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葉哥，那這件事我就……葉肆堯！」
他又在發獃了！小陳不滿地皺了皺眉頭。
「嗯？」被他連名帶姓一叫，葉肆堯才自茫然狀態中回過神來。「喔，好，就全都交由你負責了。」糟糕，居然又在工作的時候分神了……葉肆堯有些頭痛地用手指敲了敲額頭。
最近，自己實在太過鬆懈了……
「整天魂不守舍的，該不會是欲求不滿吧？」小陳調侃道。
「我去你的欲求不滿！我又不是你！」葉肆堯作勢揮拳，朝他笑罵了一句。
「不是欲求不滿的話，難不成是在思春？」小陳不改嘴賤地回道。
葉肆堯反應也很快，立即做出一副色狼模樣：「是啊，我在思春，我成天在想你的屁屁肯不肯讓我碰一下！」
「好噁心喔！沒想到你對小陳發育不良的屁屁有興趣！」眾人聽倆人說的有趣，原本很嚴肅的職場頓時笑鬧成一片。
小陳個性三八外向，跟從美國總公司調來支援的程式設計師葉肆堯一下子就混得很熱，幸虧他性格隨和加上不拘小節，所以辦公室原本瀰漫著一股會不會是高層人員前來視察兼評估的緊張感一下子就消散了。
噁心？是啊……會對同性男人的後庭有興趣的自己的確是不正常吧……
「葉哥？」
葉肆堯回過神，很快打起精神，露出一臉不懷好意道：「小陳，屁屁讓我檢查一下是不是真的發育不良吧？」
既然要玩就放手去玩吧！說著，葉肆堯噙著色色表情，張手就朝他猛撲過去，誰知小陳居然像條魚似的矮身閃過，導致他一個走勢太用力，煞車不及地往前撲跌，直到撞上一名身著米色套裝的女子才勉強穩住身形。
「啊！石經理！」糗了！葉肆堯看清楚眼前被自己抱住的冷顏女子后，連忙退後一步，尷尬地抓抓頭髮，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那個……」
眼前這名美艷女子名叫石競妍，是這家分公司的經理，腦袋聰敏又清晰，做事也很負責任，不過她的性格較為強硬而不知變通，是公司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石競妍打斷他的解釋，冷冷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請你跟我來辦公室一下。」語畢，她冷眼環視職場一圈，眾人早已乖乖坐好，不敢再嬉鬧了。
她找自己有什麼事？雖然這陣子時常在工作時魂游神外，但他敢肯定由自己負責的事情至今還沒出過任何一絲差錯，葉肆堯心下雖有些疑惑，不過仍乖乖尾隨著她進入經理辦公室內。
兩人進了辦公室后，一等葉肆堯坐定，石競妍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了當朝他詢問道：「我找你來，是想確認一下你過了明年的二月份后，就真的準備離開這地方回到美國總公司去嗎？」
原來是想談這件事！葉肆堯雙眸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坦言道：「我本來就只是臨時被總公司指派過來支援的人員，事情處理完畢后，也不好繼續留著。」
「這樣啊……」石競妍一臉欲言又止。
「呃，經理你有話要跟我說嗎？」
「……抱歉，雖然不是有意，但我卻知道了。」石競妍深吸口氣后，突兀地轉了個話題。
「嗄？」知道什麼？葉肆堯一臉茫然地看著她。
「你的專才並不是只有設計電腦程式而已吧？」
「……」呃，她到底想說什麼啊？葉肆堯微蹙眉頭。
「我…我無意中得知你過往的事情，你在美國那邊本來是幫總公司一年賺進上億元的業務高手，高層非常倚重你，不過近一年來你卻黯淡下來，甘願做個機動性支援的程式設計師……」
「等等！你怎會……？」雖然葉肆堯早就知曉眼前這個美女經理並不只是一個腦袋空空的花瓶而已，但他仍為她的敏銳感到吃驚，心底更隱隱有些被他人侵犯到隱私權的不快感。
「請你相信我不是故意，並先接受我的道歉。」石競妍瞬間察覺出他的不悅，眼眸連忙露出誠懇的歉然光芒。
端詳她一會兒，感覺到的確如她所言對自己並沒有任何一絲惡意，基於好男不跟女斗的紳士精神，葉肆堯只好無奈地揮揮手。
「……算了，你是怎麼發現的？」
石競妍一雙冷艷的美眸緊盯著他，柔聲道：「要看出來其實很簡單，與你共事幾個月下來，我發覺你這人雖然能力夠，性格卻不太端正，有幾項不好的缺點。」
「喔？」本以為會聽見她滿口讚美之詞的葉肆堯，萬萬沒想到居然會從石競妍口中得到一句自己性格有「缺陷」的批評，不禁頗感興趣地挑高一邊濃眉。
「據我這幾個月來的觀察，你這人做事能力非常的強，不但管理人際關係的手腕十分高明，腦袋也非常靈活，處理臨時危機的反應更是極快，令我感覺到你不單單隻是一個普通的程式設計師而已，不過，我也發現到你有點故意似的，某些場合跟時機總不肯好好表現，老是為自己留了三分餘裕及後路，這實在太奇怪了，所以我就……」
不知怎地，石競妍對他突然就起了好奇心，若這男人肯盡全力去做事，不知會爬到什麼樣的地位？沒想到無意中打電話向美國總公司的友人詢問，居然挖掘出眼前這男人驚人的過去事迹。
「所以你就調查我的事？」不是質問，只是陳述她未明講的話。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甘願屈就？」不，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到底過去是發生了什麼事，令此人毅然放下一切自甘墮落？
葉肆堯聳肩一笑，道：「這就叫人各有志吧。石經理，你是個擁有雄心壯志的女強人，而我卻不是，這就是我必須聽命於你的原因。」
但他過去可不是這麼一回事。石競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試探道：「想必，你讓不少人失望過吧？」
葉肆堯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也許，不過旁人怎麼想都與我無關，我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好了。」
「你現在這樣，真的覺得對得起你自己嗎？」
一針見血的反問，令葉肆堯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有絲僵硬。他沉聲道：「石經理，你特地找我來，就只是想討論我這人性格端不端正嗎？」不明顯，卻清楚地讓她察覺自己不想再繼續在這個話題上頭討論下去了。
「……抱歉。」石競妍輕咬下唇，懊惱自己的一時口快。
葉肆堯暗嘆口氣，「不用道歉，你到底想說什麼就快說吧。」
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性格有項致命缺點，這點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有人比她更先指摘出來，而且說得更加難聽。
對方罵自己是人格缺陷且有戀母情結的不良品種，簡言之，就是說他是個與瀟洒外表不符合，性格其實不成熱到極點的幼稚小孩。
沒辦法，這也許是天生的吧。他對喜歡的事物很容易燃燒卻也相對地容易感到厭倦，所以爬到別人眼中的最頂點后，他突然失去了熱情，厭倦了一再為業績而四處跟人攀交情兼日夜奔波的緊張生活，反正，他已經為自己的下半輩子賺進了衣食無慮的大筆錢財，這樣就足夠了，雖然身邊的確有些人感到困惑且不能理解，但他滿腔熱情失去就是失去了，就算給他再多錢跟誘惑也激不起他任何一絲雄心。
而葉肆堯也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一點，他那已經隨風消逝的青澀初戀，也許便是徹底消磨了自己身為年輕人的熱情的元兇。激情、苦悶、自卑、青澀……當年那個為愛燃盡所有熱情的小夥子，隨著初戀情人的逝去，也跟著一去不返了。
「那我就老實說了……我希望你能考慮留下來。」過了半晌，石競妍終於說出她心底的真正打算。
萬萬沒想到她是想「勸留」自己，葉肆堯訝異地濃眉一揚：「什麼？」
「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幫我。」石競妍神情鄭重地再次重申道：「我聽友人說，你自甘黯淡是因為失去了『熱情』，雖然我不太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但我認為你或許能在台灣這個新環境重新再出發。」
「呃……」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認真，葉肆堯不禁露出一臉歉意，委婉地道：「很抱歉，我在美國已經有置產，況且二月底回到那邊后的行程也早就安排好了，沒意外的話，是不可能更改的。」
果然被拒絕了……聞言，石競妍明亮的美眸霎時閃過一抹黯然：「我明白了，那我在此先預祝你一路順風。」
「多謝。呃，若石經理沒其他事的話，那我就不打擾了。」葉肆堯站起身來。
「等等！」石競妍喚住他，見他挑眉回過頭來，一向冷漠自持的神情難得有絲志忑：「抱歉，方才我交淺言深了……」
「沒關係。」葉肆堯飛快打斷她的話，微微一笑道：「我已經接受過你的道歉了。」語畢，洒然轉身離去。
見他手掌已然碰上門把時，石競妍突然在他背後高聲詢問：「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不論於公於私，她真的希望他能留下來！
葉肆堯腳步一頓，石競妍緊張地等待他的回答。
留下來？他緩緩開口：「除非……有意外的話。」不期然，腦海突然浮現一張神情充滿脆弱與無助的俊秀臉龐……葉肆堯再次暗暗嘆口氣，推門去了。
唉！果然失敗了！
自己果真是不適合當一名「說客」啊！石競妍一臉挫敗地攤倒在身後的辦公椅背上。
***
三個月後，在北部的國際世貿大樓進行了為期一個星期的電腦資訊大展，平常不愛出門的官狁，卻下意識地將自己打扮得一身乾淨清爽，搭火車遠赴北部去觀展。
由於葉肆堯曾說過自己戴著粗框眼鏡的模樣差點令他認不出來，經過了那一夜后，官狁不自覺地開始排斥戴上毫無度數的眼鏡。
雖然卸除了防衛也似的眼鏡后，曾引起周遭同學一陣小小騷動，但日子一久，同學們也都看習慣了官狁出乎意料的漂亮臉蛋，加上他的性格仍一如既往地陰陰沉沉，所以他依舊沒有交到任何一個知心朋友。
他會想去參加電腦資訊展覽，是因為男人曾經說過他的公司會在資訊展擺設幾個攤位，原本對人多的地方沒什麼興趣的宮狁，卻於某天正路上收到電腦展的宣傳廣告單時，突然控制不了想去參展的強烈慾望。
或許是自己下意識地想製造一些機會看能不能碰巧遇上他吧。
雖然知道小舅的住處，但官狁卻自覺沒臉直接去找他，甚至只要一想到那晚自己的失態，臉頰就不禁燙紅起來，久久無法消褪。
然而，近乎一個多月偷偷地在小舅的住處附近來回徘徊，想製造偶然見面機會的官狁，卻再也沒遇見過他。
一直見不到面，會不會是因為他在躲避自己呢？雖然覺得依男人溫柔的性格不太可能會故意避開自己，官狁卻仍是不免有此猜想，甚至內心為此猜測感到一陣難過。
遊魂似的過了幾個月，父親再婚的消息，已經無法令官狁產生任何感覺了。然而，只要一想起在自己最頹喪的那天，用強而有力的擁抱救贖了自己的那名男人的身影，官狁的內心就會產生一股彷彿被人硬生生挖去一個大洞似的，無比空虛寂寥的情感。
早知道，就不該跟男人發生性關係了。
貪圖一時的肌膚相親及他懷抱的溫暖，弄得現在自己明明知道他身在何方，卻不敢跑去找他的滿心尷尬與靦腆，事後冷靜下來，官狁不禁感到後悔萬分。
如果還是「親人」的關係，順利的話，也許能就這麼維持一輩子，然而，一但牽扯上其他感情與慾望，其中該煩惱的事情就相對複雜多了。
分手的那晚，男人不跟自己相約下次見面的時間，底下隱含的意思非常明顯了--我們不要再見面比較好。
可是，官狁想再見他一面。
說自己任性也好，糊塗了也罷，那抹溫柔的身影，那雙溫暖的手臂，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一次……
即使，是最後一次也好……
今年的電腦資訊展依然祭出「辣妹牌」，由她們站在台上發放價值不菲的贈品，更有某家電腦公司重金邀請一名日本AV女優來台為其新產品代言。
艷色驚人、又絲毫不吝惜擺出各種嫵媚動作的日本情色界女王，果然吸引了大量的客群前來觀看，一時人潮洶湧、萬頭鑽動。
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多人！
本來就很討厭人多地方的官狁，臉色蒼白地混在人群之中。
他幾乎沒移動過雙腿，因為光站在原地，人群就會自動自發地將他往前推擠了。
唉，自己真傻，為了萬分之一的見面希望，居然眼巴巴跑來這裡活受罪！官狁心底暗暗唉嘆，幸好他沒吃早餐，否則在這種令人呼吸困難的擁擠環境之下，也許他早就因適應不良而吐出來了。
只是走馬看花，加上又懶得擠到人群的前面，逛了一整個小時下來，官狁完全沒看到什麼重點，不過手上倒是拿了不少一些辣妹硬塞給他的免費試用產品，還算頗有另一種收穫就是。
「官狁！」
期待已久的呼喚，不過，卻不是出自於那個人的口中。官狁疑惑地回過頭，愕然發現一群幾乎可說是陌生的同班同學正站在他斜後方不遠處，開口直接叫他名字的人，是他班上一名性格很活潑的可愛女生，
不過，雖然同班了二年多，他卻始終不曉得這名女生到底叫什麼名字。
「真的是你耶！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對方一臉熱絡地跑到他面前。
「呃……嗯。」官狁僅僅點了下頭，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沒想到會在這邊看到你！原來你也對資訊展有興趣喔？對了，你打算買什麼東西回去？你是來看電腦、列表機還是數位相機？」
對方連珠炮般地發出一連串問題，頓時間得官狁啞口無言。
「呃，沒有……再見。」沒想到會在這邊遇到一堆既陌生卻又相識的同學，官狁感到渾身不自在，也不想跟他們打交道，直覺就想趕快離開。
「等等！」
沒想到對方居然快手快腳地拉住他的手臂，官狁一時反應不過來，下意識地便大力將手往後一甩，對方是名個頭嬌小的女生，根本不敵他的力氣，登時驚呼一聲，整個人被他甩得老遠。
「啊……」見對方狠狠跌在地上，膝蓋似乎受了傷，官狁從沒遇過這種事，當場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小繪！你還好吧！？」與她同行的女生們連聲發出尖叫。
「你幹什麼！瞧不起人也該有個限度吧！」等官狁想到要過去扶起對方並道歉之時，已經有一個同樣不知名的同班男生氣得臉紅脖子粗，衝過來用雙手揪住他的領子了。
官狁方才的行為，看在眾人眼中，被解讀成這樣：見他孤單一人頗是可憐，小繪好心地跑上前跟他打招呼，他卻神情高傲不屑地轉頭就走，臨走前還伸手推了小繪一把……簡直就是可惡至極！
「……放手。」他最討厭跟人有任何肢體接觸，官狁皺緊眉頭。
「你！」
「智豪！你快放開他！我沒什麼事啦！」小繪在同行友人的摻扶下勉強站起身來，一臉擔憂地朝兩人大喊。
「你這個討人厭的傢伙！要我放開你可以！但是你要先跟小繪道歉！」被稱做「智豪」的男生似乎仍不打算放過他。平常在學校，他早就看老是擺出一副「我跟你們這群平凡人不同」的高傲姿態的官狁不爽很久了！
今天這惹人厭的傢伙又這樣對待自己心儀已久的女生，新仇加上舊恨，他絕對跟他沒完沒了！
「……為什麼要我道歉？」明明就是她先莽莽撞撞地伸手拉住自己才會造成現在這種結果的！雖然官狁也曾經想過要道歉，但被人這麼一個勁兒的逼迫低頭，性格乖張的他，是寧願跟他們撕破臉也不願認錯的。
「你！」他還死不認錯？真是無藥可救了！
「放開我！」真是一場可笑的鬧劇！對方一心認定是自己的錯，跟他多說無益。官狁不願再跟他繼續糾纏下去，雙手抓住他揪著自己領子的手腕，手指用力使勁迫使他痛得不得不放手。
掙脫束縛后，他面無表情地睨了一旁那名被自己不小心推倒的女生一眼，隨即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簡直欺人太甚！智豪臉上掛不住，握緊雙拳，一個箭步衝上前便將他撲倒在地。
「你做什麼！」官狁又驚又氣，也不願服輸，兩人登時在地上扭打成一團。
「你們兩個不要打了！」「夠了啦！不要在這邊打架！」女生們連聲驚叫，不知該怎麼分開他倆；同行的男生們則在一旁扇風點火：「智豪，要不要我們出手幫你？」「加油啊！打扁他的臉！」
正當兩人滾倒地上，打得不可開交之際，頭頂上方突然籠罩一片陰影，一聲既無奈又隱藏笑意的悅耳男低音在兩人上方慢條斯理地響起。
「不好意思，這裡是公眾場合，嚴禁打架鬧事喔。」
啊！這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小舅！官狁單薄身子劇烈一抖，原本要痛揍對方一拳的動作嘎然頓止；與他糾纏在地上的男生察覺有異，不自覺也停下揮拳相向的動作，疑惑地看看他。
與地面同高的視線，從眼前對方擦得光亮的皮鞋慢慢往上移動，黑色西裝褲、皮帶、藍色襯衫、領帶、脖子、下巴……然後，眼底只剩下男人英氣勃勃的臉龐噙著一抹官狁熟悉不已的寵溺笑容。
真是他！小舅！小舅……突然失卻了聲音，在心底無聲喊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怎地，本來堅決不想哭的，一層水氣卻悄悄迷濛了官狁明亮的雙眸。
「站得起來嗎？」
葉肆堯伸出大掌，將衣襟凌亂、灰頭土臉的官狁從地上拉了起來。
「唔……」膝蓋好像被踢傷了，官狁站起來時不禁痛哼一聲。
見他一身狼狽，葉肆堯又好氣又好笑地嘆口氣道：「真是，以後想打架拜託去外面打，經你們這麼一鬧，我們公司的攤子都沒人敢光顧了。」邊說著，他邊伸出手梳理他凌亂不堪的頭髮，接著又拍了拍他沾了一些灰塵的衣服。
在公司攤位服務的業務員小李突然打手機找自己回來，說是攤位前面有人打架鬧事，原本已經看到想買的東西的葉肆堯只好又收回皮夾，摸摸鼻子走回來，沒想到才剛靠近攤位，就大吃一驚地看到了令自己這陣子頻頻失常的親愛小外甥正跟一名小男生在地上扭打得不亦樂乎中，已經不知該用驚訝還是驚喜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不過，他現在心情異常愉快倒是事實。
「……」官狁咬緊下唇，萬萬也沒料到會在這麼狼狽的情況下與他重逢，原先雀躍不已的心情登時大壞，一向平靜無波的冷淡情緒在短短的時間內天翻地覆，又酸澀又委屈，令他眼眶一下子紅了。
「幹嘛露出這副表情，我又不是在責備你……別咬了，都流血了。」葉肆堯心疼地伸出大拇指抹去他下唇滲出的血絲。
「可是……」被男人如此親昵地對待，官狁原先蒼白不已的臉龐頓時恢復了一些紅潤，他好想立即撲到男人溫暖的懷抱中恣意受他呵疼，可彆扭的性格卻令他一步也動彈不了。
「有一陣子不見了吧，想不想我？」葉肆堯低聲笑問。好奇怪，他們真的有三個多月不見了嗎？為什麼自己對他一點陌生的隔閡感也沒有？反而打從心底湧起一股深沉的憐愛情緒。
「……沒想過。」只要一想起那晚男人騎車離去完全沒回過頭的無情背影，官狁還是有些怨恨，回應的口氣不自覺頗為冷淡。
「口是心非。」葉肆堯笑得一臉篤定。
「才沒有！」
站在一旁被兩人徹底無視的智豪，終於忍不住出聲：「喂！你這人是誰啊！你想幫官狁出頭嗎？」
「呃，」乍然與親親小外甥久別重逢一時高興忘形，差點就忘了還有這一旁的「問題」要解決！奇怪，小狁怎會跟人打起來？葉肆堯正想開口詢問，眼角餘光不經意瞄到官狁的脖子，登時一愣，沉聲疑問：「小狁，這是怎麼一回事？」
低頭仔細一看，他白皙纖細的脖子處竟有一圈明顯的瘀痕，葉肆堯不禁深深皺起眉頭。
「我……」見他露出不悅神色，官狁身子不由得瑟縮了下，無措地低下頭。
見官狁似乎有些怕他，心想這男人不會剛好是官狁的剋星吧？智豪遂大聲指控道：「他剛剛伸手推人！」
他指指小繪受傷的膝蓋，一臉義憤填膺狀。
推人？葉肆堯微挑眉，詢問：「小狁，你有任何辯解要說嗎？」
「沒有。」官狁撇過臉，神情倔強無比。他想罵就罵好了！
「……傻瓜！」葉肆堯注視他一會兒，最後好笑地嘆口氣，伸手將他扯進懷裡。像官狁這樣受到委屈就往肚裡吞也不願跟人爭辯的彆扭性格，真是讓男人覺得……可愛極了！
「幹嘛啦！」久違的體溫及男人身上散發的好聞氣息令官狁不禁面紅耳赤，羞得只想趕快推開他。
「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葉肆堯柔聲道。
「……」他的一句「相信」，頓時令官狁忘了掙扎。
他抬起頭，愣愣望著男人。
葉肆堯繼續道：「不過，你畢竟害一個可愛的小女生受了傷，身為男子漢大丈夫要不恥道歉才行，你向她說聲對不起吧。」
「嗯。」只要小舅願意相信自己，那不管要自己做什麼他都願意。官狁原先銳利割人的倔強神情瞬間柔和下來，朝他點點頭，然後看向一旁的小繪，低聲道：「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要推開你害你受傷的，請你原諒我。」
「啊……沒關係啦！我知道你剛剛不是故意的！」小繪不知所措地連忙搖搖手。
他這般坦率地道歉，反而令在場的一干同學們感到既吃驚又錯愕。
官狁在學校是出了名的不買任何人的帳，總是獨來獨往，就像一匹性格孤傲的狼，眼前這名三言兩語便讓官狁乖乖低頭認錯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我向她道歉了。」官狁偏頭看向身旁的男人，一臉調皮小孩子般乖乖聽大人的話后希望能討到糖吃的期盼神色。
「嗯，乖孩子。」葉肆堯微微一笑，伸手搓揉一下他柔順的髮絲。
「……」又來了，一會兒戀人式的親昵，一會兒又給予親人式的安慰……充滿矛盾與焦躁感的官狁眼神黯淡下來，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悶聲道：「我要回去了！」
「為什麼？你不是特地過來找我的嗎？」
沒想到被男人輕易看破心思，官狁不禁臉一紅。
「我、我才沒有！」
沒想到一猜即中，葉肆堯訝異欣喜之餘，不由得朝他面露得意一笑，「小鬼，你還太嫩了，你心底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以為瞞得過我嗎？」
原來他真的是來找自己的嗎？葉肆堯原以為經過那狂亂的一夜之後，官狁已經舔舐好傷口，不會想再見到自己了，所以這三個多月來葉肆堯不知耗費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勉強壓抑住不去找他的衝動。況且，就算見到面了也只是徒增煩惱而已，畢竟倆人名義上是舅甥關係，加上又是同性……唉！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呀！
不過煩惱歸煩惱，葉肆堯還是非常高興官狁心底惦念著自己。
「我說沒有就沒有！」語氣雖然頗強硬，但立即浮上白皙臉龐的兩片紅暈卻不小心泄漏了他其實是在「口是心非」的秘密。
「真的沒有？」
「沒有！你不信就算了！」
「真的不是來找我的啊？那我走了喔。」葉肆堯一臉失望地放開他，作勢要離開。
「等等！」官狁當然捨不得這麼快就跟他道別，連忙伸手拉住他。
「嗯？」
「我……我肚子餓了！」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求他留下，官狁心急之下隨口道。
葉肆堯凝視他一會兒，緩緩揚唇一笑：「想吃什麼？」
「你請客？」
「當然，難不成是你請？」
「可是……你現在有空嗎？」
「只要是陪你，隨時都有空。」
望著他寵溺縱容的笑容，官狁完全無法掩飾臉龐瞬間泛起的欣喜神色，「那……我要吃最高級的日本料理！」故意刁難他。
「嘖嘖，小鬼，年紀輕輕就這麼奢侈，長大還得了啊？」葉肆堯伸指點一下他的額頭，調侃道。
「我不管！我就是要吃最貴的！」
「好啦好啦，真是拿你這任性的小孩沒辦法！要吃日本科理可以，不過，我幫你點的食物你可要一口不剩地通通吃完！」語畢，葉肆堯老謀深算地壞心一笑。既可以在隱密的地方相聚談天又可以順便將他養胖一些，真是完美的一石二鳥之計。
一口也不剩地吃完？這根本是變相的酷刑嘛！
官狁微皺眉頭，立即改變心意道：「那我不要吃了！」
「來不及了，我答應的事就不會反悔，走吧！」說做便做，葉肆堯動作自然地牽起他的手，舉步往門口走去。
被男人牢牢牽著手，官狁發現掙脫不開后便不掙扎了，低下頭，雙眼緊緊盯著他那隻握住自己手掌既溫暖又堅定的厚實大手。
「……會很貴嗎？」
「什麼？」
「就是日本料理啊……會很貴嗎？」雖然是自己吵著要吃，但官狁只不過是想為難他一下而已，並非是真心話。
葉肆堯偏頭想了想，回答道：「嗯，既然你這大少爺說要吃最高級的日本料理，那兩人份花上個五、六千元應該跑不了吧。」
好貴！官狁眉一皺，低聲道：「那就算了，吃路邊攤就好。」
高級日本料理跟路邊攤的等級一下子也差太多了吧？葉肆堯聞言一愣，回過頭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心底登時有些明白了。「呃，你該不會想幫我省荷包里的錢吧？哈哈，你這小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良了？」
「哼！」他不領情就算了！
葉肆堯一臉理解地伸手揉亂他的頭髮，「放心好了，憑我的能力，養你這麼一個小鬼還不成問題。」
「別開口、閉口『小鬼』的！我才不小咧！」他討厭老是被這男人當成小孩子看待！
「是是是！你是不小……」似乎回想起了什麼，葉肆堯緩緩住了口。
官狁斜睨他一眼，見他笑得一臉邪氣，不由得臉一紅，怒聲道：「幹麼笑得那麼奇怪！」
葉肆堯瞄他一眼，臉上笑容不禁加深，「我笑得奇怪？是你想歪了吧！」
官狁白皙臉龐頓時漲紅得像要冒出火來，「我哪有！明明就是你……」
「哈哈！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才沒！」
「哦？真的沒有嗎？」
「可惡……」
兩人旁若無人地一個拚命撒嬌，一個神態寵溺，渾然不覺被遠遠拋在一旁的同班同學們看在眼中，官狁卸下冷漠嘲諷的早熟面具，對一名成熟英挺的男人不自覺流露出的依戀痴態，是一件多麼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怪事！
男人剛剛說什麼養他一個小鬼還不成問題，但光看外表年紀，那名男人又不似官狁的父執輩，就連長相也沒有一絲相同處，可以斷定是沒有血緣關係的了……呃！官狁他該不會…被這男人包養著吧？不約而同，距離事實還有一大段差距的離譜猜想突然浮上眾人心頭。
任官狁抓破腦袋也猜想不到，他在學校同儕間流傳的「被男人包養」的難聽謠言，居然就是從這時候起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