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凝兒未上山道遠遠就看到曲唯在馬上等候的身影,她心跳起來,策馬趨近。

「曲唯兄。」她停下來,有些愧色。「大家……」

他翻身下馬,神色又是她難解的那種。「小凝一路都沒有休息?」

「我想趕快回來……」她語聲戛然而止,因為被他抱下馬去。「曲唯兄!」

下一刻,她又被他放上他的馬,他隨後即翻身而上,坐在她身後。

「我的馬比較不累,所以騎我的。你放鬆休息。」

他們上路,他一手緊抱著她,雙腿緊夾著她的,她很慶幸他看不見她眼中的羞赧。「可是我的馬……」

「它不是懂得認路?」他介面。

她閉上嘴。這樣共騎,使她更意識到他身形是如何的修長有力,緊密;不斷的摩擦讓她整個亂了心神。

「下回再讓我如此擔心,懲罰會比這個更重。」頭上飄來這麼一句。

更……更重的懲罰?凝兒整張臉紅透了,更糟的是,自己竟然開始胡思亂想。

她沒命地轉開思緒。「曲唯兄……不問我見酋王的事嗎?」

「公事的話,為求公平,還是等回去一起說吧。」

「公平?」她奇道,這像是她會說的話,但……曲唯兄?

「難道小凝還沒有察覺到自己對我的影響?」曲唯語氣平平的。「旁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在跳,可是非常……快活!他的話有如他的身軀,將她緊緊環繞,她……一點也不討厭這種感覺。

「曲唯兄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問不下去,慶幸自己不用看他。

「開始被你搞昏頭?」他語氣中是少見的風趣,稍稍幫她揮去幾分羞澀。「很難說。正如仇映宮那個聰明過頭的小子說的,我自欺欺人的功夫做得太好了。」

「原來曲唯兄在隔壁真聽見了。」凝兒不甚意外。「那……是闖進曲唯兄房間那時候開始?」她身軀又開始發熱,記得他那個擁抱給她的所有感覺。

「一回想起來,開始隱隱自覺不對勁,是看小凝上擂台。起初看得賞心悅目,後來甚至躍躍欲試,等不及上山後可以跟你過招。但不知怎地越看就越不舒服。看到那四人決,小凝故意不避那狐塘三,我差一點就要出聲喝止你,把自己嚇得不輕。」

「誰啊?」凝兒一時想不起來。

「大棒子。」曲唯換個方式說。

「啊!是他!」凝兒興高采烈,接著才驚訝地問;「那麼……早?可是曲唯兄說過是上山之後……」

「要說是發現再也騙不了自己,應該是小凝要求跟我過招,我想也不想就否決了,然後自問為何和你動手的念頭變得如此不可能。」

「不可能!」凝兒驚得轉頭看他。「我還要跟曲唯兄學呢,怎麼說不可能!」

「要我對小凝使出一絲一毫功力相攻?」曲唯搖頭。「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到。」

「可是……」凝兒想到什麼,決定又不說了。

她轉回頭,想到自己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曲唯兄曾懷疑過我是女兒身?」

「早先確實不曾。」

「曲唯兄還待過妓院呢,還是無法一眼看出吧?」凝兒笑得得意。

「你裹得那樣緊緊的,看成一個發育不良的少年,也很自然。」

她臉微紅。「那究竟是什麼時候被你識破的?實在不服氣,人家那麼努力了!」

「小凝做得很好。」他由衷地說,那語氣中的笑意雖淡,卻飽含寵愛。「如果不是姓仇的,我也不會注意到。」

「美公子?」她奇道。

「我會對你如此,那是我不在乎男女。但他那夜私訪,真情表露出來,我就開始懷疑……你有可能是女兒身。」

「美公子的……真情?」凝兒這下真的吃驚了。

「小凝不知道?」他的語氣有些緊繃。「也是。說到情字,小凝實在太純。」

美公子對她?她心中除了驚異,不禁升起歉意。

「小凝不必在意,仇映宮心裡很清楚你如何看他。」

「那……」她咽了口氣。「為什麼因為美公子而懷疑?」

「我在妓院閱人無數,要說姓仇的有斷袖之好,我是萬萬不會相信的。」他說得僵硬,顯然非常在意那個美公子。

「曲唯兄為什麼那麼注意他?」

「說你小,還真是小。」他輕撫她束起的秀髮。「情敵之間,怎能不在意?他對你的一舉一動,每一句話,我都很在意。」

情敵啊?聽起來真……真是教人無措。凝兒自忖一向大方爽快,可是一談到情字,她就全身發軟、心坎發顫,完完全全把持不住,也非常地……不習慣。

「那如果……我真是男子呢?」凝兒雖然內心明白,還是忍不住問。「曲唯兄當真不在意?」

「我要的就是小凝,不是一個女人。」曲唯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即使認為你還太小,我也沒有放手,不是嗎?」

他望向遠方,又說:「我的過去,你也知道,世俗於我,不過是一堆垃圾;世人臉孔,醜惡無比,我什麼都不在乎,直到我養父點醒了我——

不喜歡這個世界,那就去改變它;若要改變它,就先要掌控它,於是我想要稱王。」

「但是不愛近人,稱王談何容易?我決定不管如何,先從收將打上火峰之頂再說。然後……就遇上了你。」

「但在酒館那麼多人,為什麼突然注意到我,還開口相助?」

「因為你的氣質。」

「氣質?」

「走遍江湖臣府,從奴婢到酋王,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乾淨的人。」

「乾淨?」她奇到。「我那天趕了一天路,沙子都進到耳朵里去了!」

「是說你的心。」他笑。「你內力淳樸,身手輕盈,遇上人坦然以對,遇上事全力以赴,遇上難題不憂不懼。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過的……純粹。」他頓了頓。「你讓我自慚形穢。」

「什麼!」她不平。「就因為曲唯兄那根本無從選擇的出生?你一點也不——」

他搖頭,「不是出生,而是選擇。我選擇了憤世嫉俗,冷眼以對,因為那最容易。」他語氣中隱含著憂鬱。「不近人,不付出,就什麼也不必去在乎,永遠也不必再失望。」

「曲唯兄……」她覺得眼眶熱熱的,雙手覆上他緊抱著她腰間的手臂。

他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輕喃,灼熱的呼息燙著她的耳廓。「小凝,我已經知道了,真正的希望,就是找到一個我可以永遠付出的人。」他沙啞的聲音讓她心悸。「無論小凝能不能愛我……我永遠不會再寂寞了。」

凝兒閉上濕潤的眼,讓他熱燙的體溫與激烈的情感將她層層包圍,直入她心底最深處。

兩人回到殿中,凝兒先是賠罪,赫、仇兩人卻似乎看到她平安回來便十分欣喜。

「少俠是要告訴酋王什麼?」仇映宮問。

「是要向酋王請罪,並請示我究竟能不能合法成王。」凝兒答道。

「酋王卻似乎不太驚訝,只問我一件事。」

「什麼事?」赫沙刑問。

「問我是否要以女兒之身登基。」

「真是犀利!」仇映宮贊道。「酋王是在測你的勇氣了。」

「是。要開誠布公,其實是比較難的選擇,可能受到天下人的質疑撻伐;然而若酋王與諸位願保密,我也不是不能瞞天過海。」

「少俠的回答,倒是不問可知。」赫沙刑笑道。

「真的?」凝兒有些意外。「我這麼好讀?」

「不是好讀,而是正直。」仇映宮說。「既已認定王道,你一定會選你認為最正當的路走。」

「結果酋王竟然笑了,還開玩笑說他很惋惜自己當的是王,不是我的臣。」

其他三人相視微笑,仇映宮說:「少俠以為這是玩笑?」

「那當然!」凝兒瞪大了眼。

仇映宮掩嘴笑。「酋王還說了什麼?」

「問我在下山之前,還有沒有想做的事,於是我得到了他的御令特許。」

「是什麼?」赫沙刑期待地問。

凝兒臉色沉靜下來。「酋王特許我可以和諸位完成真正的四人決。」

三人反應不一,仇映宮張著美口,赫沙刑縮了縮高大的肩,一臉為難,曲唯則是變了臉色。

「我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提議,但我要請諸位先聽我說完再決定。」

凝兒環視三人。「諸位似乎已經達成共識,要推玉魯為酋王,決定已下,不再反悔?」

三人肯定頷首。

「那麼,在我正式接受之前,這是一個請求,而非一個命令。這也是我給我自己、以及我們四人的試驗。」

「少俠想分出四人的高下?」仇映宮蹙眉。

「不。」凝兒揚聲道:「我想先請問三位,我們四人,是不是朋友?」

「是。」只有赫沙刑回答。

凝兒微笑。「如諸位所見,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吧?好公子心無旁騖,除了對王的忠心,你推心置腹,毫無疑問能視我們每一個人為朋友。」

她轉向其他二人。「然而人的關係可以是多麼地複雜……兩位大俠之間,及與我之間,我不確定是否能夠理得清楚。我對人之常情認識不夠,但練武之人,是以武術之心來修身、識人、處世。我離家以後發現了一件事——我可以與人從交手中交心,從切磋武藝中彼此觀察學習。我想要知道的許多事,一定可以從四人決中找到答案!我相信,三位彼此之間,也是如此。」

赫沙刑開口了:「一旦交手,必有危險,少俠是酋王之身,又是我們最為珍視的朋友……」

「好公子說得一點都沒錯,這就是我要四人決的第二個原因。」

她環視眾人。「四人決一開打,諸位會怎麼做?擇守不攻?全心放在守護我上頭?我想,整場四人決,會變成我一個人的獨腳戲吧?」

「我離開王宮之前,酋王問我上山後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我說,是他的『四推』。我知道自己心中的王道是怎樣的了……我要的不是一人獨裁、三人輔佐,而是四人合治。」

她說得斬釘截鐵,眾人聽得驚住了。

「四人合治……但這不合襄翼國法。」赫沙刑說。

「我要改的法,豈只是女子不武而已?」凝兒堅定答道。「當然,改法程序繁複,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但只要諸位同意,那麼我就可以先得實,后正名。我希望在登位之後,凡事四人合議,一致同意后,由我來頒布。如此合我們四人之力,我相信事無不成,業無不立。」

「所以你要四人決,是要我們摸索出四人合戰之道?」仇映宮深思道。

凝兒點頭。「將來我們各持己見、互不退讓時,如何是好?或者諸位為保護我、反而阻攔我做應做的事,我又如何是好?如果我們現在連四人決都不敢打、不願打,將來百戰千役,又該怎麼去打?」

眾人皆沉默了,三個男人心中的掙扎,許久才有了結果。

赫、仇兩人嚴肅地點頭,只有曲唯仍未表態。

她轉向曲唯,從方才到現在,他眼光晦暗,幾乎毫無反應,有如一座石像。

「曲唯兄,我能夠下山,是你放我走的,我好生感動,因為我知道,曲唯兄有多麼勉強……」她眼光柔和下來。「我若成王了,曲唯兄會很累吧?我不希望這樣。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相對的、平等的。」

她仰望那雙黑得讓人心疼的雙眸,心中是灼燙的,因為深深感應到了他的疼痛。

「曲唯兄,無論如何危險,你讓我走了,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現在我要求的,是你相信你自己。」她兩手執起他的右手,修長的手指上是粗繭,還有一名武學高手特有的硬骨。「即便使出全力,你不會傷我一分,因為身心合一,是不分家的,曲唯兄曾經這樣告訴過我。所以……曲唯兄能相信嗎?」

曲唯眼中有激烈的風暴,但在她清澈透明的眼光下,那份風暴漸漸平息了——

她的話語,是她第一次表白了她的心,第一次告訴他,她的確懂他了;他的信任,已經癒合了任何的欺騙……她在告訴他,他們的將來,會是什麼樣的可能。

他的眼閃著不曾有過的晶亮,長長的眼睫輕輕垂下,大手翻轉,輕柔地檢視她繃帶已除的手掌,手指撫過開始褪淡的疤痕。

「我答應小凝了。」曲唯終於嘎啞地開口:「因為我相信小凝……更勝於相信我自己。」

她淚水盈眶,只能點點頭。

放開手后,看了眾人一眼,凝兒深吸口氣拔出腰間小劍。「我可有大家的承諾,全力以赴?」

仇映宮嚴肅地點頭。「既已決定要四人決,我們不會辜負少俠的用心。」他解下腰間的白色長帶,上頭綴滿碎玉。

凝兒吃了一驚。「我一直以為美公子的兵器是那從不離手的白羽扇。」

仇映宮勾唇一笑,拍拍胸前衣下。「那是裝飾品,仇某詭計多端,怎會讓人摸透兵器是什麼?」

赫沙刑看向仍文風不動的曲唯。「曲大俠也不用兵器。」

曲唯看到凝兒微笑,眯起眼睛。

「曲唯兄難道不知道,我遇人一定先看兵器?」她輕笑。「初識那夜,曲唯兄的手很少伸出長袖之下,我好奇得很啦!」她伸伸舌頭。「後來在地洞中曲唯兄硬要攙扶我,我就偷偷摸到了。」

曲唯嘆口氣,神情倒是漾著柔意,袖口翻開,腕間正是綁著一把微彎精刀;他一按,刀身即彈出,可使可藏,隨心所欲。

「藏鋒果然是閣下的風格。」仇映宮仍忍不住調侃,而曲唯是照例不予理會。

「兩位大俠可介意先開始?」凝兒有禮地說,瞟了曲唯一眼。「我給了一個承諾,不能毀約。」

「那有什麼問題!」仇映宮躍躍欲試。「赫兄,仇某失禮了!」

仇映宮手輕一抖動,長帶如風卷出,一個「無意苦爭春」左晃右繞,下似往赫沙刑而去,然而無形內力牽引,一圈便來到赫的頸邊。

赫沙刑矮身輕彎,左手空拳帶動氣流,竟吸收了牽引長帶的內力,使得長帶在空中一滯,接著右手忽地實拳,將長帶尾端打回仇映宮。

拳力與帶上碎玉互擊,發出鈴鼓般好聽聲響,仇映宮雪白的身形極快,已再出一記「只有香如故」,長帶卷回時,人也晃至赫沙刑身後,赫被人與帶雙包圍,想要連出兩拳化解己難,然而他不疾不徐,轉身面對仇映宮,手刃劈向仇映宮持帶的手,仇手肘外拐避開,然長帶亦受牽動,錯過了赫的背後。

此時赫沙刑有機會追擊仇映宮的長帶,然而他又是一個空拳,讓仇映宮重新布局,他自己則有機會評估長帶的重量長短。一待仇映宮收帶,赫沙刑雙掌齊發,正對長帶施力的中心,一時內力四布,封鎖住長帶可能攻出的戰域——

「曲唯兄,我知道好公子為什麼拳術中含有空拳了。」凝兒喃道。

「他的拳如其人,宅心仁厚,這些空拳如不是要吸收對方攻勢,便是要讓兩人得以回歸完整攻局,可謂大器之至……加上他又不用兵器,越打下去,對方越感到他的謙讓,就越難下重手或毒手,對決也越可能和解。所以呢,這是君子之攻。」

「很好。」曲唯讚許道。「那仇大俠的攻法呢?」

「美公子……」凝兒沉吟道:「使帶如舞,巧妙非常,加上美公子靈動輕盈,讓對方疲於奔命,華美又流利,很像美公子的文采——這是才子之攻。」

「那麼若他倆長攻下去,最後誰可能勝出?」

「嗯……」凝兒又看了許久才說:「不分勝負。」

「哦?何以見得?」曲唯微笑。

「好公子攻法雖然是求敵我不傷,卻也必須全力壓制對方,才能夠儘早停戰。美公子攻法千變萬化、美不勝收,然而速度快就耗力多,必須求速決,所以也不會戀戰。這樣說來的話……」凝兒笑了。「雙方一定會同找機會收手,就算稍有高下之分,也不算真的勝負。曲唯兄認為呢?」

「小凝說得很好,只漏了一點。」

「是什麼?」凝兒興奮地問。

「兩位的攻法,是出於心性。」

「心性嗎?」凝兒偏了偏頭。「好公子寬厚,不會在意表面勝負;美公子外表上故意給人虛榮狡詐的印象,其實心思縝密溫柔,又喜歡遊戲取樂,所以詐輸以求和氣,讓人高興,自己也暗笑,也不是不可能……」忽然叫道:「我懂了!好公子直來直往,不願取巧,美公子一定會做什麼手腳,讓好公子不知不覺勝出!」

仇映宮突然收了長帶,翩翩卷回自己腕上,白衫輕曳,姿態如詩如畫,只是臉上寫著很不相襯的埋怨。

「兩位這樣一說一唱,戲都被拆解完了,叫人如何打得下去?」

凝兒不禁笑起來,頭一次覺得美公子像個小男孩一樣可愛。「真對不起!我被玉爺這樣邊看對決邊分析給教慣了,而且曲唯兄本來就答應教我——」

赫沙刑點點頭。「曲大俠不吝我等聽進,實在慷慨。」

「為什麼我覺得赫兄也越來越被少俠給同化了?」仇映宮朝天白了一眼。「被說光了,還謝人家!」

赫沙刑只是笑,轉向凝兒,眼中滿是佩服。「真被少俠領悟出了在下鐸鷹拳法的精義,真是了不起。」

凝兒摩拳擦掌,握緊了手中小劍。「曲唯兄,你答應過的!可以了嗎?」

曲唯的神色交織著勉強與寵溺,終於點頭。

凝兒踏入了兩人的攻域,曲唯立即跟進。仇映宮的白帶長尾在地上輕輕滑動,蓄勢待發,赫沙刑灰眸沉穩,雙拳輕握,內力無形卻飽足。

凝兒明白其餘三人不可能先攻,於是毫不遲疑地舞出她的「多情留客」,劍鋒輕柔,一一流轉使向眾人。以小劍而言,過於貼近敵方身體了,讓自己沒有太多退路,然而她沒有一招是指向敵方要害,劍路纏綿緒蜷,比較像是一種邀請,而非攻擊。

「真美!」仇映宮贊道,長帶挑起,卷向小劍,力道雖然溫和,卻非虛掩。凝兒一笑,再出「此歡難覓」,紅衣身形開始追隨小劍,劍到人到,長帶每每被內力擋開,竟是捕不住劍身。

凝兒看另外兩人還是沒有動靜,劍勢突變,「何辭更一醉」帶著狂妄之氣,直刺向曲唯,同時左足紅靴飛踢,好似酒酣起舞,眼看就要踢到赫沙刑小腿。

赫沙刑下腿微蹲外移,只想避開攻擊,凝兒卻早預知他的反應,他移開的腳被她另一隻腳掃到,灰衣身軀微晃,但他腳步紮實,退一步即站定,只是失了攻擊先機。

曲唯沒有一個勁兒閃躲,大約知道凝兒若不是已有準備後攻,就是會對他硬是不攻的態度不悅,他反手以彎刀接住小劍,力道不偏不倚,完全與她相同。

她知道這是他精心算出的,本想使出她偏愛的「百花齊放」來打亂他的注意力,但想起他在收將決已見她使過了,因而改變主意換成一樣繽紛卻完全不同的「新燕卻來時」,一時如群鳥四飛,劍招半數是向曲唯攻去,其餘則分向二人。

此招亂中有序,逼得仇、赫二人不能光守不攻,而曲唯一個「楚山空」,黑袖掄風,帥氣非常,而刃光飛舞,捉下攻向他的每一劍招,如捕鳥入網,一隻不留。

「這我喜歡!」凝兒嫣然一笑,甜美不可方物,曲唯閃了神,錯過她暗中補上的一劍,凝兒沒有攻他身,只在他長長的黑袖尾端劃了一道小縫。

凝兒回劍後退,眾人也立時收勢。仇映宮大大地幸災樂禍。「曲大俠的致命傷,昭然若揭啊!」

曲唯不理他,向凝兒微微一笑。「這也是攻心防?」

凝兒大聲叫屈:「我才沒有!是……」臉忽然紅了。「是曲唯兄自己不專心。」

曲唯毫無赧色,眼中逗趣。「我知道。只是想開小凝玩笑。」

眾人都傻了眼。曲唯?開玩笑?

曲唯嘆口氣。「今日就到此如何?我的心臟也只能負荷這麼多了。」仇、赫兩人立刻附議,凝兒只好同意。

「那麼少俠學到什麼了嗎?」仇映宮非常好奇,這女孩最教他感到神奇的地方,就是總能看到沒人能看到的東西。

「很多啊!」凝兒大眼閃閃發光。「譬如說,我們四人互補相契,實在很完美呢。」

「是嗎?」仇映宮更好奇了。「怎麼說呢?」

「好公子沉穩如基石,美公子你光采如雕龍畫壁,曲唯兄是精準有力的樑柱,要築起一個強國盛世,缺一不可啊!」

「那少俠呢?」赫沙刑問。

「我嗎?」凝兒狡猞一笑。「我就可以當裡面安居樂業的小百姓之一啊!」仇映宮作勢要用扇敲她的頭,曲唯一拉她手腕靠上自己,扇子自然是錯過了。

四人決會在笑聲中落幕,就算寫入史書也無人會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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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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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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