人在哪裡？」
葉丞悠皺起眉頭，劈頭就被質問她的行蹤，那讓她不悅極了。
哼！過去她從不查他勤的，現在他倒是跟蹤她跟蹤得緊哪！
「有什麼事嗎？」
「小悠，有人告訴我，你上了別的男人的車……」
「又是「有人說」？聽起來很像你在我的身邊安插了一堆眼線？」
「當然沒有。」塗展鵬急忙否認道：「只是我關心你、在乎你，而別人都知道這一點，才會有什麼事情就主動熱心地向我通報。」
「是嗎？我還以為你自己疑神疑鬼地跟蹤我。」
「怎麼會有這種事呢？你太多心了。」
聽見凃展鵬在電話那頭急忙否認，葉丞悠嘲諷地揚起嘴角，正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想不到穆克鈞卻突然開口——
「怎麼了？小悠？你跟誰講話呀？」
他那刻意放大的音量嚇了葉丞悠一大跳，她瞪大了眼，卻見他勾唇一笑，那迷人的笑臉讓她的心跳瞬間亂了節奏。
「呃……我……我現在還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不能跟你多聊了，如果有什麼話，等明天在醫院碰面再說吧！」
扔下這幾句話之後，她不等塗展鵬再說些什麼，便逕自結束通話，而穆克鈞則伸手拿走了她的手機，直接關掉電源。
「好了，接下來你想怎麼做？現在他已經知道你也同樣另有情人了，下一步你有什麼打算？」
下一步的打算？葉丞悠怔了怔，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仔細想想，自從得知塗展鵬和她交往的真相之後，她衝動地上Pub、衝動地和穆克鈞一夜情、衝動地要他當她的兼職情夫……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在衝動之下任性行事的……
老天！這幾天以來，她到底在做什麼呀？
塗展鵬那個男人這麼差勁，她幹麼為了怕惹來閑言閑語而繼續和他糾纏下去？
那傢伙值得她再浪費時間和心力去對付嗎？
不，他根本不值得！
突然之間，葉丞悠覺得自己好可笑，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一陣委屈與無助湧上心頭，讓她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怎麼哭了？」穆克鈞皺起眉心，不舍極了。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
「傻瓜，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難過的？」穆克鈞伸手將她摟進懷裡，這舉動做起來是如此自然，彷彿他的胸膛本來就該是她的歸屬。「我看你不如考慮投入我的懷抱吧！」
「你在開玩笑？」
「當然不，我可是很認真的。」
葉丞悠驚訝地抬起頭，看見了他認真的神情，那深深撼動了她的心，幾乎讓她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好。
「可……可是……」她的神情忽然一黯，說道：「可是我爸媽……他們不會同意讓我們交往的……」
「為什麼不會同意？難道他們未來女婿的條件一定要是醫師？」
「當然沒那麼誇張，只是……就算沒有要求非得是醫師不可，總也不能……不能是這麼「特殊」的行業呀！」
「特殊的行業？」穆克鈞先是疑惑地愣了愣，這才想到，自己在她的心目中還是個「牛郎」呢！
他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看來也該是他「從良」，從牛郎恢復成一個正常人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