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年後

陽馨基金會，執行長辦公室。

「宣歆，你今天晚上有空嗎？」基金會裡的執行長蕭允傑，從半年前宣歆到基金會上班開始，便對她一見鍾情，之後馬上展開熱烈的追求。

但是無奈不論他採取怎樣的攻勢，依然無法獲得佳人芳心。

「執行長，請問有什麼事嗎？」宣歆一如往常，站在離他辦公桌一公尺遠的距離，看似短短的距離，卻讓蕭允傑怎麼也走不過去。

「我這裡有兩張芭蕾舞表演的票，想請你一起去看。」

「很對不起，我得為下個星期募款餐會的事和飯店的人討論。」她對他露出歉然的笑容。

「不可以改天嗎？」

「恐怕沒辦法。」

」宣歆，我真不明白，你拒絕我的理由是什麼？」

「執行長，如果你沒其它的事，我還得去一趟凱特科技公司，聽說他們的總經理願意長期捐款給我們基金會，幫助更多顏面傷殘的人。」

陽馨基金會主要是以幫助因燒燙傷而造成顏面傷殘的人，有機會接受各種整形手術的基金會。

半年前，宣歆從美國回到台灣，無意間知道有這樣一個機構，她馬上前來應徵，這份工作的薪水很低，卻能幫助更多和她一樣，曾經遭受過燒燙傷的人，能有機會得到社會的捐款，接受國內或國外的整形或皮膚移植手術，而不會一輩子在陰暗角落中生活。

一年前，她從倫敦到美國，之後便在壇默的老公尹斯衍幫忙下，一直在美國接受長期的整形手術，現在的她，除了身上剩下幾道已不太明顯的小疤痕外，臉上已經看不出曾經被火燒傷的痕迹。

她對尹斯衍充滿無盡的感激，因為他，自己今天才能像只重生的浴火鳳凰。

因此，她矢志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和她有同樣遭遇的人。

「好吧，我會繼續努力，直到我的誠意感動你為止。」他們兩人的對話總是雞同鴨講，但其實他們的心裡都很清楚，只是不願意正面去面對罷了。

「那我先出去了。」她迅速轉身離開執行長辦公室。

宣歆一回到位子上，忍不住大大鬆了一口氣。

坐在她旁邊的周曉君，滑動椅子靠了過來，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執行長又約你了嗎？」

她淡笑不語，手則沒停的整理著要帶到凱特科技公司的資料。

「我真不懂耶，執行長條件那麼優，不僅人長得帥，還有一身比模特兒還要棒的身材，家裡又有錢，最最最重要的足他的愛心滿滿，這樣的男人你還不要。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男人？」

「我什麼男人都不要。」

其實她並非不喜歡蕭允傑，相反的，她非常的喜歡他，就是因為喜歡，所以她才更不能接受他的追求，她不希望到最後，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她不想失去這份工作。

「什麼意思？」周曉君張著嘴，一臉驚訝的表情。「難不成你是同性戀？」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不想再結婚。」她從不曾隱瞞大家自己曾經結過婚的事實。

「一次失敗的婚姻，就讓你恐懼婚姻嗎？」

宣歆不想多做解釋，拿起數據袋，背起包包，「我出去了。」

「騎車小心點。」周曉君最後只能無趣的叮嚀她一聲。

宣歆知道同事們對她都有著濃濃的好奇心，她不說，只因她將對伊桑的愛深深

藏在內心深處。

雖然下再提起，卻不表示她已經還忘，時間並不能抹煞掉她對他的一切思念，她只是將他所有的一切，全都埋在心裡，對他的回憶，只屬於她一個人。

她搭著電梯下了樓，和樓下大廳的警衛伯伯打了個招呼，從機車座墊下拿出安全帽戴上，油門一催，車子滑了出去。

騎過幾個路口后，遇到了紅燈停下，她旁邊正好有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似乎準備要右轉，靠她靠得很近很近，她為了安全起見，不得已只好將機車又往邊騎。

就在那輛黑色轎車慢慢經過她面前時，她突然看見後座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宣歆以為是自己因為思念太深，而產生的錯覺，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仔細看個清楚。

沒錯，那是伊桑！

他怎麼會在這裡？

宣歆知道他一直都不放棄的在找她。

為了不讓媽媽在面對他時感到為難，她和家人聯絡都只藉由Mail向母親報平安，讓他們知道她過得很好

她一回神，騎著機車直接追上去，管不了是否紅燈不能右轉，她加足油門，眼見就要追上那輛黑色轎車時，綠燈已經變成黃燈，她心一急，油門再催，隨之響起一聲砰的巨響！

宣歆被一輛行駛而來的小黃撞個正著，機車一斜，她整個人被壓在機車下。

小黃先生看到自己撞到人，趕緊下車，先將機車給扶起來。

「小姐，你有沒有怎樣？」他焦急地詢問。

「沒事。」宣歆知道自己搶黃燈有錯在先，強忍著小腿上傳來的劇烈疼痛，站起來將機車牽往路旁。

小黃先生趕緊上車，也將車開到路旁，以免繼續造成交通堵塞。

「小姐，看你好像很痛的樣子，要不要我先送你到醫院？」

「不用了，只是一點小傷。」幸好她一向習慣穿牛仔褲，若是穿裙子的話，只怕會傷得更嚴重。「對下起，你的車——」

小黃先生看了一下前面的保險桿，還好只是輕微碰撞，不太嚴重。「車子沒關係。」

「很抱歉。」

「小姐，這點錢讓你去看醫生。」

小黃先生從口袋裡拿出兩千塊，遇到這種大車撞小車的小車禍，開車的總是吃虧的一方，為了省去麻煩，花點錢了事。

「不用了，我也有錯。」她搖搖頭，不想拿小黃先生的辛苦錢。

「你真的是個好小姐。」小黃先生將錢放回口袋，然後又從另一個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以後你需要叫車，就打電話給我，我免費載你。」

宣歆為了讓他安心，只好將名片收下。「謝謝你。」

她看了一眼手錶，和凱特科技公司約定的時間剩下不到十分鐘，她沒有時間再浪費下去，如薇預計下個月前往美國進行植皮的手術，若是因此無法順利募到這筆款項，那才真是問題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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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歆總算鬆了一口氣，雖然因為小意外，讓她遲到了五分鐘，但凱特科技公司財務部經理聽過她的解釋后，沒有一點點生氣。

在她將所有關於陽馨基金會的宗旨和業務，詳細讓他了解后，經理一一話不說直接將一張一百萬的支票拿出來給她，還表示以後凱特科技公司會每個月固定捐款五十萬給基金會。

她成功募到款，一時高興，竟也將小腿上的疼痛給忘得一乾二淨。

走出大樓，拖著受傷的腳，一拐一拐走到五十公尺遠的機車停車格。

當她重新騎車經過台北美術館時，無意中瞥見大幅廣告——

國際知名攝影家E.O「極光之愛」攝影展，時間於九十六年四月二十日至九十六年四月二十八日。

四月二十八日？今天是展出的最後一天！

宣歆看一眼手錶上的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距離展示時間只剩下不到一個半小時。

她趕緊騎著機車去尋找停車位，然而在台北不管是汽車或是機車停車位總是一位難求，在美術館附近找了將近二十分鐘，終於找到了個停車位。

她將車停好之後，拐著一跛一跛的腳，來到美術館外，買了張門票，走進去看E.O的「極光之愛」攝影展。

關於E.O就是伊桑的事，是她在布拉格時聽彼得講才知道的，只是後來因為弗勞拉，她一直沒有機會去問他，之後也就忘了。

她走進美術館，看著掛在牆上一幅幅超大的攝影作品，情緒激動萬分，最後則佇立在那幅「極光之愛」的照片前。

此刻，她看著伊桑的攝影作品，感覺他彷彿就在自己面前。望著那幅「極光之愛」，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宣歆輕輕拭去淚水，正準備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突然見到前方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筆直朝她走來。

她感到十分慌亂，迅速的轉身想逃——

「我終於找到你了。」伊桑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他那充滿著無盡相思的溫柔嗓音，讓宣歐整顆心全揪在一起。

「伊桑——」她咬著唇，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對不起——」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頰，「你知不知道這一年來我為了找你，吃了多少的苦、跑了多少地方，甚至為了找你，我在特羅姆瑟整整待了半年，我以為你可能會去。」

「為什麼還要找我？」

「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嗎？」

「伊桑，我不值得你這麼對我，我一點也不值得。」她語畢，越過他想離去，小腿上卻傳來一陣疼痛，讓她的腳一拐。

幸虧伊桑實時扶住她的手臂，她才不至於往前跌倒。

「你的腳怎麼了？」

「沒事。」她拉開他的手，急欲離開。

他看見她的牛仔褲破了，小腿上還沾了點血跡，擔心的蹲了下來，直接拉高她的褲管，卻發現她的小腿肚上有一道約莫七公分長的傷口，皮開肉綻、觸目驚心的讓人不禁眉頭深鎖。

他一個攔腰將她抱起，快步的走出美術館，然而他突如其來的出現，不知是誰通知了記者，此時美術館外已經聚集了許多媒體，當他抱著宣歆出現時，鎂光燈不停的亮起。

「E.O先生，請問你和這位小姐是什麼關係？」

「E。。先生，請問你展出作品中極光之愛的女主角是不是這位小姐？」

「E.O先生，你曾在法國展出時，於一次接受訪問中提到你將會在世界繼續展出你的攝影作品，為的是想找尋你生命中最愛的女人，請問你現在找到了嗎？」

伊桑從美術館門口直到坐上計程車，都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到最近的醫院。」

計程車一停在醫院門口，伊桑馬上又將宣歆抱進急診室，急診室醫生馬上為她處理傷口。

他一直站在她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只見她緊皺著眉，咬著下唇，強忍著痛，看著醫生拿著手術縫針替她縫著傷口。

他還記得她在倫敦得到重感冒時，醫生不過是在她的手臂上打著點滴針頭，她就叫得像殺豬似，現在一根細細的針在她皮膚里穿來穿去，她卻能強忍著痛，不叫一聲，這讓他看得好心疼呀！

半個小時后，伊桑幫她拿了葯，一起離開醫院。

他扶著她說道：「我先送你回家。」

宣歆點點頭，知道她再也躲不開他。上了計程車，她將地址告訴計程車司機。

很快地回到宣歆的租屋處，她先進房間將被整個從褲管剪開的牛仔褲換掉，換了件寬鬆的運動褲。

接著泡了兩杯咖啡，將一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離開倫敦后，你去哪裡？」

「我到洛杉磯找壇默。」

「童妘默？」見她點點頭，伊桑又接著說。「我找過她，她說你沒有去找她，也沒跟她聯絡。」

「是我要她幫我騙著大家。」

「小歆，你該知道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在乎，我愛的是你，就只有你。」

「當初在特羅姆瑟你第一次見面就向我求婚，不可否認是因為我的這張臉，而如今我這張臉不再完美，我怎能相信你不會變。」

「你以為我是只看外表那麼膚淺的人嗎？」他痛心疾首的問。他以為經過那些日子的相處，至少她是了解他的。

「當我看著鏡子里的這張臉，脫掉衣服的身體，滿身醜陋的疤痕，讓我無法面對你眼神中的同情和憐憫。」

「你把我的愛當成了同情和憐憫！」

「伊桑，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沒有特別良好的家庭背景，也沒有出色漂亮的外表，更沒有婧倪的溫柔體貼，我一直想不透，我究竟哪裡值得你如此的愛我。」

「小歆，愛沒有任何道理、沒有任何條件，今天就算你沒有良好的家庭背景、沒有出色漂亮的外表、沒有一點點溫柔，但愛就是愛了，又豈能說不愛就不愛呢？」

聽封他如此真情的告白，宣歆眼淚洶湧而出，心痛得不能自己。

「伊桑——」

他俯身，捧住她的雙頰，溫柔地吻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小歆，我愛你。」他輕啄著她的唇瓣，烙下深長綿密的一吻，甜蜜得令人心醉。

宣歆仰起螓首，輕啟雙唇，迷失在他的柔情里，雙手環上他頸項，帶著淚水，熱切地回應著他。

當溫柔的吻漸漸變得狂野而猛烈時，兩人潛藏在體內的慾望也逐漸在高漲燃燒，而當慾望高達到一個沸點時，被壓抑許久的熱情瞬間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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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桑拿出從她離去之後，就一直隨身攜帶的戒指。「小歆，再一次嫁給我。」

宣歆聽到他的求婚，眼淚撲簌簌地流個不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歆——」看著她的淚，他不禁感到心慌意亂，他曾對她求婚過一百多次，也被她拒絕過一百多次，卻從沒有像這一次感到害怕！「小歆！」

她直直地瞅著他，只顧著不停流淚。

「小歆，你不願意嗎？是不是你對我的考驗還不夠，一年的時間還不夠證明我對你的愛嗎？」

她只是不停地搖晃著頭，一把抱住他，死命的抱住他，害怕他就這樣從她的身邊溜走。

「小歆——」他將手擺放在半空中，甚至沒有抱住她的勇氣。「你還是拒絕我的求婚嗎？」

她依舊不停地搖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伊桑忐忑不安的慢慢將她推開，望著滿面淚水，卻沉默不語的宣畝。「你拒絕我一百次，那我就求婚一千次，你拒絕一千次，我就求婚一萬次，我會一直向你求婚，直到你答應嫁給我為止。」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她喜極而泣，口中不斷地重複「我願意」這三個字。

聽到她回答「我願意」，伊桑整個人竟然呆了，只是傻傻的瞪著她看，無法相信耳中所聽到的答案。

「伊桑，我說我願意，你聽到了嗎，我願意、我願意！」

「你真的願意嫁給我？」

「只要你還要我，以後就算是有人拿著掃把趕我走，我也不會再離開你。」

「我要你，當然要你。」他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彷彿害怕再失去似的，將她抱得牢緊。「小歆，我也愛你；永遠深愛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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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特羅姆瑟

兩人的婚禮選擇在他們第一次相遇的特羅姆瑟小鎮上的一座教堂。

沒有豪華的婚禮，擁有的只是一場溫馨的儀式，簡單而隆重。

除了宣歆的母親和弟弟，狄修斯和凌婧倪也帶著他們的兒子，以及宣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好友們，大家全都趕來，親自為她送上祝福。

就在婚禮剛結束時，突然來了一個意外之客，他的出現，不禁讓伊桑感到驚訝，更讓宣歆喜出望外。

那個人就是奧菲斯公爵，一個高齡九十的老人，竟千里迢迢遠從倫敦來到挪威參加他們的婚禮。

「爺爺——」宣歆跑過去，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謝謝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他的出現，遠比他將那隻藍寶石送給伊桑還令人感動。

「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失敗的爺爺，兩個孫子的婚禮，竟然沒有一個通知我參加。」奧菲斯公爵感嘆的說。

「爺爺，對不起，是我們錯了。」她代伊桑向他道歉。

奧菲斯看一眼並肩而立的兩個孫子，以及站在狄修斯旁邊的凌婧倪。「是我錯了，希望我的認錯還不會太晚。」

「爺爺……」

一個威嚴了一輩子的老人，竟然會當著一大群人面前認錯，這對他來說是何其不易呀！

奧菲斯拿出一隻資料袋，「這是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

「這是什麼？」她邊問邊打開資料袋，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清楚，不禁受到驚嚇。「爺爺，這太貴重了，我怎能收？」

「我都這把年紀了，留著以後也帶不走。」

凌婧倪抱著兒子也從狄修斯身邊走過去，「爺爺，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我就算現在死，也沒有遺憾了。」

「爺爺。」宣歆和凌婧倪異口同聲的叫著他。

奧菲斯公爵在總管的攙扶下，撐著老邁的身軀走出教堂。

伊桑走回她的身邊，摟著她的腰。

宣歆微仰著頭望著他說：「伊桑，回倫敦后，我們搬回家裡住好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