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個月後，宣祥依然敵不過病魔而撒手人寰，留下哀痛欲絕的妻子、兒女。

宣歆從父親病逝的那一刻起，便強忍悲傷，沒有流下一滴淚水，一手包辦父親的喪禮直到儀式全部結束。

伊桑則是一直默默陪在她身邊，這是支持她最大的力量。

宣母將女兒叫進房裡，有些事得和她說說。

「小歆，你爸爸能看到你結婚，他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現在喪禮也已經結束，你就和伊桑一起回倫敦去吧。」

「媽，你要我跟伊桑回倫敦去？」她驚訝的問。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已經是伊桑的妻子，當然要跟他回倫敦。」

「那你和宣凱怎麼辦？還有爸的公司？」

「宣凱已經是大人了，他可以照顧自己，至於你爸的公司，你王伯伯會幫忙處理。我們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你爸留下來的錢，已足夠我們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

「媽，我不能再離開你們。」她抱著母親，難過的流淚。

「別像個小孩。」宣母替她擦掉眼淚。「我和你爸爸一直最擔心的就是你，現在知道你嫁了個好丈夫，看到他對你體貼溫柔、細心呵護，我和你爸都很放心將我們最愛的女兒托負給他。」

「媽，我們可以住在台灣。」

「你為了不想離開我們，要留在台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伊桑有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工作，也有他的責任。」

「爸才剛過世，我如果再離開台灣，你叫我怎能放心。」

「小歆，媽知道你若不是為了不讓你爸爸留下遺憾，根本不會和伊桑結婚，所以媽真的很謝謝你。」

「這是我唯一能為爸爸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伊桑呢？他為什麼願意這麼做？」

宣歆點點頭，「我知道，因為他愛我。」

「沒錯，伊桑愛你，明知你愛他沒有他愛你多，他卻願意幫助你完成你爸最後的心愿，他對你的愛是無私且無求的。」宣母疼愛的撫摸著女兒的臉頰。「你爸在過世前兩天告訴媽，伊桑表面上看起來是那樣開朗陽光，但其實內心卻是十分孤單，他渴望親情、渴望愛情。」

「爸真的這麼說嗎？」

「小歆，你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孩子，你一定知道媽跟你說這些話的意思。」

「媽，給我幾天的時間好好想一想。」

宣母抱住她，「小歆，媽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幸福。」

「我會的，我一定會幸福的。」

母女倆在房裡聊了半個多小時才走出房間，伊桑一見她們出來，馬上迎上前去。看她眼眶紅紅的，不舍地道：「你又哭了嗎？」

宣歆仰起螓首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伊桑，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好。」

她先回房間拿了件外套，兩人才一起出門，在住家附近的公園散步。

伊桑的大手牽著她的小手，今晚的月亮又明又圓，還有幾顆微亮的星光伴隨左右，銀色的月光將他們的背影拖得長長的。

她微側著臉，看著他那宛若精心雕琢的完美臉孔，猜測著究竟讓多少女人為之瘋狂、為之迷戀。

她何其幸運，能在遙遠的特羅姆瑟與他相遇。許久許久之後，終於緩緩開口。

「我爸爸是個建築師，開了間小小的設計公司，家裡雖然不是很有錢，可是他給我們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在我的記憶中，從我五歲開始就是一連串的學習，鋼琴、畫畫、舞蹈、英文等等，能學的都學了。他們對我的期望很高，不但要求我的功課要好，行為舉止更是要有淑女的風範，我為了不讓他們失望，總是努力達到他們的要求，卻也造成了自己莫大的壓力。

「直到我上了國中，開始進入叛逆期，表面上我對他們的話依舊百依百順，事實上該去補習時我卻跑去跳舞、唱KTV，我的功課一樣維持得很好，事實上在他們看不到的時候，我做的事往往都是離經叛道。

「打架、抽煙對我來說都很稀鬆平常，而這也是我宣洩壓力的唯一管道。不良少女是同學們私底下對我的稱呼，不過由於我的功課始終名列前茅，又常代表學校出去參加各種比賽，因此在老師及爸媽眼中，我仍然是個最乖的小孩。」

宣歆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才繼續接下去說：「考高中時，第一志願是我爸媽他們唯一的目標，但我卻在高中聯考時故意考壞，最後只選擇一所校譽不錯的普通高中。而進了這所高中后，認識了一群來自不同成長環境的朋友。

「我沒有走偏了路，是因為認識了她們，她們改變我以前荒誕、幼稚的想法，也改變了我的一生，所以我很珍惜她們每一個人。」突然之間，她停下腳步。

伊桑發現她停下腳步，也回過身來看著她。

「知道她們與你聯合起來出賣我、設計我時，雖然感到很生氣，卻更難過我對你、對她們那全然的信任。直到我知道爸爸生病，回台灣后看見他因為生病而消瘦的身軀，還有媽媽因為煩惱而增添的白髮，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從沒真正用心去體諒過他們為我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我爸媽，還是婧倪她們，無論對我做什麼事，他們的出發點都是善意的，只因為我是他們的女兒、他們的朋友。」

宣歆瞅眼凝視著他，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完美的輪廓變得更加溫柔。

「關於我的一切你都已經知道了，你確定我仍是你想要的女人嗎？」

伊桑將她擁入懷中，讓她的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語氣堅定地說：「在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已經確定，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想要的女人。」

「伊桑——」她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我愛你。」

一句簡單的「我愛你」，便將他的整個心給融化了。

愛情，是一種綜合酸、甜、苦、辣的東西，讓人品嘗起來有著錯綜複雜的感覺！

「我也愛你。」伊桑回應她的是一個狂熱的吻。

宣歆在心裡默默地說；謝謝上帝讓我遇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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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她決定聽母親的話，跟著伊桑一起回倫敦。

在飛行的十幾個小時里，伊桑將所有關於他的事全都告訴她，包括一個連狄修斯也不知道的秘密。

這時宣歆終於明白，為什麼媽媽會說父親覺得伊桑內心充滿著孤單，渴望親情、渴望愛情。

在那種只有爭權奪利、不顧親情的環境中長大，又怎麼會不孤單呢？

唯一讓她感到慶幸的是，伊桑和狄修斯兩人之間雖然毫無血緣，卻能為了對方和整個奧菲斯龐大家族勢力對抗，更能為了對方，犧牲一切。

伊桑才剛踏出希斯洛機場，一眼就見到狄修斯的特別助理安德烈，而他早已開著車在機場外等待他們。

「安德烈，你沒去FBI工作，真是浪費了你的才能。」伊桑忍不住調侃他。

他搭這班飛機回倫敦並沒有通知任何人，難不成這傢伙的情報網已經遍布全球的出入境計算機系統？

安德烈一點也不在乎他對自己的調侃，打開後車箱，將他們的行李箱放進去。

待他們坐上車后，他才進入駕駛座，立即將車駛離機場。

「小歆，他是安德烈，是狄修斯最重要的特別助理，偶爾還得兼兼司機，以及奧菲斯公爵的傳聲筒，例如現在。」

伊桑相信，絕不是狄修斯要他來機場接他們的，一定是他最親愛的爺爺下的命令。

「你好。」宣歆禮貌地向他打招呼。

「你好。」安德烈透過後照鏡響應她，然後朝伊桑說：「是奧菲斯公爵叫我來接你回去。」

「狄修斯呢？」

「狄修斯先生前天去德國了，後天才會回來。」

「他還是一樣這麼忙。」

「那是因為有人沒有良心。」

「安德烈你是在說我嗎？」他明知故問。

安德烈只是輕揚唇角，不置可否。

「哈……」伊桑一點都不覺得有任何愧疚，狂笑出聲。安德烈對於他來說，像是另一個兄弟。

「恭喜你。」安德烈又透過後照鏡瞄了宣歆一眼。俏麗的短髮，如陶瓷娃娃精緻的五官，一雙澄凈清澈的雙眸閃閃發亮，也難怪伊桑會像個橡皮糖似的死纏著她不放。

「別嫉妒我。」

「去你的。」

半個小時后，車子緩緩駛進位於肯豐頓區的奧菲斯豪宅。

安德烈先下了車，替他打開車門。「你快進去，奧菲斯公爵已經等你們很久了。」

「小歆，等一下你會看到很多隻惹人厭的蟑螂，你就暫時先忍著點。」進去之前，伊桑先提醒她。

宣歆想起來有一次他們在餐廳吃飯時，突然走來一個西裝筆挺，但卻非常惹人厭的男人，當時伊桑就是這麼說他的。

「蟑螂？」安德烈聽不懂他的話。

伊桑牽著她的手，走進早已開啟等候的大門，果然該到的全到了。

他直接定到大廳正中央的大沙發坐下，這個位子明顯是為他們空出來的。

「我還真榮幸，竟然值得大家犧牲寶貴的時間，全等在這裡。」伊桑不改本性，說起話來總是拐著彎罵人。「親愛的爺爺，你讓安德烈把我找來，是不是因為最近生活太無聊，不夠刺激，才想找我回來氣氣你？」

「混賬，你太放肆了。」傑克怒罵著狂傲無禮的伊桑。

「既然我說話這麼不中聽，為了不把人給活活氣死，我看我還是先走好了。」他牽著宣歆準備站起來。

「你給我坐下。」奧菲斯公爵對於他的桀驁不馴實在感到十分頭痛。「我叫你回來，不是來吵架的。」

宣歆扯扯他的手，「你不是要我看到惹人厭的蟑螂，先暫時忍著點嗎？你不能因為狗咬你，你就去反咬狗一口呀！」

「你是什麼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餘地。」比爾斥喝她。

「這裡是奧菲斯家，而我身為奧菲斯家族中的一員，當然也有說話的權利。」宣歆毫不畏懼的反駁回去。

她想當初靖倪也一定面對過和她一樣的羞辱，只是她不像靖倪，就算被辱罵了，也會悶不作聲的默默承受不來。她絕不是那種被人羞辱還不加以反擊的人，只要人不犯她，她也不會去犯人。

「憑你也夠資格高攀奧菲斯家族嗎？你別妄想了。」丹尼爾嗤之以鼻的道。

「高攀、低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是伊桑的妻子，只要他是奧菲斯家族的一份子，那我也會是奧菲斯家族中的一員。」

她的語氣不慍不火，和那幾個情緒激動的男人形成強烈對比。

伊桑看丹尼爾被她的話氣得像個紅豬肝似的臉，真是感到大快人心，看來以後有他們兩人連手作戰，這幾個不自量力的人只怕自取其辱。

而始終沉默聽他們吵來吵去的奧菲斯公爵，對於宣歆的伶牙俐齒、反應靈敏，充滿了讚賞的表情。

「高貴的奧菲斯家族怎能允許像你這種低賤的女人成為一份子，你們的婚姻根本不被承認。」

「我們的婚姻是經過公開儀式，你們承不承認根本一點都不重要，也沒有人在乎。」

「你——」

奧菲斯公爵被他們氣得用拐杖往地板上用力一蹬，讓準備繼續說下去的傑克嚇得閉嘴。

雖然說他們同樣身為奧菲斯家族的一員，但他比誰都明白，若不是靠著奧菲斯公爵，權勢、財富與尊貴，根本一樣也不屬於他。

總之，若沒有奧菲斯公爵，他們在倫敦上流社會中連一點點的立足之地都沒有。

「伊桑，我要你接手負責奧菲斯集團所有在亞洲飯店的經營管理。」

「我沒興趣。」伊桑直接拒絕。

「你有沒有興趣不重要，那是你身為奧菲斯家族成員的責任與義務。」

「叔叔，伊桑根本沒有那個能力，你若將亞洲的經營權交給他，他一定會把飯店搞垮的。」

「他有沒有這個能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實上伊桑的能力一點都不輸給狄修斯。「我下阻止你繼續玩攝影，這是我最後的讓步。」

奧菲斯公爵朝著站在他身邊的總管點了點頭，總管馬上拿出一個鑲著鑽石的盒子，輕輕放在伊桑前面的桌上。

「這是什麼？」伊桑不解的問。

「代表奧菲斯家族最高權力象徵的水晶百合胸針已經交給狄修斯，這是我們奧菲斯家族中傳承了數百年的藍寶石，現在我把它交給你。」

「你——」這是否代表他承認自己是奧菲斯家族中的一份子？否則他怎會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你明知道我不是。」

奧菲斯公爵重重地嘆了口氣，他承認以前他從不認同他是奧菲斯家族的一員，直到狄修斯為了所愛的女人，毫不猶豫，寧可放棄整個奧菲斯集團所有的權力與財富，甚至還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遍才讓他真正看清楚很多的事。

有很多事是金錢買不到的，比如愛情與親情。

他很清楚始終圍繞在自己身邊，對著他唯唯諾諾的人，貪圖的只是他的錢。年紀愈大，愈是渴望親情。

「你是我孫子，誰敢說你不是。」奧菲斯公爵大聲一吼。

「叔公！」

「我決定的事誰還有意見。」他怒目一掃，所有人莫不噤聲。

宣歆站起來，朝著奧菲斯公爵走去，在大家正猜想她要做什麼時，突然將他抱住，親吻他的臉頰。「爺爺，我替伊桑謝謝你。」

奧菲斯公爵被她這突來的舉止給弄得手足無措。

而在場所有人也被她的行為給嚇傻了，雖然奧菲斯公爵已快年屆九十高齡，但他依然嚴厲得令人害怕，從沒有人敢如此的親近他。

宣歆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不怕死的人。

奧菲斯公爵站起來，在總管的攙扶下走進了房間，但隱約給人那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爺爺，以後我們會常常來陪你的。」宣歐在他的背後大聲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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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桑真的沒想到他會被宣歆給說服，竟然答應她回到奧菲斯集團上班，成為一個天天穿西裝、打領帶上班的人。

這個消息很快地上了所有英國各大媒體，包括政治版、文藝版、經濟版以及影藝圈等各種版面，一個人能在同一天，同時在各大媒體被報導，他大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空前絕後的唯一人。

沒辦法，誰叫他不僅身為十大集團之一的奧菲斯集團二公子，也是在英國最有權力影響人奧菲斯公爵的孫子，更是知名的攝影家E.O，還是個身價不凡的知名導演兼攝影師，多重身份，外加英俊瀟洒的臉孔，幾乎讓所有女人為之瘋狂，短時間內立刻成為媒體追逐的對象。

「你可不可以把你的嘴巴閉上。」伊桑沒好氣的對從他一踏進奧菲斯集團大樓開始，笑容始終沒消失過的安德烈說著。

「這是位於亞洲十八間飯店的所有財務報表和營業狀況，請你仔細的看一看。」

安德烈老早就把要給他的資料準備好。

「你似乎早就料准了我會到公司上班。」他為之氣結的說。

安德烈聳聳肩，沒有否認。

「你是狄修斯的特別助理，你不跟在他身邊，跑來我這裡做什麼？」

「狄修斯先生要我協助你，聽候你的吩咐。」畢竟整個奧菲斯集團除了狄修斯之外，他是唯一最了解整個公司狀況的人。

在奧菲斯集團他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管，當然，現在他很樂意成為伊桑的下屬。

「是呀，你這個特別助理還真辛苦，不但偶爾要充當司機，還得當報馬仔，現在又像是個皮球任人踢來踢去。」

「這是我的榮幸。」安德烈依然笑容滿面，對於他的揶揄一點也不以為杵。

「我一定瘋了。」伊桑看著眼前一大迭的報表，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看一些報表，不會讓一個人瘋掉的，你毋需擔心。」

「安德烈，看我受苦，你很樂是不是？」

「狄修斯曾經說過你就像風一樣，早已習慣自由、隨處飄動，風是不會停留在任何一個地方。」

「狄修斯真了解我。」

「而宣歆小姐用了一張愛情的保鮮膜將你這道風緊緊封鎖住。」

「從沒看你身邊出現過女人，老實說，你是不是同性戀，你喜歡的人其實是狄修斯，所以才心甘情願守在他的身邊。」伊桑確實曾經這樣懷疑過。

「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哈……」看他微變的表情，伊桑忍不住哈哈大笑，逗弄他或許將是他以後枯燥工作中唯一的樂趣吧！「安德烈，別忘了幫我謝謝狄修斯，送給我這麼一個有趣又可以消遣的玩偶。」

「是的，我會幫你向他道謝。」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