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藍紫與彥玖嚇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不會是喝醉了吧?」
彥玖落下這句問號,急忙跳下椅子以最快的速度衝去拯救差一點窒息的陸煒。藍紫則是跟詠羲要了一瓶空酒瓶,然後緊追在後。
「妳們!給我放開他!」
藍紫兇狠地揮舞手上的酒瓶,用蓋過舞曲的音量使大家讓出一條血路。兩位女胖虎驚愕的轉頭,看見有人張牙舞爪的朝自己飛奔而來,手上還拿著疑似兇器的物品,不禁倒抽一口氣,立即放開她們手中的脖子。
陸煒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藍紫,謝謝妳。」他抬頭,卻望見酒瓶的影子快要問候自己的腦袋。陸煒往旁邊一閃,抱著頭倒在地上。
「妳為什麼要打我啊?」他哀嚎,但藍紫冷笑一聲。
「少裝了,我根本沒碰到你。」
「我是受害者欸!」
「我又不能得罪你們的客人,只好得罪你來消消氣。」藍紫再度揮下手中的酒瓶,這次被陸煒雙手接住。
「有夠過分!」
陸煒不滿地嘟囔著,在與藍紫互相拉扯的同時,酒瓶被後方的人一把奪走。他往後一看,突然自己的鼻子被酒瓶指著,彥玖瞇著眼漾起嘴邊的梨窩。
「再不起來,酒瓶就砸下去。」彥玖半威脅半命令的語氣,逼得陸煒馬上從地板上跳起。
「幹嘛這樣……」陸煒拍掉屁股上的灰塵,還不忘抱怨一番。
彥玖用力地打下陸煒的後背,轉頭一看,兩位女胖虎消失得無影無蹤。而身旁的其他人早已繼續未完的舞蹈,隨著音樂拍打著節奏,剛剛停頓的氛圍已經不在。
「好了,我要走了。」藍紫整理著頭髮,拉一拉裙襬。「你最好給我注意一點,要嘛也讓漂亮一點的女生吃豆腐嘛!被胖虎摸上摸下的你也開心?」她邊說邊戳了幾下陸煒的胸膛,力道重得讓陸煒忍不住後退幾步。
「我也不想啊!」
「少來。」藍紫瞪了他一眼。「對了,你明天白天有沒有空?」
「怎麼了?白天沒事,但晚上一定要上班,因為雨烈沒班。」陸煒心不在焉地回答。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跟蹤?」
「妳說什麼?」這是陸煒今天聽過,最不像話的一句話。
「跟蹤」兩字從藍紫口中說出時,陸煒從沒想過會化為真實。但到了隔天,當他從甜美的夢中緩緩甦醒時,卻發現自己不是纏綿於柔軟的床,而是僵直的坐躺在硬梆梆的轎車後座。
他如偶像劇般揉了揉未醒的雙眼,希望眼前的景象像是水中的漣漪,旋轉著從他眼帘裡淡出。他懷抱著期望,映在眼帘的畫面從模糊逐漸清晰之時──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啊──?」
什麼都沒變。
沒有逐漸迴旋淡出的漣漪,沒有鏡頭轉換的場景,沒有從模糊到清晰再到模糊的畫面。他面對的依然是車子內部的天花板,灰朴朴的礙眼。行進的車子穩度不高,在顛簸的路段他不斷地咬到自己的舌頭,害怕一個不注意就會咬舌自盡。
「你可以閉嘴嗎?」
藍紫的聲音從前座傳來,夾雜著不耐煩的嘖嘖聲。在一條安全帶的束縛之下她艱難地轉頭,寧願難受也要狠狠地瞪陸煒一眼。
陸煒下意識的撇頭避開藍紫的目光,卻瞥見前座旁邊正在開車的男人。他倒抽了一口氣。
「彥玖你在做什麼?」
「開車,看不出來嗎?」彥玖的右手調整了一下車內的照後鏡,將自己燦爛的笑容刻印在鏡子中,再投射到陸煒的眼裡。
當陸煒清楚的看見彥玖嘴角兩旁的梨窩時,一陣寒冷爬上背脊。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他絕望地連「我怎麼會在這裡?」問都不想問,想必是藍紫夥同彥玖將半睡死半昏迷的他抬上車,為了怕他反抗故意不叫醒他。陸煒屬於深眠型,熟睡之後天崩地裂都沒辦法將他叫醒。讓他醒來的方法有兩個:一是自然醒,二是將蟑螂放在他的臉上爬行。
「跟蹤。」藍紫簡單地丟出兩個字,懶得回答。
「跟蹤誰?」
有回跟沒回一樣,陸煒心中的疑惑並沒有獲得解答,但他也不想再問了。百般無聊的伸了一個懶腰,突然一種可怕的想法閃過他的腦海。
──我該不會要被賣掉了吧?
「你放心,沒有人想買你,賣你還要倒貼油錢,多不划算。」彥玖的唇笑成優雅的彎月,但那彎月的勾角卻直直刺入陸煒脆弱的心中。
「你傷害了我幼小的心靈。」陸煒小聲嘟噥著,轉過頭看著窗外不斷快速移動又變換的風景。
雖然車窗外的畫面正迅速的平行移動著,但看起來是千篇一律的單調簡單。綠色與土黃色交織揉合的構圖,有波浪的圓弧,也有角錐的尖銳,色彩的深淺製造出來的層次,卻無法使畫面豐富。如同一個人穿著灰色的棉質衣服與短褲,搭配灰色的襪子與鞋子,沒有材質上的變化,看起來會單調無趣。
山路就是這樣,只有往上與往下的分別。面對山壁的這一邊,都是相同的景色。
都是相同的。
花墨硯的刺青,彥玖說與『她』一模一樣。陸煒突然想到,彥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花墨硯的刺青,為什麼之前都沒有提過他口中的那個『她』?彥玖很少提起關於自己的事情,陸煒才發現自己幾乎對他毫無所知。他所知悉的彥玖:二十五歲,警大畢業,轉換跑道當上夜店的公關長,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他總覺得,彥玖似乎私底下在追查什麼。
陸煒的腦海中浮現出沫宇父親的自殺案件,所有他所知道的信息如一團黏土彼此牽扯著分不開,將他的腦袋黏在一起無法思考。他盯著把彥玖後腦勺擋住的前座座椅,仍無法把思緒理清。
他討厭這種感覺──渾沌不清、糾結纏繞。
「啊,到了!」
藍紫興奮的聲音傳來,他伸長脖子往前一看。
透過前面的擋風玻璃,他清楚的看見沫宇與雨烈的身影。
車子的右側是一座瞭望台,為了便於眺望山下的風景,旁邊設有投幣式的望遠鏡。雨烈和沫宇坐在中間的石椅上,似乎在聊著天。
彥玖緩緩將車駛向左側,停靠在山壁旁。為了能看的清楚雨烈與沫宇的身影,陸煒將身子挪向另一邊,整張臉貼在車窗玻璃上。幸好車窗的玻璃是外側灰濛的款式,不然他有百分之百的機率會嚇到路人。
藍紫將車窗緩緩升上,直到密合。而後,車子熄火,車內少了引擎聲,連一根針掉落於地都清晰可聞。
沫宇與雨烈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後停了一輛詭異的轎車,自然也不會對車子突然熄火而感到懷疑。一部車莫名在身後熄火,且沒人下車察看,對於正常人來說無比的可疑。但如此低級的跟蹤術,居然能套用在沫宇與雨烈身上。
車內異常的安靜。
「我們把車窗都關起來,怎麼會聽的到他們的聲音?」陸煒一句話就突破盲點,點出了他們現在的困境。
如果連跟蹤對象的對話都聽不見,那就失去了行動的意義。等於陸煒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抬上車、被藍紫無視、被彥玖言語上的傷害等等,這些他所經歷過的都會成為無意義的泡影。
「可是開窗會被他們發現。」藍紫攤手,無奈地聳聳肩。
「唉,難道我們只能到這裡了嗎?」
陸煒垂頭喪氣地嘆息著,藍紫跟著唉聲嘆氣。當他們打算放棄所有的希望之時,藍紫的眼角瞥見彥玖伸出右手阻止了她的嘆息。
「你們把我當成誰了?」彥玖歪嘴笑著,只有一邊的梨窩使他看起來高深莫測。「我可是陳彥玖,怎麼會連這種芝麻綠豆小事都沒預見?」他對身後指了指,陸煒馬上將他的包包遞給他。彥玖翻著包包從裡面拿出三副耳機,遞給大家一人一副。
「這是……?」藍紫對著耳機疑惑地眨眨眼。
「你該不會在安妮的身上放了竊聽器吧?」陸煒開玩笑的表示,但彥玖認真的神輕令他心裡一驚。
「賓果!」還真的說中了。
陸煒默默流著汗,私自使用竊聽器是違法的,雖然彥玖是警大畢業的,但這種方式也太亂來了。
「這樣不好吧?」藍紫說出陸煒心中所想,他在心裡大力地點著頭,希望彥玖可以打消竊聽的念頭。
「你們不聽無所謂,但我想聽。」
彥玖若無其事地戴上耳機,回頭瞪了他們兩人一眼,便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沫宇和雨烈的身影。
「怎麼辦?妳要戴嗎?」陸煒神情凝重的問著藍紫,當他看向彥玖異常厚實的後背,便得知後背的主人正生著悶氣,他隱約感覺到一團火在悶燒著,隨時都有爆炸的危險。
「只好戴了吧?」藍紫連看都不敢看彥玖一眼,深怕坐在旁邊的男人會逼自己吞下手中的那副耳機。
「那我數一二三就一起戴。」陸煒緊張的閉著眼,數道。「一、二、三!」
他把耳機戴上,雨烈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跟花墨硯的關係有變好嗎?」
「應該有。」沫宇小聲的回答。「我跟她有正常的對話。」
「那就好,我一直希望妳們的關係可以和緩一些。」雨烈放心地露出笑容,沫宇則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為什麼?」
雨烈尷尬地抿抿嘴,正在思考著該不該對沫宇說出他內心的想法。
「不想說的話沒關係。」似乎感受到雨烈內心的掙扎,沫宇也不強迫他開口。
「上次,我們一起喝飲料的那家店,可以看到我母親去世的地方。」
沫宇睜大眼,不可置信地凝視著他,但她沒插話,只是安靜地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