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設簡單的作坊里,窗旁的桌邊架著裝有解玉砂及水的壺,寬敞的桌上擺滿各式或寬或厚或利的圓盤鍋具,供以打磨、切割。
另外還擺放許多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玉石、珠寶,等待伯樂一雙巧手來讓它們展現光彩與價值。
臉上有著歲月痕迹,一臉嚴肅的蔣師傅低垂著頭認真的來回拉弓,以解玉砂透空雕花手中的玉石,拿著圖紙過來的小兔不敢出聲打擾,乖乖站在一旁,聚精會神看著他專註熟練的動作,從中學習搜弓的技巧與手法。
與她一道前來的殷槐笙仔細審視收藏在木匣中各式已打磨、雕琢等待鑲嵌的珠寶,從中挑起一塊緋紅珊瑚,對著照射進屋內的陽光,看著上頭的花樣紋理。
靜謐的空間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並沒有其他師傅與學徒。
忽地緊閉的門扉突然被打開來人如一陣風般飆進房內,用力帶上房門,等見到殷槐笙時,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槐笙,我四處找你找不著,總算在這裡找到你了。」殷尚文,也就是殷槐笙的叔叔,左手抱了一匹布,右手慈愛的拍了下殷槐笙的肩頭。
殷槐笙將手中的珊瑚放回木匣,笑問:「叔叔,您這麼急著找我有何事?」
「哎,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是我在金織坊看見一匹布,很適合小兔姑娘,所以就順道買來送她,正巧小兔姑娘也在,快過來瞧瞧看喜不喜歡。」殷尚文笑著對小兔招手,展示手中粉桃色的布匹。
小兔遲疑了下,這才舉步走過去,站在殷槐笙身旁。
「金織坊的布匹細緻精湛,放眼天下,其他布商皆難望其項背,叔叔送小兔這匹布實在是太貴重了。」殷槐笙態度溫和,輕笑推辭,沒讓小兔收下禮物。
無事不登三寶殿,殷槐笙很清楚總是漾著笑容的叔叔內心其實充滿野心、慾望,但他從不說破,也總是與叔叔和平相處。
小兔乖順地低垂著頭,看著腳尖,心思再次飄回蔣師傅那兒,她很想再站回蔣師傅身邊,學習透花的技巧,可礙於殷尚文提及她,使她沒辦法離開,只能乖乖站在這裡聽殷尚文拉雜冗長的討好。
「你是我侄子,小兔姑娘同你這般要好,叔叔送她一匹金織坊的布算得了什麼?除非你把叔叔當成外人,不然這匹布一定要收下。」殷尚文可不容他拒絕。
「那我就收下了。小兔,還不快謝謝叔叔?」殷槐笙從善如流。
小兔步上前,接過布匹。「謝謝叔叔。」
「哈哈,都是自家人何必那麼客氣。」殷尚文開懷大笑后,準備進入正題。
「我去看看蔣師傅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小兔心知接下來的談話與她無關,找了借口退開。
殷槐笙從容微笑。「去吧。」
如釋重負的小兔感謝地對他眨眨眼,抱著殷尚文所送的布匹站到蔣師傅身邊。
一直被殷尚文忽視的蔣師傅,佝僂著身軀不被殷尚文的出現所影響,專心努力於手上的工作。
「哎,不論我怎麼看你和小兔姑娘,都覺得你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殷尚文說話的口吻充滿欣羨。
殷槐笙但笑不語,由殷尚文繼續說。
「你們倆若共結連理,叔叔絕對是樂見其成,不過我聽說前幾日大嫂將她的侄女接進家裡住,這還不打緊,真正教我吃驚的是,大嫂有意讓你娶她的侄女是嗎?」就是為了這件事,使殷尚文甫得知消息,便一刻也待不住,非馬上找到殷槐笙不可。
本來哥哥與侄子相繼去世后,由他成為殷家的主事者是再當然不過的事,孰料心有未甘的徐水蓮竟使出陰招,把殷槐笙接了回來,讓殷槐笙坐上當家之位。
縱然殷尚文內心擁有諸多不滿與不平,可他全都吞忍下來,甚至在這五年間扮演慈和的叔叔,為的就是讓殷槐笙無條件信任他。
現下徐水蓮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他清楚得很,忍辱負重多年的他當然不會傻傻讓徐水蓮奸計得逞,無論如何他都要扳回一城。
殷槐笙故作頭疼的撫著額角,長嘆了口氣。「的確是有這麼回事。」
「這大嫂也真是的,她怎能做出捧打鴛鴦的事來?槐笙,並非叔叔對她有偏見,而是她器量之狹小,殷家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你千萬不能讓她得逞。」殷尚文口沫橫飛批評徐水蓮。
殷槐笙認真聆聽,不時點頭。
「當年你娘懷了你,我一再告訴你爹,該把你們母子倆接回來一家團聚,可你爹有多怕徐水蓮的河東獅吼你是曉得的,任我好說歹說,他就是不敢承認你們母子,害得你們吃盡苦頭,唉,若不是徐水蓮,或許你娘也不會死……」話說到這兒,殷尚文刻意瞥了他一眼,想要激起他對徐水蓮的仇恨。
殷槐笙低垂著頭,悶不吭聲,唇角悄悄掀起一記嘲諷的笑容,叔叔想利用他制衡囂張跋扈的徐水蓮,他正好也需要迫切想挽回頹勢的叔叔和徐水蓮鬧上一鬧。
殷尚文以無比沈痛的語氣道:「槐笙,叔叔我真是每想到這件事一回,心就痛上一回,你明白嗎?」
說謊!口蜜腹劍指的就是殷尚文這種人。
小兔記得很清楚,小時候她和阿笙在翡翠閣看過酒後的殷尚文多次出言羞辱槐花阿姨,甚至大聲告訴其他尋芳客,他懷疑阿笙不是他哥哥的種,是槐花阿姨硬要賴上他哥哥的。
他竟會以為她與阿笙不提就是不知道曾經發生過的事,還大言不慚佯裝為阿笙打抱不平,倘若他曉得其實阿笙和她對他表裡不一的真面目一清二清,不知會有怎樣的表情,肯定無比精彩。
「叔叔,誰是真心對我好,誰是笑裡藏刀,想要取而代之,我心裡有數。」殷槐笙雙眸灼灼閃耀,無比認真對上殷尚文閃爍不定的雙眼。
心虛的殷尚文乾笑了兩聲。「我就知道,你會明白叔叔才你是待你一片真誠的人。」
經過五年的觀察,他發現殷槐笙好耍得很,隨便他說個幾句便深信不疑,所以是他多心了,殷槐笙口中笑裡藏刀的人應該是徐水蓮,絕對不會是他。
「只是我不免要提醒你,千萬得留心徐水蓮,她突然要把侄女嫁給你,肯定不懷好意。」
「謝謝叔叔的關心,我會小心留意。」殷槐笙雙手背在身後,佯裝感激地回以殷切的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殷尚文拍了拍他的肩頭,目光飄忽,看著木匣里各式等待琢磨的珍寶,心中的不滿與怨懟再次泛濫成災。
「殷槐笙,你與德勝雖是堂兄弟,但在我看來就和親兄弟一樣沒差別,德勝這些年跟在我身邊學習,還算長進,所以我想是不是該讓他到城裡別間鋪子學習學習……」
眼前的一切本就該屬於他,但今日他卻得為了拓展在珠寶鋪的影響力而討好殷槐笙,愈想心頭火愈旺,卻不得不壓下所有的不甘心。
殷槐笙以食指輕點著下巴,爽快做出決定。「有叔叔從旁協助,想來德勝堂哥定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既然堂哥想到別間鋪子學習,不如就到城中的珠寶鋪去如何?」
既然要玩,就得玩大一點,熱鬧一些才有趣不是嗎?殷槐笙快樂的拋下肥碩鮮美的誘餌。
「城中的珠寶鋪?」殷尚文一聽見城中的珠寶鋪,興奮的雙眼亮到不能再亮,嗓音有控制不了的喜悅。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其實他的本意也是想讓獨子德勝到城中專門販售高價珠寶給富商貴胄的珠寶鋪去,但城中的珠寶鋪絕大多數是徐水蓮的人馬,他擔心開口一提,殷槐笙會拒絕,還想退而求其次到城東的珠寶鋪去布椿,不料殷槐笙主動提及,省去他一番工夫,實在是太好了。
「正是,若叔叔不喜歡,讓德勝堂哥到其他鋪子也成。」他大方提供選擇,不認為叔叔會聽明到放棄如此鮮美的誘餌。
「城中的就行,德勝絕對能做得很好。」
「我相信有叔叔從旁指點,德勝堂哥絕對能讓大伙兒刮目相看。」光是想到接下來有層出不窮的好戲可看,殷槐笙的心情就好到不能再好。
「哈,那是當然。」滿腔野心慾望沸騰的殷尚文已蠢蠢欲動,等不及要和徐水蓮正面交鋒。
「我得快些回去告訴德勝這個好消息,改天你有空,帶小兔姑娘到我家裡走走,你嬸嬸很久沒見到你。」匆匆把話丟下,殷尚文和來時一樣,像陣風急匆匆推開門再用力帶上,趕著回去和獨生愛子商量,看如何將徐水蓮的人馬自城中珠寶鋪全數驅離,改換成他的人馬。
殷槐笙語帶笑意,悠哉的對著早已緊閉的門板說:「叔叔慢走。」
蔣師傅放下手中透花到一半的玉石,滿臉憂慮地看著殷槐笙:「當家的!」
殷槐笙輕鬆地擺擺手。「蔣師傅甭擔心,殷夫人與叔叔平日都太閑了,找點事讓他們做,活絡一下筋骨,未嘗不是件好事。」
「但就怕這一活絡,會使他們更加水火不容。」蔣師傅自年少時就在殷家當學徒,直到五十年過去,成了白髮蒼蒼的老翁,他依然在此,殷家各代的恩恩怨怨他全看在眼裡,不免擔心殷槐笙這個決定會使得殷家上下雞飛狗跳。
桃花眼輕佻地對蔣師傅眨了眨,唯恐天下不亂地浪蕩一笑。「這就是我要的。」
「……」蔣師傅先是愣了下,隨即搖頭笑道:「你的性情和你父親完全不同。」
「本來就不一樣。」殷槐笙一點也不想像他那怕事的父親。
小兔沒有插入他們的談話,而是走到殷槐笙身邊,右手自然搭在他的手臂上,聽著向來沈默的蔣師傅說話。
「但,你的作風和老爺子非常相像。」蔣師傅又補上這一句,指的是殷家最為強勢,也最獨具慧眼的人——殷槐笙的祖父。
「聽起來殷家裡總算是有個不那麼惹人厭的人,可惜已經死了。」殷槐笙自嘲一笑,不是很在意老爺子的性情是否與他相似。
「老爺子的想法與其他人不同,我倒認為他會喜歡你,而且對你的疼愛絕對會勝於他兩個兒子。」老爺子生前最感嘆的就是兩個兒子無論是性情或作風都不像他,不是太過文弱、優柔寡斷,就是徒具野心卻能力不足,倘若老爺子在九泉之下聽聞殷槐笙所做的事,說不定會的不拍手叫好呢。
「是嗎?」他的口氣很不以為然,對於永遠也不會發生的事,不會可笑地遐想與期望。
「蔣師傅,您是說真的?」小兔忍不住出聲,雙頰興奮撲紅,很開心知道殷家有人會真心喜歡阿笙。
殷槐笙曲起手指,輕敲了下過於興奮的小兔額頭,「人早就死了,是真是假又有誰知道?」
被敲了一記,小兔鼓起雙頰,瞪著阿笙,在心裡偷罵著老愛對她敲敲打打的臭阿笙。
「當家的這麼說是沒錯,可我是真心認為你很對老爺子的胃口,只可惜老爺子沒能見到你。」蔣師傅說得非常肯定。
殷槐笙嘲諷的掀起唇角一笑,不與蔣師傅繼續爭論,故意轉移話題。「小兔,你忘了今兒個過來找蔣師傅,是要拿圖紙給他瞧的事了。」
「哦,你不說我倒真是忘了,蔣師傅,您幫我瞧瞧,這對要以金絲紡織打造的芙蓉金釧兒是否可行?」了解他心思的小兔馬上展開畫紙請教。
明白兩個小輩所玩的小花樣,蔣師傅並不說破,亦不再提及老爺子的話題,他想,或許有一天,殷槐笙會接受自己體內流有殷家血緣的事實。
將師傅接地圖,看見上頭細緻的圖樣,注意力馬上轉移,不住讚賞點頭。「我得好好想想,該如何做出這對金釧兒。」
於是,他們三人轉頭圖紙開始熱烈討論可行的辦法,不再談及令殷槐笙感到不愉快的話題。
黑幕降臨,入夜之後酒樓與商家林立的朱雀大街被成排的燈火照耀得有如白晝,人來人往,熱門不已。
告別蔣師傅的殷槐笙與小兔並肩悠閑走在朱雀大街上,殷槐笙與她十指交纏,不讓迎面而來的人群衝撞到她。
小兔興味盎然看著自身邊走過的富賈士紳、名門貴胄,她不常外出,總愛窩在殷家畫她的花卉百獸,難得出門便是與阿笙到珠寶鋪或是在京城東走西逛,看有無新鮮的事物。
「阿笙,蔣師傅跟在你祖父身邊那麼久,他說的應當沒錯,你祖父一定會很喜歡你。」小兔忍不住想提,有人喜歡自己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阿笙實在不用鬧彆扭,討厭殷家每一個人,不管死去或是活著。
一名賣糖葫蘆的男子自他們身邊走過,殷槐笙將人攔下了,買了一串糖葫蘆,拔下一顆塞進小兔的嘴裡。
「嗚,你怎麼突然把糖葫蘆塞進我嘴巴?」小兔被塞得措手不及,吃著又酸又甜的糖葫蘆,含糊不清抱怨著。
「因為你太吵了。」殷槐笙沒好氣白了她一眼,咬了顆糖葫蘆進嘴裡,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抱著她的笨頭狂啃一番。
努力吞下嘴裡的糖葫蘆后,小兔氣憤反駁。「不是我吵,是你完全不想聽有關老爺子的事吧?」
「既然知道,你幹嘛浪費唇舌?還害我耳朵痛。」不爽快地再拔了顆糖葫蘆塞進她嘴裡,懲罰她。
小兔恨恨咬著被硬塞進嘴裡的糖葫蘆,搶過他手中的糖葫蘆,火速拔下一顆塞進他嘴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殷槐笙一時沒料到她會使出狠招,猝不及防,嘴裡硬生生多了一顆糖葫蘆,教他鼓著嘴看著得意洋洋的小兔兒。
「哼!你曉得我的痛苦了吧?」她挑釁地雙手插腰,手中的糖葫蘆已經塞光了,就不信他還有法子變出糖葫蘆來塞她的嘴。
正巧一名年輕男子挑了一擔包子自殷槐笙身邊走過,嘴裡著:「熱騰騰的包子咧!又香又好吃的肉末包子!」
好看的薄唇朝她露出邪惡的微笑,右手伸出攔下賣包子的,取過一顆冒著熱氣且香氣四溢的餃子。
發現大難臨頭的小兔慘白了俏臉,不住往後退,哀號:「不會吧?」
他壞壞的挑起濃眉,以無比溫柔的嗓音說:「一顆似乎不夠塞你的嘴,再來一顆?」
「客倌,要不要多買幾顆?我可以算你便宜點。」賣包子的年輕男子認出他是荷包滿滿的殷槐笙,大力鼓吹。
「聽起來似乎不錯。」殷槐笙認真考慮。
小兔光是想像嘴裡塞滿肉末包子的情景便頭皮發麻,直想雙手抱頭,發出凄厲的慘叫。
不成!現下不是慘叫的時候,如今能救她的人除了自己以外,再也沒有別人了,她一定要想辦法自救。
壯烈犧牲的時刻到了!小兔雙眸迸射出銳利精光,抱持必死決心,牙一咬,不再抱頭鼠竄,而是腳跟一轉,帶著撒嬌的撲向壞蛋懷中。
「阿笙,我錯了,我不該把糖葫蘆塞進你嘴裡,你別生我的氣好嗎?」她像只嚇壞的小兔兒可憐兮兮仰望上方的大壞蛋。
帶著少女香氣的嬌軟身子突然襲來,使惡整她的念頭當場煙消雲散,可緊接而來的是獨佔她的強烈慾念。
灼熱的目光注視著眨巴眨巴的無辜眼兒與粉嫩如花瓣般的唇瓣,加上那總是似有若無纏繞在他心頭的香氣,她所有的一切皆在引誘撩撥他。
他沒有傲人的自制力,他不過是個血氣方剛的男子,看到喜歡的對象就會想盡辦法得到,而她,是早在他小時候就看中的,她註定屬於他,之所以遲遲未出手,不過是在等她長大,現下他的耐性已達,而她已經長大了。
怪了,阿笙為何猛盯著她瞧?莫非她的撒嬌脫身計謀被他看穿了?他那過於熱烈的目光,看得她莫名害羞,手腳都不知該放哪裡才好。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她緊張收回擁住他腰桿的雙臂。
他是不是不喜歡她當都會眾人的面抱他?應該是這樣沒錯,雖然小時候他一點都不介意,可現下兩人都長大了,或許他會覺得她這樣很膩人,而且又是在人來人往的朱雀大街上,被從看見鐵定會當成笑話,難怪他會不高興。
「沒有任何不對,一切都該死的美好極了。」殷槐笙按住她的背心,不許她退開。
「呃……那個……殷當家的,您還要不要買肉末包子?」見到他們旁若無人親密相擁的小販羞紅了臉,忍不住出聲,若是不多買的話,他還要把包子賣給別人,但更重要的是,殷槐笙尚未付錢哪!
其他跟人注意到他們倆,紛紛駐足觀看,認出殷槐笙后,開始交頭接耳,相互討論。
眾人的目光與指點使小兔感到不安,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個就好。」感受到懷中小兔兒的不安,殷槐笙付了錢給小販后,並未搭理對他指指點點的人群,改以牽著小兔的手,不疾不徐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餓了嗎?」
慵懶的詢問,喚回了小兔的注意力,她連忙伸手后住嘴。「不餓,你別用包子塞我的嘴。」
「這可是你說的,待會兒別怪我獨享好酒好菜。」殷槐笙咬了口包子,要她別後悔。
「呃?你的意思不會是待會兒要帶我去吃飯吧?」說實話,她的肚子真的餓了,方才之所以說謊,全是怕被他塞了滿嘴包子。
「你不餓嘛,所以現在換成你看我吃。」他笑著當她的面,享用手中暖呼呼的肉包。
小兔的肚皮此時不爭氣的咕嚕、咕嚕作響,今天忙了大半天才吃兩顆糖葫蘆,根本填不飽她干扁可憐的肚皮,她癟癟嘴,撒嬌的搖著他的手。「阿笙,我真的餓了。」
「你不是怕極了我喂你吃東西嗎?怎麼會餓呢?」
「你那根本不叫喂嘛!那叫硬塞!再餓的人也會怕好嗎?」
殷槐笙冷哼了聲,並不接話,自顧自拉著她走,故意嚇唬她。
「阿笙,你仔細想想,假如把我餓成兔干,哪天你要敲我的頭,咔嚓一聲我的頭就破了,你不是敲得一點也不過癮嗎?」嗚……她知道這樣講很窩囊,可是她肚子真的餓扁了。
他故作沈吟。「聽起來似乎頗有道理。」
「不是頗有道理,應該說是讓你一生都受用的至理名言。」小兔使盡渾身解數說服他。
「為了吃飯,你可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他又好氣又好笑,故意將手中剩餘的包子引誘的在她面前晃啊晃。
香氣四溢的肉末餃子在眼前,受不了誘惑的她快樂張口咬往。「我真的餓壞了。」
無辜的眼眸閃爍著懇求的光芒,任他是鐵石心腸也會當場化為繞指柔,他溫柔一笑,不再使壞。「我帶你到『京饌酒肆』去填飽肚皮如何?」
小兔點頭如搗蒜。「好,當然好。」
光想到京饌酒肆的燒鴨,她就要口水流滿地了,貪嘴的她反客為主,拉著他快步往「京饌酒肆」前進。
殷槐笙唇角噙著寵溺的笑容,由她帶著他上「京饌酒肆」。
位在朱雀大街上的「京饌酒肆」為京城最大的酒樓,他們擁有最好的廚子、最好的跑堂,以及最好的享受。
京城的達官貴人皆愛聚焦於「京饌酒肆」,一來可以彰顯身份,二來可以與自己身份地位相當的人相識交談,何樂而不為?
殷槐笙與小兔進到酒樓,掌柜上前招呼兩人在一樓看台坐下,點完菜后,小兔開心的倚著欄杆看下方舞娘曼妙起舞。
「別再把頭探出去,小心摔下樓。」殷槐笙啜了口碧螺春,出聲提醒。
「我會注意的。」小兔回得漫不經心,注意力全被下方載歌載舞的舞娘所吸引。
「我看你壓根兒沒聽進我所說的話,待會兒摔出去成了扁兔,可別說我沒提醒你。」說歸說,他仍在旁邊小心留意著,不讓她真摔下樓。
小兔轉過頭,朝坐在對面的他嫣然一笑。「你不會讓我出事的,不是嗎?」
「或許是我看膩了你,乾脆一腳踹你下樓,省的你老是惹我。」
他口是心非道,若非她不時逗他、惹他,他真不曉得眼下的人生有何樂趣可言。
「呃……有必要這樣狠嗎?」她偏頭想著,自己是否真的常常惹他生氣,好像沒有,常惹他不開心的人是徐水蓮與殷尚文,她是那個承受他怒火的人才對。
他壞壞的挑了挑眉。「你說呢?」
「你不該把我一腳踹下樓,你想想,沒了我,往後你要敲誰的頭、畫誰的臉?」她認真的對他細數有關她的功用,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用的人了是不?
「就這樣?」光瞧她認真的模樣,就使他心情飛揚,渾身說不出的舒暢,這就是他如此喜歡她、抓緊著她不放的最大原因。
跑堂在這時送上他們所點的菜肴,小兔住了嘴,不滿的沖著他擠眉弄眼,這樣就已經很足夠了,他還不滿足,真是的!
「客官請慢用。」跑堂的將所有的菜肴送上,恭敬退下。
小兔張口,準備發難之際,殷槐笙已夾了一塊去骨的燒鴨送進她嘴裡。
嘴裡吃著美味多汁的燒鴨,她在高興之餘及時想起,這會不會是他的陰謀?連忙退離他遠些,懷疑的捂嘴看他。「等等,你不會是要把整蠱燒鴨都塞進我嘴裡吧?」
「要塞你的嘴,我隨便拿包子或饅頭就成,何必這麼浪費?」這個傻丫頭,忘了剛才一路喊餓的人是她嗎?
小兔偏頭想了下,認同的再拉近兩人的距離。「也對,以你的壞心眼,要塞我的嘴,肯定會買五個、十個包子饅頭來對付我。」
「喂你吃你還嫌棄?看來我真的是該讓跑堂送上十個饅頭來了。」他危險地半眯著眼,食指輕敲桌面。
「不要!」小兔連忙探出手,壓住他打算使壞的右手。
「怕了?」
「非常怕。」她用力點頭,趕忙夾了塊燒鴨喂進他嘴裡,以防大爺他心情不好,真要叫人送上饅頭,那她就完了。
殷槐笙吃下她喂上的燒鴨,心情很是愉快,足以迷惑眾家少女芳心的桃花眼裡,僅容得下她這隻可愛的小兔兒。
「來,再喝口茶,潤潤喉。」小兔侍候他,端上茶水,讓他就口喝下。
順著白嫩的小手,他很是享受的喝著碧螺春。
見他似乎已打消找來跑堂送上饅頭的念頭,小兔悄悄鬆了口氣,一手托著下巴,看他被她喂得很愉快,內心彷彿有汩汩暖流流淌過,烘托得全身輕飄飄,宛如就要飛上雲端似的。
「你不是餓壞了嗎?快吃。」他的話里充滿濃的化不開的關懷,眼底儘是寵溺。
「你也是。」她沖著他甜甜一笑,胃口大開的吃著滿桌好菜,當她定眼一看,發現桌上的菜全是她愛吃的,眼兒都笑彎了,開心的幾乎想要和下方婆娑起舞的舞娘一同旋舞。
啊!她真的好快樂、好幸福,真希望這一刻能永遠持續,真希望他能永遠這般凝望著她,眸底僅容得下她的身影,彷彿她是世間最漂亮的姑娘。
她,真的、真的,喜歡他喜歡到無法以言語形容的地步。
他,是否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