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垂頭深吸一口氣，向幼沁彷彿找到了勇氣，輕聲說道：「我就是不喜歡你們那樣糟蹋卓哥哥。」

青妍看著自家主子一臉窘迫卻終於開口，幾個人釋然一笑，「為什麼不喜歡我們這樣做?您不也不喜歡他，處處躲著，這就說明他不是什麼好人。」

「他不是你們說的那樣的人。」

「那我們錯怪他，您會生氣嘍。」

「我不知道，總之不舒服。」

看著自家主子煎熬的模樣，青妍這戲也演不下去了，三人相視一眼，都噗哧笑出了聲。

「看，說他幾句您就受不了了，那像現在這樣僵持著不見面心裡得多難受，您怎麼忍得住?」

「我……」

不等她解釋完，青妍急切說道：「您聽我的，別躲著卓大爺了，人家對您多好，我們都噍在眼裡，大半宿的守在外面都見不到您一面，誰都替他委屈。別管心裡惱火什麼，這樣不見絕不是法子，瞧您吃不好、睡不安的，真是沒出息，倒不如見面說個清楚一了百了。」

青妍說話從來風風火火的，沒什麼章法，可向幼沁卻第一次覺得這丫頭的話處處占著道理，仔細想想，也有些不安了。

這麼長時間不肯見卓一然，誰知道他會怎麼想，說不定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他，那不就弄巧成拙。想到兩年前的一次，也是賭氣鬧了彆扭，自己躲了兩天時間不肯見他，卓一然怒火之下就要離開府里再不回來，驚得她差點哭鼻子挽留。

當時為了什麼小事鬧彆扭已經不太記得，可向幼沁清清楚楚銘記著聽到卓一然要離開時，自己那一瞬間的慌亂。好像是要失去什麼一樣，心痛難抑。

想到這兒，向幼沁終於恍然大悟，難堪的心結也隨之釋然。

她不敢見卓一然。是因為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可現在一想，自己更不敢想象失去了他的生活會變得多麼蒼白，既然從心裡並不覺得那一晚做錯了什麼，又何必懲罰彼此。

卓一然還是她最喜愛的卓哥哥，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改變。

向幼沁胡思亂想著點點頭，一顆心踏實下來，臉上又露出久違的笑容。

看著那個笑臉，青妍就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沒有白費，湊上去一陣打趣，主僕幾個又笑鬧起來。

鬼鬼祟祟走出怡月軒，向幼沁躲在青妍身後，生怕自己害怕見到的那個人會突然出現。

「青妍，你確定卓哥哥在書房忙碌，不會抓到我們。」

「小姐您就放心好了，卓大爺直一的在書房。」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善意的謊言不會遭報應，青妍義正嚴辭的保證：「咱們偷偷出去散心，絕對不會被卓大爺發現的。」

「可是……」向幼沁還有些猶豫，「萬一我們被抓到，卓哥哥會生氣的吧。」

這樣偷偷摸摸的跑出府去玩，要是被卓一然知道，自己又會惹他生氣了，不過想想此刻如要去見卓一然……好吧，她寧願自己出去玩。

昨日的暢聊把心結打開，可想到即將可能面對卓一然，這心裡還不是很篤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想著總不至於這麼巧。

可惜的是，事情就是這樣蹊蹺，越不想看到什麼，它越是來什麼，尤其在被人刻意算計了的情況下。

主僕眼看都要走到府門口，卻突然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慢慢走來，向幼沁嚇得都要落荒而逃，偏偏身體不聽使喚，只能眼睜睜看他越來越近。

接到青妍的通風報信，卓一然早早的就守在門口，焦急萬分的等待那丫頭的出現，隨著時間過去，他還以為向幼沁不會被鼓動出來，現在遠遠看到她的身影，簡直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來到向幼沁身邊訴說情意。

可步履匆匆一路走過來，看著那個越來越靠近的身影，他卻不自覺放緩了步伐，凝神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沁兒。」

私自跑出去玩被當場抓包，向幼沁很是做賊心虛，只敢看著地面說話：「卓哥哥。」

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卓一然心情突然太好，多次被拒之門外的不安也消散，握拳掩飾嘴角藏不住的笑容．故作驚訝的看她，「你這是要去哪裡?不是說身體不適要靜養，怎麼這會兒又跑出來了?」

「我……我就是出來看看，屋裡太悶了，現在看好了，我們要回去了。」陪著笑臉解釋，向幼沁真恨不得打自己一頓，明明是他有錯在先，為什麼總是忍不住覺得心虛。

「哦……是這樣啊。」拉長了聲音回答，卓一然很是懷疑，「我看你們想往門外走，還以為要出府玩。」

「不是的。」

「就是啊。」

想要澄清那個懷疑，向幼沁沒想到青妍會和自己同時開口，還沒腦子的承認了兩人的企圖．頓時面紅耳赤的瞪她幾眼，窘迫的看卓一然一眼，眼見並無怒色才放鬆心思。

「剛剛是想出去玩來著，現在不去了。」

對青妍投以讚揚的目光，卓一然似笑非笑的詢問：「為什麼?」

「有點累了。」

「原來這樣，我還擔心是看到我才不願意出去的。」

「沒有，卓哥哥你多想了。」

「那就好。」明明心裡得意，卓一然卻不肯顯露，若無其事的看著向幼沁，「既然一這樣，正巧我無事可做，乾脆和你一起出去。」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連連擺手，向幼沁不安的看著青妍，後者卻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旁邊，好似完全沒有接收到她這個主子的求救。

「那你是不想和我一起出去了。」

「沒有啊……」向幼沁還想說些什麼，卓一然卻不肯給她遲疑的機會，轉身對著門口下人吩咐準備馬車，已經拍板決定。

欲哭無淚的看著青妍，向幼沁深深地覺得自己被設計了，百般無奈，也只得緊隨著上了馬車。

不敢見一個人又想見一個人，見了又手足無措，這心情是種什麼感覺，若非親身體驗，恐難體味其中滋味之一二。

此時此刻，向幼沁和卓一然面對面坐著，心裡就是那麼一回事，晃晃悠悠，又不甘又心虛，總之七上八下、亂七八糟的。

即便是垂著頭玩弄自己的手指，向幼沁也能感覺到卓一然熾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要把她融化似的。

若是往常，她必然心無旁騖的坐到他的身邊，緊緊挨著，肆意笑鬧，可現在每一次的靠近，腦海中都會湧出那一夜的翻雲覆雨，似乎再也回不去從前，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想永遠看不到他。

「沁兒，你在躲著我。」似乎是疑問，卓一然卻用的是肯定的口氣。

「沒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向幼沁臉露驚慌之色。

「那坐到我身邊來。」

「太熱了。」

「熱?」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卓一然挑眉，「既然熱，那就坐在那裡吧，不過若是你心裡不願見我就直說，我可不會勉強你。」

被人拒之門外的鬱結湧上心頭，卓一然的口氣透著一股不滿，向幼沁聽著，只覺得心裡更難受，後悔死了今日出來，「沒有的事。」

「那就好，我還擔心是那一晚……」拉長了音調，卓一然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怕見卓一然的理由追根究底就是怕他提起那一晚的事情，一聽那三個字，向幼沁嚇得彈起身，臉色都發白了。

可她忘了自己這是在馬車上，眼看腦袋就要撞到馬車頂，卓一然手快的撈住她的腰，攔腰一摟抱了個滿懷，馬車隨即晃蕩幾下，兩人身子一歪倒在了一處。

一剎那，彷彿空氣都變得靜止。

搖晃中雙手下意識抱緊了卓一然的腰，此時一個顛簸，向幼沁整個人已經靠在他的懷裡，靜靜相對。

若非如此貼近，目光相對，她幾乎沒有發現卓一然瘦了，不過短短几日未見，從前丰神俊朗的男人居然憔悴許多，凌厲的眸不復往日銳氣，倒有幾分落寞無奈，從來精緻的打扮也透著幾分落拓，讓人看著不是滋味。

忍住想要撫摸他臉頰的衝動，向幼沁的腦海中突然想起那一晚的纏綿．就是這個人與自己緊緊相擁，赤裸的身軀交纏在一起，略帶薄繭的手指游移在自己身上，激起一陣陣熱浪，讓她無法抗拒。

就如同此刻，兩人身體緊貼，她知道自己應該立刻起身，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只是痴痴的凝視，要把對方銘刻到自己心裡的摸樣。

「沁兒。」她一定不知道這樣的凝視對自己來說多重要，卓一然低低的念著她的名字，攬緊了懷中的嬌軀。

那一晚過後，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不過短短几日，卻彷彿過了千年萬年，看著眼前痴戀的女子，他只覺得自己渾身喜悅抑制不住的湧上心頭，一點點，慢慢溢滿全身。

「吁……」聽到車內的動靜，車夫高喚一聲，停下了馬車，隔著一道帘子往裡喊：「小姐，沒事吧，這前面是集市，車子走不動了，要不然咱們走別的路過去。」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回了兩人的神智，向幼沁手忙腳亂起身，一個趔趄，雙手又按在了卓一然胸膛之上，聽他悶哼一聲，臉色更是紅得一塌糊塗。

規規矩矩的坐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向幼沁悄悄看一眼面帶笑意的卓一然一眼，心道不能再待在馬車上了，這樣兩人獨處實在是尷尬，自己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裡瞧才好。

想到這，向幼沁掀開帘子一角，輕聲吩咐說道：「我們這就下車去前面看看，頂多半個時辰，你找個僻靜處等著吧。」

聽她這樣說，車夫把目光轉向掀帘子跳下馬車的卓一然，得到一個肯定的點頭，這才笑著拿了矮凳扶她下車，又駕了馬車到一邊。

眼看馬車停到一邊，向幼沁才轉身看一眼卓一然，「前面熱鬧，卓哥哥，我們走著瞧瞧吧。」

看她咬唇看著自己，卓一然只覺得心中一暖，笑意溫潤的點點頭，「好。」

且看前面集市熱鬧得很，人擠人的往前走，向幼沁很少來這種場合也覺得新奇，暫且忘記了兩人間的尷尬，很是興奮地隨著人群挪動。

這樣的地方沒有多少貴重物品拿出來賣，可有趣的是些小玩意，說不上多麼精緻，可很是吸引深閨小姐的眼睛，眼看每一個攤子前都有不少女子圍觀，向幼沁也一門心思的往前跑，竟未發覺自己和卓一然手牽著手，郎才女貌，已經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

被向幼沁牽著乎往人堆里轉，卓一然臉上難得冒出幾分尷尬，尤其街上女子一個個都含羞帶怯的看他，更是不自在。

「沁兒，慢一些。」

「卓哥哥，快點，那邊好多人，肯定有好玩的。」熱鬧當前，兩人都忘懷了這些日子的芥蒂，恢復了以往的親密無間。

看她跑得東倒西歪，卓一然哭笑不得，只能加快腳步跟著，眼看來到了人多的攤子前面找個位置站好，不等他鬆口氣，就發現裡面的人猛地往外一推，擠在前面的向幼沁就定不住身形一陣趔趄。

「沁兒，小心點。」嘴裡喚著她的名字，卓一然摟著她的腰靠過去，剛剛穩定身形，越過前面的人往裡一瞧，原來是玩雜技的，裡面那師父手中銀槍一丟，人群都嚇得往後退，這才衝撞了她。

環著自己腰的手臂堅實有力，一瞬間身邊的熱鬧又變得遠了，似乎只有身後這個人，如此清晰。她跑下馬車就是不敢獨處，生怕再有什麼親密的舉動，可眼前到了馬車下，似乎變得更加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