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雖然才過了短短半個小時,范越黎神經再大條,也曉得莫東升一定出事了。
夥同江胤仁兄弟到男廁去找人,果然撲了個空。
當下緊急跑去賭場經理室,要求他們調出室內監視錄影帶查看莫東升被何人帶走,但賭場經理居然一臉遺憾地向他表示道:「非常抱歉,方才監視器出了點問題,恐怕查閱了也役什麼用處。」
范越黎火大到極點,執意不達到目的前絕不離開,僵持了一個多小時后,賭場經理鐵青著臉色,勉為其難地將當天的錄影帶交了出來,但是,不管用哪台錄影機看,全是空白一片。
「被洗掉了。」見狀,江胤仁在他耳邊低聲道。
一陣刺骨寒意從背脊狠狠竄上後腦杓,范越黎緊緊咬著下唇。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
「接下來該怎麼辦?」江胤聖伸手扯了扯江胤仁的衣擺,擔憂地悄聲詢問,他從沒見過一向冷靜沉穩的表哥這麼火爆焦躁過。
「噓。」江胤仁示意靜觀其變。
越過賭場入口,上了甲板,范越黎行色匆匆地往旅客住宿艙走去,很快地,他便來到李佳佳的艙房門口。
一名身材修長、模樣秀麗的女子遠遠便看見他了,搶先一步站在門前擋住,不讓他敲門進入。
「蘭若,我有事要見佳佳。」
「很抱歉,小姐正在裡頭休息,有吩咐過不準人打擾,所以我不能隨意放你進入。」身為李大小姐的隨侍,蘭若有權拒絕范越黎的無禮要求。
「滾開!我有急事要問她!」范越黎臉色鐵青地瞪著她,只要一想到莫東升不曉得會被綁走他的人如何處置,他便一陣怒火狂燃,恨不得將擋住自己的人全殺了。
「非常抱歉,我辦不到。」蘭若低著頭,仍是一臉沉靜。
「不好意思,我們真的有急事,不是故意要打擾她的,難道不能通融一下嗎?」江胤仁見多識廣,看出眼前這名女保鏢似乎不太好惹,遂伸手阻了阻一臉想破門面人的范越黎,溫言詢問道。
蘭若只是搖搖頭,不再作聲。在她心中,小姐的話便是聖旨,不容違抗,更何況,她並不欣賞眼前這名小姐名義上的未婚夫。
見對方沒有退讓的意思。也不好跟女人真的動起手腳,范越黎情急之下,遂朝艙房大聲吼道:「李佳佳!你快出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蘭若臉色一變,寒聲道:「范先生,請你小聲一點……」
「怎麼了嗎?」門扉輕啟,蘭若身後一道銀鈴般的女性嗓音毫無預警地插入了雙方的對峙當中。
「小姐……」
范越黎抬眼見她出來,握緊雙爭強自壓抑揪起女人領子的愚蠢衝動,咬牙詢問道:「莫東升不見了,你們預備把他怎麼樣?」
李佳佳眉頭一挑,有絲幸災樂禍地笑了:「遊戲已經開始啦?」
「遊戲?什麼遊戲?」范越黎喉嚨一干,頻頻追問。
「放心吧,莫東升現在沒事的,而且邀請函很快就會送到你的手上了。」
「你究竟在打什麼啞謎?你說莫東升沒事是真的還是在騙我?你父親預備怎麼做?」
聽他字字質疑,顯然完全不相信自己,李佳佳不由滿肚子氣悶,不耐煩地道:「我懶得跟你解釋,總而言之,你回艙房等著,過晚一點,你就會知曉所有事情了。」
「你……」
「好,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江胤仁阻止范越黎衝上前去,嘻皮笑臉地詢問道:「李小姐,不曉得我有沒有邀請函啊,若是沒有的話,可不可以給我一份?」
「我也要去!」江胤聖大聲道。
李佳佳瞄了兩人幾眼,無所謂地聳聳肩:「要去也是可以,蘭若,記得請人多發兩張邀請函過去。」
「是。」
「若是他出了什麼意外,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父女倆的。」范越黎紅著眼眶,斬釘截鐵地立下誓言,隨即踩著重重腳步離去,見狀,江胤仁兄弟連忙跟上。
這滿心滿眼都是別人的男人,居然就是小姐將來要嫁的對象?蘭若內心不由得不舒服了起來。
「小姐,你真的非嫁那個男人不可嗎?」
李佳佳萬萬也料不到一向乖馴聽話的蘭若會詢問出口,一時呆愣住。
「小姐?」
瞄一眼負氣離去頭也不回的范越黎背影,李佳佳在心底暗嘆口氣,淡淡道:「蘭若……父親大人的命令是不能違抗的,絕對。」
***
回到艙房后,范越黎獃獃地坐在床沿邊默不作聲,江胤仁兄弟則開始忙進忙出,在角落處設置一堆不知名的精密儀器,待一切準備妥當后,江胤仁打開筆記型電腦,手指飛舞也似的快速操作,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心地發出歡呼聲:
「表哥!莫東升他沒事!他還在船上跟著我們一起移動!可以放心了!」
聽到「沒事」這兩個字,范越黎這才從失魂狀態中回過神來,腳步踉蹌地湊到江胤仁身邊,急問道:「你說什麼?」
「你看看熒幕上這枚發光點。」江胤仁興高采烈地解釋道:「我曾放了一枚衛星定位追蹤器在莫東升身上,現在這枚追蹤器顯示他的人還在船體上,但是處於固定不動的狀態……可能是被人拘禁起來了吧。」末了,他遲疑地猜測道。
「哈…哈哈……」范越黎盯著電腦鏡面熒幕一會兒后,嗓音乾澀地笑了起來,身子軟軟往後癱在床沿邊上:「媽的……還以為他被人丟到海底餵魚去了咧……剛滿腦子想著怎麼幫他報仇想得腦袋都快炸開來了……哈……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范越黎邊哈哈傻笑,邊伸手捂住臉,瞬間大量的透明液體透過他的指縫不斷流了出來,浸濕了袖子、衣衫。
「表哥!」見他哭了,江胤聖也跟著眼眶一紅。
「不用擔心,我只是一時放下心來而已。」范越黎仰首,任淚水在臉上恣意流淌,不到半晌,激越欲狂的情緒似乎也跟著這樣平和的發泄方式而逐漸冷靜下來了。
他生性寡情薄倖,這輩子的眼淚,從以前到現在,獨獨只為莫東升一人流過,喜怒哀樂種種情緒也隨之起舞牽動,而母親居然以為可以用別人取代莫東升在他心中的地位,簡直一廂情願極了!
接下來會發生何事,范越黎幾乎可以想見,他不奢求別的了,只希望這惡夢也似的一天儘快過去,才幾個小時不見莫東升,他便心力交瘁得幾乎快死去了。
「抱歉,我只遠遠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靠近他,然後兩人一眨眼就不見了,當時我應該追緊一點的。」江胤仁低聲道,這次是他失職了。
「不是你的錯,我也想不到他會這麼突然就消失了。」范越黎搖搖頭,並不怪他,若李清泉想將人綁走的話,多的是手段,防不勝防。
江胤仁猶豫了一下,遲疑道:「若你需要的話,我有辦法可以找出他現在人在哪裡。」
「不用了,你沒聽佳佳方才說『遊戲已經開始』了嗎?就算我們找到他,恐怕也無法救他出來了。」恢復冷靜后,范越黎腦子漸漸清楚起來,有條理地分析道:「更何況,船上肯定布滿了李清泉的人,這是他的勢力範圍,將人救出去后,我們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要動手,也得等船快靠岸的那一刻。
「我也是這麼想。」江胤仁鬆了口氣,若范越黎不顧一切,執意要現在就動手營救莫東升的話,那後果除了全滅以外,別無其他了,
「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地任人欺負嗎?」這樣太沒道理了!江胤聖一張白皙臉蛋漲得通紅,氣憤地朝天揮了幾記空拳。
「放心吧,接下來你們只要為我祈禱就好了。」范越黎臉龐浮現一抹奇異笑容,陰森中帶著深深疲倦。
「祈禱什麼?」
「這不過是一場針對我的考驗罷了,莫他只是受到我的連累。」
「什麼意思?」聽了答案,江胤聖益發一頭霧水。
「成功了,莫東升也許會回到我身邊;失敗了,我鐵定再也見不到他。遊戲就是這麼簡單,只能二選一而已……」
「我……我該怎麼幫你?」老實說,江胤聖完全搞不清楚范越黎是在對自己講話還是在自言自語了,
范越黎瞄他一眼:「不用幫忙,你只要祈禱。」
所以說,到底要自己祈禱什麼啊啊啊——!
「哥……」江胤聖慘叫一聲,七手八腳地爬到江胤仁身邊,臉色發白活像見鬼似的:「怎麼辦……我完全聽不懂表哥在說些什麼了……」是自己腦子變笨了嗎?
江胤仁安慰地拍拍他的背脊:「你什麼都不要想,聽表哥的話,只要祈禱就好了。」
一道蒼白哀鳴,再度從江胤聖喉嚨發出。
「哥……我發現我也聽不明白你的話了……」
***
邀請函做得非常精緻,封面繪了一幅類似歌劇魅影風格的面具圖樣,裡頭則附了一張晶片卡及密碼。
「請三位換上盛裝。」送來邀請函的侍者是名年輕男性,據他來意,似乎是要當范越黎等三人的領路人,因為地點十分隱密,加上他們是第一次參加船上的「遊戲」,若是沒有人指路,是非常不容易找到「遊戲場」的入口的。
依言換上最華貴的西裝禮服后,年輕男性領著三人步下艙房,繞進迂迴的廊道,起初四周仍可見著來回走動的人影,但隨著走廊逐漸狹窄,最後只剩下他們四個人而已。
「你究竟要帶我們去哪裡?」走了不知多久時間,江胤聖在三人當中最年輕氣盛,憋了陣子,忍不住出聲疑問。這麼神神秘秘,怪詭異的。
「您待會兒便知道了。」
江胤聖一聽差點吐血,這人說了等於沒說一樣,但眼見身旁的哥哥和表哥一路上都沒有表示什麼意見,也只好忍著胸口悶氣,撇了撇嘴,埋頭跟上。
再徒步走了幾分鐘,前方似乎就是盡頭了,江胤聖正暗暗疑惑難不成待會兒要穿牆而過,卻見年輕男性隨手按在牆上一塊凸狀物,倏然一道暗門由下往上開啟,跟著視線豁然開朗,出現寬廣空曠的大廳,四名荷槍實彈的守衛分別站在一扇緊閉的大門前。
「到了,請客人拿出品片卡刷儀器確認身份,便可以進入。」年輕男性的領路任務到此結束,向三人鞠了個躬后,轉身退下。
到底是什麼地方需要這麼鄭重其事?范越黎皺了皺眉頭,心情沉重了幾分。
一一刷了手中的晶片卡后,儀器隨即發出「確認無誤」的平板聲響。跟著,大門緩緩自動開啟。
嘩嘩——!
毫無預警地,三人皆被如波浪襲來、人聲鼎沸的歡樂熱鬧氣氛重重衝擊了下。
宛如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盛大威尼斯嘉年華會,
在場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臉上皆戴著眼罩、或遮上半臉的面具,看不清真實面貌,頭髮用顏色鮮麗的羽毛裝飾,衣著亦是極盡華麗奢侈之能專。爭奇鬥豔,氣派十足,人人皆露出沉浸在享樂夢幻的氣氛之中的恍惚表情,手端美酒,口進美食……范越黎感覺自己彷彿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貧窮、苦痛、戰爭與這些雲端上生活的人完全沾不上一丁點兒邊,
難道要跟這些人「玩遊戲」?四處張望,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奢華墮落的氣息,跟預想中的火爆場面相距太大,范越黎不由茫然了。
「沒有錯,追蹤器的確是標示莫東升在這裡……」江胤仁頻頻查看手上的精密儀器。距離已經很近了,不過觸目所及皆看不到他的蹤影,難不成是被囚禁在地底下了?
「這裡好像是很有趣的地方耶……」江胤聖畢竟孩子心性,發現這地方似乎正在舉辦一場化妝盛會,不由露出好奇神色。
此時,一名女服務生走上前來,手上捧著三件摺疊起來的華貴披風及形狀不一的面具,細聲道:「三位先生,請讓我看一下你們手上的晶片卡。「
「我們是一起來的。」范越黎隨手遞給她,女服務生進行座位的確認后,點了點頭,笑道:「請戴上面具,並隨我來。」
基於還不了解莫東升為什麼會被人綁架到這裡來,再怎麼心急的范越黎也只好先按兵不動,強忍不耐地戴上面具,披上披風,江胤仁兄弟亦跟著動作,在女服務生的帶領下,坐到了離正中央寬廣舞台稍遠的位子上。
「到底在搞什麼鬼啊……」江胤仁自言自語,由於從事特殊行業,他閱歷豐富,什麼大大小小的怪事都碰過,可卻從來沒見識過像今天這樣充滿詭譎氣氛的化妝舞會。
范越黎沉默不語,眼前的一切遠遠超出他所能理解的範圍,綁走莫東升的匪徒心底究竟有什麼打算他一點把握也沒有,內心暗暗焦急,卻只能強行壓下怒火,靜觀其變。
舞台上的活動似乎正進行到一半,熱鬧非常。范越黎四處遍尋不著莫東升的蹤影,遂將注意力稍稍移到舞台上,待留心了會,他不由訝異地睜大眼睛,因為眼前發生的事簡直聞所未聞。
「天哪!他們在競標什麼啊……真是見鬼了……」江胤仁亦是一臉震驚,不敢置信地低呼。
蒙非馬場一個月的經營權、杜麗朵山莊一個月的經營權、拉斯維加斯某知名賭場的一個月經營權……這些現實生活中絕不可能讓出的東西,現在竟然活生生割讓出來,被人用以物易物的方式競標中?!然而競標者提出來交換的東西亦價值不菲,比如,斐羅大飯店一整個月的營收、南海某座小島一個月的擁有權、甚至有位富商願意出讓身為名模的女性伴侶一個月,只求獲得賭場一個月的經營權,過過賭場老大的乾癮。
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狂之中,為了交換自己就算窮盡一輩子時間或許都無法獲得的東西,拍賣者與競標者都競相割讓出恐怖的東西,只為了滿足一時的想望。
這簡直就是一場能滿足每一名與會者無窮慾望與幻想的拍賣會……
過了半個小時,活動似乎逐漸進入尾聲,騷動漸息,台上一名身材挺拔、舌粲蓮花的主持人忽而神秘一笑,道:「我曉得在座有人期待很久了,也該是送給大家落幕禮的時候了,廢話不多說,敬請屏息以待吧!」
語畢,主持人背後的舞台四個角落分別燃起燦爛煙火,噱頭十足,就在一片冰霧瀰漫下,舞台中央突然陷落,緩緩浮現一座巨型鳥籠。
純銀打造的籠子異常精緻又華麗,銀柱上雕刻、嵌合著一束束栩栩如生的荊棘與玫瑰,交錯複雜,巧奪天工的手藝,令人驚嘆得說不出話來。然而。這不過是一個裝飾用的容器罷了,可想而知,即將進行拍賣的東西有多麼貴重。當眾人仔細注意籠子裡頭的東西時,再度狠狠訝異了一次。
裡頭關著的,並非預想中的稀世飛禽走獸,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名容貌異常俊美端整的男人!
似乎已被告知接下來會面臨的命運,在眾目睽睽之下,男人的表情可說是平靜至極,甚至隱含憤怒,倔強地深深垂首,不願面對令他深感難堪的眾人飽含興趣的打量目光。
可以看得出來他的一身打扮是經過專家精心設計,一身的墨黑與銀制的鳥籠成強烈對比,夜色般的衣服質料異常輕薄,如羽毛般輕輕纏繞在他身上,白皙、柔滑的肌膚隱約可見,赤裸的雙足令他看上去既純真又罪惡,猶如一名充滿魔幻魅力、誘人墜人地獄的黑王子。
沒有人知曉,這名看似優雅哀愁的「黑王子」心底正在不住大罵李清泉品味低級、下流、骯髒、齷齪……
更變態的是,他還要自己完完全全曉得發生了什麼事……莫東升拿起手邊的同步翻譯器,認命地塞進耳朵裡頭。
凝視著他,在場諸多男男女女不約而同地輕輕嘆了口氣。
無論需付出多大代價也沒關係,我想要這名男人……那嘆息,彷彿含了這層曖昧意思。
范越黎瞬間倒抽口冷氣,身軀猛烈一顫,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來。
「莫!」
「……」經他這麼失聲一喊,只見原本死心般低頭默然不語的黑衣男子立即抬起頭來,視線對上后,蒼白臉龐霎時浮現既惶然又驚喜的神色,生動又飽含脆弱的表情,令底下許多女性不由得暗暗喘息了聲,可過了一秒,他便又放棄了似的垂下頭來,眼眸如死水般不起波瀾。
從沒見過莫東升如此毫無神採的頹喪模樣,范越黎只覺自己快心痛死了。怒目瞪向站在舞台上的主持人,低喝道:「他是我朋友!放開他!」
主持人笑了笑,和氣道:「這位客人,請冷靜下來,這不過是一場遊戲而已。」周遭人附和地點了點頭,輕鬆愉快的態度,彷彿這的確是一場隨處可見的遊戲罷了。
因為太過匪夷所思了,范越黎腦袋一時空白了會。
「……遊戲?」
「是啊,這只是一場遊戲,不用這麼緊張。」
「毫無理由地將人綁走!甚至關在鳥籠中當眾展示,踐踏他的人格尊嚴!你卻稱之為『遊戲』?」范越黎剋制不住地嗓音越來越尖銳:「這算什麼混帳遊戲!根本就是犯罪!」
「這位客人,請冷靜,我會慢慢向您解釋本拍賣遊戲的規則,好嗎?」主持人無動於衷,反而露出這位客人還真是大驚小怪的疑惑神色。
范越黎渾身一栗,雖然隱約感覺到了,卻仍不敢置信:「拍賣?你是說……他現在正在台上待價而沽?」
主持人咧嘴一笑:「很顯而易見不是嗎?規則很簡單的,每年我們都會從參加本拍賣會的客人當中挑出十名幸運兒,而這些被挑上的人都必須割讓出自己最珍愛的東西一段時間讓人出價競標,當然……」
「這太荒唐了!」
「呵呵,本遊戲的宗旨就是——天底下沒有不能拿出來交易的東西,在這個宗旨底下所進行的拍賣,一點都不荒唐。」
范越黎憤聲質疑:「如果心愛的東西可以拿出來讓人競標的話,那就不可能是真心愛著的,這不過是一樁你們進行自我滿足的荒謬戲而已!」
主持人搖搖頭道:「不,就因為大家拿出來的是真正心愛之物,才顯示得出這遊戲的殘酷、刺激與好玩之處,否則就沒有舉辦的必要了,若你仔細思量的話,應該就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可是他是人啊!怎麼可以當成物品拍賣!」范越黎這麼一說,在場眾人皆是一愣,而後低低笑了出來,活像是這輩子從來沒聽過這麼天真的話。
「你不需這麼緊張,賣了他,你將會得到更夢寐以求的東西,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划算的交易了,真的。相信我,你很快會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到了那時,你反而會感激我們,甚至打從心底讚美我們。」主持人如醇酒般的低沉嗓音傾訴著惡魔言語,四周人聽得如痴如醉,甚至有人認同地頻頻點頭。
「瘋了…你們都瘋了……」
主持人辯駁道:「不不不,我們全是腦袋清楚的文明人,不做會犯法的事,但我們偶爾也需要一點點刺激,我想,你也需要。」
「刺激……?」
這算什麼「一點點」刺激!
即使被面具遮去一半面容,范越黎仍可輕易看出「慾望」這兩字浮在眾人臉上,他們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正在這裡呼吸的,只不過是一群被貪婪慾望控制住的動物罷了!范越黎從來沒有這樣覺得人類是一種可悲至極的生物,為了滿足一己之欲,連心愛的東西都可以出賣……
瞎了眼都看得出來,這群富裕、已經過慣我行我素生活的人,不達到目的的話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范越黎渾身一陣冰涼,這是他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力量如同螻蟻渺小。
唯一可以預料得到的是,若自己放任莫東升就這麼被其他人買走的話,他這輩子絕對不會原諒自己,也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了……不!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范越黎非常了解他,即使只是一場遊戲,被人當眾視為物品出價競標的侮辱,已足以令莫東升恨透在場所有人!而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只剩下自己了……是的,絕不能讓他失望,范越黎輕聲告訴自己,不容許自己產生任何動搖。
「在此宣布,拍賣開始!」
范越黎心頭劇烈一震。沒辦法阻止了,這該死的遊戲,他只得奉陪到底!
「這些人眼中還有法律嗎……」江胤仁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強行把他人之物搶走供人競標,蔑視當事者的心情,又漫不在乎地禁錮他人的自由與意志,簡直比強盜還像強盜,用「集體暴力」這四個字來形容也不為過了。但偏偏在場眾人的身份都不符合「強盜」這個等級,甚至可能有幾位上流貴族參雜在內……平常時候一個個道貌岸然,私底下卻喜好這口,為了一己之私而集體犯罪,真是令人作嘔!
「大哥……」見兩人神情凝重,江胤聖再遲鈍也曉得大事不妙了,周遭人的眼神都不像是人類該有的了,簡直比豺狼虎豹還貪婪,光在底下坐著就怪難受的了,更遑論被人抓上去公然展示的莫東升……自尊全都破碎了吧。
母親,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范越黎心頭徹底涼了一半,此次莫東升會被人摻攪入這場無聊遊戲中,肯定有大半部分是母親的授意,否則怎可能有人敢動范越黎的人?掌有莫大權勢的李清泉可是他的父親的至交呀!恐怕跟天借膽也沒有人敢輕易去得罪跟李先生有關係的人,相信莫東升心底也很明白這一點。就算日後成功將他救出來了,自尊心已讓人踐踏一地的莫東升也不可能完全不介意此事吧,或許,他兩人糾纏不清長達七年之久的薄弱感情,會就這麼毀於一旦了……
太狠了!母親您這次真的是太狠了!范越黎完全無法想像自己今後該用何種面目去面對飽受折磨的莫東升,有時候,想要徹底毀掉一個人,直接踩碎他的自尊心甚至比一刀殺了他還來得有用。
遊戲結束后,莫東升還願意回到自己身邊嗎?只要一想到這個充滿變數的疑問,范越黎內心便騰生一股怨恨幽火,所有人都在逼他走上絕路,只因他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鳥籠的背後緩緩升上一塊大型熒幕,分別顯現出莫東升上船後幾天來的活動照片,雖然是偷拍,卻生動又清晰,開心大笑的模樣叫人心動,一臉挑釁的邪笑讓人下腹一緊,眯起眼睛的溫柔模樣令人願意一輩子沉醉其中……
他的存在就像一塊發光體,在眾人中特別的顯眼醒目,當然,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幸運地雀屏中選了。
「這次的拍賣物品,姓莫,名東升,年齡二十七,身高一八五公分,體重六十八公斤,身心健康,沒有任何精神方面的疾病問題,生平最大的嗜好便是上網拍賣情人送給他的禮物,然後將錢存起來,從中獲得樂趣。哈哈,想必在場的諸位都能大大滿足他這個癖好……」
聽主持人說得幽默有趣,眾人跟著哈哈大笑。
媽的!這麼丟臉的嗜好有必要當眾說出來嗎?莫東升氣得咬牙切齒,他絕對相信這是李清泉故意在惡整他。
「咳,言歸正傳,這次的拍賣物很幸運地在滿二十歲時,便被他的主人范先生花了大筆錢買下來,這七年來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想必各位可以輕易地由他柔細白皙的肌膚中看出一點端倪。更教人興奮的是,據調查顯示,本拍賣物的飼主對他非常寵溺縱容,所以其性子仍尚未完全被馴服,浪蕩不羈中帶點壞壞的任性,若是有調教寵物乖乖聽話嗜好的客人,真的可以慎重考慮一下,買下他,絕對能獲得物超所值的樂趣……」
「……」聽到此處,華麗鳥籠中的莫東升登時臉黑了一半。這個主持人是跟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居然將自己極力推銷給有SM嗜好的變態!等自己重獲自由后,非親手扭斷他的脖子不可!
經過主持人深具煽動性的介紹,超大型熒幕的最底下,不斷顯現一筆筆眾人出價的交易物名稱。
眼見氣氛熱絡,主持人一臉興奮地不住大喊:「還有人要出價嗎?噢不!本次拍賣物的飼主似乎不太滿意喔!看來你們還得加把勁!喔喔喔……有人願意出讓一座渡假小島是嗎?天哪!我剛剛是不是眼花了?球隊的經營權要讓出一個月是嗎……咦咦!有人願意讓出某知名電視台的黃金廣告時段整整三個月!太棒了!還有比這更慷慨的交易物了嗎?」
就在一片激烈的出價聲中,一道優雅嗓音輕輕劃破空氣。
「我的女兒。」
太過匪夷所思的交易物,令眾人不由一愣。
用女兒交換?誰家的女兒這麼值錢?場內萬頭蠢動,不住尋找究竟是誰開的口。
「啊……是李先生……」
「天哪!是李先生……」
只見眾人視線焦點一下子集中在一名樣貌斯文優雅的中年男子身上,他身著一襲米色為底、銀線縫邊的唐裝,更顯氣質沉穩儒雅。
「貴…貴千金?」主持人嗓子一時啞了。
李清泉輕輕點了點頭,輕描淡寫道:「嫁妝,便是整個李氏財閥。」
這份大禮真是令人不敢置信!眾人驚呼,面面相覷。
李氏財閥!范越黎悚然一驚。
若是范氏企業與之結合為一體的話,簡直如虎添翼,不但可以吃下全世界大半的市場,甚至一舉打造出舉世無雙的商業帝國也不再是夢想了……
雖然母親安排他和李佳佳相親,甚至對方暗示將會給予親密無間的合作關係,可這畢竟只是一個畫出來的大餅,純粹只能看,不能吃,若沒有李先生點頭的話,縱使范越黎身為駙馬爺,在李氏財閥中的權力仍極有可能被架空,怎麼算都是一場不太划算的交易,甚至范氏集團極有可能淪為對方的腹中物,不知不覺中被人生吞活剝吞下肚子裡頭去,所以范越黎打一開始就不認為母親是真心想促成他和李佳佳的婚事,甚至是用來分開自己和莫東升的藉口。
可如今,蒙李清泉金口一開,一切已不再虛幻難以觸及,而是令人顫慄不已、赤裸裸的現實!
李氏財閥的繼承權!如此難以想像的龐大利益誘惑,誰能抵擋?
一陣惡寒電流般自背脊竄上腦際,范越黎瞬然明白了,這是一場母親帶給自己的恐怖試驗!
如果只能兩者取其一,你會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在大多數人的心底,只怕這是一道異常簡單的選擇題!若是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與權勢,那麼要什麼人沒有嗎?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只要你想要,他們通通都會心甘情願地拜伏在你腳底下……范越黎情不自禁往台上被人關在籠子裡頭展示的莫東升望去。
彷彿明白他為什麼看向自己,莫東升神色平靜,唇角甚至隱約微揚一抹嘲諷笑意。
啊啊……早該明白了……范越黎心口一陣刺痛,半垂眼眸,雙拳緊握,臉龐浮現一絲苦澀笑容。
為他感到痛心,也為自己感到悲哀。
莫東升從來沒真心信任過自己,即使被逼到絕境了,他也不認為開口向自己哀求便可以得救……不過也不能怪他,因為,就連自己也不敢相信,面臨惡魔般的巨大誘惑,他內心卻是一點動搖都沒有。
就如自己先前所說的,若是心愛之物能割讓出來任人競標的話,那麼那樣東西就不可能是真心愛著的……
這不是放棄,而是獲得,范越黎輕輕告訴自己。
「我拒絕。」
范越黎神色如常,彷彿沒有感覺自己剛剛投下一顆威力驚人的炸彈。
那嗓音實在太過平靜了,起初因李清泉一句話而騷動不已的會場霎時一片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