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唉，自古有言，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自己不想牽涉太深的原則終究還是破功了……身兼保鏢及鬧鐘的江胤仁一臉無奈地從懷中抽出一根白色的大衛杜夫，點火吞雲吐霧起來，
濕涼的海風令他脖子縮了縮，長外套如黑色大旗般獵獵飄動。或許是職業病作祟，沒有經過任何特殊喬裝打扮便大剌剌地現身人前，令他渾身不自在極了。
時間雖才接近黃昏，但由於晚上活動極多，第一項便是船長邀請所有賓客共餐的奢華晚宴，客人皆陸陸續續地抵達餐廳了。住在隔壁房的江胤仁左等右等，終於發現等到天亮也不可能等到范越黎出來時，只好認命地親自上門吵醒他倆，至於房中這兩人是做了什麼才睡過頭，江胤仁一點也不想猜測。
「大哥，你看！海底有魚！」江胤聖身子貼著欄杆，指著海面驚訝地大喊道。
江胤仁嘴唇一歪，笑道：「廢話，魚不在海底游，難道在天上飛啊？」
「哼，那什麼把人當笨蛋的語氣！」江胤聖不悅地嘴一撇，轉過頭去不想理他了。
江胤仁一逕兒竊笑，自己也沒想到，打從母親生了這個寶貝蛋后，每天欺負他居然成了自己的生活重心。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如泉水般甘洌的嗓音從背後輕輕響起，本來鬧得有點僵的兩人不由自主結束對峙的氣氛，同時轉過頭來。
視線，一下子黏住了。
「呃……」江胤仁猛地呆愣住，可下一秒鐘他就後悔了，感覺跟范越黎接觸越久，審美觀的轉變就越劇烈，可不管怎麼說，看一名同性看到呆掉絕對是一種恥辱。
「哇！好帥喔……」江胤聖雙眼都看直了。真心讚美道。
「那當然！」真是不枉費自己一番苦心！范越黎與有榮焉地用手肘戳戳莫東升，那股得意勁兒，令臉皮頗厚的莫東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莫東昇平時在家總是一派悠閑的打扮，范越黎也很少允許他穿得太招搖，不過既然會下定決心特地帶他來參加這次游輪行程曝光於眾人眼前，范越黎便不再試圖掩藏他的光芒了。
一套手工訂製剪裁合宜的墨色西裝裹在莫東升身上，襯托得他身材優雅挺拔，衣擺處更別出心裁地綉了一條灰銀色的龍形紋，增添一絲東方神秘氣息，接著畫龍點睛地在他左手中指套上一款造型別緻的龍身銀戒，大幅增加了他自身的危險魅力。
左右端詳了會後，范越黎又神來一筆地取一枚將紅寶石雕琢成淚滴形狀的貴重耳飾別在他右邊耳垂上，瞬間文雅氣質盡斂，取而代之的是既性感又邪氣的男性魅力……范越黎痴痴望著他，幾乎沉醉在幫他打扮的樂趣之中，若非莫東升提醒他晚宴時間快到了，且江胤仁兩兄弟還在外頭苦等，他恐怕早已忘了原來目的。
即使不特別裝扮，躋身在現場來自世界各國的一群出色名流人士當中，莫東升也絲毫不遜色，就如范越黎所言，他半垂眼眸靜靜地不講話的模樣，簡直尊貴得像個從某國偷溜出來遊玩的王子一樣。
不時從四周投射過來的驚艷目光，令范越黎深感驕傲卻又坐立不安，幸而莫東升立即察覺到他焦躁的情緒，手指輕輕挨著他的，才勉強讓他放鬆下來。
「我保證不會離開你視線範圍半步。」
這話，一半是安撫他，一半卻是真心話。
莫東升並不是笨蛋。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心知肚明這趟游輪行程可不單單隻是出來吃喝玩樂而已，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倒大楣，身處於范越黎相親對象的地盤上，太過招搖只會招來禍端，自然能多安分就多安分。
「怎麼突然說這個？」范越黎訝異地看向他。
相處多年，范越黎在某種程度上很了解他，莫東升總是隨性做事，甚至有一點點反骨，有時叫他往東。他偏要向西，很少如今天這般乖巧聽話……難道是自身的緊張感傳染給他了？范越黎越想越心焦。心知自己若再不冷靜下來，要渡過眼前的難關談何容易。
「相信我。」
「……嗯。」
兩人看似契合地相視一笑，卻是各懷沉重思緒。
晚宴在容納得下五百多人的「阿芙娜」餐廳舉行，每四人圍成一桌，桌上擺滿了精緻餐點、蠟燭、鮮花，小巧的舞台旁坐了一團約莫二十多人的交響樂團，廳內的裝潢瀰漫一股古典浪漫風味，從四面八方皆可觀賞到海景。而餐點更是講究精緻，令人食指大動。
「歡迎各位蒞臨『夜行公主』號，今晚能與各位相聚實感榮幸……」「夜行公主」號的船長是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金髮藍眼的俊美英意混血兒，由他揭開今晚宴會的序幕，醇厚而富磁性的嗓音緩緩流瀉整座餐廳。
簡短俐落的開場白結束時，掌聲與優美的樂音同時輕輕響起。
餐刀杯盤清脆的碰撞聲，不時在優雅氣氛中增添一絲熱鬧。
或許是在海上用餐的浪漫氛圍太令人迷醉了，范越黎望著莫東升沉靜的側臉，有股再度陷入又酸又甜的初戀情懷之中的心跳加速感覺。
與莫東升初次見面的情景，簡直如夢一般，仍存在范越黎記憶之中。
說自己是被美色迷惑了也不為過吧。
不僅尚未了解對方的性格、嗜好，加上相處的時間也不長，就這樣單方面地陷入狂熱之中，簡直就像瘋了一樣。
後來果然得到報應，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便衝動地下手的後果，意料之外地令自己嘗到不少苦頭……回憶起過往種種，范越黎不時露出又懊惱又緬懷的神色。可是即便被怨恨，還是不想讓別人搶先一步……
「怎麼不吃？」莫東升停下用餐動作，偏頭柔聲詢問。
「我在想……」
「想什麼？想待會兒要怎麼剝掉我衣服的事嗎？」在范越黎呆愣的注視下，莫東升用舌尖輕輕舔弄沾上橘子醬的唇瓣，純粹玩笑的語氣。
「……」真可怕，每次這樣看著他，自己腦海中便好像只剩下了純然的肉慾……范越黎放下餐刀，緩緩撫上他的臉頰，用大拇指抹去他唇角殘餘的醬汁，親昵至極的舉動，彷彿已私下反覆練習了無數次。
……明知故問，除了想你的事情以外，自己還能想些什麼？
「咳，表哥，這裡是公眾場合。」江胤仁低頭掩去臉紅，好心提醒道。雖然這兩人沒公然做什麼接吻之類脫軌激情的動作，但奇怪的是，光范越黎輕輕幫對方抹嘴的舉動就夠令所有人臉紅心跳幾乎不敢看下去了。
「抱歉。」范越黎回過神來，乾脆地收回手，凝神於用餐上。
可吃不到幾口，指尖殘留的餘溫便令范越黎暗嘆口氣。在公眾場合不能光明正大地親熱這點，也是他不愛帶莫東升出外亮相的原因之一。
「胤仁哥，只是摸摸臉有什麼關係？」江胤聖露出一臉不解，邊說話邊不斷剝掉蝦殼，吃得雙頰鼓得圓圓地道：「我們班上有一陣子還很流行互相抓對方的蛋蛋代替打招呼咧。」
「噗！」莫東升猛地嗆了一口后，忍不住抖動著肩膀哈哈大笑出聲。這少年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脫線性格真的很令人中意。
抓對方蛋蛋？這跟打招呼有什麼關係？過慣了正經八百的生活，范越黎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不由面露疑惑。
「胤聖，專心吃你的蝦！」江胤仁尷尬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簡直不知該罵他，還是該叫他閉上嘴巴才好了。
「我的蝦子已經吃完了。」江胤聖嘟起嘴表示。
「拿去。」江胤仁將自己的餐盤挪到他面前，命令道：「沒吃完不準再開口，要不然我立刻收回食物，甜點也不分你吃。」
「好嘛……」雖然滿足好奇心很重要，不過還是先填飽胃要緊，江胤聖忙不迭地答應，開心地繼續剝除蝦殼的大業。
「不好意思，我這弟弟的腦子裡頭天生就少了一根筋。」江胤仁伸手揉揉犯疼的太陽穴，暗嘆口氣道。
「沒關係，他性子挺妙的，我還滿喜……」說到一半，莫東升猛地住口，略為緊張地偷覷范越黎的臉色，
「我也很喜歡。」范越黎微微一笑，說出這七年來首度令莫東升吃驚不已的話。
看吧！我多得人疼！只有你才把我當笨蛋！被下令不能出聲的江胤聖用著很得意的眼神不住瞟向江胤仁。
真難得，怎麼不吃醋了？莫東升用膝蓋頂了頂他的大腿，挑眉無聲詢問。
跟小孩吃什麼醋啊？范越黎面無表情地舉起高腳杯，輕啜一口香檳。
哦？原來像江胤聖這樣的孩子屬於無害人種啊……在這一刻這一秒之前，莫東升還曾篤定地認為范越黎是個對上至八旬老婦、下至六歲幼兒都能猛吃醋的變態呢，看來自己該改觀了？
別動歪腦筋，我不吃他的醋，不代表我會不吃其他孩子的醋……范越黎很清楚他腦子裡頭在想些什麼，警告意味濃厚地瞪他一眼。
喂喂，我像是那種會對小孩子下手的色狼嗎？莫東升睨了回去。
這可難說……
「范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了。」
正無聲對話間，一名黑髮華裔模樣的男服務生毫無預警地來到四人桌旁，朝范越黎恭謹道。
范越黎收回對莫東升的怒目，輕咳一聲：「有什麼事嗎？」
「李先生請您過去一敘。」
聞言，像是被道雷輕輕劈了一下，范越黎臉色頓然一變，手掌握緊了下復又倏然放鬆。
「我曉得了，你帶路吧。」
男服務生點點頭，手臂一擺：「請跟我來。」
「抱歉我離席一下，你們慢慢吃。」范越黎將膝上的餐巾放置桌上，緩緩站起身，臉色是旁人未曾見過的沉重。
打從服務生突兀地出現后，始終默不作聲的莫東升驀地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與回過頭來的范越黎困惑的視線對上，互相凝視半響后，莫東升開口淡淡詢問道：「需要我跟去嗎？」
聽出他話語裡頭隱含的關切之意，范越黎因精神緊繃而僵硬不已的臉部不由得有些放鬆了：「不用了，我去去就回，你……」
「放心，我會乖一點，宴會結束后還等不到你回來的話，我會自行先回艙房休息。」知道他會說些什麼，莫東升朝他揚起一抹安撫笑容，迅速接下他欲出口的話。
「嗯。」范越黎反手緊緊握了下他修長漂亮的手指，依依不捨地放開后，才半斂一雙重拾銳利光芒的眼眸，轉身隨男服務生離去。
「李先生是誰啊？大哥你知道嗎？」等人離開后，江胤聖忙不迭地詢問身旁疑似人面很廣的哥哥。再怎麼遲鈍，也曉得范越黎很不願前去面見那位「李先生」，可他還是勉強自己去了，這代表對方著實惹不起？
「我也想知道答案。」莫東升輕啜一口白酒，靜靜附和。
江胤仁面露難色，伸手抓抓頭髮，支支吾吾起來：「這……你們問我也……」他自然曉得對方的來頭，可在范越黎沒有任何指示的前提下，他是不便多說什麼的。
「李先生本名李清泉，是我父親。」一道突如其來的嬌嫩女性嗓音，稍稍解開了兩人的疑惑。
莫東升等三人不由得同時停下用餐動作，偏過頭往發聲來源看去。
呃……「夜行公主」號，果然擁有一名千嬌百媚的「公主」相襯……初次見到眼前女子的人，大抵都會有此感想吧？莫東升愣了下，暗暗尋思。
「公主」約莫有一百六十五公分高，彎眉杏眼，四肢修長，身材比例極佳，一頭長及腰際烏黑柔亮的秀髮一一用粉色珍珠點綴，披散在一襲月牙白色的雪紡紗禮服上，令人錯覺她的每一絡黑髮都在夜晚散發光暈，搶眼至極。
心形的小臉蛋上，嵌了一雙明亮、柔媚又彷彿會說話的眼眸，抿唇似笑非笑的模樣，令人好想一探那雙蘊藏了千言萬語的眸子裡頭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這樣的女人，恐怕會令天底下的所有男人甘願捨棄身邊的一切競相追逐吧。
「三位好，我姓李，名佳佳。」「公主」向三名看自己看得雙眼發直的男人媚聲詢問道：「介意我坐下嗎？」
莫東升率先回過神來，淡淡笑道：「不介意，請坐。」
「謝謝。」李佳佳跟沒看到其他人似的，一坐下后，便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莫東升身上，媚眼微眯，櫻唇一揚道：「你應該就是莫先生吧？」
「嗯，我就是。」真可怕的女人。她那樣的笑法，很容易令接收到她笑意的所有人產生她是不是對自身有興趣的強烈錯覺……因為自己也常這樣朝范越黎笑呀！莫東升本能地察覺到眼前的女人與自己有某種程度的相似，忙打起精神回話，一點都不敢輕忽。
「我跟越黎是青梅竹馬，小時候感情很好，你有聽他提起過我嗎？」李佳佳捧起范越黎曾喝了幾口、擱置在餐桌上的香檳，毫無芥蒂地輕啜一口。
「這倒沒有……」
「沒有嗎？唉，沒想到他長大后就變薄情了，還虧我從小就把他當未婚夫看待了呢。」李佳佳語調雖略帶責備，精緻臉蛋卻仍維持魅人的笑容，彷彿只是情人間的嬌嗔。「我和他很熟，也自認為對他的品味及興趣很了解，可惜在見到你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哦？此話怎說？」莫東升微挑眉，含笑輕輕嘗了口白酒。
氣氛明明劍拔弩張、暗潮洶湧了，卻又出現兩名當事人仍維持滿面笑容的詭異情形，毛得一旁的江胤仁和江胤聖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答案嘛，我想私下再告訴你。」李佳佳笑得一臉純真無邪，誠心誠意道：「有空便於半夜十二點後到〇〇五號房找我吧，我隨時有空為你解答。」
公然邀請男人半夜十二點會面？將話說得這麼曖昧，是故意還是無心？莫東升眉頭一皺，捉摸不到這女人到底存了什麼心思。
「不好意思，我可能沒空。」今晚與這女人的對話若有一兩句傳到范越黎耳中，自己恐怕就有吃不完的苦頭了，莫東升可懶得玩火。
李佳佳秀眉微蹙，直言道：「時候還沒到就說沒空？你自己沒發現這樣的回應很敷衍也很失禮嗎？」
莫東升似笑非笑道：「很抱歉我並非一名紳士，回答失禮了點也請你見諒。」
「哦？若你不是紳士的話，那麼你是什麼？」這句話就有點胡攪蠻纏的意思了。
「我是個騙子。」莫東升微微眯起一雙惑人心神的幽深眼眸，含笑回答：「絕對不能相信我任何一句話的騙子。」
若說李佳佳先前對此人充滿輕視之意，以為他不過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的話，那麼到了現在，也不由得有些改觀了。
「也就是說，你先前的拒絕，也有可能是騙人的啰？」
莫東升聳聳肩，不置可否：「隨便李小姐怎麼想都可以。」
「我還真沒看過有哪個男人說話像你這麼拐來彎去又狡猾的。」李佳佳瞋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表示。
「那還真是榮幸。」莫東升依舊噙著滿臉笑容說出不冷不熱的話語，
「言不由衷的男人，咦……這耳環是越黎送給你的嗎？」埋怨一句，李佳佳突然轉移話題，傾身向前，饒富興趣地盯著他右邊耳垂上的綴飾。
「嗯。」
「真漂亮啊，幸好只是夾著而已……」說著，她伸出纖秀的手指在莫東升右耳上的綴飾來回撫摸，莫東升正覺不對勁想挪開身子，卻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摘下耳飾。
「呃……」比起耳垂部位傳來的一陣陣被拉扯過的刺痛感，李佳佳突如其來的蠻橫舉動，才是最令莫東升感到錯愕的地方，
「怕你不來，這東西就暫時當『人質』吧。」李佳佳若無其事一笑，彷彿這麼霸道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什麼？莫東升簡直一頭霧水到極點，
「你……」
倏然一道渾厚的低沉男聲橫空打斷莫東升未完的話語，
「佳佳，原來你在這。」
來者是一名身材挺拔、金髮碧眼的俊美男人，一雙彷彿撥開森林迷霧的碧綠眸子無比清澈，令人印象深刻，正是「夜行公主」號的年輕船長法蘭斯C弗爾吉蘭。
「不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
綠眸輕輕轉動，停留在莫東升白皙的臉龐上。
不知是否自己多心，莫東升總覺得來者瞥向自己的眼神饒有別樣興趣。
李佳佳將手上奪來的勝利品妥善收好，笑道：「法蘭斯，你來得正好，這位便是莫東升，我一直想介紹你認識的那位。」
「你好，我叫法蘭斯，弗爾吉蘭家族的長子。」法蘭斯熱情地朝莫東升伸出右手，待握住他禮貌性遞來的手掌后，法蘭斯臉龐綻開一朵眩惑笑容，緩緩彎下腰，吻了吻他的手背，呢喃讚美道：「莫先生，你的本人比我想像中的還美，窮盡這世上我所知道的辭彙也無法用來形容你的美貌萬一，我真懷疑你確定自己並不是中國古書上描寫的洛神轉世？」
「呃……」真糟糕，完全聽不懂，拜託誰來幫我翻譯一下英文啊？莫東升神色尷尬地僵在當場。
李佳佳誤會了莫東升尷尬神色透漏出的意思，輕笑一聲后替他解圍道：「你別介意，法蘭斯自小就很迷戀黑髮黑眸的東方人身上的神秘氣質，所以說話和動作難免誇張了點。」
「是啊，請不要介意。」法蘭斯這句話，特地用很字正腔圓的中文腔調說，加上異常認真的表情，令人不得不對他萌生好感。
「沒關係，感謝你的讚美。」莫東升一笑，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掌。
「莫先生，不曉得你對『公主』觀感如何？」見多視廣的法蘭斯似乎察覺出莫東升對英文很棘手，遂轉而用中文詢問。
「才說過幾句話而已能有什麼感想」。但這問題也不應該當著本人的面問出口吧？莫東升想了半天，才發現他是在詢問自己對「夜行公主」號有什麼感想。
「我有些暈船，所以在艙房休息很久，還沒空四處逛逛。」
「那太可惜了。」法蘭斯輕嘆口氣，語調真摯地道：「『公主』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孩子，有機會的話，請務必讓我帶你好好認識她。」
「法蘭斯，人家已經有護花使者了，你再怎麼大獻殷勤也只是自討沒趣罷了。」李佳佳輕哼一聲，挖苦道。
將李佳佳的話聽進耳里的莫東升，只覺得異常刺耳。一聽即知曉自己的身份及與范越黎之間的關係，已經不知被這女人拿出來和朋友說嘴多少次了吧，這樣被人在背後恣意評論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但莫東升心底很明白，別人的嘴巴是封不住的，惱羞成怒地當眾反駁只會自取其辱，最好的應對方法，便是不動聲色地咬牙隱忍下來。
「我只是想交個朋友而已。」法蘭斯眉頭一皺，沉聲鄭重其事地澄清。
「親愛的法蘭，你想交什麼朋友我都不管，只要你別忘記莫先生的護花使者是個醋勁極大的人就好了。」李佳佳言盡於此，偏頭朝莫東升嫣然一笑道：「記住我說過的話，那麼，便不多打擾了。」語畢，李佳佳如一名驕傲公主地轉頭離去，裙擺飄動，留下身後一陣余香。
「唉，真是個既任性又驕蠻的公主不是？」法蘭斯對著她的背影感嘆。
「……」說她任性嬌蠻真是太貼切不過了，莫東升這輩子從沒這麼贊同一個人的意見過。搖搖首，一抬眸正好對上法蘭斯二道微露探究意味的複雜眼神，也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
「那麼，莫先生，不打擾你用餐的興緻了，祝你今晚玩得愉快。」似覺看夠了，英俊高大的法蘭斯彬彬有禮地招呼過後，亦隨著李佳佳離去了。
「你好像被他們盯上了。」江胤仁咬了口醬汁鵝肉，一針見血道。
「不是好像，而是已經被盯上了。」莫東升厭煩地搖搖頭，「這世上愛管他人閑事的人還真多。」
「你跟我表哥在一起這麼久了，應該明白有些事總得習慣。」江胤仁聳聳肩，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出來擱至桌上：「喏，送你一個護身符，保平安的，不嫌棄的話請牢牢帶在身上。」
他口中的護身符就是日本神社幾乎都會販售的「御守」，米白色鑲銀線的御守造型非常古典精美……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東西都應該是由可愛女生送出才對對，可江胤仁瀟洒的態度竟自然得讓人生不出一絲怪異感。
要不要接受隨你便，我不會勉強——江胤仁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這句話。
莫東升略感訝異地注視著江胤仁面無表情的側臉一會兒，忽而唇角一勾，也不跟他客氣了，道謝一聲后，即伸手取走御守將之塞入懷中。
江胤聖不解地望著兩人，弄不明白大哥和莫東升怎地忽然如好朋友般熟絡起來？難道這就是傳聞中男人與男人間的惺惺相惜？「大哥，怎麼從沒見你送過我什麼護身符？」
江胤仁搖頭一笑：「傻人有傻福，相信我，你絕對不太需要。」
「說的也是……不對！我哪裡傻了？」
見寶貝小弟怒目瞪過來，似乎動了真氣，江胤仁連忙供出自己的飯後甜點進行安撫。「喂喂，別冤枉我，我哪句話說你傻了？我是在誇獎你有福氣，一輩子福星高照。喏，甜點給你，就當作是賠罪。」
看江胤仁長得一副精明的樣子，怎麼一碰上寶貝弟弟就完全沒轍了？瞧他連連陪笑的模樣，簡直比江胤聖還傻氣。莫東升看著眼前兩兄弟和樂融融的情景，只覺心情似乎也跟著愉快起來。
記得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跟范越黎有過同樣歡樂的時光，只可惜……
「咦，表哥你回來啦！」
聽到江胤聖叫嚷的聲音，莫東升霎時從過往回憶中回過神來，眉頭一皺，伸手抹了抹臉，提醒自己別太過沉溺於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