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結果警衛伯伯告訴她，全大樓只有一個姓邢的員工，就是威和媒體的總經理，而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是自己的大老闆。

那一刻，她忽然發現自己跟他的距離有多遠，不要說是喜歡他了，就連跟他做朋友，她都稍嫌不夠格吧……

「你怎麼了？」

被邢允聞一問，她趕緊解釋。「沒什麼，是因為組長突然有事交代，所以我忙到剛剛才下班，來不及去東區……」

「那今天東西不是白背了？」

「不會啦，可以當運動啊，反正我最近手臂有點粗，剛好可以瘦瘦手臂。」她拉開笑容，不想被他發現自己的落寞，更不想讓他看出任何不對勁。

既然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主動告知自己的身分，那她就當作不知道好了，這樣的話……就算不能喜歡他，她還可以繼續跟他做朋友，反正，他們現在也只能做朋友……

邢允聞看著她瘦弱的手臂，莫名地心疼，不自覺就說：「不如你把東西寄我車上吧！」

安悅笙不解。「為什麼？」

「這樣你就不用背來背去了，如果可以準時下班，我會載你去東區，不能準時下班的話，就寄放在我車上，等你有空的時候再說。」

她受寵若驚。他對自己太好了。「可是，我還要退貨補貨啊，動不動就要去五分埔耶！」

五分埔？那是什麼地方？

邢允聞有些困惑。「無所謂，我也會載你去。」

「邢允聞……」安悅笙覺得好詭異。老實說，他是堂堂總經理，而她不過是個小助理，他有必要對自己這麼好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啊？」

為什麼？

好問題，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邢允聞看著她。「你不喜歡嗎？」

或許他該問，她喜不喜歡自己？

這念頭一起，邢允聞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難道……他喜歡她？

「不是！」安悅笙不想讓他誤會，她只是覺得他太照顧自己了，而這種照顧，會讓她想入非非，忘了該守的分際。「只是我賣衣服真的很麻煩耶，時間又不能固定，當我的司機很辛苦喔！」

趁現在還能抽身，她應該跟他說清楚，不要對她太好，否則萬一害她真的沒他不行的話，那她要怎麼辦？

但是邢允聞聽到她的話，只覺得她即使辛苦還要硬撐，不肯在自己面前流露軟弱，心中狠狠一揪，說不出那被她推開的感覺是酸還是痛。

他斂目，決定依循自己的心意。「沒關係，我試看看。」

安悅笙凝望著他，縱使明白這是他的好意，可是理智還是叫她不要依賴他。她很清楚，他那種過分的好，最後只會讓自己受傷。

因為她會更喜歡他，卻又得不到他……

「我看還是不要吧！」於是她故意拒絕他，也提醒自己抓住最後一絲理智……他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了。「你又不喜歡我，幹麼當我的司機，不如我自己找個男朋友比較實際吧……」

不喜歡她？男朋友？

聽到她那一番話的邢允聞內心一震，心比剛剛更酸更痛了。

然而，這強烈的醋意也讓他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除了普通的喜歡，他是不是還多了一點什麼？

是……愛嗎？

這個突來的發現讓他徹底錯愕。莫非……他對安悅笙是來真的？

「你怎麼啦？」見他忽然不說話又表情古怪，安悅笙問。

「沒有。」他壓下自己紛亂的心情。此事非同小可，喜歡跟愛情完全不一樣，在沒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他不該輕舉妄動。

於是，他僵硬地轉過頭，打從兩人認識以來，首次淡淡地對她開口：「我送你回家吧。」

色澤完美的檜木桌上，躺著兩張安悅笙送他的好人卡。

邢允聞支手撐顎，一手玩弄著桌上的卡片，陷入沉思。

然而，他沉思的每一個片段里，都有安悅笙的面容，不管是大笑還是失望，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意外地令他的心為之揪緊、抽...動。

他肯定愛上安悅笙了——

可是了解自己的心意，也讓他有種莫名的恐慌。

他……真想要跟她在一起嗎？

畢竟他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出現過像安悅笙這樣的女孩，他也害怕自己對她只是一時動情，如果真是那樣，最後他一定會傷了她……

而他，不想失去她。

「允聞，我可以進去嗎？」

這時，羅妍書的聲音響起，邢允聞拉回心神。「可以，請進。」

羅妍書推門而入，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怎麼了？關在房裡一整天，不怕悶壞啊？」

他笑了，大嫂老愛開他玩笑。「悶就悶，反正你們各有各的幸福伴侶，誰還管我這個孤家寡人啊？」

「胡說什麼！」

「我才沒有胡說，喏，你今天不是要跟大哥去聽音樂會？還有二哥，他連約好的球局都不打，一早就出門了，我看說不定正在談戀愛呢！」

說到底，家裡有煩惱的人只有他一個啊！

「聽起來你有心事喔。」羅妍書聽出他酸然語氣后的落寞，於是在他面前坐下，像個心理輔導老師。「來吧，給你十分鐘的諮詢時間。」

邢允聞打趣地反問：「大嫂，你不用先排時間給大哥嗎？要是我搶了他的額度，我怕他會不高興喔。」

「他出門了，公司臨時有事。」羅妍書依然是一副溫柔的笑臉，然後，她看見桌上的名片。「這是什麼？」

見她拿起名片，邢允聞倏地斂起笑意。「好人卡。」

「好人卡？」羅妍書驚奇。「誰給你的？」

他望著她。「一個曾經跟我一樣，在東區狂找巴西里的女孩——」

想起大嫂曾經為了做義大利菜討好大哥，要他做過一樣的事，他不能不調侃一下。

羅妍書立即笑出聲。沒想到他也挺愛記仇的嘛！「你喜歡她啊？」

靠！一刀斃命。

他唇角抽動。「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好籠統的答案。」羅妍書發現問題的癥結，決定就從這裡開始輔導。「她是怎麼樣的女孩？」

邢允聞想起安悅笙，唇畔不禁浮起一個笑。「像外太空來的女孩。」

「你跟宇宙人戀愛啦？」羅妍書眯眼。一個男人能邊想著一個女人邊笑，這不是喜歡是什麼？「這不太妙，你們的頻率不太一樣。」

「我知道。」他承認，這是問題之一。「她離我的世界很遠。」

安悅笙的個性太直率、太單純，與自己以往認識的女孩子太不一樣，說她來自不同的世界並不誇張。

然而，吸引他的也正是她的不一樣啊！

羅妍書又問：「再遠……有比你跟泰珍的世界還遠嗎？」

被這麼一問，邢允聞忽然答不出來，於是羅妍書繼續道：「人與人的世界，只有愛情存在時才會無限近，沒有愛情，就算最親密的愛人也是無限遠。」抿唇，她笑了一下。「你的問題還滿簡單的嘛！是你想太多了。」

的確……比起自己的青梅竹馬，邢允聞承認安悅笙的確更令他動心，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他應該承認自己的感情，更應該主動抓住安悅笙。

邢允聞恍然大悟，卻又不甘心。「這樣就算諮詢完了？」

羅妍書點頭。「你的部分是這樣，不過如果有機會，記得帶那女孩來讓我諮詢一下，她的問題可能比較大。」

「哪裡大？」

她晃了晃手上的名片。「她送你好人卡耶！」

「然後呢？」

真是的……他該不會不知道好人卡代表什麼意思吧？

「好人卡，是女生碰到不適合的對象時，才會祭出的安全牌。」羅妍書替他解惑，接著臆測。「照我看呀，她要不是不喜歡你，就是比你還顧忌該不該喜歡你——」

「美女，看看喔。」

「一件三百九，買二送一喔。」

東區的街道上，來往人潮如昔，安悅笙站在攤子前，卻有些意興闌珊，連主動招呼客人的力氣都沒有。

想起邢允聞那晚送她回家時的冷淡，她怎麼都想不透。

明明前一秒他還好心地對自己微笑，要幫她解決來往補貨的麻煩，怎麼下一秒，他就冷漠得像陌生人？

雖然是她拒絕了他的好意，但他有必要這麼生氣嗎？害她好幾個晚上睡不好，一直在胡思亂想……

啊……好煩好煩！安悅笙你幹麼一直想他呢？

明明都決定不要喜歡他了，就算遭到他的冷眼又怎樣呢？

安悅笙企圖安慰自己，可是心裡想的卻不是這一回事，甚至，她只害怕他的冷淡，會是疏遠自己的前奏。

這一切，會不會是因為……那晚他發現了自己話語中隱藏的心意？

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喜歡上他，所以，才開始故意疏遠、拉開距離？

當她擔心地胡思亂想時，一個男聲出現在她身後。「今天生意不好啊？」

她嚇一跳，回頭瞪著邢允聞。「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

剛剛是多久？應該沒發現自己正在想他吧？

安悅笙一陣心慌意亂，不禁試探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開車繞著忠孝東路繞了兩圈才找到你。」邢允聞解釋完，便鎖上身後的車子。

「喂！」安悅笙急喊：「這裡不能停車啦！」

「有車子在，萬一警察來了，等等你要跑比較快吧！」他是為她著想。

「會被拖吊喔！」她恫嚇他。

「無所謂！」邢允聞笑笑，好像決心要跟她在這裡耗著。「反正我只要打個電話，馬上就會有人去牽車。」

見到他這種不顧一切的態度，安悅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直覺告訴她，這男人今天有點怪怪的……

「小姐，這件有其他顏色嗎？」這時，客人上門了，安悅笙只好先撇下他，轉身去應付客人。

然而客人越聚越多，安悅笙快忙不過來了，才猛然發現，原來客人的目光，都是沖著她身邊的邢允聞而來。

啊，她都忘了他是身高超過一八○的優質帥哥，難怪能吸引這麼多女性客人的目光——

「怎麼連你都在看我？」察覺到她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樣熠熠生輝，邢允聞不禁笑開。「要我幫你賣衣服嗎？」

被他這麼一揶揄，安悅笙馬上回過神，提醒自己別跟其他女人一樣痴迷。「才……不用，你繼續當你的稻草人吧！」

她命令自己移開目光，拍拍手，搶回自己的主控權。「來喲！今日限時特價，只賣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后馬上收攤喔！」

「小姐，能不能介紹一下？」有客人詢問了。

「當然可以。」安悅笙只看對方一眼，就馬上抽出一件比例合乎對方臉形的針織上衣。「你看看這件，小Ｖ領最適合像我們這種圓臉的人，可以特別修飾我們的臉形，不那麼顯胖。」說著，她還把衣服搭在客人身前，然後問身邊的邢允聞。「怎麼樣？好看嗎？」

她眨眼，示意他配合自己。

邢允聞眼眸泛笑，對她的技巧心悅誠服。「很棒。」

見男人微笑了，一群女人都倒吸口氣，接著，全都要搶安悅笙手上的衣服。

「小姐，我要那件！」

「我也要那件——」

「別急！別急！」安悅笙連忙安撫眾人。「每個人都有適合的衣服，讓我慢慢為大家介紹……」

於是在邢允聞的站台下，不到半小時，衣服就被一掃而空。

「呼！」她抹抹汗，賺錢好辛苦啊！「今天收穫不錯。」

邢允聞向她邀功。「生意這麼好，我的功勞應該不小吧？」

「你只不過站在那邊而已，哪有什麼功勞呀……」喊到口乾舌燥的人又不是他，他頂多就是……貢獻一點色相罷了。

邢允聞忽然俯身靠近，英挺的鼻樑差點碰到她的，安悅笙頓時住口，張著一雙被逮到的大眼，愣愣地望著他的俊臉。

他……想幹麼？

該不是想對她做什麼踰矩的事吧？

像是——吻她？

於是安悅笙屏住氣息，還抿緊了小嘴，滿心的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終於，他開口了。「我餓了。」

「喔，你餓了啊……」幻想破滅，她還有些回不過神。

她剛剛是怎麼了？居然期待他會吻自己？

意識到自己的荒唐，安悅笙覺得羞愧不已，趕忙轉開臉，抹去心頭那股莫名其妙的失望。「那快點收拾，我們去吃飯吧——」

「等等！」見她想逃避，邢允聞拉住她的手臂，兩人姿勢的改變，也讓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臉，勾引她輕顫。「你要請客。」

一股燥熱衝上頭頂，頓時讓安悅笙紅了臉。「為、為什麼？」

瞧見她的羞赧，邢允聞笑彎了唇。說她不喜歡自己，要他怎麼相信？「因為我剛幫你賣了不少衣服，所以我要分紅。」

「喔，分紅……」要分紅就說嘛！何必嚇她？她會得心臟病耶！「沒問題啊，那等一下我請客……」

說完，安悅笙趕緊低頭收東西，還故意離他遠遠的，免得再讓他發現自己失控的心跳。